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求嫁 第十七章
思绪底定,湛常军没由来的一把将佟若绫打横抱起,引来金铃与银铃的一阵惊呼。
佟若绫亦让他这突来此举吓了一跳,她丽容嫣红,眸光因错愕而发懵,呆傻的模样直教湛常军险些憋不住笑。
幸亏湛常军忍功了得,一派收放自如的继续演起戏。
“今夜不论夫人怎么说,我都要与夫人圆房,否则我的颜面往哪儿摆?”
像个讨不到糖的孩子大声宣示过后,湛常军抱紧怀里横卧的娇躯,脚步不稳的转往寝房而去。
金铃与银铃尾随在后,看得是心惊胆跳,好几回眼看湛常军就要摔跤,眼一眨他又稳住了脚步,实在是险象环生。
就在湛常军抱着主子踏入寝房大门的那一刻,两人复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只因被湛常军紧抱在怀的主子,竟然抬高双手捧起他醉醺醺的俊颜,凑近了红唇……
寝房的大门被湛常军后脚一踢,随即掩上,留下愣在门前的金铃与银铃。
“……方才我没看错吧?”银铃率先回过神,扯了扯金铃的袖子。
“没看错。”金铃红着脸答道。
“郡主怎会喜欢上公子军这样的纨裤子弟?”银铃仍是不信的瞪大眼。
“莫要瞎说了!这是郡主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丫鬟嚷嚷。”金铃斥责道,顺手拽过银铃往外走。
“金铃,难道你都不觉着奇怪吗?”银铃不死心的追问。
金铃边说边停顿片刻,而后冷静的回道:“郡主既然嫁给了公子军,往后便是公子军的夫人,能不喜欢他吗?再说了,虽说公子军行事轻浮放荡,可他长得一表人才,甚是俊美,这样一张谪仙似的脸,你若是天天见着,难道不会动心?”
“我们这样的俗人,自然会动心,可是郡主不一样,她冰雪聪明……”
金铃驳斥道:“傻瓜,再聪明的人,也可能日久生情呀!”
“可是……”
两人的争论声浪渐去渐远,身后的寝房亮起一盏微弱油灯,门檐上尚未撤下的大喜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摆动。
外边的太监宫人又争相走告起迦楼阁的闲话,好事者们的嘴巴一刻也不得闲……
寝房内,半月桌上的油灯静静燃放,幽微光线染亮了内室里的景致。
湛常军抱着怀里的佟若绫停在榻前,她一双冰凉的雪白柔萎犹捧在他面颊上,而她点着胭脂的红唇,正凑近他的唇畔。
湛常军胸中一紧,竟是不敢望向怀里的人儿,心下暗暗诧异着,她怎会主动迎合这场她遭公子军强要的戏?
湛常军正欲将佟若绫往榻上一卸,却不想,她的红唇当真轻轻印上了他的嘴角。
雯时,似有一簇火苗,自她朱唇碰触过之处,蔓延窜烧开来。
湛常军面不改色的将她放在榻沿,唯独翻腾似海的眸色,泄漏了此际内心的激昂。
佟若绫坐在榻沿,仰起丽容含笑凝视着他,那样柔情似水的眸光,饶是天下任何一个男子见着,怕是无人把持得住。
瘦削的面颊微微抽动,湛常军一改方才的虚浮步伐,稳当的退了一大步。
“难为郡主这般配合了。”他恢复两人私下时的清冷神态。
佟若绫遂淡淡掩下一双星辰般的美眸,娇容透出毫不掩饰的失望。
她原以为……若是她主动迎合,他真会将错就错的要了她,如此一来,无论他是否愿意,两人都将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
方才她倚在他怀里,隐约可闻见他身上的脂粉味儿,她不必想也知悉,定是芳儿在他身上留下的。
到底芳儿陪在他身旁已有数年,芳儿暗里为他做了多少事,而她除去为他招来麻烦,再无任何帮衬,她自然比不上芳儿,因此她明白自己实在忌妒不得。
况且,湛常军心底挂记的人是芳儿,而她不过是他名分上的妻子,又有什么好忌妒?
藏起眼底的那抹黯然,佟若绫沉静的答谢道:“多谢公子想出如此妙计相助……只是,其实我的清誉早已不重要,公子实在无须如此大费周折。”
湛常军微拧峻眉,道:“难道郡主不在乎旁人如何非议你的清白?”
佟若绫缓缓扬起清澈如泉的眸子,反问道:“公子在乎吗?”
