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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宠圆圆 第六章 捡回街头两兄妹

金乌西坠,漫天霞光掩映,暮色渐浓。

邢晖坐在灶间旁的餐桌边,看着汤圆忙忙碌碌,摘了后院菜地长的蒜苗,炒了一盘腊肉,再用土豆蘑菇炖了鸡肉,一盘川烫野菜,淋上点酱油和醋,再蒸了一锅米饭,就是农家很丰盛的一餐了。

事实上,这几日汤圆为了照顾好这位大少爷的衣食,几乎要把家底都掏空了,手边的积蓄剩不到一两银子,若不是除了卖包子,还有新做两样点心的进项,这日子都不晓得该怎么过下去。

只是这些苦恼,她是不会跟邢晖说的,她在他面前,总是那般欢快喜乐的模样,像只小鸟般地四处忙活,彷佛她腿脚那些伤与痛都不存在似的。

在这村里住了几日,邢晖也算有些明白汤圆的处境了,一个独撑门户的大龄老姑娘,注定就是那些乡野村妇闲来无事嚼舌根的对象,再有那里正娘子及那林家浪荡子时不时地来闹上几出,他怎么看都觉得她想必是经常受欺负的,若是寻常姑娘,说不定就要以泪洗面了,偏她还能笑得那般爽朗轻快。

傻乎乎的,没心没肺!

邢晖越看越感觉心堵,胸口涩涩闷闷的,滋味难辨。

“大少爷,晚饭好了,快吃吧。”

汤圆将饭菜都端上桌,又殷勤地给邢晖递了双筷子,说实在的,她用的这些碗盘勺匙都说不上好,不是破了口,就是洗得泛白,要是以前在府里,就连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屑用的,可如今邢晖端着缺角的破碗,举着色泽斑驳的竹筷,却是习以为常似的,默默吃着。

见他吃相还是一贯的矜贵优雅,汤圆蓦地感到心里酸酸的,大少爷怎么就落魄成这样子了呢?他不该过这种生活的,他这人,就该锦衣玉食地养着啊!

“你怎么不吃?”他察觉到她有些缠绵的视线。“一直盯着我干么?”

汤圆一凛,仓促地收回目光,笑了笑。“大少爷,谢谢您。”

他持筷的动作一顿。“谢我什么?”

“方才李婶他们几个过来,我知道您是为了杜绝村里的谣言,才会当众说那些话的。”

他横她一眼。

她以为他是有所埋怨,急忙表明,“大少爷您放心,我绝不会因此赖着您的,以后也一定会找个机会好好向村里的人解释我们其实没什么关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她讷讷地说:“大少爷,您也知道现在风口浪尖的,怕是得委屈您忍耐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我再去——”

“你是不是傻了?”他没好气地打断她。“看不出来今天会有这一出,都是那个里正娘子故意安排,特地要坏你名声的吗?”

“我知道啊。”她点点头。“我没那么傻的。”

“还说不傻?那你要跟谁解释去?”

“所以我才说等过一阵子……”

“不用解释了。”他语气清冷。“我邢晖说话行事,不需向任何人解释。”

汤圆一愣,也是喔,大少爷向来我行我素,做事是不用跟人解释缘由的。

“我明白了,大少爷。”她更用力地点头。“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吧。”

等大少爷离开这里之后,就算她不解释两人之间并无婚约,其实也无所谓了。

邢晖瞥她一眼,见她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心下滋味越发复杂。莫说她奇怪,就连他自己想起方才竟会那样毫不犹豫地当众宣称她是他的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如此冲动行事,完全不似他的本性。

只是这两日,他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日大雨滂沱,而她在蒙蒙烟雨里扑跌在地的画面。

即便是一路艰难,即便是摔得那般遍体鳞伤,她也只一心挂念着他,挣扎着要回来救他的性命。

她在他眼前颓然晕倒的那一幕,至今想来,仍令他心悸,所以今日冲口而出那样的话,他并不后悔。

汤圆悄悄打量邢晖的表情,见他眼神有些沉郁,心里慌慌的,忍不住就想讨他开心。

“大少爷,吃过饭后,我打算再多做些糕点,明日去镇上码头卖。”

“是吗?”

