巧媳荣门 第十章 辣娘子正式开张
静竹院花厅里,应家人皆在,应慕冬正跟应老爷商量买下老唐记之事。
“你要买下老唐记?做什么?”应老爷讶异地问。
“开馆子。”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不已,应家有那么多店铺,他都无意接管,却说要到旧城区开馆子?
“慕冬,咱们应家有那么多事可做,为何你……”应老爷很是不解。
“爹,我的兴趣是饮馔,本来先前就打算跟柳凤栖一起开馆子,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点。”
应老爷看着柳凤栖,露出疑惑的表情,“凤栖?”
“父亲,”柳凤栖一笑,“饮馔是慕冬的强项及专长,我愿意支持他。”
“这……”应老爷为难地看着应景春,想听听他的意见。
应景春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沉吟须臾,说道:“爹,慕冬之前在旧城区确实发挥了他的长处,而且弟媳也确实是位好厨娘,既然他们夫妻俩都有兴趣,咱们家也没理由不支持,是吧?”
应慕冬续道:“是啊爹,我自己其实攒了一些钱,但若是要买下老唐记并进行一些整理修缮,恐怕资金不足,所以我想跟爹借钱。”
听到他说要借钱,大伙儿又是一怔。
“说什么借?”应老爷眉心一拧,“你要创自己的事业,爹可以援助你的。”
他摇头,委婉又坚定地道:“爹,若是你白白给我一笔银子创业,我怕自己会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所以还是请您开个借条给我。”
应老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一旁的应夫人。
应夫人犹豫地问:“慕冬,你如此坚决地不肯接受你父亲的资助,莫不是因为我先前……”
“母亲,不是那样的。”他笑着摇头,“这事与谁都无关,纯粹就是我自己的想法及原则,而且凤栖也支持我。”
“是呀,母亲。”柳凤栖搭腔,“您千万别纠结此事。”
“慕冬,”若有所思的应景春说话了,“你还缺多少?”
“约莫是六百两。大部分的钱是花在买店面上头,其他修整及各种杂项,我跟凤栖会尽可能以最节省的方式去进行。”
听完,应景春想也不想地道:“那好,算我一股。”
应慕冬微顿,“大哥?”
“大哥相信你能赚钱,所以让我入股吧!”应景春温煦一笑。
“也算爹一份。”应老爷立刻出声。
这是个好方法,慕冬不想家里无条件地提供资金给他创业,那么他们索性入股,将来他赚了,他们都能分红得利,若不赚也是自负营亏,没得埋怨。
应慕冬还没反应过来,应夫人居然也出声了。“也算母亲一股。”
“母亲?”他惊讶地看着应夫人。
应夫人笑视着他,话声温柔慈和,“我也攒了一点钱,与其摆着当死水,不如交给你替我转为活水。”
应慕冬感激地看着他们,“我……我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应景春拍拍他的肩膀,“我跟爹娘都对你有信心,放手去做吧!”
直视着应景春的眼睛,应慕冬坚定地点了头。
就这样,应慕冬买下老唐记的店面。
老唐记久未修缮,平日里也不进行维护保养,许多结构及餐桌椅都需要重新检查修造,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不堪使用。
二楼的屋瓦因大半破损,柳凤栖提议将一半的屋顶拆除,改为露天用餐区,应慕冬觉得甚好,因为老唐记所在的位置极佳,视野也挺好。
应慕冬将一楼的用餐区、柜台以及厨房的配置跟动线都重新规划,那些堪用之物他便亲手修缮改造,无法使用的便去寻来替代品。
露天用餐区的部分,柳凤栖有一些新颖的想法,还自己画了图供他参考,她想将露天用餐区打造成一个舒适轻松的空间,利用阶梯、平台以及各式的植栽,构建出独立的用餐空间。
于是,他们去郊山找了一些木头,裁切成桌面,再以石材或便宜的矮凳为桌脚,做出独一无二的餐桌。
柳凤栖发挥所长,亲手缝制舒适好看的坐垫或靠垫,再用她的巧思以布行剩的边角料制作出隔间帘及遮蔽帘。
白天他们忙着店面的翻修及改建,晚上则跟许天养一同商讨菜色、面试厨房的副手与许天养进行职务上的配合,还得对新聘的伙计做职前训练。
帐务方面,柳凤栖想自己先做着,等上了轨道再觅个能手。
至于馆子的特色,他们决定主打各种辣度的菜色,店名则取为“辣娘子”。
因为寒春河的河鲜丰富,他们便透过钱师傅那位捕鱼的大哥牵线,与十数位渔夫订下买卖契约,按月记量地向他们购入鱼虾蟹等当季食材。
蔬果方面,则是向应家的佃户们额外收购,鼓励他们在既定的农务之外,利用空间及时间种植蔬菜瓜果以增加收入。
忙了快三个月,店面改装完毕,辣娘子终于准备进军怀庆府的饮馔市场。
开幕的前一个晚上,两人在店里做最后的准备及检查,一起上到二楼的露天用餐区,柳凤栖点燃了烛火,那温暖的光线让人感到十分的放松舒适。
他们走上木阶梯,来到最高处的平台,柳凤栖将这儿取名为“天光”,意谓未来光明敞亮。
今天的月色很美,两人席垫而坐,远眺着灯火通明的南城门。
“真好。”应慕冬舒适地伸展了一下腰肢,“我今晚都想在这儿睡下了。”
柳凤栖捱到他身边坐着,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她倚靠着他,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
“你把这儿布置得好美,这些垫子、帘子都是那么的独一无二,极具巧思,我相信每个来到这儿的客人都会惊艳不已的。”
“是吗?”她看着他,“你觉得他们会喜欢吗?”
