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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悔 第八章 惊觉看走眼

皇太后笑意不减的对安定郡王说:“尚将军讲得也有道理,你倒是说说,尚将军嫁了你,那西疆谁来守?”

安定郡王理所当然道:“当年尚将军可以代弟从军,现在自然可以从尚家适龄的女孩中挑出一人,让她代弟从军。”

皇太后又道:“尚将军,哀家给你个权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看哀家的意思,当然,夏校尉也一样,你们这次功劳很大,在哀家这里说上几句话,不算无礼。”

两人都躬身道:“多谢皇太后。”

皇太后还算讲道理。

尚灵犀正想开口替自己争取,没想到夏子程快了她一步,“故忠武将军膝下六女一子,现在还有三女未嫁,四小姐的婚期就这两天,等圣旨传到西疆,恐怕都已经成婚为人妇了,五小姐从小吃素,不惹荤腥,发愿一辈子在家念佛,六小姐今年十二,连马背都还上不了,不知道安定郡王是觉得能让一个已婚妇人保家卫国,或让一个吃素的女子上战场杀敌,还是让个十二岁的童女镇守西疆?”

夏子程一串问题还没问完,另一串问题又提出,“就算安定郡王愿意等尚将军卸下军职,那郡王可愿意悬着正妃之位,等尚家长子到十六岁,再以正妃之礼迎娶尚将军?”

安定郡王愕然,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尚灵犀五个妹妹居然没人能替代她吗?但想想又觉得不甘心。

可若要自己说出“愿意等尚家长子十六岁再娶尚灵犀为妻”,却又做不到,因为那至少是八九年之后——明年他就弱冠了,行礼之时,一定要有正妃,不然就是藐视皇家,就算皇祖母跟皇伯父再宠爱他,那也会不高兴的。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可是他真的想要她啊,当时看到她不顾一切冲进烈焰冲天的驿站,他内心就升起这样的想法,他想要这样的正妃,当自己遇到危险时,会毅然决然想办法救他,这样的感情太让他向往了。

但要等她八九年……这真做不到。

他的弱冠之礼不能有缺憾,他也不能二十几岁了还没有嫡子嫡女,更不能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哟,瞧瞧,正妃在西疆呢,这男人在京城过舒心日子,娘子却在边疆征战杀敌,这安定郡王真有男子气概……

简直太可恶了,尚家生这么多女儿干么,怎么不多生几个儿子……

皇太后毕竟是看着安定郡王长大的,自问对他还有点了解,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但也没继续追着要尚将军这门亲事,知道他心中已有衡量,“好了,既然等不起,那也不要耽误尚将军的前程。尚将军,为了国家大事,哀家就不给你赐婚了,但赐你嫁妆一百二十抬,哀家会派人送往西疆你母亲处,将来等你弟弟长大,你可以嫁人时,就带着哀家赐的这丰盛嫁妆风光出嫁吧。”

尚灵犀连忙跪下,“下官,谢皇太后。”

公主成亲只有八十八抬,这是破格给她的礼遇了啊。

当然,安抚她也是安抚尚家军,此举让西疆的人知道,皇家是很看重尚家的,没有因为西尧灭国,就兔死狗烹。

安定郡王想想实在不甘愿,好,我娶不到尚灵犀,你也别想,于是笑说:“皇祖母无法给尚将军赐婚,孙儿认了,这趟西行,孙儿也跟夏校尉成了朋友,夏校尉今年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就请皇祖母给夏校尉赐婚吧。”

夏子程这下也不高兴,“下官的婚事自有安排,不用安定郡王出手。”

“皇祖母您看,夏校尉也承认有在安排婚事呢。”安定郡王笑嘻嘻的,“夏家军中的总军医叫做姚保,姚保有个女儿叫做姚玉珍,因为从小医术惊人,加上西疆有女兵,所以上回出征时带着她一起去了,孙儿在西疆时就听说,夏校尉跟姚姑娘已定了口头亲,皇祖母不如下个令,这样让他们成亲时也风光些。”

夏子程连忙道:“此事乃下官的家务事,不劳皇太后。”

夏太嫔也跟着说:“唉呀,皇太后,这小孩子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作主吧。”

皇太后却是偏心的——想着刚刚不能把尚灵犀许给安定,至少在夏子程的婚事上,让安定甘愿一点,虽然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孙子一定要插手夏子程的婚事,但对一个疼爱孙子的老祖母来说,孙子高兴最重要,于是问道:“这姚家是什么背景,姚姑娘的母族又是哪门哪户,夏校尉你跟哀家说说。”

夏子程无奈,但面对皇太后,也只能如实以告,“姚军医原本是八品医官,现在因为打胜仗升了一阶,所以姚家现在是七品门第,姚姑娘的嫡母跟下官的母亲是表姊妹关系,算是下官的表妹。”

皇太后皱眉,“嫡母?”

