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倾心 第五章
第五章
午后斜阳暖烘烘的晒着,刚洗去海水咸味的晨曦捧着一盅清凉退火的椰子水喝,只觉得通体舒服,无比的畅快与轻松。
江晨曦懒洋洋的走出室内,准备到阳台再晒晒日光,看本诗集,惬意慵懒的度过一整个下午。
将椰子与诗集往海滩桌上一搁,调整好海滩椅,正想拿书躺下,目光被一本深蓝封皮的素描本吸引住了。
江晨曦直瞅着它,向来不喜欢窥探人隐私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股冲动要去翻开来。
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那本素描本仿佛有了生命,拼了命的在鼓噪着要她伸手翻开来看。
她犹豫了良久,蓦地笑了。她怎能这样卑劣?即使他只是一个伴游,也不代表他没有人格,不值得人尊重,可以随意窥探他的隐私。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书皮,轻轻的翻动着内页,然后停了下来。
她耸耸肩,吸了口气。老天真是爱开玩笑,现在她不想看都不行了。
走近一步,她低下头,黑瞳却再也移不开了。
她不懂绘画,可她也知道他画得很好,非常、非常好。
深重的距离与立体感,明亮度的拿捏,光与影的对比……只是这么一眼,她坠入他画中的世界,仿佛闻到了画中栀子花清新的香味,仿佛有道灿烂的日光洒落在她脸庞,仿佛嗅到了刚下过雨的气息,仿佛看到了那天如梦的彩虹,仿佛感受到了徐风吹拂,仿佛听见了小鸟在枝头吟唱着快乐的歌,仿佛……
他将那一瞬间的感动重现了,记忆变得鲜明活跃。
不知不觉的她竟被感动了,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十七岁的小女孩,竟因这么点小事感动,侧着头笑了笑,随手翻了翻素描本,她又愣了一会儿慌忙的合起,却受不了诱惑的再次打开,从第一面逐页翻阅。
沉睡的她、大笑的她、感动的她、看书的她、撒娇的她、沉思的她、微恼的她……全部、全部都是她。一串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落腮边,她本能的用手背一抹才发现那竟是泪。
他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她不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江晨曦,她也会笑闹,也会撒娇也会发嗲,只不过没有人给她这个机会,大家都只看见了她伪装的表像,以为她很坚强以为她很干练。
说穿了,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女人,她也需要身边有个懂她、怜她、宠她的伴侣,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她也有疲倦的一面啊!
而他看到了,看到了隐藏在她独立之下真正的自我,看到了隐藏在她独立之下真正的心思。
她有些惶惶然,真正的她被发现了。他洞悉了那个其实不坚强的她,他洞悉了那个其实很寂寞的她。
她突然什么都不确定了。
人的一生有太多太多的选择,她一直以为她够冷静、够理性,所以她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就像三年前,她毅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深造机会,因为她很清楚大好的工作机会不是年年都有,所以她义无反顾的去争取,而她成功了。
三年了,她始终坚信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即使她付出了代价,放弃了研究所、放弃了爱情,她还是认为她没有错。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承认她心中是有遗憾的。在工作职场上享受名利双收,要再洗净脂粉重回校园谈何容易?离开了爱人,不眠不休的致力于工作上,要再回到最初单纯的悸动亦不能够了。
远离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国度生活,她也曾旁徨无助,但是她还是咬着牙强忍了下来。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的功成名就,没有谁问过她这些年累不累、苦不苦,究竟过得好不好。
她的遗憾能向谁说?就算说了又有谁懂?
可是,他看见了。
相识十几天他竟看见了,并将它画了下来。
她轻轻的笑了,抹去脸上的泪痕,也抹去她的感动,轻轻的将他的素描本合起,慎重的捧在手心上,走回屋里。
“右介,你掉在阳台了。”她将素描本递给他。
长濑佑介惊喜的接近,“终于找到了!”
她看着他获至宝的表情,沉寂的心绪混乱了。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她笑着摇摇头,仍是盯着他不放,忽然问:“你上回说要帮我画张像,现在还算不算数?
“算,当然算。”他露出小虎牙,挤眉弄眼,笑容十分可爱,“你知道,我可不想食言而肥!”
“那就帮我画一张吧。”
他眯着眼笑,直点头,像是期待许久的美梦终于成真般的开心,
良久,他搁下了笔,以指月复与橡皮擦巧妙的拭擦,做最后的润饰,均匀柔和的将光影立体描绘出,完成了第一部分的草图。
“呼……好了。”松懈下来,他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瞄瞄腕上的表,竟已是两个小时后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他太专注了,竟忘了让她休息一会儿。
江晨曦扭转着有些僵硬的身体笑道:“原来模特儿也不好当嘛!”
“你是个非常好的模特儿。”他嘉许着。
“我可以看一下吗?”
