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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勺玩家 第八章 千乐棋馆开张大吉

撇开轮椅的插曲不提,棋戏馆的铺子定下来后,开张前的各种准备便令众人忙到脚不沾地。

桂永良成天忙进忙出,找来了先前做轮椅的张篱重新整理铺子、钉架子,另外又备上六张大方桌,摆上舒服的靠背椅跟软垫,务求坐起来舒服。

而且就像纪岚建议的,他让人隔了两个雅间,里头一样是方桌,椅子却换成了线条圆滑的圈椅,不仅样式比外头更别致,软垫质地也用得较为上等,一来可作为招呼贵客之处,二来可供姑娘家使用,不管哪一桌,旁边都准备了张小一点的茶几,作为摆放茶水点心之用。

另外,纪岚又让相宇之亲自写了几块木牌,标示着租借棋戏的价码,以及各种计时游玩的方法。

方兰这边也没能闲着,她照纪岚的图纸做了几件之后要发给伙计穿的短楕子,胸口跟背后都绣上了棋戏馆的店名——“千乐棋馆”。

纪岚曾问过相宇之为何取此名,相宇之只是望了她一眼,淡声道:“棋有万千之变,乐因万千之喜。”

就两句话,让纪岚对他的文采甘拜下风。

她哪里知道,这两句话,明着是在自豪自家棋馆能让每个客人都享受棋戏的莫大乐趣,暗地里却是来自相宇之的私心,因着她给他的那些喜与乐,才取了这名号。

一切都打点好后,最大问题是雇用伙计。

纪岚本想自己上阵,她知道有自己在,棋戏上有何疑难杂症她都能说明,但相宇之却不愿意她出去抛头露面,而是坚持从雇人跟买人之中选一个。

“你好不容易省了不少成本,干么在雇伙计这点坚持不退啊?”纪岚真的不懂,她才是最好的顾店人选耶,而且她又没有要求另外再拿一份薪水。

“来客不一定皆为良善之辈。”相宇之蹙紧了眉心,“不许你冒这风险。”

“我拜托你好不好,三公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另外雇个姑娘不也一样?”她不能冒险,别人家女儿就可以?

“那是……”相宇之的眉头皱得死紧,他也晓得这话无理,绝对说服不了纪岚,但可笑的是,他其实是主子,他一句话命令她便成了,却偏偏爱跟她讲道理。

“你若担心,我就是尽量只在有姑娘上门时再出面就好,其余时间若有什么问题,让其他伙计在外解决或入内问我,成了吧?”反正后边有个小院,大不了她窝在后面继续打棋戏的草稿。

但总之她希望可以男女平等地玩到棋戏,这是她的一点小坚持。

“你会如此听话?”说白了,以纪岚的个性,他是不信的。

“欸……”纪岚干笑两声,这鬼话连她自己都不信,真有什么状况她九成九会冲出来。

相宇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呃,对不起,让你头痛啦?”纪岚缩了缩肩膀,试着转移话题,她伸出十指问道:“不然,我替你揉一揉?”

向来淡漠的脸庞渗入了一丝令人难以忽视的红晕。

“嗯。”相宇之点头。纪岚绕到他身后,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揉起来。

她的手指因为长年做着粗活,算不上柔女敕细滑,尽管方兰时不时会塞给她一些护手用的香膏,但经年累月的折磨痕迹毕竟没有那么快消退。

“三公子,要是我皮肤太粗弄得你不舒服可要说啊。”

在纪岚看来,相宇之这个公子哥儿的皮肤都养得比她细滑,毕竟他半年多以来都关在庄子里,不晒太阳不吹风霜,平时又是好吃好喝的过着。

“无妨。”相宇之闭着眼享受她的按揉,只觉得舒服无比,哪儿还有心思去挑剔。

瞧他似乎真的挺享受,纪岚便大着胆子继续开口了。“我说三公子,就算你想另外雇人,教会他们也要花时间的,我若待在这庄子里,往来铺子之间有所不便,所以……我想,干脆我住到那边去吧,反正能住人,我还可以帮忙煮饭什么的。”