“是,嫡母。”

夏太嫔一下着急起来,“皇太后,这一个七品官家的庶女当个贵妾也就差不多了,若是当了正妻,我们夏家会被笑话的。”

夏子程很想说,我喜欢的女人,那不会是笑话——但他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畏惧皇太后的权势,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认识姚玉珍。

在西疆时,她柔弱但尽责,从来不在意身分问题,会替伤了脚的女兵洗脚,睡到半夜还会起来给她们换药,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可是等打赢班师回朝,那个温柔可人的姚玉珍就不见了,变成姚家小姐。

居然会遣春花去换尚灵犀的被子——棉被怎么了吗?为什么一定要睡丝被,在西疆,明明四年来睡得都是棉被,一旦知道驿站有丝被,就非得睡到不可,哪怕那是驿站的大掌柜特意分配给尚灵犀的——尚灵犀是品级最高的女子,唯一的好东西自然是给她。

会派春花去换被子,只能说姚玉珍没把尚灵犀放在眼中,一点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觉得好东西就应该给自己。

然后因为小粮一句“姚家算什么”,就说没脸见人不愿意出来。

小粮固然有错,但那也是春花无礼在先,凭什么一个五品将军要把丝被让出来,这行为本就欺人太甚,是看准了尚灵犀不计较,不然哪来的胆子?

最后就是说谎。

姚玉珍说,没让春花去换被子,丝被是本来就在她房中的,一切都是尚灵犀跟小粮的存心陷害,可是除了小粮指证历历,最重要的是驿站的大娘子出来讲,他们唯一的丝被就是安排在尚将军的那间上房,丝被这种东西怎么会放在普通房呢。

所以可以证明,姚玉珍的确派人去换好的被子。

无礼在先,说谎在后。

他当时就觉得姚玉珍变回京城人,已经不是在西疆时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军医了,她已经跟京城所有的姑娘一样,要争好的,抢好的,抢不到就用害的,害不到就说自己委屈。

然后就是他酒醉之事。

明威将军约了他喝桃花香,两人不知道后劲厉害,各自喝了一壶,他醉了。

感觉得到失火,但移动半分的力气都没有,当时觉得好笑极了——威吓西疆的小阎王居然是酒醉被烧死,想想就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有人破门而入,他听到父亲的声音,“我搬明威,子程交给你。”

他心想,这么危险的情况,除了父亲还有人进来救他?

是谁啊?

然后就有人把自己甩上了背,一路背着出来,直出了大门,这才扑在地上,有人接过他,来回滚动,把火星子完全扑灭。

然后姚玉珍的脸出现了,“表哥,你醒醒,是我啊,表哥。”

当他问起时,姚玉珍也只说:“我们在驿站,失火了,表哥喝醉,是、是大将军带人进去把表哥救出来的。”

他当时还是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直到隔天酒醒,这才知道是尚灵犀。

父亲第一次跟他说,让他仔细考虑一下婚事,喜欢姚玉珍的话,当个贵妾就是了,做正妻万万不行,胆小怕死,又爱抢功劳,以后他的妻子就是宗妇,夏家有这种宗妇,一定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之后回到京城,姚玉珍因为说谎之事被禁足,所以只能写信来,信中没有问候夏家任何人,只催他婚事。

他四年不见祖母,母亲,几个弟妹,亲戚朋友也都阔别多时,姚玉珍完全不体谅他,只是催着办婚事,甚至连他身上的烧伤都没问起过。

压垮他的稻草则是远志听到的话。

他派远志去尚灵犀那边传消息,却让远志听到秋月跑来跟尚灵犀放话——“我家小姐说,她不日就会跟夏校尉成亲,还会给夏校尉生下孩子,虽然您救了夏校尉,但成为夏少夫人的还是她,让您别难过”,“您杀了春花跟林嬷嬷,这笔仇一定要报,她会跟夏校尉好好生活,这就是对您最大的报复,哪怕您舍命救了夏校尉,他还是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一辈子”。