“为什么不?”
“因为我做的这些都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风格。”
“就是不符时下的风格才能独树一格呀!”他理所当然地道:“织品可是你的强项,你得对自己有点信心。”
“话是没错,可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心头一震。
她不记得她曾跟他说过自己在未来是做什么行业的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未来做的是织品?”她狐疑地看着他。
应慕冬顿了下,“你没说过吗?”
她肯定地摇摇头,“我记得没有。”
“那……”他装糊涂,“我怎么会知道呢?”
她耸耸肩,“那得问你啊!”
他沉吟着,若有所思地道:“可能是因为你先前给元梅缝的那张百福被,我才会认为这个是你的专长。”
她微皱着眉想了想,这理由好像是成立。
“这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花心思去想。”说着,他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怜爱地圈抱着她。
柳凤栖偎着他,感觉心里很平静,很充实,很安定。“我觉得好不真实……”
“哪个部分?”
“全部。不管是你还是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他深深一笑,捧着她的脸,给了她一记热情的吻。
尽管他们已是一对真真实实的夫妻,她还是总因为他亲热的动作而脸红,羞怯不已地看着他。
“要是这样还不够真实的话,我可得让你再确定一点了。”他语带暗示地道。
她娇羞地轻搥他的胸膛,“又不正经!”
“我可是正经八百的,不管是我还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能是因为我来自未来的关系,”她眼底有着一抹淡淡地忧疑,“这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我怀疑自己可能还在医院里昏迷着,只要一个不小心突然醒来,我就会回到原本的时代……慕冬,我好怕失去你。”
看着她那害怕的神情,以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应慕冬心一紧。
“傻瓜,怎么会呢?”他将她使劲地拥在怀中。
“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般幸福。”她说着,声线有点沙哑,“我一直是个倒楣的人,一出生就害死了母亲,照顾我的祖母在我三岁时便离世,甚至……甚至还曾经被男人骗过。”
“我曾经以为只要不断地付出及牺牲,就可以得到别人的疼爱跟顾惜,可却因为这样反倒一无所有。”她噙着泪,“要不是赵维,我已经跌进深渊里,爬都爬不出来。”
听着,他感到欣慰欢喜,原来他在她的生命里曾经如此重要。
“可是这么好的他,最后也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总是无法拥有什么,好像人生受到了诅咒般,所以只要想到现在的自己是这么的幸福,我就觉得很害怕……”
“凤栖……”
“慕冬,”她抬起泪湿的眼,“老天爷会再夺走我的幸福吗?”
“不会,这次不会了。”他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是的,他打心里深信不会,因为老天爷已经让他们再度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若他们无缘,老天爷何必费这功夫?