“家里还有不少板栗,可以再做些栗子糕,再来我还想做些芸豆卷。”

“你做的豆沙馅饼也不错。”

“对啊,今天买的客人也都说好吃,那我再多做点,明天一起拿去卖吧。”

邢晖瞥她一眼。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大少爷,您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昨天只吃了栗子糕。”

“嗯嗯。”她知道啊。“今天做的栗子糕,我也会留一份给大少爷的。”

“那豆沙馅饼呢?”

“啊?”

“芸豆卷呢?”

“咦?”

见邢晖目光闪烁,亮着某种异样的光芒,汤圆先是愣了愣,接着总算看明白了,大少爷这是哀怨的眼神啊。

“大少爷,我以为您最爱吃栗子糕的。”

他掩饰地咳两声。“豆沙馅饼跟芸豆卷也不错。”

也是,只要是好吃的糕点,大少爷都喜欢,她怎么就忘了给这个嘴谗的留一份呢?

汤圆抿唇一笑。“是我不好,想着大少爷吃太多糕点,怕会消化不过来。”

“我的肠胃有那么弱吗?”以前他厌食时,什么都吃不下,就只有她做的糕点,打开了他的胃口,这笨丫头该不会都忘了吧?邢晖没好气地赏汤圆两枚白眼。

汤圆笑得更灿烂了,酒窝甜甜地闪动着,“知道了,大少爷,以后汤圆无论做什么糕点,一定记得给您留一份。”

“我就是替你试试味道。”他强调。

“是,我明白的,大少爷嘴那么刁,您若觉得味道过得去,我这糕点就不愁没有销路。”

“你明白就好。”他神情肃然,还想端着架子,见她笑容盈盈,清甜可人,忽然也觉得心情飞扬,嘴角淡淡地扬起。

虽然很淡,但确确实实是在笑了。

汤圆很高兴。明明是想逗大少爷开心的,可看着他愉悦的笑容,自己却比谁都快乐。

她忍不住替他夹菜。“大少爷,尝尝这个腊肉,是我自己腌的,您尝尝好不好吃?”

“嗯。”他很配合地吃了一大口。

“怎样?”

“味道可以。”

“那就是好吃了,您再多吃点。”

“嗯……”

窗外,夜色深邃苍茫,窗内,餐桌上一盏烛火,映亮一男一女,两张含笑的脸庞。

这夜,汤圆做了许多糕点,除了留给邢晖的分量外,其他的全装进了食盒里,再加上一早起来蒸了好几屉的包子,将她那辆独轮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光看就觉得沉重得很。

邢晖难得早起,坚持要和她一起去镇上卖糕点与包子。

汤圆不同意。“大少爷,您多睡会儿吧,如今即将要入冬了,外头天冷得很,可别再冻着了。”

“我没你想得那般身娇体弱。”邢晖没好气,他承认,自己先前潦倒过度,染上风寒,身子是有些弱,但将养几日也好得差不多了,何况他从小习武,时常练些拳脚,体魄算是强健的。“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冻,我怕什么?”

“可您是大少爷啊!”

“大少爷怎么了?我没手没脚吗?”说实在的他开始有点烦她老拿他当个老佛爷伺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少废话。”

“可是大少爷若跟我去镇上,万一被官府那些人认出来……”

“你不是说可以帮我在脸上画刀疤易容吗?就画吧!”

还真要画啊?如此俊秀出尘的一张脸,在上头画些疤痕胎记的,她想想就觉得不顺眼。

“怎么?”他看出她的迟疑。“你能在脸上点青斑,我就不能画疤痕?”

“也不是不可以……”

“说够了没?我讲一句,你顶一句,真有把我当少爷看吗?”