原来对姚玉珍来说,是尚灵犀杀了林嬷嬷跟春花——这两条命,明明应该算在她的无礼跟大胆头上。

而且他们婚事八字都没一撇,就派人去放话,他不得不承认父亲的眼光是对的,姚玉珍这样的女子,绝对不能当正妻。

可贵妾……他并不需要贵妾啊。

他的理想生活是守着妻子跟孩子,温馨快乐的过日子。

妻妾成群只会是恶梦,绝对不会是齐人之福……

皇太后从太子妃起,已经在宫中待了四十几年,历经的大小事情无数,岁月当然不是白过的,见夏子程这种隐藏不住脾气的人居然瞬间沉默,便明白他也不想要这姚玉珍为妻,但是啊,她这皇太后又想自己疼爱的安定郡王开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安定好像很想把姚玉珍放到夏子程身边。

于是道:“夏太嫔说得也有道理。”

夏太嫔跟夏昭仪连忙行礼,“是,皇太后深明大义。”

两人想的都是一件事情——在宫中能过的自在,那是因为娘家给力,娘家的长子嫡孙要是娶了一个七品庶女,那还像什么话?

皇太后笑道:“既然这样,哀家就作主,把这姚玉珍许给夏校尉当贵妾,一来是尊重我东瑞国的门第差异,二来也是奖励这姚姑娘在边疆四年的功劳,给她一个好依靠。”

夏子程有点错愕,但皇太后话已经说出口,那是万万不可能更改的,不过一个贵妾的名分,没人会因为这样得罪皇太后,何况,经过了这些事情,他也真的认为姚玉珍不适合当一个妻子。

说谎,胆小,争功,记仇。

她在边疆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当时很温柔可爱,很善解人意,怎么知道越靠近京城,她的态度就越不一样。

他现在有点懂为什么父亲一直不喜欢姚玉珍,他以前总认为,那是因为姚保不像话的关系,看来,自己的眼力还得练练,至少父亲看得比他清楚得多。

“好了,这就去吧。”皇太后笑说:“尚将军,日后卸了军职,可得替自己找个好人家,如果到时候哀家还活着,带着儿子进宫来给哀家瞧瞧。”

尚灵犀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皇太后长命百岁,下官日后成亲生子,一定带孩子来给皇太后看的。”

皇太后点点头,对他们的态度都很满意,很谦逊,懂皇恩,这样的臣子让人很放心,“来人,传哀家旨意,命内务府替尚将军准备一百二十抬嫁妆,一个月内准备完毕,送往西疆尚家,另外传旨意到夏家跟姚家,哀家把姚玉珍赐给夏校尉当贵妾,找个日子过门吧。”

旁边伺候的姑姑连忙下去安排。

夏子程跟尚灵犀在皇太后的示意下,也先后告辞退出。

等两人不在后,皇太后笑着打了安定郡王一下,“你这崽子在搞什么,说,为什么要把姚玉珍许给夏校尉?”

安定郡王当然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哪怕皇祖母再疼爱他,都会大发雷霆,于是只笑着道:“孙儿就是看姚玉珍不好,所以想她进入夏家,跟他捣乱。”

“那你又是哪里看夏校尉不顺眼了?”

“就是看着尚将军喜欢他,孙儿不甘愿罢了。”

皇太后也不生气,“你这孩子!”

夏太嫔笑说:“安定郡王也不用不高兴,等尚将军可以成亲生子,夏校尉早就儿女成群,说不定早忘了她了。”

“问题是尚将军不会忘记他啊。”

“尚将军也不会忘记郡王的。”夏昭仪跟着安慰,“安定郡王给她这样大的面子,哪怕是老了,都会记得自己年轻时曾经有个郡王说过要娶自己。”

皇太后笑说:“好了,你们都别劝他,把他都劝坏了,皇祖母这回也如了你心意,正妃之事,你可得好好考虑,弱冠大礼之时,绝对不能没有正妃。”

“孙儿知道。”

两人从宫中出来,各自长吁一口气,然后又相视一笑。

尚灵犀想起姚玉珍前前后后搞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是贵妾的命,觉得有点好笑,又想,夏子程肯定难过,心爱的女人不能成为正妻,对他来说一定很遗憾……思及此,她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夏子程高兴,她也会高兴。