有员工就要供餐啊,那小院看着又方便,虽然住过去少了相宇之这个大帅哥养眼,但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其实也不错,不然她要是一直被这男人的魅力勾呀勾的,哪天感情真的拉不回来还得了。

“你是不想伺候我了?”相宇之没睁开眼,仅是沉声反问,心里还在兀自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哪会。”纪岚秒答。这可是实话,现在她完全不会觉得伺候他有啥不好。

“很好。”她的反应之快,让相宇之的心情好了许多,“那就搬过去。”

他应允得爽快,反倒令纪岚有些调适不了,但接下来那句话,却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我也搬。”

“什么?”十指一抽,纪岚绕回相宇之面前,用着不敢置信的语气追问道:“三公子你为什么要一起搬啊?”

“我是老板,自是要处处监督。”额上才刚觉得舒服,一下子又空虚了,相宇之只能自个儿伸手揉了几下。

“但但但是……”纪岚很想问他,是不是因为她要搬,他才想当跟屁虫,但她没这个胆。

“就这么决定,细节我再同良叔商量。”相宇之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言,然后调整了下坐姿,淡淡吐出一声命令,“继续。”

纪岚忍不住翻白眼。这男人真的很爱耍酷,但可悲的是她越来越觉得这样耍酷的他很帅。

书房内恢复到满室静谥,纪岚轻揉的动作让相宇之确实减缓了头痛,思路清晰了不少。

他知道于公于私,让纪岚搬去铺子后的小院住都是最好的,但是他舍不得。既然如此,那不如一块儿搬,横竖他都是得管着那家铺子,腿脚又不便,住在那儿倒也便利些。

至于男女同住需避嫌的问题……既然已经把这丫头列为自己的对象在考虑,他就没打算去避,反倒是得另外找伙计的事让他比较苦恼。

如果买了人回来,好处是卖身契捏在手里,人会乖点,不敢偷盗欺主,缺点是得在小院里找空房给他们住,如此一来纪岚就变成还得与其余的人一块儿进出,对她名声不好。

那么雇人呢?这样就得考虑人品问题,若没别人一块儿住小院,还得担心夜里会不会有宵小上门,也是个烦恼。

翻来覆去思索许久后,相宇之终于有了决定。

隔日他便喊来桂永良,让他找人把铺子后的小院翻修重整,然后找了方兰过来,要她一块儿搬过去有个照应,庄子这边因为她与纪岚都搬走,便让她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厨。

方兰听了也大略猜得到主子的考量,于是很快地跟自己一个手帕交谈妥,让她过几日搬到庄子来帮忙。

她这手帕交名唤程香,儿子媳妇平日忙着小摊生意,她就帮忙带着六岁的孙女,家境并不好,听得有这机会,立刻就同意了,也与相宇之谈妥,孙女可以一起搬来住,虽只有六岁,跑跑腿洗菜择菜她还是成的。

至于找伙计的问题,相宇之找了天空档,直接领了纪岚去人牙子那边买人。

纪岚听见他要买人,第一个反应是抗拒,毕竟自己当初就是差点被卖到妓馆,但转念一想,相宇之算是好主子,卖到相家的长工也是一个个吃好穿暖,其实没啥不妥。

所以最后她只问了一句话,那就是“银子够不够用”,让相宇之哭笑不得。

确实,开千乐棋馆让他带来庄子时仅存的那点私房都耗尽了,买了人修了房后应该所剩无几,不过他对棋馆有信心,所以根本不担心这点事。

“是说,你怎么不带良叔来壮场面?”纪岚觉得,一个脚不方便的主子加一个瘦小的丫鬟,感觉很容易被当肥羊宰耶。

“这样正好,看轻我们的就不用考虑。”相宇之不介意在必要时刻小小示弱,只要能让他买对人便成。

你还真是道地商人,什么都能拿来利用!听出他的意图,纪岚只能佩服。

纪岚推着轮椅同相宇之来到口碑较佳的人牙子住处,说明来意后,那人牙子立刻唤出六名年岁不一的男子,有老有少,最大的看来约莫二十三、四,最小的只有十二左右。

相宇之横扫一眼,冷声问道:“谁识字?”