湛常军一窒。
……他在乎吗?他在乎又有何用?佟若绫与卫王相恋在先,两人本是一桩天赐良缘,若非卫王将叽固王位摆在前头,倔强如佟若绫,又怎会放弃嫁入卫国,转而求嫁他这个无权无势的质子。
她与卫王之间有怎生的纠葛,实在与他无关,他亦无从过问,毕竟打从初始,他便向她坦白自己压根儿不情愿接受这桩婚事,更直言她是个红颜祸水,想必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欢喜听见自己的夫君直指她是个祸水。
佟若绫的心性与脾气,经过这段时日的次次交手,他自是懂得,她虽是识时务且能屈能伸,可她到底仍怀有世族之后的傲气,想必她对他已无一丝好感。
湛常军稳住心绪,一派平静的回道:“郡主与卫王之间的事,与我无关,郡主的清白与否,我并不在乎。”
柔荑悄然拧紧了裙摆,佟若绫面色却不见起伏,心底却是一阵几欲将她淹没的浓浓失望。
如此看来,湛常军是当真对她无动于衷……说来可笑,过去尚未知情湛常军的真面貌时,她自恃才貌双全,以为若要倚借美色拿下公子军,实在易如反掌。
如今她方明白,如湛常军这般看透世事的睿智之人,再怎生的倾城倾国都入不了他的眼。
想必那位芳儿定是聪慧非凡,方能得获湛常军的专一。
一抹苦涩涌上喉尖,佟若绫却只能逼自己扬起浅笑,道:“我明白了。一切就按公子所说的办。”
尽管能洞察她笑容底下的黯然,可湛常军不敢胡思乱想,在他看来,他与佟若绫仍是天差地远,两人根本不该兜在一块儿,更不该成为夫妻。
蓦地,门外传来小李子刻意压低的声嗓:“公子。”
湛常军闻声前去应门,待他再折返回来,大手里已多了个小瓷瓶。
佟若绫怔然的问道:“那是什么?”
湛常军提步来到榻前,将塞子拿开,道:“劳烦郡主起身,好让我把这鸡血洒上褥子。”
佟若绫双颊微红,随即起身让开,看着湛常军将瓷瓶里的鸡血洒上锦褥。
她好奇问道:“小李子也知道咱俩的事?”
湛常军收妥瓷瓶,转身道:“你不必担心他会走漏风声,小李子是我的人,他只听令于我,饶是徐公公也指使不了他。”
小李子的祖籍在卫国,家在卫褚两国的交界,当年由于卫褚两国交战,兵荒马乱之际,祖父母那辈为了苟活于战火之下,只得逃往当时胜算较大的褚国,隐姓埋名当起了褚人。
即便如此,小李子的父母仍是未曾忘本,他们时刻叮嘱着后代子孙,若有机会必得认祖归宗。
由于家贫,上有五个兄姊的小李子,只得入宫为阉人,筹得了一笔钱让兄姊过日子,因缘际会下,小李子被派往迦楼阁伺候湛常军,当湛常军得知小李子祖上本是卫人,便让徐公公暗中派探子调查,后来当真在卫国找着了小李子祖上的亲族,亦找着了小李子祖先的原籍,这才信了他的话,并将他收为己用。
佟若绫复又问道:“宫中戒备森严,小李子是从哪儿弄来的鸡血?”
湛常军答道:“是芳儿帮忙弄到手的,她再转交给小李子,如此一来,便无人晓得此事。”
听见芳儿的名字自他嘴里吐露,佟若绫心口一拧,便不说话了。
湛常军自是无从理解起她突来的沉默,只是在寝房一侧的半月桌前落坐,帮自己斟了杯凉茶醒醒酒意。
佟若绫立于榻旁,静静睐着他,忽尔问道:“今日公子是上酒楼找芳儿一块儿寻乐?”
捧着茶碗的大手一顿,湛常军扬目望去,不解她为何特地问起。
而后他放下茶碗,笑道:“郡主若是担心芳儿会说出去……”
佟若绫打断了他:“我只是想知道,公子有多信任芳儿?公子对芳儿当真是知无不言?”
湛常军英挺的眉宇间浮现淡淡川痕,道:“郡主何以这么问?”
佟若绫别过脸,望着榻上褥子的那摊鸡血,心下只觉着无奈与讽刺。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幽幽语毕,佟若绫提步走向外间,模黑在外间的太师椅上落坐,心下一片寂寥。
她仰慕着自己的夫君,却也仅止于此,两人明明是夫妻,可心思却不在一块儿……湛常军的心底另有芳儿,压根儿对她没有半丝情意。
内寝里的湛常军满心困惑,对于佟若绫突来的低落深感不解,更不明白她所谓的羡慕从何而来。
她羡慕什么?又是在羡慕何人?……难道是羡慕芳儿?
芳儿有什么值得她羡慕的?如若她知晓,芳儿是卫人,更是徐公公的侄女,让徐公公找来褚国当探子,由于仰慕他,因此对他言听计从,更甚于徐公公的命令。
巧合的是,今日在酒楼,他告知芳儿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嘱咐她弄来鸡血,并且得对徐公公守口如瓶后,芳儿一时竟沉默无语。
当他问起芳儿何以沉默,芳儿却是扯开一抹苦涩笑容,如是回道:“芳儿很是羡慕郡主呢。”
这两人竟然在同一日对他说了一样的话,却也没人解释清楚,她们究竟在羡慕些什么?
夜渐深,油灯燃尽,一片漆黑中,湛常军与佟若绫俱是无眠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