夏子程不舒坦,她也会不舒坦。

于是她开口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平常的,你要是疼姚姑娘,对她好一点就是了,她好歹是七品门第,将来夏夫人应该也不会太过严格才是。”

夏子程听她安慰,更觉得焦躁,“我没——”但想想,自己对姚玉珍心意改变,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讲特讲的事情。

他也想过自己这样应不应该,但想想真不觉得自己错了——姚玉珍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姚玉珍了,他想要的是一个爽朗大方,温柔可人的妻子,不是一个说谎胆小,争功记仇的妻子。

虽然不太愿意这样想,但皇太后好像解决了他一个难题——姚玉珍年十八岁,自己又已经跟她定了口头亲,他不要她,也不会有人要她了,边关四年,她曾经也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绝对不愿意看她沦落到被嫡母乱嫁的下场。

贵妾过门,身分不比正妻,作不起妖,但凭着夏家门第,又可保她一世安康,只要她安分,他也不会为难她。

夏子程牵过奴仆奉上的强绳,一个飞身,跨上玉兔,“我带你去西郊跑跑?”

尚灵犀跟着上了腾起,“不要了,今日没吃早饭,肚子饿。”其实她是有点不舒服,但生性好强,从来不会表示柔弱,于是只道肚子饿。

夏子程道:“那到我家去吧。”

尚灵犀觉得好笑,“去你家做什么?”

“去吃中饭啊,我家厨娘做的菜,那可是绝品,我从小吃到大,也没吃腻过。”

尚灵犀原本想拒绝,但听到“从小吃到大”突然心念一动,她京城也来了,皇太后跟皇后也见了,这几日收拾收拾,就能回西疆,此后跟夏子程各别东西,永世不会相见,就去看看夏家,看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吃他从小吃到大的菜。

于是回道:“那好。”

夏子程喜不自胜,“我一定拿最好的来招待你。”

一进夏家,尚灵犀立刻感受到百年世家的底蕴,花朵盛开,树木繁盛,她书读得不多,也不知道那些花叫什么名字,那些树又叫什么名字,但听夏子程喜孜孜的跟她介绍,便觉得一切都有趣起来。

“这树林是我太曾祖父种下的,我小时候曾经躲到上面去,结果睡着了,害得嬷嬷一阵好找,全家都快翻过来,直到我睡醒,这才溜下树,结果我爹说我捣蛋,硬是要打,还好祖母护着,我这才没挨皮肉痛。”

尚灵犀莞尔,“你小时候这么顽皮?”

“我祖母说,哪个孩子小时候不顽皮呢,对了,你跟我去见见祖母,我跟她说了好多西疆的事情,她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这样好吗?我今日可没打扮。”

虽然是见皇太后,但她依然穿着戎装——她没裙子,不穿戎装,就只剩下男装了,这更不像话。

“又不是见外人,不用打扮。”夏子程兴冲冲的。

于是在花园左拐右拐,又绕过一个池塘,这才到了夏老夫人的院子,婢女禀报说大少爷带着尚将军来了,夏老夫人当然马上让人进去。

尚灵犀有点紧张——但她还是想看看夏子程的祖母,想看看那个当年护着小调皮鬼不被打的人。

进入花厅,见到中间坐着一个银白头发的老妇人,旁边随侍的嬷嬷娘子也都年纪不小,个个一脸精明。

夏子程十分高兴,“祖母,这就是尚灵犀,爹的右前锋。”

尚灵犀行了一个军礼,“见过夏老夫人。”

故夏将军是一品,夏老夫人也是一品诰命,身分可比尚灵犀高多了,她行礼这是合乎礼节的作法。

夏老夫人神色和蔼,“尚将军不用客气,快来老身身边坐下。”

尚灵犀依言坐下。

夏老夫人拉过她的手,尚灵犀连忙道:“晚辈手粗,会刮人的。”

“我的公公是将军,丈夫是将军,儿子也是将军,又不是多精细的老人家,什么刮不刮人。”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十分怜惜的说:“老身听子程说,在西疆打仗数次危险,多亏尚将军跟他好默契,同进同退,这才没造成更大的伤亡。”

“这都是大将军领军有方,我们底下的人,只是按令办事而已。”