“呃,我知道错了。”汤圆不敢顶嘴了,乖乖顺从。

邢晖这才满意了,让汤圆替自己“易容”,她先仔细替他洗了脸,刮了胡子,接着上蜡黄的底色,再一点一点地弄出一道丑陋的疤痕。

论理,邢晖自小便习惯了下人服侍,也不是没让小厮或丫鬟近过身,但不知怎地,坐在凳子上,任由汤圆一双小手在自己脸上来回动作,偶尔倾身下来,她胸前那还挺丰满的两团圆球就在自己眼前晃荡着,他蓦地感觉有些窘迫,心头不知不觉地躁动起来。

而且他发现,她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不是女子那种脂粉味,而是更天然的、更舒朗的,就如同这乡间草木在阳光暖晒下绽放出的淡淡清香。

这令他更不自在了,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汤圆察觉到他的异样,低下眸来看他。“大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痛您了?”

他微微仰头,迎视一双清澄如水的眸子,原来她的眼睛挺美的,水汪汪的彷佛氤氤着雾气,但又亮着晶灿的光,教人望之欣喜。

邢晖有些看怔了。

“大少爷?”汤圆又唤了一声,眉宇蕴着些许担忧。

邢晖倏地一凛,懊恼自己的失神,绷紧了表情。“没事,你快点画。”

“喔,好,那我动作轻点,您忍耐些啊。”她婉声低语,馨香的呼息温柔地拂在他脸上,撩拨他每一根汗毛。

他脑子有点晕。他想,可能是今日自己起得太早了,气血尚未活络过来。

“好了没?”他感觉自己快没耐性了,胸口心跳如擂鼓。

“就好了,您再忍忍。”她嗓音极柔,软软的令人生不起气来。

终于,汤圆在邢晖脸上点下最后一笔,大功告成!

她细细欣赏着自己的成果,蜡黄不均匀的脸色,由眼角延伸至下颔的一道粗陋刀疤,造出阴影显得塌陷了好几分的鼻子,虽然那双凤眸所蕴含的幽深智慧,仍然分明是属于她的大少爷,但……

她得意地宣布。“这下肯定没人能认出来了!”

汤圆一放手,邢晖立刻弹跳起身,往窗外探出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外头冰凉的空气。

汤圆愕然。“大少爷,您没事吧?”

邢晖一凛,用冷凝的脸色掩饰懊恼。“我很好,别浪费时间了,快走吧。”

“喔,好。”

汤圆收拾了一番,与邢晖一同出门,两人推着独轮车,走在乡间小道上,天色才蒙蒙亮,微风拂面,沁着丝丝寒意。

邢晖身上穿着汤圆替他新作的棉袄,棉花塞得厚实,相当保暖,可邢晖打量汤圆的穿着,却见她仍是那件家常旧衣,都洗到褪色了,还缀补了几块补丁。

邢晖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是不是银子不够用?”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汤圆愣了一愣,转头望向邢晖,见他一脸凝重,直觉就摇头笑道。

“大少爷莫担心,今日把这些包子和糕点卖了,会有些收入的。”

“能再做一件棉袄吗?”

“这……恐怕还要再一阵子,大少爷,这件您先将就穿着,等天更冷了些,我再做一件更厚的给您。”

她以为他是为自己要的吗?他更不悦了。“你自己才应该做些新衣裳。”

“我?”她愣住,彷佛丝毫没想到这点。

“女人家不是最爱穿新衣裳的吗?”他可是经常听自己的好友论起京城那些贵女,据说每日聚会的话题都是关于梳妆打扮的,不是探讨哪间铺子的脂粉香膏卖得好,就是议论哪个店家的衣裳布料花样别致。

“我也爱穿新衣裳啊!不过我身上这件还没旧呢,还能穿上几年没问题的。”

还没旧?还能穿上几年?

