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宫中当米虫 第七章 一舞惊艳全场
与突厥的战事打了大半年,以天朝的胜利告终。下个月刘大将军便要班师回朝,随行的还有突厥王子阿史那勃勒,带着一行使团及数车贡品前来谈和。
这样的消息传回京师,普天同庆,为了迎接刘大将军凯旋,替大军庆功,同时接待突厥使团,宫里筹备了盛大的宴会,而宴会之中不可或缺的自是喜乐的歌舞表演,这会儿教坊便忙了起来。
一般这样的宫宴都是安排十人伎以上的大型舞蹈,教坊内编排新舞,创作新曲,还要缝制舞衣,忙得不可开交,萍姑也一反平时的好脾气,显得有些焦躁,不时有宫人被她责备数落,更惨的是还有人被取消献舞的资格。
这些舞伎们不乏想在达官贵人面前露脸的,如果被看上了领回家,至少是个妾室姨娘,总比老死在教坊里好,所以被取消献舞,除了是对她们舞技的否定外,更重要的是断了她们出头的机会。
不过这些都与楚茉无关,她只是默默地习舞,把这当成一种兴趣,全力以赴,否则她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被漫天的思念所淹没,连作梦都能梦到那男人身上的味道,还有过去每日都会听到佛堂传来的晨钟暮鼓。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这么眷恋他,只可惜如今两人隔着重重宫墙,纵使能在宫宴上表演也未必能相见,或许这辈子再也无缘。
今日排舞的效果令萍姑大为不满,她索性将众女集中起来训话,“新曲目是难了些,不过这也正是检验你们平时练习成果的大好机会,可你们连曲子都跟不上,还想跳什么舞?我老实告诉你们,这回的新舞不会是我们这些前头人领舞了,而是要在你们之中选一个出来。”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连楚茉眼睛都微微一亮。
若能在宴席上领舞,不就代表着离陛下最近?如果她能抢到这个名额,是不是有机会能看他一眼?
萍菇继续说道:“这是因为有些前头人年纪到了,要放出教坊,才想借这次机会拉拔新人。但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万一你们一直表现不好,说不准上头就到外头去请新的前头人,届时你们还是一场空。”
这时,一个比较大胆的舞姬说道:“咱们之间比较出挑的不就是巧娘还有楚茉,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啊!”
“就算不领舞,跳得好也能站得比较前面不是?”萍姑自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专攻她们的弱点。
站越前面,被人相中的机会就越大啊!
众女又吱吱喳喳起来,盘算着自己上位的可能性。
突然又有人说道:“说到巧娘,她这几日都没出现,该不会是放弃这回献舞了吧?”
萍姑突然脸色古怪地瞥了楚茉一眼,“巧娘已经离开教坊了。”
“怎么了?有人看中她了吗?”众人七嘴八舌地想问清楚。
萍姑只是含蓄地道:“巧娘手脚不干净,被送进大狱里了,所以你们别以为这里在宫外就能胡作非为,咱们教坊也是有人盯着的。”
巧娘这件事又引起了另一场讨论。
楚茉与众人都不熟,自然没有加入她们,只是方才萍姑的话不断在她耳边盘旋——
教坊也是有人盯着的。
到了晚膳时间,众舞姬散去,待到众人都走得差不多,楚茉方赶上了萍姑,将她领到僻静无人之处。
“萍姑,你方才说这回宫宴领舞之人会由我们之间挑出,是真的吗?”楚茉慎重地问。
“自然是真的。这回放出去的前头人也包含我在内,所以这领舞的责任自然要由你们扛起了。”萍姑望着楚茉姣好的脸庞,心绪复杂。
楚茉当真是她见过天分最好的人,如果愿意在教坊继续发展,最后必成惊世的舞蹈大家。但她隐然觉得,教坊只怕不会是楚茉最终的去处,这个地方关不住她的。
“我想争取领舞的资格,萍姑,你看我行吗?”楚茉坚定说道。
“你?”如此直言,不由令萍姑吓了一跳,“你才进来没多久,依你的情况不是不可能,只是要付出的努力和辛苦,我担心你扛不住……”
楚茉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幽远,“萍姑,你方才说教坊一直有人盯着……巧娘真的是因为犯事而离开的吗?”