夏老夫人听她把功劳归在夏阔身上,微微一笑,“尚将军不用如此客气。”

夏老夫人又问起她家里有些什么人,尚灵犀一一回答,又听说她这几日就要回西疆,对她说辛苦了。

尚灵犀很是受宠若惊,这一品诰命夫人太客气了,而且老夫人是真对她好,一直拉着她的手,各种关心。

夏老夫人笑意吟吟,“子程是我们家的长子嫡孙,又偏偏有点天赋,有点被宠坏,同龄的人都不放在眼中,这回从西疆回来,总算有点改进,老身怎么看都是尚将军的关系,见了你也是同龄,却这样有本事,所以从此不敢小瞧人了。”

夏子程无奈,“祖母怎么不说我好话,光说我棋事。”

“好话啊,我想想。”夏老夫人故意想了一下,“子程上面三个姊姊,我们夏家真是等他等很久了,老身刚说过,他从小就聪明,学文学武都快,他爹宠,他爷爷也宠,但宠着也没宠坏,当年他爹要带他去西疆,他娘都舍不得,他倒是干脆,自己领了命东西就收好,也知道归来无期,把手边金银都给了两个庶妹,算是给她们添嫁妆,那可不是小钱,尚将军老身跟你说,这小子有祖父传下来的盐田,有钱得很。”

尚灵犀津津有味的听着,原来在西疆的小阎王,在祖母眼中是个小淘气跟小骄傲,还不愿意跟同龄人玩呢。

想想又有点暗喜,他们倒是一开始就相处得不错。

这样可以说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吧,她知道自己比不上姚玉珍,可是希望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点分量。

日后想起“尚灵犀”,是个打仗有默契,平日好相处的兄弟——如果夏子程能这样想,她就心满意足了。

夏老夫人压低声音,“虽然我们京城民风开放,各家小爷都有在婚前收侍妾的习惯,但子程可古板了,他说,不要侍妾,不要姨娘,也不去青楼,他以后要娶,就要娶最好的,娶一个就好,老身想抱曾孙呀,他娘想抱孙啊,他偏偏就不收房,拿他没办法,四年过去,他的两个庶弟倒是先生了几个儿子,他也没不甘心,回来照样给红包,子程这点可好了,他不屑跟王公贵族往来,但对庶弟庶妹,一向照顾有加。”

尚灵犀听得他房中连侍妾都没有,脑袋突然想到别的事情——他没侍妾,又不去青楼,那那日在驿站跟她……不就也是第一次?

想想自己这样也不亏啊。

虽然说这件事情他永远不会知道就是了。

不由有点耳热,忍不住叫自己冷静,这什么场合,别乱想,别让人看出异样,自己可是五品定远将军,不是什么尚家大小姐……

夏子程道:“祖母说什么呢,孙儿不能听吗?”

夏老夫人故意说:“这是女子间的悄悄话,当然不能给你听去。”

“女子?”夏子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又想,对,尚灵犀是个女子啊,就算自己再怎么当她是兄弟,她也是一个女子。

所以那夜自己在驿站作春梦,才梦到她的吗?

春梦……

可感觉好真实,好像真的有那一夜,真的有那一个人……

夏子程的脑海不由自主想起一个荒谬的假设——如果自己的正妻是尚灵犀的话,那会怎么样?

肯定会很好的,他们相处得这样愉快,他们可以一起策马跑山,一起武刀弄剑,或者合写一本兵书,日子一定很有趣。

日子一定有趣啊……夏子程的思绪突然没来由的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胸腔有股莫名的悸动,光是想想,就觉得高兴不已。

然后又是重重失落,想什么呢,尚灵犀要回西疆的……

此时耳边听得祖母说:“老身觉得这上天是公平的,给你好的,一定会给不好的,在某些感知上比同龄人好,那一定在某些感知上比同龄人差,尚将军你觉得呢?”