六人不约而同地举手,就像人牙子介绍时说过的,他给相宇之选的都是符合他最低条件的。

“谁能书写?”相宇之再问。

这回只有四人举起手了。

“丫头,你给他们念一段棋戏规则。”相宇之边打量着这四人的眼神、小动作,边对纪岚说道。

纪岚走到四人面前,招手让他们凑近些,然后将先前那套地产大亨的其中一段规则背了出来。

跟着,相宇之取出预先备好的纸笔,让人牙子摆上桌椅,要他们默写出来。

有人动笔极快,有人写得慢吞吞,似有迟疑,也有人瞪着眼好半晌,完全没动笔。

相宇之看着四个人交上来的答案,然后仰头问道:“谁是林子千?”

“是我。”那年岁最大的青年往前踏了步。

他衣衫洗得白旧,但看得出维持得算干净,表情残留着些许风霜,显得冷冷淡淡,在纪岚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穷书生。

“因何在此?”相宇之进一步探问。

“年少时一心向学,无奈未曾及第,家贫无力葬母,是故自卖自身。”林子千简洁应。

“他留下。”相宇之对那人牙子点头,跟着又问道:“成绍?”

“我!是我!”一名十五岁的少年连连应声,干巴巴的脸上堆着笑。

“因何在此?”

“我家里人荒年时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决定卖掉一个孩子,我爷女乃最疼小弟了,我瞧他就是个聪明有出息的,不能让他当别人家奴才,所以我就告诉我爹娘,卖了我吧,钱就用来照顾他们,以后记得给小弟念书,这样就好了。”成绍用轻快的语气应道。

明明与家里人分离是痛苦的事,可成绍却说得云淡风轻,彷佛不以为意,倒是让纪岚听得心酸。

唉!又是荒年啊

没关系,孩子,三公子是好主子,过来不会吃苦,你安啦。

“就这两人。”相宇之对人牙子说道。

“谢谢大爷!”成绍灿笑着大声应道。

“等等!”其中一名瘦小的少年跳了出来,“为、为何不选我?我应该默写得很正确吧!”

“去去去!爷说了才算数,你在这边唠叨什么!”人牙子对于少年的抗争感到不耐烦,连连挥手示意他走。

“无妨。”相宇之摆手,他眸光一转,扫了眼少年,冷声道:“你因何一直看着我的腿?”

咦?有这回事?纪岚只记得这少年交上来的默写答案挺完整的,字写得比成绍漂亮,心里也纳闷怎么没选他呢,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遭?

“我、我没有……”少年眼神一惊,连连摇头。

“你一边动笔,一边打量我的腿脚,还往我丫头身上看,当我瞎了看不见?”

相宇之刚才可没闲着,而是一个个细细打量,方才林子千一心作答,目不斜视,字迹端正,卖身原因听着是因孝字,这样的人,人品可以放心。

而成绍默写出的规则虽有几个错字,但模样开朗待客上能讨人欢心,卖身原因亦是为了他人考量而牺牲自己,这样的孩子带走才好教导。

至于这少年,他不够专心,目光四下打转,看着就是个有心眼的,即使再聪明也不是合适的人选。

被相宇之这么一质问,少年一张脸涨红起来。

“去!你这小子,存心给我丢脸啊!该滚哪就滚哪去!”人牙子听着也晓得相宇之不满这小伙子,连忙赶人走,然后带了林子千与成绍去办契约了,奴籍的契书是要到官府备档的。

“三公子,你眼睛好利啊。”在等待时,纪岚忍不住悄声同相宇之聊起天来。

“眼不利如何护你周全?”相宇之不假思索地迸声。

“啥?”纪岚一僵。

“将来要同住一屋的人,不仔细筛选岂不自找罪受。”相宇之表情不变地说道。

“哦……呃,对,你说的对。”纪岚尴尬地点头,决定把那句话当成自己听错了。

此时人牙子领着两人回来,拿了卖身契、交了钱,林子千与成绍便跟着他们走了。

原本成绍想代替纪岚帮忙推轮椅,相宇之却是摇头。

“不必伺候我,你们只管做好接下来的活儿。”