见汤圆笑得一脸傻兮兮的,好似真心如此认为,邢晖胸臆更堵了,看来在子勤把银票送来前,他还得想办法帮她多赚点钱。

这傻丫头,太苛待自己了。

“哎呀!”汤圆忽然惊喊一声,原来是路上不知从哪里滚来的一颗大石头,差点绊歪了独轮车。

邢晖见她为了扶稳车子,腿脚用力,然后又习惯性地伸手去揉右腿,便知她又犯了疼,心口一扯。

还得想办法找个有能耐的大夫,将她这腿脚的毛病治一治,他记得彷佛有个告老归乡的老御医是住在阳城的,只是要请到对方看诊,又不能透露自己的身分,是有些难处……

邢晖一边寻思,一边示意汤圆让到一旁,自己接手推车的工作,她一个女人再有力气,还是不如他一个大男人。

“大少爷,怎么能让您替我推车呢?”她觉得这太僭越了。

他淡哼一声。“你废话真多。”这种不中听的话,就不能少说些吗?汤圆不晓得自己哪里又惹这位大少爷生气了,只得闭了嘴,默然不语,哪知他又嫌她太安静了。

“说点有趣的来听听。”他命令。

“可我不晓得说什么呀。”她又不是说书的,也没读过什么书,哪来的本事妙语如珠?

“就说说你家里的事吧,你离开邢府,应该是家里人来接你出去的吧?”

她一怔,半晌,点了点头。“嗯。”

“那怎么会一个人住到这桃花村里来了?我记得府里的丫鬟若是被家里人接走,通常都是看好了亲事。”

“嗯,是这样的。”她小小声地应。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既然她没能出嫁,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你家里人还在吗?”

“在的,爹、娘,还有兄嫂和弟弟弟妹、侄儿侄女。”

父母健在,还有兄弟,照理说她不该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是那门亲事不好?你拒绝了?”

大少爷果然见识犀利,一下就猜着了。汤圆涩涩地苦笑,点了点头。

“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嗯。”

他还想追问,她却是不想谈了,笑着转开话题。“大少爷,其实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他一怔,见她笑容清爽,眼睫却轻颤微敛着,态度明显想回避。

也罢,她不欲多言,他再追究也无益。

此时已是秋末冬初,天色亮的晚,除了像汤圆这样赶着一早出门做生意的,路上倒是没见什么人影,但也有几个习惯早起的大娘大婶,昨日听说了在村里流传的八卦,今日见向来独来独往的汤圆,身旁果真伴了个大男人,登时都瞪大了眼。

无论是忙着在家里鸡棚模鸡蛋的,或是提着木桶出来打水的,一个个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汤圆敏感地察觉到几道异样的视线,不免有些尴尬,歉然低语。“大少爷,是我对不住您。”

“怎么了?”

“您没发现吗?好些大娘都在看我们……”

“那又如何?”邢晖丝毫不以为意。“她们爱看,就由得她们去看。”

“可是……”汤圆依然感到不自在,主要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少爷,为了替自己辟谣,白白顶了自己未婚夫婿这个名头,当了冤大头。

邢晖见汤圆一脸窘迫,剑眉一搂,顿时感到不高兴了,村里这些无聊的八婆,究竟想把她逼到什么地步?

他冷下脸,清锐如雷电的目光往周遭劈过,将几个看热闹的大娘大婶都吓得缩回了头,大伙儿可都听说了,这男人脾气不怎么好,一记横腿扫去就让隔壁村那林家老么骨折断了腿,还有那一、两个原本大着胆子想上前打趣几句的,也忙忙收回了脚步,不敢轻举妄动。在邢晖的威慑之下,两人总算一路平静地来到了码头。

岸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汤圆语声清脆地卖起吃食来,邢晖这才知道,她做的包子与糕点有多受欢迎,从她一到定点,来买东西的人龙就没断过。

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几乎快卖空了,这时,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将每样糕点各买了一份,当场就吃起来,然后状若和善地笑问。

“小娘子,你这些糕点都是自家做的吗?”

“是啊,是我自己做的。”他不是第一个好奇询问的客人,汤圆不疑有他,笑着颔首。

“你这糕点的味道可不一般啊,是家传的手艺?”