“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说着,他捧起她泪湿的脸庞,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在你从那个世界消失的时候也跟着消失了。现在都只剩好的了。”
迎上他那温柔又深情的黑眸,她泪中带笑地点点头。
辣娘子全新型态的经营模式在开幕的第一天就造成轰动,引起回响。
打着开幕首月买五送一、买十送三的优惠,每天一开店,等着进门消费的客人便络绎不绝。
柳凤栖特调的辣酱成了客人结帐之时顺手买下的伴手礼,相当受欢迎,至于几样特色菜式,如五味酱面条鱼、花椒鱼柳、炒糖辣鱼块,狮子头花椒酱烧饼、辣炒牛柳年糕等……更是客人必点的主厨推荐菜。
他们也针对独自用餐的客人准备了套餐的选择,含蟹肉锅巴饭、河虾茶碗蒸、辣鱼汤、香桔烤鱼可换成虾或蟹,饭后还有甜点炸糯米,以及甜汤或解腻的花草茶。
这份套餐亦受到客人颇多好评,许多客人即使是亲朋好友数人也不点合菜,而是各自点了套餐享用。
本以为可能会让客人感到疑虑或是却步的露天区,意外地成为青年们聚会的首选,尤其是可以远眺南城门的特等席“天光”,订位早已排到了半年后。
辣娘子的成功为旧城区带来更多的客流,每到掌灯时分,涌入旧城区的人犹如浪潮般,从不间断。
辣娘子并未影响其他店家的营业及生计,反倒带来更多的客人消费,也因此那些旧有的店家都十分感谢应慕冬及柳凤栖。
应慕冬成功地从一个无用的纨裤子弟华丽变身,成为人人茶余饭后交口称赞的对象。
开业一个月后,即使没有了优惠活动,辣娘子的客流依然不减,那些从前觉得旧城区是贩夫走卒聚集之处的大户人家或是文人墨客,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纷纷前来朝圣。
这日打烊,许天养在厨房做完最后的检查后便走了出来。
身为主厨的他便是厨房的主人,所以每天结束营业后,他都会留下来检查灶火是否熄灭,该处理的食材是否保存好。
不过就算留得再晚,他都不会是最后离开辣娘子的人,因为还有个负责理帐的柳凤栖,今日也不例外。
“少夫人,我要下工了。”
“辛苦你了,许师傅。”柳凤栖起身慎重地向他致谢,感谢他一天的辛劳。
“二少爷呢?”没见到总是在这儿陪她一起算帐的应慕冬,他疑惑地问。
“茶行那边有点事,我大哥请他过去帮忙处理。”
“原来如此。”许天养一笑,“那少夫人在这儿行吗?要不要我留下来?”
“不打紧,还有小灯在。”
许天养这才瞥见小灯竟坐在柜台底下打瞌睡,连他在这儿跟柳凤栖说话她都没醒。
他忍不住蹙眉,“小灯姑娘这样……牢靠吗?”
柳凤栖面露微笑,“再不牢靠也总是个伴,更何况路口还有长福在车上候着,我喊一声就行了,你早点回去陪兰儿吧。”
说着,她忽地想起一事,立刻搁下笔在底下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取出一个用各种花色拼接而成的书袋子,“我差点都忘了,这个帮我送给兰儿。”
许天养微怔,上前接过书袋子,“这是……”
“是我抽空给兰儿做的书袋子。上回她来这儿时,我见她的书袋子已经绽线,还破了一个洞,就想着给她缝一只新的。”
许天养虽然干了十几年的厨师,可之前攒的钱都在给妻子治病时花光了,甚至还负了债,可即使是如此,他也坚持让女儿读书识字,因为那是妻子临终前交代他的事情。
柳凤栖得知此事,十分认同他的作法跟坚持,所以自从他成为辣娘子的主厨后,他们夫妻俩还给了他一份加给,他们称之为“子女奖助学金”。
“好了,快点回去吧,兰儿在家等着呢。”她催促着他。
许天养点点头,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少夫人,你跟二少爷实在对我们父女太好了,你们是我跟兰儿的恩人。”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她笑着摆摆手,“若不是你有好手艺,辣娘子也没这样好的生意。”
“少夫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恩情的。”许天养说着,伸手揩去忍不住流下的男儿泪。
“别罗哩叭唆的了。”她故作受不了的样子,催着他离开,“快走吧,我还没理好今天的帐。”
许天养用力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明天见,走之前帮我把门带上。”
“是。”许天养答应一声,便往门口走去,带上大门后,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对面铺子的廊下,那儿有个人影。
那铺子先前一直闲置着,屋主也没打算卖掉,可最近听说屋主有意出售,就等着一个满意的价钱。
看那人影明显是个男人,身形是瘦的,但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男人的身边搁着一辆推车,车上堆放着东西。
许天养多看了两眼,就见那男人弯下腰收拾着东西,然后便推着车离开了。
这世道真不好啊!要不是有幸遇上贵人,说不定自己也得带着兰儿流落街头。
想着,他看着手上柳凤栖一针一线缝制的书袋子,胸口一暖。
时值辣娘子的休沐日,庄玉华便带着元梅跟元麒到长欢院找柳凤栖说话。
这两个孩子最喜欢这个手巧又有趣的婶母了,每次他们来,她就会做好吃的吃食给他们,还会给他们说很多听都没听过的故事。
“好了,元梅元麒,咱们来很久了,婶母得休息了。”难得休沐,其实庄玉华也很不好意思来叨扰她,实在是两个孩子吵得凶,她哄都哄不住。
“娘,还早呢!”元麒抱着柳凤栖的腿,像只无尾熊似的巴着她。
“你这孩子真是……”庄玉华又好气又好笑。
“娘,不能再玩一会儿吗?”元梅拉着庄玉华的袖角,软软地问。
庄玉华十分坚持地摇头,“不行,婶母明天还要忙,要是累病了可怎么办?”