两人听着点头,跟着来到千乐棋馆后,便被领进小院开始打扫环境。

翻修过的小院隔出四间房,正房自是给相宇之住的,东侧给纪岚与方兰住,西侧分出一间给林子千与成绍,另一间空下来作为平日里加工棋戏的小工坊。

几天后,方兰打包了日常所需之物,对前来帮厨的程香交代过细节后,便与纪岚、相宇之一块儿搬到了千乐棋馆。

对此,桂永良自是有些担心的,但瞧着主子如此有精神地忙于东山再起,他心里亦是欣慰的,因此只是多向纪岚叮嘱几句便回到庄子去了。

棋馆开张在即,相宇之让大伙儿都安顿好后,便唤来林子千与成绍,让纪岚开始教他们各种棋戏的规则,务求熟背能解答客人疑虑。

两人对于自己的工作居然是熟悉玩乐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对这些从未见过的棋戏感到十分好奇,在得知是纪岚所研制后,更是露出惊愕的神情。

“关于这铺子里的事,客人有麻烦找我,棋戏有疑虑找她。”相宇之将两人训练起来,只淡着声调吐出这么句结论。

“是。”

“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应声,表面上没多说,但心里都明白,纪岚对主子来说,肯定不只是个丫鬟那么简单!毕竟没人会让丫鬟管事啊!

☆☆☆

“来来来!千乐棋馆本日开张!各位大爷、各位姑娘都过来瞧瞧热闹!我家棋戏保证您从没见过,一玩就停不了手!”

棋馆开张首日,相宇之让人在门口点了鞭炮,由他亲手写的千乐棋馆横匾高挂在铺子门前,字迹端正典雅。

成绍是个毫不怕生的,他借来铜锣,在街上来回跑了一圈,四处吆喝着吸引人们注意,再加上热闹的炮仗声,很快的门口便挤了一大群好奇的人围观。

这年头人们没啥多余的消遣,如今正值秋末冬初,荒年后的田地需要休养生息,因此大伙儿手边都是空闲着的,所以一听见有新鲜玩意儿,都不免凑上前围观。

有那几个好棋艺的书生率先进门,见环境装饰文静雅致,心里便先满意几分,抬头一瞧,只见四边架上陈列着许多盒不同的棋戏,样式都是没见过的,而且还标有名字、租价,相当方便自个儿私下掂量荷包,于是忍不住探问起来。

“各位公子若要一道同乐,小的推荐这款『致富天华』,又或是喜欢互相一较高下,那便选这套『绝世风华』……”林子千有模有样地大略介绍起来,“若是只想尝鲜,先玩一个时辰便可,一人一个时辰是三十文钱,小店内的茶水随时供应,点心一人一碟。”

“一个时辰三十文啊,谈不上贵却也不便宜,那若是买回去呢?”几个书生商议了会儿,其中一个带头的开问了。

“多谢各位公子喜爱,这棋戏制作起来手工繁复,皆是精心刻画,要买只能先付订金,待半个月后交货,若是致富天华,一盒三两银子,订金一两,订而不取只退五百文钱。”林子千细细地将规矩说了遍。

“三两!”书生们手上银钱可没那么多,平日纸笔所费便是一笔开销了,于是大伙儿商量了会儿,便先各付了一个时辰的钱,租借了致富天华。

一见到有人开玩,不少人都凑上前去围观,也有人听得心痒痒,模模口袋余钱不少,便另开一桌选了其他的棋戏坐下来玩。

一时之间,桌子都被好奇图新鲜的客人坐满,亏得林子千应付起来极为稳妥,虽是人多也没出什么乱子。

跟着成绍也回来了,他搁下铜锣直奔后院,找方兰讨了杯茶水喝,然后出来对坐在柜台后的相宇之堆起笑容。

“三公子,小的把整条街都跑过了,不少人拉着小的问话呢,小的就说这是咱们天华朝独一无二的棋戏馆,包准没见过,不管是贵是便宜的棋戏,都能在这儿用一个时辰三十文钱玩到!”