“是我自己琢磨的。”

“你自己琢磨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意外。“你这芸豆卷的味道,倒是跟京城八珍阁卖的有几分相似。”

“八珍阁?”汤圆一愣,老实地摇头。“我没尝过他家的糕点。”

中年男子眯了眯眼,笑得更加犹如弥勒佛了。“小娘子啊,你这糕点的方子可愿意卖?”

“卖方子?”汤圆没想过。“这位大爷,你若是爱吃我做的糕点,欢迎你以后常来买。”

“你这意思是不愿意卖方子?”

“大爷,你是想让家里人也做这糕点吃吗?”

中年男子一愣,没想到汤圆会这样问,见她笑容真诚,心中一动,有意试探。“是啊,我家孩子最爱吃这些糕点的,他打小身子就不好,肠胃不调,不怎么爱吃东西,也就这些点心能让他开开胃了,他娘可担心着呢!偏我住在外地,不方便常来这镇上买你的糕点,我就想着若是能买你这方子,回家让我那婆娘做给孩子吃。”

汤圆一听中年男子家里也有个厌食的孩子,顿时感同身受。“那也不用买啊,我可以……”

“她不卖方子。”邢晖一直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中年男子骗得过汤圆,可糊弄不了他,见汤圆同情心被触动,眼看着就要免费将糕点方子傻傻送出去,他连忙出声阻止。

汤圆一愣,中年男子也一愣,转头望向这位长相豪犷的男子。

“这位仁兄是?”

“是我的……”汤圆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

“我是她的未婚夫婿。”

邢晖状若自然地接口,汤圆一震,心跳陡然加速,胸口犹如小鹿乱撞。

中年男子见邢晖外貌虽粗猥,眼神却清正锐利,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某种难以忽视的凌厉气势,就知这人不好惹,自己心中这把小算盘怕是拨不动了。多年在商场上沉浮,他很懂得趋吉避凶,索性收敛了算计的心思,坦然以对。

“在下周成,不知仁兄贵姓大名?”

“免贵姓汤。”邢晖随口杜撰,汤圆一听,脸颊却是更热了。

周成朗笑,拱了拱手。“在下虚长几岁,就称你一声汤老弟了。”

邢晖淡定回礼,开门见山问:“周兄可是从事糕点生意?”

“汤老弟果然好眼色,老哥我确实是开糕点铺的。”

“可是来这三岔镇巡店铺的?”

周成挑了挑眉,这位汤老弟心思倒细腻。“镇上这『百味斋』,就是我东家的生意。”

“原来是百味斋的周大管事。”

“这可不敢当,我就是掌管了几家分店的普通管事而已。”

邢晖淡淡一笑。“如今是普通管事,可若周兄能得到贵东家的信重,这职位很快就能升上一升了,何愁成不了大管事。”

周成心一跳。“汤老弟此话怎讲?”

“京城『八珍阁』,阳城『百味斋』,可说是南北齐名、各霸一方,但大齐名门世家往往只知『八珍阁』,不识『百味斋』,周兄可知为何?”

周成闻言,当即肃然,只听邢晖短短几句,他就感到这人应该是胸有丘壑的,端正了脸色。“请汤老弟指教。”

“因为八珍阁有自家的特色。”

意思是百味斋的糕点没特色?周成更着急了,不由得流露出殷切的神色,邢晖却不再说了。

周成也知自己这是失礼了,哪能就这样白听人家一番道理,因此他慎重相邀,“相逢即是有缘,不知汤老弟哪日有空?来我百味斋坐坐,容老哥招待老弟和你这未过门的娘子喝酒吃饭,就当交个朋友。”他顿了顿,略感为难。“只是我这回是来巡店盘帐的,怕是无法盘桓过多时日……”

邢晖会意,当即果断接口,“择日不如撞日,承蒙周兄一番盛情,汤某就不客气了,待此处事了,便来与周兄相叙。”

“欢迎欢迎!可千万一定要来啊,这样吧,老哥在这镇上最大的酒楼订一间包厢,咱们相约午时三刻如何?”