萍姑定定地望着她不发一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楚茉却是奇异地懂了。那日她练习胡旋舞,一直觉得被人注视着,那种热烈又熟悉的感觉简直令她颤栗,分了她的心神,否则巧娘扔了一颗彩球过来,她不会那么容易就中招。
她早知巧娘想对自己不利,却不以为意,谁想到巧娘早不欺她晚不欺她,偏偏挑那个人在的时候动手。如今巧娘的下场只怕比萍姑轻描淡写所说的要凄惨百倍,能够轻而易举做到这件事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他毕竟不是那样无情的啊……楚茉突然有点鼻酸,只是把那种软弱的情绪又咽了回去。
这阵子的沉淀,她终于想明白了,也弄清楚了自己的心。她其实是喜欢萧清澜的,而且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现在一想到他,心都痛了。
若不是这样,一向谨小慎微的她不会由着性子对他撒娇痴缠,不会毫不设防的接纳他的一切,甚至现在也不会因为思念他而难过。
他质问她的话,现在她都有答案了,只是她可还有机会告诉他?
楚茉正色望向萍姑,展颜一笑,“萍姑,只要有机会让我看他一眼就好,再怎么辛苦我都不怕的。”
她这一笑,彷佛世界都没了颜色,只有她的美丽深深震撼旁人。可是这样的美丽太孤独、太无助,萍姑不由为她心酸起来。
天家无情,就算一时的宠爱又如何?她欲飞蛾扑火,不知是福是祸啊……
*
刘大将军凯旋之日,正是清明节过后不久。
天气渐渐热了,经过春日的百花盛开,京城各项活动也开始热闹起来。
食铺卖起了春饼,推出山药糕、红枣饼、碗豆黄等等小点,喝起桃花茶,各式野菜也纷纷出笼;布庄推出了新布样,河北道恒州的孔雀罗,颜色鲜艳,花纹精细,还泛着粼粼闪光;游学的士子背着书笈,高门仕女戴着轻纱,走街串巷的货郎担着箩筐,出门购物的婆娘漫天杀价……好一副盛京万象。
第一次来京的突厥使团看花了眼,要不是今日还有宫宴,他们真想找个当地人带他们好好遛遛,除了这些吃喝玩乐,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平康坊……
阿史那勃勒立刻向刘大将军说明了自己一行人对天朝的向往,虽说晚上的宫宴自己月兑身不得,但身边的使臣并不一定要出席,他想让人带使臣们见识一番京城繁华,看有什么值得学习借镜之处。
刘大将军不置可否,而赵天赐对这些人却很是热情,派出了自己的属下领着几名使臣月兑离了队伍。
由于赵天赐来头大,刘大将军不好阻拦,只能将这几名离队的使臣记在心里,回头再做打算。
申时,宫宴开始,萧清澜坐在太极殿上首,下方是文武百官及突厥使团。
当席幕展起,大乐奏响,由司仪官进爵,萧清澜喝下酒后,百官列座,便开始进膳。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热闹滚滚,很快便到了歌舞进献的时间。
这第一支舞无比重要,关乎天朝颜面。
开头的散曲不歌不舞,只闻乐音骤然响起,除了笙箫笛筝、箜篌筚篥等丝竹,更加入了钟鼓磬铎等金石之器,使得乐曲大气磅薄,扣人心弦,之后乐曲一转变为轻柔和缓,舞姬们也似飞舞般入了大殿。
这是一曲三十人的大型舞蹈,每个舞姬都是精挑细选,婆娑起舞,飞旋间彩带飞舞,跳动时罗衣飘扬。尤其是领舞的舞者,一身惹火的丰胸细腰,虽是轻纱覆面,但露在纱外的媚眼十足勾人,额间火焰形的花钿鲜艳夺目,举手抬足皆是万种风情,这种噬人的热情美艳很快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然而相异于所有人的惊艳,上首的萧清澜一见这领舞的舞姬脸色就黑了,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直接喊停,破坏这一曲舞。
她怎么敢?她竟然敢!就算蒙着面,他也能确定领舞的舞者绝对是楚茉。她那双勾人摄魄的眼令人魂牵梦萦,他绝对不会弄错!
她的美丽,她的独特,一直都只能落入他的眼,如今在这大殿上,却是每个人都能欣赏,叫他如何能忍?