“很好。”相宇之点头道:“去帮子千招呼。”

“好哟!”成绍应了声,便匆匆赶去门口了。

由于两人身上都穿着那件充当员工制服的楕子,即使在人群之中游走也相当显眼,让不少人也商议着自家饭馆、茶摊是否该做件像这样的楕子给伙计穿,看来格外顺眼,又有种莫名的气势。

“感觉不坏啊,三公子。”纪岚端着点心茶水从后边钻了出来,见人坐满,她开心地朝相宇之眨了眨眼。

“你怎么出来了?”相宇之横竖不方便行动,坐在柜台后正好,也不必让人瞧见他的腿,但他可不想纪岚没事绕到店里来。

“送茶水喽,你没见到子千跟小绍都忙不过来了?”纪岚说罢,便迳自上前送点心去了。

相宇之见她穿梭在那些男子身边,不时有人同她提问,她也一一解答,心情有丝复杂。但纪岚没注意到,她的心力只放在门边好奇张望的几个姑娘身上。

“几位小姑娘可是喜欢棋戏?”纪岚热络地上前攀谈,“我们这儿还有空的雅间,专门留给姑娘家用的,有兴趣的话进来坐坐,我给各位说明?”

那几位姑娘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几个人热热闹闹地穿过人群进了雅间去,不多时便有个绿衣姑娘跟在纪岚后头来到排列整齐的棋戏架旁。

“你们都是玩过双陆的,那不妨选这盒跳棋,先习惯一下,而且玩起来最多半个时辰一局,剩下半个时辰还能玩点别的。”纪岚取了跳棋介绍给那小姑娘看。

“好呀,就借这个吧,回头我就要跟我哥说说,玩棋戏我可不输给他呢!”绿衣姑娘欣喜地接过盒子。

“好,多谢啊,来,三公子,一号雅间租用方型跳棋一盒。”纪岚笑咪咪地转向了相宇之。

绿衣姑娘这才注意到柜台后的相宇之,在视线相对的瞬间,他英俊的相貌竟是让她红了脸。“麻、麻烦这位公子了……”

然而相宇之却没什么反应,他仅是将写有棋戏名称的租用木牌取出,往写有雅间编号的板子上一挂,收了绿衣姑娘三人份的九十文钱,然后低头记帐,绿衣姑娘脸上有着明显的失望。

这一切都让纪岚看在眼里,她都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

这年头的小姑娘真是容易脸红啊,不过这也说明了相宇之的样子有多吸引人吧,只是这男人有够冷酷的,连用来招呼客人的笑容都没有,啧啧,造孽啊,伤透小姑娘心啦。

“发什么愣?”相宇之的音调堪比铁锄敲在冰块上,冷得教人发寒。

“欸,没有,来,这位姑娘,我送你回雅间,再跟你们说说玩法。”纪岚耸耸肩,随即把那姑娘送回去。

这点意外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生意,反倒是因为见着有雅间,就有更多姑娘想进门玩了。

于是开张第一天,店里便热闹滚滚,大伙儿忙得几乎没空歇息吃饭,就样一直到了傍晚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才终于闭店休息。

“啊——累死人啦!没想到这么忙碌!”成绍率先趴倒在桌子上,一脸的疲惫。

“三公子,小的已将店门口打扫好,棋戏也清点过,没有缺漏。”林子千拿着扫把回到店里,恭恭敬敬地向相宇之回禀。

“嗯。”相宇之正在盘点今日的收入,见林子千在旁盯着算盘瞧,于是抬头问道:“想学?”