“那就多谢周兄了。”

又热情地寒暄几句后,周成这才匆匆告辞,汤圆见两个男人这就交上了朋友,还约了等会儿在酒楼相见,一时有点状况外,以大少爷的性格,不该对一个刚认识的外人如此热诚啊。

“大少爷,您是不是对那个周管事很有好感啊?”

谁对他有好感?邢晖没好气地弹了汤圆额头一个栗爆。“你这笨丫头,我是不想你白白将方子送给人家,你以为自己在开善堂吗?”

“呃,我以为周管事只是想做给家里孩子吃的,就想说这有什么,我教他怎么做就得了……”见邢晖黑了脸,汤圆顿时不敢再说了。

“难怪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却还是把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的,就是因为你这脑子笨,不懂得转一转,连钱都不会赚。”

说她穷困潦倒?也不想想就在几天前,某人还在街头挨饿受冻,比她更凄惨落魄呢!汤圆暗自月复诽,没敢把话说出口,邢晖却从她不服气的表情猜到了她心中思绪,喉头一噎。

“爷那是自己情愿的!”他又伸手赏了她一个栗爆。

自己情愿?是自甘堕落吧。汤圆无声地顶嘴。

这丫头好像越来越不怕自己了,都敢在心里胡思乱想了。

邢晖板起脸,正打算好生告诫教训一番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

这声精神饱满的鸣叫,惊动了码头,不少人都好奇地转过视线,邢晖也下意识地望过去,原来是一个马夫打扮的人正在为一匹白色骏马上鞍辔,旁边还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翩翩贵公子。

那公子忽然转过头来,一张俊脸貌若潘安,艳绝无双,邢晖刹时心神一凛,墨瞳骤缩。竟然是他!他如何会从京城来到这偏乡小镇?

白衣公子目光流转,邢晖迅速背过身子,躲避对方的视线,不一会儿,白衣公子便动作矫捷地跃上骏马,扯辔绝尘而去。

邢晖眸色转深,目送白衣公子离去,而码头另一头,有个半大少年靠坐在树下,也正盯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

他手边还坐着一个身子瘦弱的小姑娘,小姑娘见哥哥呆呆地出神,晃了晃他的手。

“哥哥,你身子好点了没?”小姑娘声音软绵绵的,带点期盼,又有些焦急的意味,少年听了,难免一阵心酸。

兄妹俩已经连续两日未进食了,勉强摘些野果子充饥,却实在不能饱月复,他只好带着妹妹从暂时栖身的破庙里出来,想到这码头碰碰运气找些吃的,无奈身子骨不争气,似是有些染上风寒的迹象,脑仁昏昏地发疼,连带动作也迟钝起来,只得坐在这树下缓缓。可儿冰凉的小手模了模少年的额头,觉得有点烫,越发担忧起来。“哥哥肚子饿不饿?”

自然是饿的,但少年只是笑笑摇头。“哥哥不饿,可儿是不是想吃东西?且再忍一忍,哥哥想办法。”

语落,少年忍着昏沉的脑袋,勉力撑站起来,小姑娘人小力微,却也用自己的一双小手撑着少年的腿,试图让哥哥站得更稳。

“哥哥,可儿扶着你。”

“多谢可儿。”

可儿见哥哥站稳了,稍稍放下心来,左右张望一番,润润的圆眸蓦地一亮。“哥哥,是包子姨姨。”

少年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站在独轮车后头卖着包子与糕点的汤圆。

“包子好吃。”可儿舌忝了舌忝小嘴,又想了想,补充一句。“姨姨是好人。”

少年明白妹妹的意思,如果自己厚颜再去开口,也许那女人会愿意再将卖剩下的包子给自己和妹妹的,但人的良心有限,在如此现实的世道,他不能一直乞求旁人的善意。

只是他和妹妹已经饿得很难受了,而他们暂且还不能离开这个小镇,因为他要找的那个人,很可能就在这附近,否则刚刚那位白衣贵公子也不会来到这里。

少年有种直觉,那公子和自己一样,都是来找那个人的。

“哥哥。”可儿瘦骨如柴的小手模了模少年扁扁的肚皮。“哥哥也饿了,可儿去求姨姨。”

语落,小姑娘松开少年的手,萨罗地就往汤圆的方向跑,因腿软无力,半途被人一挤,就趴跌在地。

汤圆正好转头,恰恰瞧见这一幕,心下一惊,匆匆交代邢晖。“大少爷,您先帮我看着这摊子。”她也不等邢晖回应,就赶到小姑娘身边,将她抱扶起来。

“小姑娘,你没事吧?”