但见她穿着最时兴的孔雀罗裙,这衣服虽亮,却压不住她的艳,水袖一甩身姿一转,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中序歌头乐音轻缓时,她的身姿婉转如蛇,手眼身法灵活从容,令人毫不怀疑这灵蛇将要腾飞而起,化龙行云;来至曲破高潮的繁音急节,金石丝竹齐鸣,铿锵有力,她的舞蹈又变得刚猛强劲,罗衣生风矫健有力,比那最尖的矛、最利的箭都让人心惊,所有观者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不管是健舞或软舞,这领舞的舞姬都驾驭得十分出色,整首舞曲竟是难得的全场静默,众人皆是聚精会神不想错过任何一段。
终于舞曲静定,所有舞姬环成了一个圈,中间众星拱月的便是那领舞的舞姬。
一时之间大殿寂静无声,忽又响起如雷喝采,这一场舞当真精彩,说是空前绝后也不为过。
阿史那勃勒看得忘情,猛地一个起身,当众人目光移到他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学着中原人作揖说道:“太美妙了,太美妙了!陛下请恕阿史那勃勒失礼,实是这一场舞太令人震撼,不知此舞名为何?”他的目光直直看向仍在场中的楚茉。
萧清澜不语,楚茉自然不会僭越开口,只能装作没看到阿史那勃勒热烈又直接的注视。
萧清澜依旧沉着脸不语,只是淡淡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司仪官。
司仪官马上机伶地回道:“此舞名为〈战仙〉,跳的是象征战争的仙子,所以有着仙子的柔美与战争的刚烈,刚柔并济。”
“果真是仙子,如此美丽的舞姿,足以令阿史那勃勒为之疯魔。”阿史那勃勒丝毫不掩饰他对楚茉的欣赏,虽有面纱挡住面容,但就凭那双美目,此姬绝对艳倾天下。
于是他坦然说道:“陛下,阿史那勃勒有个不情之请。”
萧清澜有种不妙的预感,直觉让他不想理会,但碍于对方是使者,还是王子,只能沉声回道:“说。”
“可否请陛下将这名舞姬赏赐给我?”他字字句句,无不昭示他对此舞姬势在必得之意,“此次谈和,天朝其他赏赐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
萧清澜并没有直接回答,面色看不出喜怒,这种反应让阿史那勃勒有些拿不稳。
直到良久之后,他方道:“突厥使者此次前来的,系因战败而想与我朝谈和,是也不是?”
阿史那勃勒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不过却也不得不低头称是。
“既然你们是战败者,那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萧清澜语气不变,依旧平缓,但那凌厉之意却如利剑刺向阿史那勃勒的心。
“陛下这番话有些言重了。”阿史那勃勒一张脸忽青忽红,不知是因怒气抑或是因为难堪,“不过是一名舞姬……”
“就算是舞姬,也是我天朝之人,说给你就给你?”萧清澜冷笑,“何况,这名舞姬很快身分就不同了,只怕不是你能觊觎的。”
此话一出,不仅阿史那勃勒傻眼,百官皆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说得如此露骨。
这意思是,这名美人儿陛下要自己收了?
很快地百官便有了解答,萧清澜只是朝胡公公点了个头,胡公公很快便安排了内侍带着楚茉下去,而场上也跳起了另一支舞。
此举尽在不言中,阿史那勃勒没有得到美人,面色铁青地坐下。
一场宫宴原本的欢乐气氛,到后来却是变得古怪别扭。
及至曲终人散,宴会结束,萧清澜摆驾甘露殿,而那由宫宴被带走的艳美舞姬已在殿中屏息等候。
这还是楚茉第一次来到甘露殿。
檀木为梁,碧玉为灯,金龙为柱,象牙为床,这琳琅满目的奢华却没有迷了她的眼,只因她如今正处于懵懂迷惑之中,不明白萧清澜让人带她到这里意欲为何。
在这清冷的寝殿等了快两个时辰,等到她都快倚着床柱睡着了,突然听到萧清澜摆驾回宫的传话声,她连忙站了起来,仔细整平弄皱的裙摆,又很快地对着铜镜确认自己脸上的花钿没歪,妆发也整齐,之后便谨小慎微地立在了一旁,螓首微垂。
终于,她听到脚步声了,听起来侍从们都在外头候着,只有一人入了寝殿,然后是眼熟的乌皮靴落入她眼中。
她连忙一个后退,就要行大礼,却被萧清澜厉声唤住。
“你穿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的一切只有朕可以看,你可明白?”
楚茉一愣,不穿这要穿什么?她不是刚跳完舞就被唤来,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啊。
可是帝王都问话了,她也只能讷讷回道:“民女已入教坊,献舞自然要换上舞衣……”而且她这身没露胸露胳膊,比起她以前刻意勾引他时穿的诃子薄纱,遮得可密实了。
“月兑下来!”