他将画递给她,并低声解释着:“这只是草图,我的工具都在家里,回去以后我再上色。”
她看着细腻的图,虽然只有铅笔的颜色深浅灰黑,没有鲜艳的七彩着色,但他画出了她,超月兑了外在,画出了她的内心世界,也画出了她的寂寞。
她不禁看得有些出神,他看穿了她的外表伪装,看穿了她的心,甚至他看穿了她当时的思路。
画中是一个渴望得到爱情的寂寞女子。
被透视的窘困让她胸口倏地闷痛,她颤着手没有办法拿住其实并不重的素描本,“砰”地一声落下。
长濑佑介不去检他宝贝的素描本,反而环抱住她,担忧的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男性的气息环绕着她,她心底有一丝挣扎,不知道该靠进他的怀中,还是推开他。
像是挣扎了好久,她挤出抹笑意,不着痕迹的月兑离他的怀抱,垂下头淡淡的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他望着她,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他拿起了浴巾替她披在肩上,“先去穿衣服吧。”
起了个大早,江晨曦和长濑佑介听从饭店柜台的建议到海上俱乐部,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穿戴起氧气罩,初次体会新奇的海底漫步。清澈见底的海水,五颜六色鲜艳的大型干贝成群,犹如绮丽绽放的花朵,满足了视觉上的最大享受,也丰富了他们的眼界。
午后,他们租了辆游艇,自在的操控着,穿梭于洛克群岛之间,岛际美景难以言喻,徜徉在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并在海中央停了下来,优闲的垂钓,恣意纵情于璀璨的阳光下,不再有在都市中的拘谨,随着宽阔的视野他们的心也开阔起来了。
阳光洗涤了疲惫的心灵,抹去了一切的不愉快。
虽然不懂得如何钓鱼,但江晨曦喜欢这样轻松的感觉,慵懒的躺在甲板做日光浴,暖暖的日光晒在身上,十分舒服。
长濑佑介笑容满面,细长的眼眯了起来成一条线,手上拎着钓鱼线,上面勾着一尾仍在挣扎扭动的小鱼,“晨曦,你看。”
她有些惊喜,“你会钓鱼?”
他总是会出乎意料之外带给她欢乐,好像是个宝藏箱,谁也不知道会从中取出什么奇珍;又像是个聚宝盆,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物。
奇珍宝物就是他拥有的各样才华与艺能。
“小时候我父亲常带我出海钓鱼,我记得我们每次都会带一大箱鱼回家,然后他会亲自下厨做满满一桌的菜,不过他钓鱼的天分忘了遗传给我,我怎么都学不会像他一样,轻轻松松钓上一堆鱼。”他将鱼钩解下,将手中的小鱼轻轻一抛,让它重回大自然。
“怎么丢回去了?”她有些诧异。
他眯着眼笑,“总要让小鱼有机会长大嘛。”
她笑得灿烂。他竟是这样有爱心的人,这种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你要不要来钓看看?”
她的黑瞳闪过一抹天真的笑意,忙不迭的点头,“要、要、要!”她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
江晨曦坐下后,他自背后搂住她,一起握着钓竿,才一会儿工夫色彩鲜丽的浮标一沉,他们喜出望外的卷动轴线,一尾长达三十多公分的大花枝渐渐上升。
她笑得合不拢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爱钓鱼了。”
鱼儿上钩的那一瞬间,等待的辛苦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狂喜。
他在她额际轻吻了吻,“只要你喜欢,我们以后可以每年都来一趟,直到我们老了,走不动了……”
他说的未来太美好令她有些神往,但理智很快的说服了她那是不可能的。
在帕劳的这几天,一切都太甜蜜了,就像她曾在梦里幻想的画面一样,但是,真实生活里,他只是个伴游先生。
她当然清楚的知道自己无论是外貌、内在或是身价都是上上之选,可花无百日红,有朝一日,她不再美丽亦不再富裕,他还会陪在她身边吗?抑或是去寻觅另一个美丽的女人?
决定要爱一个人也是需要冲动的。
她就是因为太过于理智,所以在爱情的道路上才会走得分外艰辛,走不到终点。
她轻扯扯嘴角,“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
“会的。”他眯着眼,两张脸贴靠着,“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她微微一笑,晃晃犹在扭动的花枝,“这个够大了吧?”
“够。”
不知何时他已准备好了一个冰桶,将他们所钓的海味存放在其中,像是早就预计到他们会钓鱼。
“能钓到虾子吗?”她期待的问。
他极富魅力的笑着,宠溺的揉揉她的发,“只要你想吃,我什么都能弄到。”
“那就交给你罗!”
长濑佑介果然说到做到。
才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当江晨曦看完手中那本小说,悄然走向他身旁一瞄,冰桶已满,他分别将鱼虾贝各放于一角,甲板上还有几尾较大型的鱼塞不进去,可谓是大丰收。
“哇!”她惊呼道:“你好厉害!”
“也没你说的那么行啦!”他羞赧的笑着抓抓头,“我爸才厉害,我还学不到他的万分之一。”
她坐了下来,脚缩到椅子上,双手抱膝,偏着头看他,“你们一家人都这么多才多艺吗?”