林子千干脆地点头。身为奴仆,多点技能傍身总是好的。

相宇之也干脆,让林子千拉张椅子过来,便开始教他打算盘。

他暂且坐镇店内,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还是得培养自己的心月复接手,才能将铺子慢慢扩大,既然林子千有意愿学习,他自然乐得培养人。

“成绍,你不想学啊?”纪岚见少年歇息过后,仅是边哼着小曲儿,边接过方兰递上的抹布开始擦桌椅,忍不住好奇起来。

“我呀,脑子不灵光,所以做做打扫工作比较合适,就不要去添乱了。”成绍摇摇头,继续擦下一张桌子。

“分工合作也好啦。”纪岚笑着点点头,她觉得相宇之真的挺会挑人,这阵子相处后,她发现林子千稳重,成绍开朗活泼,两人各司其职,亦能相互帮衬,挺刚好的。

“是吧?所以杂活交给我吧!”成绍举起手臂拍了拍他没几两肉的上臂哈哈笑道。

“那你得先把自己吃壮点,瞧你这手臂瘦得像竹竿儿,说不准力气还比我小咧。”纪岚笑着吐槽了几句。

“小岚妹子这话好过分啊——”成绍故作哀怨状,哼哼唧唧半晌,脑门上突然被人敲了下。

“擦完就去切木片,有的是杂活给你做。”相宇之不知何时推着轮椅过来,手边的帐本就这么拍在成绍头上。

“欸!是!这就去!”成绍一样笑得很开怀,一边叨念着今天晚上有热汤喝,一边快乐地跳往后院去了。

瞧他乐得像只蹦跳不停的兔子,纪岚忍不住大笑。

相宇之斜瞄她一眼。“跟成绍混得这么熟?”

“他有趣嘛,就像弟弟一样,虽然其实他大我一点儿。”原主年纪小,她的实际年岁却是大成绍许多的,他这种乐天的个性其实很讨人喜欢,让她忍不住想跟成绍多多亲近。

“弟弟吗?”相宇之内心安定了些。

“你在介意什么啊?”纪岚白了他一眼。

“并无。”相宇之别过脸去。

其实就是有!纪岚在内心吐槽。

“三公子,小的已算好今日的帐,还请过目。”一直在旁练习的林子千出声道。相宇之推着轮椅过去,与他一同核对过手边帐册后,满意地点点头。

“学得很快,今后每日同我一起对帐。”

“是!”林子千总是有些淡漠的脸庞扬起了一抹喜悦。

此时方兰过来唤大伙儿用饭,林子千应声而去,顿时铺子内只余纪岚与相宇之两人。

“怎么样啊,三公子,今天收入好不好?”纪岚凑近柜台问道。

虽然今天高朋满座,但她毕竟经营无能,提点子还成,算成本只会大概,所以只能仰赖这位据说是经商奇才的相三公子。

“三两又六百六十文钱,不含订金。”相宇之的唇角勾起了满意的笑容。

光是今日来客便有六人下订棋戏,这表示他们所推出的棋戏有足够的吸引力,想来后续要热卖应是不难。

纪岚鲜少见到他这种得意的样子,不禁跟着笑眯了眼。“瞧你笑的,这数字算是赚很多喽?”

“棋戏都是租用而已,并无多余消耗的成本,茶水点心也不过二、三十文钱左右,你觉得赚得多还是少?”相宇之不答反问。

纪岚扳指数一数,这店租是一年二十两,也就是一个月二两不到,据说相宇之会给林子千跟成绍一人一个月一两月银,毕竟他们是卖身进来,即使主家不给银两也成,但相宇之却是把他们当半个雇工看待,算得上好心了。

虽然月银是没有她的多,不过据说日后看他们学的多寡还会再往上加薪呢!