她未抬头,因此没见到他眼神中交织的yu//望及热烈,只觉自身无辜,但他命令已下,她岂敢违背?
横竖又不是没看过,她心一横,慢吞吞的解了革带,然后是长袖的罗衫……
一直月兑到只剩一件诃子时,萧清澜那带火的目光渐渐多了丝别的情绪。
“你这身伤……是怎么了?”他原本严厉的话声突然放平,更多的是震惊。
她以往肌肤白净无瑕,有如上好的美玉,他是见识过的。然而现在他却见到她身上东一块红印,西一块瘀青,乍然看上去相当刺目。
楚茉老实道:“因为……因为民女想争取领舞的角色,自然要比旁人辛苦些……”
萧清澜懂了,却也禁不住生起气来,“你就这么想出锋头?”
这指控有些过了,楚茉娇躯一震,久久没能回话。
萧清澜正待再问,她居然抱着刚月兑下的罗衣,蓦然埋首哭了起来。
这可不是美人儿该有的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哭法,而是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把这阵子她所受的委屈、痛苦,一股脑的全倾泄出来。
萧清澜被她的哭声震动了,一时竟无措起来。他从没见过她这般失控,她的难过几乎是加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内心无端难受着,好像她受的那些苦透过哭声凌迟着他。
什么对她的责难与怨怼,都被她这一哭吓得不翼而飞,他忍不住伸手想安慰她,但才模上她光果的肩,就被她不依的拍开,她还哭得更起劲了。
“别哭,朕……朕只是问问,也没有要罚你……”萧清澜缩回了手,却是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楚茉豁出去哭了半晌才抬起头,哽咽说道:“我想领舞……因为领舞的人能站在最前头,就能清楚的看你一眼……”
什么谦称尊称都忘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坦诚,萧清澜因她的话语整个人呆住,久久都没能平复内心的激动。
“你……”他吸了口气,极力让语气平和,“如果如此依恋朕,为什么不依靠朕?朕知道你在教坊受了欺负,但你从来不和朕说,以前也是这样……”
要知道他一开始有多欣赏她的不忮不求,到后来恋上她,就有多痛恨她的不忮不求。
因为她不相信他能保护她,这是对他能力及威严的否定啊!
楚茉吸了吸鼻子,有些可怜地道:“只是打了女官,我就被没入教坊了,怎么敢再惹事?万一事情闹大了你又生气,怕是要把我流放充军,我便再也见不着你……”
萧清澜着实好气又好笑,哪里有女子充军的?又不是花木兰!何况依她的条件……他忍不住瞄了眼她诃子下那深深的沟壑,应当也做不了花木兰。
“那巧娘朕已经帮你处理了,像这样的人欺负你,你无须忍让。可是你掌掴女官,朕惩罚你,是因为她品级比你高,你即使在她那里受了委屈也不能直接动手,大可以来和朕诉苦,朕会给你个公道。”这件事,萧清澜终于能心平气和的与她解释。
说到女官那件事,楚茉心气仍未平,“还不是那女官硬要灌我喝避子汤,我不想喝,打翻了那汤,又因气不过才打了她。”
这是萧清澜第一次听到内幕,锐目眯了起来,“我让胡公公遣人去问过,那女官说是补身的药汤,还指控你出言不逊,蓄意殴打,她的确半张脸都肿了。”
“明明就是避子汤!那女官还让两个婆子架住我,逼我就范,我用尽全力才能挣扎开来,打人的力气就大了,这过程含香和春喜都看到了。”楚茉瞪大了略微红肿的眼,仍不服气,都忘了哭了,“你不就是因为春喜在此事中挑拨是非,打了她一顿还发还尚宫局了?”