柳凤栖是喜欢孩子的,不过她也真的是有点倦了,虽说就那么一家馆子,可杂七杂八的事多如牛毛,近来应慕冬又常去支应应景春,馆子的事几乎都落在她肩上。
她向来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不过最近还真的有种难以负荷的感觉,老是觉得倦、觉得累,有时还会晕眩,连月事都迟了。
“元梅,元麒,你们乖,下次婶母休沐的时候你们再来好吗?你们娘亲说得没错,婶母最近真有点累了。”
她这么一说,庄玉华抬头仔细观察着她的脸,忧心地问:“凤栖,你看来气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的,就是事情多了一点罢了。”柳凤栖打起精神,一派轻松地道,“等过些时日都上手了就轻省多了。”
“要是累了就休息,可别硬撑。”庄玉华温柔提醒着。
“我知道了,大嫂。”她模了模元麒的头,“你快带孩子们回去歇着吧。”
庄玉华颔首,领着两个孩子跟丫鬟秋海离开了长欢院。
他们前脚刚走,桑嬷嬷后脚就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元梅带来的布女圭女圭。“少夫人,元梅小姐忘了她的东西。”
柳凤栖一看,那是元梅每天抱着睡觉的东西,待会儿必定差人来寻,她心想他们刚走,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便接过布女圭女圭,“我拿去给她。”
“叫小灯去吧?”桑嬷嬷说。
“不必,我去就好。”小灯正在屋里收拾孩子们玩了一下午的残局,就不劳烦她了。
柳凤栖迈出步子走了出去,庄玉华是大家闺秀,带着两个孩子步伐也不快,她一下子就循着回明心院的路追上了她们。
“大少夫人,二少夫人真是个好相处的人呢!”秋海说着。
“可不是吗?”庄玉华完全赞同地点头,“当初想着她的父亲是品德有亏之人,还担心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她如此明白事理又温柔善良。”
“是呀!二少夫人就连对我们这些下人也都十分的亲切。”有时候点心也有他们的分。
“端看她将桑嬷嬷当长辈奉养着,就知道她是个好人。”庄玉华佩服地说。
听见这对主仆夸赞着她,柳凤栖有点害羞,正想出声喊她们,又听见她们说——
“可她到现在还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实在可惜。”庄玉华面露惋惜之色。
“那倒是。”秋海附和着,“我看二少爷也是喜欢孩子的人,想必心里也是着急的。”
“那是自然。”庄玉华幽幽一叹,“我猜想……凤栖可能子嗣艰难。”
秋海陡地一惊,“少夫人,这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唉。”庄玉华叹了口气,“我也是瞎猜的,我知道凤栖一直在喝药,就连小叔出远门都不忘让人给她送药,什么药得喝上一年半载的?”
听着,秋海点点头,“大少夫人这么一说,确实是极有可能。”
“若那药真是为了让她怀上孩子,那么我衷心希望老天爷开眼,给她一儿半女。”庄玉华感慨地道,“她是个好人,该有儿女伴在身边。”
秋海点头如捣蒜,“我下回随您去拜佛时,也要为二少夫人祈福。”
庄玉华听着,温柔地一笑,“好,我们都该为她祈福。”
“不过若是二少夫人一直无法怀上孩子,夫人是不是会给二少爷纳妾?”秋海对此很是忧心。
“若真到了那地步,也是无可奈何,希望别走到那地步吧……”
几人渐渐走远了,可柳凤栖却始终没有喊住她们,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有人喊她。
“凤栖?”
应慕冬刚自茶行回来,便见柳凤栖一个人站在路上动也不动,像是失了魂似的,两眼无神。
“凤栖?”