这样加一加,茶水点心什么的,目前一个月最多耗掉九百文钱,总计也不过五两多,但今天就进帐了三两多,这么说起来……

“哇罗!赚翻了!”纪岚忍不住惊喜地跳了起来,她连声欢呼道:“真的成了!咱们成功啦!三公子,你办到了!”

桌游店能在开张初日便取得好成果,纪岚自是欢喜,但有大半的喜悦是来自相宇之的坚持。

她看着这男人自暴自弃,也看着这男人转念改变,现在更看着他东山再起,这样的决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呢!所以在她看来,这不仅是千乐棋馆的成功,也是相宇之的成功啊!

相宇之有些着迷的瞧着她一点都不够贤淑有礼,甚至可以说是略显粗野的举止,以及克制不住的尖叫欢笑,心口不自觉地涌起了一股热意。

她在为他高兴,不只是因为赚得钵满盆满,而是为了他!

待相宇之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伸手抓住了纪岚的手腕。

“呃……三公子?”纪岚愣住了,她盯着相宇之那使了点劲的手掌,登时脸上发热。这男人是怎么了?先前碰都不曾碰过她一下,很是君子,如今却……

“丫头,我——”

“小岚哪!你还不推三公子过来用饭?汤药得对着时辰喝的哪!”

不待相宇之说出口,方兰的高呼声已从后边隔帘传了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霎时,那若有似无的情愫被一口气打散,让相宇之到口的情话就这么吞回了喉间。

“无事,用饭吧。”相宇之松开纪岚的手腕,迳自推着轮椅往后院去。

纪岚呆愣着站在原地,看着相宇之的身影没入帘幕后,她低头抚过自己被握得有些紧而残留了点红痕的手腕,只觉得那儿模起来,竟是异常的火烫……

☆☆☆

千乐棋馆很快就成了望林镇上最火红的铺子。

棋戏有趣、租用方便,还兼提供茶水点心这几点,着实让不少人因此入迷。

虽也有人觉得长期租用反倒花费更多金钱,但想想棋戏若是玩腻、玩旧了,这三两银子也就没了,倒不如想玩时再到棋馆来,能边吃边玩,少了对象也能现场问问是否有同好愿意一同玩乐,反而更热闹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多口袋里有点闲钱的书生、商户子女,都成了棋馆的主要顾客,至于原就花钱大方的富户,多半是试玩一、两个时辰后便开口下订。

由于一开始相宇之便料定会有订单,所以将交货期限拉得比制作期长上两倍,使得订单即使多些,他们也能够赶得及交货。

小院里的小工坊摆着两张长桌,削磨木片、刷油上漆等等的加工由林子千、成绍在此进行,至于木雕的部分多半由阿石负责,再交给桂永良来回庄子与棋馆之间运送。

自然,阿石由于这分手艺也涨了月银,看得另外三名长工好生羡慕,纷纷趁着空闲向他请教。

相宇之得知后也发话了,言明能帮上棋馆忙的皆有赏,让大伙儿变得更加勤奋了,就连帮厨的程香那小孙女都在旁忙着把小木棋磨圆,由于她手掌小,棋子握起来更不易滑飞出去,因此也赚了不少零花钱来补贴家用,让程香更是对相宇之感谢再三。

初冬时节,农活几乎全停,凉透的空气令人只想躲在家里避寒,不过棋馆里却依然高朋满座。

为了不让客人们感觉到冷,棋馆加摆了小炭炉,而且全天候供应热茶,点心也增加种类,多了方便食用的一口大小三明治,上下两片薄面包中间夹入肉末跟酱料,再以油纸包起,香气逼人又不沾手,一盘四份不过十文钱就能吃到肉香,很是受欢迎,甚至有人为了尝尝这所谓的面包特地进来试玩。

而这幕后的推手自然就是纪岚了,她自己是桌游迷,最了解人性啦,有好牌在手绝不想离桌,肚子又饿了该怎么办?自然是这种方便的食物最好了!