“老夫人的话自然有道理,人生有得有失,外人看我失去青春年华,却没看到我替自己争得尊严骄傲。”

“是这样没错。”

夏子程强压下心中的奇异感——夏子程,别胡思乱想了,尚灵犀是好兄弟啊,你要是珍惜过往四年的情分,就不该像其他人一样,拿婚姻大事衡量她,于是道:“你弟弟七岁了,等十六岁就能接任成为新一代的定远将军,到时候你才三十左右,想嫁也行,不想嫁也行,你是东瑞国第一位女将军,不用别人告诉你怎么活。”

夏老夫人笑道:“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跟尚将军是特别的缘分,要好好珍惜。”

尚灵犀也觉得有点安慰,如果夏子程真的跟她说些什么“三十岁也不晚,还是可以婚嫁”,她真的会失望的,定远将军是世袭的没错,但骁骑尉的功勋却是她自己拿命搏来的,她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留下一身难看的伤疤,不是为了嫁入一个家庭,然后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不是不想成婚,但她不想进入传统的婚姻,那会让她窒息。

夏老夫人又跟她说了许多小故事,多半是夏子程小时候怎么调皮,怎么挨打,后来十岁左右,又突然开始懂事,开始出现世家子弟的样子,但皮归皮,他功课却一直很好,四书五经念上三遍就可以背诵出来,武功也没荒废,刀枪射箭,都有一定的水准,对这样的儿子,爹娘是又气又爱。

然后说起三个姊姊出嫁时,他都跑去恐吓姊夫,要是敢对姊姊不好,他一定上门打断他们的狗腿。

对嫡姊是这样,对庶姊也是一般。

夏老夫人说,这点真不容易,高门宅院,嫡庶不容才是常态,哪怕夏阔那样的人,都没能跟庶弟处得很好,夏子程却凭着开阔的心胸,收服了庶弟庶妹,让他们真正把自己的大哥当成依靠。

正当夏老夫人说得高兴,突然一个娘子进来,在夏老夫人耳边说话。

夏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待那娘子下去后,夏老夫人道:“子程,皇太后把姚姑娘给你当贵妾了?”

“是,懿旨来了?”

“懿旨怕要晚点,是口谕先来,皇太后怎么突然管起我们家的事情来了?”

夏子程万分无奈,“祖母有所不知,祖姑昨日传话让我今日也入宫,没想到安定郡王在,那厮不知怎的特别针对我,自己求娶尚将军不成,又让皇太后赐下我跟姚姑娘的婚事,不过皇太后顾及门第相差太大,所以只给了贵妾名分。”

“贵妾我看也好,姚姑娘被禁足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眼光短浅,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宗妇,你要喜欢,放在院子里宠爱可以,但正妻务必要娶门当户对的小姐。”夏老夫人说道:“一定要四品以上的门第,还得是嫡出,教养太重要了,姚夫人肯定没花时间教这庶女,她才会如此不懂事。祖母老了,没时间再教一个孙媳妇出来,你母亲身子也不好,无法替你教媳妇,所以你得选个好妻子,将来担当起宗妇的责任,跟你一起撑起我们夏家的荣华。”

“孙儿知道。”

夏老夫人见他没顶嘴,心里舒坦,这又把目光转向尚灵犀,想了想便褪下自己的翡翠红丝蠲子,“虽然尚将军不希罕珠宝首饰,但老身只有这些,给尚将军当个见面礼吧。”

尚灵犀虽然多年从军,但闺阁教育还是有的,于是双手接过,马上套进自己的手腕,“多谢夏老夫人。”

两人出了夏老夫人的院子,尚灵犀举起手腕,“多谢你啦,我平白得了一个翡翠红丝蠲子。”

“你喜欢蠲子?我买来送你?”

“特别买的不喜欢,这种可以说出一段故事的蠲子才喜欢。”

“我也是,我喜欢的几方砚台,都是跟朋友交换而来的,每一方我都能想起当时是什么状况,我们是怎么交换了砚台。”

尚灵犀模模肚子,实在有点不舒服,但又不想跟夏子程说,于是道:“我也该回去了,不然贺宁跟小粮会担心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西疆?”

“就这两天。”

“我去送你。”

“不用,我们是军人,潇洒一点。”要是有很正式的告别,她一定会忍不住哭泣的,到时候他定会吓一跳,以为她有病,“就此别过吧。”

夏子程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愿去想心中的失望是什么,只笑说:“那好。”

“玉兔我一并牵回去了,等明年生了小马,我再派人还给你。”

“玉兔你就留着吧,一匹马而已,难道我还舍不得给你?再者,玉兔生了小马,却又跟小马分离,也实在可怜,你就养着它吧。”

“好,那……夏子程,后会无期了。”

夏子程点点头,心中空荡荡的,但还是振作起精神,“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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