他又唤了她一声,她才有了反应,缓缓转过身来,看见她那悲伤又绝望的神情,他可吓坏了。
“你这是怎么了?”他趋前握住她的肩头,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柳凤栖看着眼前脸上写满忧急关怀的应慕冬,胸口一阵绞痛。
她一直以为自己喝的药是为了补身益气,毕竟原主是服食剧毒而死,极其伤身,但如今仔细一想,受了那么大的损伤,有后遗症也是可能的,所以一直以来她喝的药其实都是为了帮助她受孕吗?
应慕冬没跟她实话实说,是怕她生气还是怕她难过?
如果她始终无法怀孕,为了让他有后,应老爷跟应夫人会希望他纳妾吧,在这种封建时期,男人有妻有妾是寻常之事,更何况她还可能无法生育。
可是一想到她必须跟另一个女人共事一夫,她就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凤栖?”应慕冬有些不安,“你别不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她张口想说话,可胸口却堵着一口气,怎么都顺不了。
他注意到她手里捏着一个布女圭女圭,那是元梅的,他好几次看见元梅抓在手上,不禁心头一抽,“莫非是元梅有事?”
她摇摇头,“她没事,这女圭女圭是她刚才忘了带走的,我拿去给她。”
“这事让小灯去就行了。”他说着便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好大、好热,可柳凤栖的心一直发凉,光是想像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心就好痛,快不能呼吸了。
她下意识挣月兑了他的手,看着正一脸困惑望着她的应慕冬。
她决定问他,不想把事情塞往心底深处。
“我喝了那么久的是什么药?”
“不是说了吗?因为你之前服的毒物太阴,伤了你的身体,所以必须服用一些解毒及补气的药物以养身。”
她眼底迷蒙着泪光,“我……是不是无法生孩子?”
闻言,他心头一震。“谁告诉你的?”
“是真的?”她声音颤抖。
应慕冬沉默了一下,浓眉微微蹙起,最后轻轻叹息一声。“是的,祝大夫说你恐怕难有子息。”
“你想要孩子,所以才一直让我喝药?”
他严正否认,“不是的,那药是为了让你身体强健,与能不能生育毫无关系。”说着,他重新握着她的手。
柳凤栖垂下眼,难掩悲伤及沮丧。
这不是他的错,就算他给她喝的药真是为了让她怀胎,也不是他的错,她知道自己不能怪他,只是她还是无法阻止这悲伤绝望的情绪在她心里蔓延。
“凤栖,没孩子不要紧的,真的。”他捧起她的脸,爱怜不舍地注视着她,“我有你就可以了。”
迎上他那温柔深情的眸子,她的心更痛了,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就因为这样,她更觉得悲哀。
“对不起……”她哽咽地说,绝望又歉疚的泪水沿着脸庞滑落。
见状,应慕冬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圈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凡事都讲缘分,你我是,我们跟孩子也是。如果我们没有孩子,那不是谁的错,只是我们跟孩子无缘罢了。”
“可是你喜欢孩子,不是吗?”
“我是喜欢,”他捧起她的脸,“不过孩子就是孩子,不一定非得要从谁的肚子里出来呀。”
她眉心一拧。“如果你得纳妾给你传宗接代,我……”
“噗!”她未说完,他已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
她无助又茫惑地看着他,“你……你笑什么?”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他苦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柔声安抚着,“凤栖呀,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闻言,她很感动,却又感到难过,“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打断了她,神情凝肃,“这件事我只说一次,我不会因为你无法生育便纳妾,孩子就是孩子,大哥大嫂的孩子也能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吗?”
听着他这番话,她的心一抽一抽的。
“让你喝药真的是为了你的身体好,我希望你能陪我久一点,而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他轻轻抚模着她的脸颊,深情地道。
“慕冬……”听着,她流下欣喜感动的泪水,扑进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傻瓜。”应慕冬爱怜地一叹,拍了拍她的背,“祝大夫说你恐难生育,但也没把话说死,你还年轻,我也仍身强体健,是吧?”
“光阴如箭,一年一年过去,我就老了。”她噘起嘴。
“那也还有希望啊!”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谁敢说你不会老蚌生珠?”
听见他说出“老蚌生珠”四个字,她终于破涕为笑,往他胸口搥了一下,“讨厌!”