可儿其实摔得很痛,却强忍住泪意,抬起一张花猫般的小脸蛋,见来扶自己的人正是那个好心姨姨,顿时笑眯了一双可爱圆亮的眼眸。

“姨姨,我是可儿。”

“可儿乖,告诉姨姨,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可儿摇头,下意识地将自己一双小手藏到身后。

汤圆见状,将她的手抓过来细瞧,果然见到那幼女敕的掌心擦出几道破皮。

“可儿不疼。”小姑娘彷佛怕汤圆生气似的,连忙强调,又想将小手藏起来。“可儿手脏脏。”

小姑娘嗓音越发细微,似乎是在担心汤圆因此嫌弃自己。

汤圆心更酸了,忍不住伸手轻轻揉揉她的头,这一幕,都落在另一头也追过来的少年眼里,其实他也可以去抱起可儿的,只是见汤圆快了一步,他就停住了步伐。

而且他想,如果这位善心的阿姨对可儿有一些些心疼,或许他们两兄妹就能有一顿饭吃,至少得让妹妹吃饱。

汤圆安抚着小姑娘,又抬起头来,望向一旁局促站立的少年,说是少年,其实年龄也就约莫十岁左右,都还是孩子呢。见他脸色异常惨白,比上回见时又瘦削了几分,身子还有些摇晃不稳,汤圆便猜他约莫是生病了,可怜他自己身子不好,还得照看着如此年幼的妹妹,这段时日在这码头附近艰辛求生,想必也是难熬得很。

“姨姨。”可儿拉拉汤圆的衣袖,眼眸湿润润的,很认真地说道:“可儿跟哥哥会帮你做很多很多的事,吃少少的,你让可儿还有哥哥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这是要她收留他们两兄妹的意思吗?汤圆为难了。

可儿拍了拍自己扁扁的小肚皮。“可儿肚肚小,吃少少,会努力做好多事……”小女孩歪着头,努力想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事。“嗯,可儿可以帮姨姨喂鸡喂鸭、捡木柴、捡蛋蛋,哥哥会洗碗、会挑水、会写字,嗯,他还会好多好多可儿不会的,可儿笨,哥哥聪明。”小姑娘说着,忽然有些闷了,觉得自己很没用,扁了扁小嘴,眼眶红红。

汤圆一颗心都融化了,感觉自己眼眶也要红了,她忙吸了吸鼻子,将纤瘦的小姑娘一把抱起来。

“来,姨姨抱你回去。”

“去姨姨的家吗?”可儿惊喜地问。

少年也震撼了,不可思议地盯着汤圆。

汤圆温柔地看了少年一眼,再对小姑娘暖暖一笑,“嗯,就去姨姨的家,姨姨屋子小,可是应该还能住得下你们两个。”

“谢谢姨姨。”小姑娘开心地笑了,眉眼弯弯地望向少年。“哥哥,我们有地方住了。”

少年却无法如小姑娘这般纯粹喜悦,默默地望着汤圆,眼神带着迟疑,也有难以掩饰的忐忑不安。

汤圆对他含笑颔首。“跟你妹妹一起来吧。”

对少年而言,汤圆此刻的笑容,宛如狂风暴雨后的一道彩虹,绚烂而耀眼。

汤圆手上抱着一个,背后跟着一个,一大两小来到邢晖面前,邢晖瞪视着这个令他无法理解的画面,心中五味杂陈——

“你莫不是又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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