“多才多艺?会吗?”他们家从小的教育就是这样,他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他差不多。
“会!”她斩钉截铁的说,“你会弹琴、会绘画、会烹饪、会钓鱼、会多种语言,会享受——”
“呃……”他打断了她,“会享受也算是一样才艺?”
“当然算!”她挑高了眉,相当不以为然的继续说:“有些人虽富裕却完全不懂得如何享受,只会粗俗的在手上戴着像麻将牌般大的钻石,夏天也要披件皮装,或是将家中镶金包银,布置得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们有钱,不管东西品质好不好一定要挑最贵的那个买,全身上下连拖鞋也非名牌不穿,真不知道那些人上厕所要用什么卫生纸。”
听见她的形容,他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她所说的那种人他也曾见过。
“好吧、好吧,我同意,会享受也算是一种才艺。”
江晨曦清脆的笑声响起,“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有钱人家的胖太太十只手指戴满金光闪闪的戒指,还故意说热用手搧风,以吸引众人目光焦点的模样,他们不禁捧月复大笑起来。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笑得肚子好痛……”
长濑佑介也笑得脸都僵了,还以手擦着眼泪,“好了、好了,不笑了、不笑了……”
又笑了一会儿,江晨曦才终于停下来,但仍是娇喘吁吁,脸也涨红了。
他深呼吸着,“等会儿有没有想去哪?”
她轻轻摇摇头,没说出口的是去哪都好,只要和他在一起。
“那……我们去找个小岛露营野炊?”
她的童心大动,用力的点头,“嗯!我好多年没去露营了!”
他宠爱的捏捏她的下巴,“你再休息一下,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吧。”
她回送一记香吻才进到内舱,兴致勃勃找着露营可能会用得上的一切用品。
半个小时后船停了下来,江晨曦只听见长濑佑介叫她先别出来后,便迟迟未再听见他的声音。
江晨曦在舱房中等得焦急,来来回回的在狭小的空间中走动,最后她捺不住性子的拉开舱门,正想出去一看究竟,只见他站在门口满头大汗,呼吸还有些急促,像是刚才才赶过来。
“怎么这么喘?”她举起了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汗水。
他没有回答反问着:“准备好了吗?”
她的双眸闪过一抹光彩,黑瞳骨碌碌转呀转,用食指指在他胸口,“你老实说,是不是有诡计?”
他只是笑,扬了扬手中的丝巾,故意霸道的说:“不准看,先绑住眼睛。”但他的笑容却出卖了他。
此举更证明了她的猜测没错,但再聪敏的女人也甘于受这种甜蜜的欺骗。
她转过身,让他用折成细长条的丝巾将她的眼睛捂住,她顿时目不见物,只有些光线透进来。
他搀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提醒着楼梯、下甲板、沙滩、石头、树枝……走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的说:“到了。”
江晨曦急着将丝巾解下,但被他拉住。
“晨曦,闭上你的双眼,用『心』去看。”他自背后紧紧的环搂住她的纤腰,两人的脸颊贴密。
她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拉长了耳朵。
她听见了!
她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想象着一条蜿蜒的小溪,清澈见底,里头有些不知名的小鱼小虾……对,也许还有蝌蚪,已经长了两足。她又听见了,有奔流的水自高处落下冲一击石块……瀑布!对!是瀑布!右前方该是一个悬崖峭壁,上头的溪水如飞箭而下,与小溪融为一体。那么,该处长年被瀑布冲刷,想必底部自然的变成了一座回潭,水深无比。还有,她不热,身上没有日光的热度,那……是了,她是站在茂盛的树荫下,几道阳光透过树梢零零碎碎的散落,枝头上站着几只小鸟,正吱吱喳喳的唱着欢乐的歌曲,是大自然最美妙的旋律……
“还满意你所『见』到的一切吗?”他低沉性感的轻吻着她的耳朵边问着,说话的热气直呵着她痒得娇笑出声。
“可以拿下来了吗?”她有些迫及待了。
他逸出笑声,解开了结,取下丝巾让她重现光明,再问了一次,“还满意你所见到的一切吗?”
她惊艳的看着悬崖碧水,几乎就像她所想象的那样,除了瀑布落下冲激起的水花,在炽烈的阳光照映下,折射出了七彩的虹桥。
眼前的一切没有人工的修饰与破坏,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美得像是在画中才会见到的原始天堂,并不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好漂亮!”她惊喜的说。
他开心的揉揉她的头,“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不会告诉她他找得多辛苦,几乎跑遍了整个小岛才终于找到这里。
她揽着他的脖子,喜孜孜的献上一个响亮的香吻,“谢谢你。”
他也回吻了吻她,“不客气。”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辉,再一次觉得这趟旅行真的太棒了。
“你到潭边玩玩水,我回船上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我们一起去。”她舍不得离开他片刻,万分珍惜着能相聚的时光。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遂点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