打烊后,柳凤栖有时会到二楼的露台吹吹风,放松一下,而这是她第三次看见对面廊下的那个人了。
那个人总是拉着一辆推车,像是拾荒的人,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她并不在意,可第二次看见时,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都是看着辣娘子这边的。
他是想谋职,还是想乞讨一顿温饱?
今晚,她又看见那个人了,于是决定去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下楼去,正好应慕冬茶行那边忙完过来接她,见她匆匆忙忙,一副着急的模样,他拦下了她,“你跑什么?”
“外面……”她指着外头时,却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只剩下一辆推车。
“外面什么?”应慕冬往对面看去,“怎么了?”
“刚才那里有个人。”她指着对面屋子的廊下。
应慕冬顿了一下,开玩笑地道:“你确定是人?”
她瞪了他一眼,“是人,肯定是人,我已经看见他三次了。”
听她这么说,他笑意一收,面露严肃。“什么样的人?”
“没看清楚。他就站在那儿一直看着我们的店,我在想他是不是想谋职,还是想要点吃的?”
应慕冬浓眉微蹙,“你常常在这里待着,最好门户紧闭,我明天会叫人在这里守着。”
“你觉得他有问题吗?”她好奇地问。
“不管有没有,总是得小心为上。”
“我是怕如果他需要帮忙,会不会因为这样反而不敢求助了?”她看着对面没推走的车子,若有所思地道。
是不是看见应慕冬来了,他才慌慌张张地跑了,连推车都来不及拉走?
“如果你担心他是需要帮助的可怜人,那就打烊的时候差个伙计放些吃食在对面吧。”他给了建议。
“这倒是可行。”她点点头,“这么一来,他若真是需要帮助,也就不必开口了。”
应慕冬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你还是这么的善良。”
是的,她就是如此善良,就像他第一次偷偷跑去看她的时候那样……
“还是?”她疑惑地看着他。
“嗯,还是。”他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然后环着她的肩,“咱们可以回家了吧?”
她点点头,娇憨地笑了笑。
门外,马车已经候着他们,上好门锁,两人搭上马车,结束这忙碌的一天,踏上归途。
马车才出了路口,对面屋子的墙边慢慢地钻出了一个人,个子瘦瘦的,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他清瘦凹陷的脸上有着一对阴沉沉的眼睛,望着马车行驶的方向,眼底除了恨意,再无其他。
背着二少夫人亲手给她缝制的书袋子,兰儿踩着轻快的脚步,朝着她家位于牛尾巷的小房子走去。
今天在学塾里,夫子夸她字写得好,还给她记上一笔好。
二少夫人在他们学塾设了一笔奖助金,凡是表现良好,得到夫子十笔好的话,就有笔墨纸砚等奖励,到今天她已经有九笔了呢!
几个月前,老唐记收了,阿爹失去唯一的收入来源,眼见就要断炊,没想到此时应二少爷跟二少夫人这对贵人竟出现在阿爹面前,他们不只给了急用金,还让他在辣娘子当主厨,每个月除了薪俸,还加了一笔“子女奖助金”给她上学塾。
除此之外,他们也常把一些馆子里的食材或吃食送给阿爹带回来,让她可以在阿爹忙碌晚归时也不至于饿肚子。
总之,应二少爷夫妻在他们父女俩的生命中,就像是土地爷爷跟土地女乃女乃般的存在,阿爹总提醒她,要好好读书识字,将来做个有用之人,以报答应二少爷及二少夫人的恩情。
回到牛尾巷的小房子前,她拿出拴在腰间的钥匙开了锁,正要推开大门,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撑在门板上,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这儿可是许师傅的家?”她身后是个瘦削的男人,声音细细尖尖的。
她暗自吞了一口唾沫,嗫嚅着道:“是。”
“你是许师傅的女儿吧?”男人又问。
“……嗯。”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大叔,你是谁?”
“我是你阿爹的朋友。”男人唇角慢慢地上扬,“他在吗?”
她摇摇头,“我阿爹还……还没回来。”
“是吗?”他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我可以进去等他吗?”
兰儿疑惧地摇摇头,“不成,我阿爹说……啊!”
话未说完,男人一把摀住她的嘴巴,将她拖进屋里,拿出预藏的绳子将她绑住,再以破布塞住她的嘴巴。
兰儿瑟缩在墙角,恐惧惊惶地看着他。
“你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男人说着,坐了下来,迳自取了桌上的焙鱼条蘸上旁边的香辣酱吃着,“真好吃,是你阿爹在辣娘子带回来的?”
兰儿点头,眼底盈满惊恐。
男人阴阴地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不公平,真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