所以她同方兰每日一大早便起来揉面团、发酵,待客人进门后便逐一烘烤,为此她还商请相宇之打造了模具,在发酵及烘烤时更为便利,能保证分量都差不多。

有玩有吃,这千乐棋馆登时就比街上的两家老字号茶馆还要受欢迎了。

至于棋戏的售卖那也是笔惊人的进帐,一个月下来,光是“致富天华”便卖了十二组,“绝世风华”卖了二十组,算算光这两组棋戏便进帐九十六两银子,还不包含跳棋、西洋棋以及其他的各组棋戏,这令人眼红的收入堪比高档的酒楼饭馆了。

当然棋戏的成本也是笔支出,越多人玩过,棋戏的耗损就越大,但由于相宇之管控得相当精准,因此即使扣除那些开销,也是稳稳的一大笔银两收入。

这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整个望林镇稍有见识点的人,见了面不是聊家长里短,也不是什么过时的京城趣闻,反倒是谈论着千乐棋馆又推出了什么新棋戏,或者哪套棋戏得了惊人高分之类的。

这些街头巷尾的闲话,在成绍时不时出门跑一圈收集回来后,相宇之便在棋馆的门前挂上了一块板子。

“这什么?绝世风华最高分得主,文华,致富天华最高收入得主,蓝曲生……方型跳棋速度最快者,江和山……”瞧着一大清早被贴上板子的长纸卷,纪岚傻了眼。

“排分榜。”相宇之面露得意。

“我知道,但你怎会贴上这个?”

“增加客人上门玩的意愿。”相宇之看着林子千将纸卷贴好、抹平,点头让他进去忙碌,跟着回头对纪岚解释起来,“毕竟是棋戏馆,目前光赶制订单便无空暇推出新棋戏,久了大伙儿便会少来,但这张排分榜能让大家为了榜上有名而再来光顾。”

为了方便替换名字,相宇之还将人名跟棋戏名拆成两张纸来写,人名更作成卡牌那样的设计,用卡桦嵌入,方便常客把别人拉下榜单时重复使用。

“你好无良啊!哈哈哈……”纪岚忍不住连连拍手,“这招真妙!你果真是经商奇才,怎么什么行业你都能想到好点子呢?”

“我不是说了我还不够无良。”相宇之跟着幽默回应。

“对,你好有良心,真的……哈哈哈……你给他们反败为胜的机会呢!只是要花钱才有机会罢了!”纪岚真要笑到飙泪了。

“不只如此,我打算凡当月月底榜上有名的人,抽签送一盒棋戏,没抽中的人则是送给他们两个时辰含茶水点心的优待。”

“哇,你真是花重本弄宣传呢!”纪岚眼里闪着灿光,“这么一来,大家会更勤着来玩,即使是富商子弟也会想跟人一较高下,不仅会买回去练习还会光顾店内,真的是谁的钱袋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了!”

“即使钱袋逃不过我的掌心,你却逃了。”

清晨时分透着几分寒冻之意,街上相邻的铺子尚未开张,空气中透着薄薄水雾,呈现出一片的蒙咙感。

相宇之仰起脸瞧向纪岚,声调淡然,却又显得那般真切。“我知道你聪明,我的心意你该是明白的。”

“三、三公子……”纪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现在是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也极力避免让两人处于暧昧的气氛里,怎么相宇之还是……

“你还想逃?”

透着真挚情感的墨黑瞳眸直勾勾地望着纪岚,彷佛要将她的形影牢牢地刻画在心底,相宇之再度伸手,这回他直接牵住了纪岚的指尖,长指略微一勾,便将她不及自己手掌大的柔萸握进了掌心里。

那温度是火烫的,像炉火一样,烧烙着纪岚的手,也烧疼了她的心口。

正是因为被疼爱得太过火,才会有这般感触。

纪岚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这个世俗社会带来的压力、逃避这个年代的不公允,可她躲不过相宇之一再的伸手——

她逃,他便追,用着他自个儿的方法来追求她,而她,不该再逃了。

“三公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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