“朕……”萧清澜心头一沉。是啊,春喜既是来挑拨,他怎么就不换个人问清楚?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件小事,就是楚茉托大打了女官而已,所以并没有细问,确认真的有打人后,对楚茉只是略施薄惩有个交代就好,却从没想过若换成她的立场,那是件大事。
“你既因不想喝避子汤打了女官,那朕后来问你是否自愿喝下,你为何又承认?”萧清澜当真被她弄糊涂了。
说到这个,楚茉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因为我不喝避子汤,你就派嬷嬷来惩罚我,教我规矩,女官又口口声声说送来避子汤是陛下的旨意,我自然要按照规矩喝了啊……”
她的控诉令萧清澜脑袋空白了一阵,之后他握拳轻敲了额头一下,无比后悔自己曾经对她的狠心,懊恼地道:“竟是这样的误会……你也知道朕……朕只喜欢你,恨不得你为朕诞下子嗣,听闻那事才会那样生气,怎么可能叫你喝避子汤?此事朕会查清楚,必然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那委屈已经受了嘛!你要怎么赔我?”楚茉不依地望着他,指控的眼神竟是那般缠绵幽怨,勾人至极。
萧清澜很清楚自己始终没有停止爱她,这时候什么自尊、什么脸面全被他抛在一边,他伸手轻揽过她,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又怕弄疼了她的伤,动作小心翼翼的,“你要朕如何疼惜你,朕都应。”
他这般说法已是变相的低了头,总不可能让天子之尊来和她道歉,楚茉哪里有那般不识好歹继续拿翘?自然是一双玉臂马上缠了上去,就像她以前和他撒娇那般,在他怀里钻着扭着,这不仅仅是邀宠,也是思念。
“这阵子在教坊里,我想了很多,当初你问的问题我没能回答,是因为那些问题我从没想过,后来离了你,也算想得通透了……”她贴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那话语像支温柔的箭,送进他耳中,“其实我好爱你,好爱好爱,胜过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萧清澜闭上眼,完全无法控制内心激越,紧紧回抱住她,送上热烈的一吻。
美人儿这般软绵,这般熨贴,几乎是在瞬间融化了他的心,有了她的爱,他又如何不是在这瞬间拥有了一切?
两人都是久旷之身,干柴烈火一燃,自是爱得激情,缓揭绣衾抽皓腕,移凤枕,枕潘郎。
他终于知道,其实他要的,不过就是她爱他这一句话而已。
阿史那勃勒没有得到美人,宫宴后隔没几日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使团离京北归,所谓的谈和也没谈出个结果,让主和派的官员们有些尴尬,而主战派的一群官员自然是借此机会冷嘲热讽、上窜下跳。
不过还不待这事吵出个结果,另一件事很快地又吸引了京城中人的目光,马上成为谈论的焦点,什么突厥的没两日就被忘到一边去。
那就是楚茉复位了,而且还跃升成为楚婕妤,位分与魏红相同。
众人只见日子过去这么久,陛下却没看过魏婕妤几面,反而升了另一个背景不怎么样的女子为婕妤,简直大大搧了太后的脸。
原本这只是天子的家里事,一个小小的妃子升位,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然而楚茉却是不同。
宫宴里的那一场战仙舞着实惊艳四方,阿史那勃勒宁要美人不要赏赐,还有事后陛下拒绝阿史那勃勒,亲自宠幸了那美人,诸多消息传出宫中,自然有许多官员千方百计的去查那美人到底是谁。
不查则已,一查之下发现那舞姬原来是前阵子被贬入教坊的楚美人,这下京城便炸锅了。
原来楚美人圣眷不衰,之前贬她位分,说不定只是两口子吵架,现在不就和好了吗?
有这般那般的流言加持,楚茉的美貌也被大加吹嘘,再加上那战仙舞着实不俗,她简直被吹捧成了妲己那类妖妃般的人物。
也因为这样,京中贵女们开始模仿楚茉的一切——楚茉宫宴时的舞衣华丽不凡,布坊中的孔雀罗布匹因此卖到供不应求,贵女们还在额间贴起了火焰形的花钿,甚至还有不少豪门富户请来专门的舞伎教授自家女儿跳战仙舞,以能完整跳完一曲为荣。
还不知自己已成了京城众贵女模仿对象及谈资的楚茉,莫名其妙地接到了升位的诏书,在萍姑欣慰的含泪相送下,被内侍带回了皇宫之中。
上回的内侍是带着讥讽的冷笑将楚茉由紫云阁带走,但这回的内侍却是端着谄媚的粲笑将楚茉由教坊迎回。
萧清澜原想让楚茉搬到更大的宫殿,但剩余空着的宫殿都距离承香殿及延嘉殿太近,他不放心,所以还是让她搬回了紫云阁,若她想搬家再搬。
楚茉本人还在云里雾里,紫云阁已在眼前。
踏入这个久违的地方,一群熟悉的宫女跪着行礼,最前面的那个赫然是含香。
含香噙着泪,又哭又笑地道:“楚婕妤,你终于回来了!”
楚茉虽是离宫不久,却也有过尽千帆之感,不由叹道:“含香,你竟在等着我吗?”
含香含泪点头,但又摇头,“当初婕妤被……被送出宫后,奴婢不知陛下要怎么处置奴婢们,整个心都慌了……”
像含香这类大宫女,旁的嫔妃自是对其忠心有疑,就算被分发到其他宫殿服侍也注定不会受到重用。可如果被发还尚宫局,分到其他的局司,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体面的职务,最多还是沦落去干洒扫洗衣这类粗活,比起先前因罪被斥的春喜没好上多少。
“可是后来胡公公遣人来,要我们继续留在紫云阁,把门户好好看紧了,一应器物都要小心维持。奴婢就在想,是不是婕妤还有回来的一日,所以当初你来不及带走的首饰衣物等,都放在原来的地方,今早陛下还赏赐了许多……”含香如释重负地说道。
楚茉却是沉默了,当初萧清澜做得那样决绝,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出头的一日,事实却证明,即使他再怎么生气,再怎么对她失望,他也未曾真的放弃过她,还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
那日温柔的一夜,到现在如梦似幻,隔日早上他起身时还搂过她亲热了好久,特地交代她先回教坊好好等他,等着风光回宫。
这是过去从没发生过的事,或许他也觉得,两人的重逢美好得太不真实吧?
将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遍的楚茉,蓦然笑了,有什么被自己心爱的男人爱着还要幸福的事呢?
她欣慰地看着含香还有下头一排宫女,除了老面孔外还有些生面孔,不由自嘲道:“留在紫云阁也好,听说隔壁佛堂种了新的白菊,以后贤妃再办个赏菊宴什么的,也方便咱们拿出新货。”
在场的宫女们不由哭笑不得,之前那有些沉凝的气氛略散了去。
楚茉挥手让她们各自退下,只留下了神情有异的含香。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她自是注意到了含香欲言又止的神情,才会遣开旁人。
“婕妤方才说的话,让奴婢想起了春喜,有些事实在是不吐不快……”这事含香一直闷在肚里,又因牵扯甚大,所以说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春喜不是当初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被杖责发还尚宫局了?”说起春喜的小人行径,楚茉却是心平气和,觉得出宫这一遭,好像没什么能刺激到她了。
含香一咬牙,有些不平地说道:“当初奴婢还想着春喜哪里来那么大底气,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后来春喜被斥,奴婢觉得她傻,冀望着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可是婕妤出宫这一回,倒让奴婢看清了些事。”
接下来她说的话,饶是自以为心平气和的楚茉,也掀起了些波涛。
但见含香咬牙切齿地道:“被陛下斥责的宫女,哪个有好下场呢?偏偏春喜不同,她害了婕妤后只在尚宫局待了几日,等婕妤一出宫,转头她便被调到彩丝院了,听说在魏婕妤面前还颇为得脸呢!”
“魏婕妤吗……”楚茉柳眉微皱。
当初春喜在萧清澜面前挑拨,她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含香这么一提,倒是补全了令人纳闷的地方,只怕魏红早前便买通了春喜,更保证了春喜日后无事,才让春喜豁出去做出背主之事吧。
楚茉再联想到自己会惹怒萧清澜,气得他贬她出宫,也是因为与魏红的交谈被他听到。
这么回想起来,那回魏红的临时拜访应是设计好的,而魏红更是刻意将话题带到对她不利的情境上,以至于引起萧清澜误会。
这得要多么深的心机?想不到看上去清秀娇柔的魏红一出手就是杀招,她这等涉世未深的中了招也就罢了,连一向做事深谋远虑的萧清澜也不免被算计了进去。
感叹之余,楚茉的俏脸渐渐凝重,想到了另一桩事。
当初魏红突来紫云阁,似乎知道她正在喝避子汤,否则不会刻意提起生下龙种那个话题。犹记得第一次女官送来避子汤时,春喜是劝她喝下避子汤的,若是春喜早被魏红买通了,那……那汤莫非有什么问题?
不过随即楚茉又想开了,若是有问题,当下就应该有反应了,她之后喝了却也不痛不痒,若有疑虑,找个太医来把把脉便可知。
“婕妤,你没事吧?”楚茉忽青忽白的脸色让含香有些担心。
楚茉只是耸了耸肩,似是不以为意,豁达地笑了,“含香,你看着吧,我有种预感,那魏婕妤与春喜很快就要倒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