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横行侯府 第一章 验尸缝合她都行
陈潇潇一手撸猫,一手给人看诊,看起来就是个不正经的大夫—— 上一世她不过是个菜鸟医生,为了赚取旅费,进入大财团担任他们暑期下乡服务队的医生,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如今的她是个丫鬟,是个生杀大权掌握在主子手上的丫鬟,还好不是死契,只要熬过五年。
现在的她虽是个没有自由之身的丫鬟,但因为身怀医术,在镇北侯府的奴才圈可以说横着走,毕竟身为奴才病了可不能像主子立马请来大夫诊治,就是想请大夫,也要看主子恩典,要不,只能花银子托人买药。
换句话说,当奴才的若没有小强般的生命力,至少要得到主子的宠爱,受主子格外的看重,否则别说五年,就是五日也不见得能平安活下来。
可想而之,靠着医术,她不想在奴才圈吃香喝辣都难,更别说她的主子是大周最有名的煞星,人见人怕,鬼见鬼怕,连克了三名未婚妻,以至于二十二岁了,还是黄金单身汉一枚,这样的主子,没有人敢招惹他的奴才,更别说他们是“同乡”,她沦落至此还是因为他,他谁都可以视而不见,但一定要罩她。
陈潇潇给坐在石桌对面的青衣丫鬟诊好脉,靠过去低声道:“月信不准,推迟五六日,来之前肚子总是鼓鼓胀胀的,腰也酸痛得直不起来,月血里有一块一块的东西,是吗?”
青衣丫鬟用力点头,“对啊,妳真是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陈潇潇强忍着翻白眼,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这是宫寒。”
“怎么办?”
“我给妳开个方子好好调养。”陈潇潇飞快执笔蘸墨,在前面的纸上写下—— 香附四钱,艾叶、白芍、川芎、黄耆、当归、续断、生地黄各三钱,吴茱萸二钱,官桂一钱。
青衣丫鬟接过方子,张着嘴巴半晌,终于硬着头皮道:“我怕花不起这个银子。”
“方子先放着,有银子再吃,我另外给妳平日保养的建议—— 凉食、冷水不入口,天气再热也要喝温水……”陈潇潇的手跟嘴巴速度一样快,巴拉巴拉说出一大串。
不过看在众人眼中只有两个字—— 显摆,镇北侯府没有一个奴才像她一样,上好的宣纸用得如此随意,简直跟主子似的,真是太嚣张了!
“好啦,下一位。”陈潇潇摆了摆手,喝了一口水,将不知何时爬到她肩膀上撒野的皮皮抓下来,继续撸猫。
青衣丫鬟起身离开,换一个蓝衣丫鬟。
“我老是这儿痛、那儿痛。”蓝衣丫鬟迫不及待自个儿道来,一会儿指着肚子,一会儿指着脑袋瓜。
陈潇潇点点头表示听见了,接着为她诊脉,心中一叹,当丫鬟的压力很大啊!
“凡事放宽心,我教妳一套按摩的法子,这儿是合谷穴—— 乃治痛的要穴,把手指并拢平放桌上,往最高的点压下去,用力稍偏向食指,有酸麻胀痛的感觉即表示压的位置正确。如果无法找到正确的合谷穴,可以按虎口附近,越靠近头部的疼痛就按上方、靠近下肢就按下方,左侧按左手、右侧按右手。”陈潇潇觉得自个儿真是个尽责的好大夫,还仔细为病人示范。
蓝衣丫鬟依着她的指示寻找到合谷穴,“这里吗?”
“对,若是每日花个一盏茶的时间按摩合谷穴,可以达到养身、美容、防病抗病、耳聪目明、头脑清晰的功效。”
蓝衣丫鬟瞪大眼睛,“真的吗?”
“当然,不过,莫要出海打个三天鱼,就将网子挂起来晒个两日,懂吗?”这世上聪明的人很多,但是能成大事的人很少,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 态度。
蓝衣丫鬟不懂打鱼,但还是听出她的意思,连忙点头应是。
陈潇潇摆了摆手,明显累了,连说“下一个”都嫌费劲。
蓝衣丫鬟很识趣的退下,换上另外一个青衣丫鬟。
“我夜里总是睡不好,入睡困难,又容易惊醒。”
陈潇潇看了一眼凉亭外面排队的人数,唇角一抽,连诊脉都懒了,直接道:“造成失眠的原因很多,平日可多吃一些养心安神的食材改善失眠,像龙眼、红枣、莲子等都不错,另外可以吃一些绿色食物养肝,像绿花椰菜、菠菜都很不错。”
青衣丫鬟不知道什么是绿花椰菜,但是红枣、莲子、菠菜倒也吃得到,只是觉得陈潇潇的诊断太随便了。
“这就够了吗?”
“我给妳一个茶饮的方子,叫舒眠养心茶—— 龙眼肉两钱、百合两钱……”陈潇潇巴拉巴拉的又是说出一串,想在奴才圈横着走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能不能按压哪儿的穴道帮助睡眠?”
陈潇潇好想挥手说没有,看到人家有穴道按摩,就想凑一脚,有必要吗?其实每日勤奋一点、把自个儿累得半死,还怕晚上睡不好吗?
心里月复诽一把,但陈潇潇仍耐着性子,手指指向耳后下端的凹陷处,只是还来不及解说示范,就硬生生的被人打断了——
“潇潇姑娘,主子寻妳有事,赶紧过去。”虽然她只是丫鬟,但下人都知四爷待她的态度,所以她不但不用改名字,下人还称她潇潇姑娘。
陈潇潇差一点跳起来喊一声“YA”,傅谨之的命令来得可真是时候。
“对不住了,十五再来。”她不可能每日坐在镇北侯府的牡丹亭给人看病,她定下的义诊日是初一、十五,当然,若是得了急病,急需就医也可以来寻她,不过有个前提,得主子不在,如今她的身分是丫鬟,万事自然要排在主子后面。
她立即随来人一起离开。
“你再说一遍,你要我干啥?”被带到目的地,见到主子后,陈潇潇整个人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咪,好像随时会扑过去挠人。
其实,陈潇潇对傅谨之有一肚子的怨气,若非他这个大财团的小老板空降进入暑期下乡服务队,坚持挺进山里的部落,还要求她这个菜鸟医生坐他的车,她也不会遇到土石流,然后穿越来到这里。
她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旧事已过,何况是上一世的事,即使揪着不放也回不去了,好巧不巧来到这儿,正好遇上原主她娘强行将原主卖给他当丫鬟,她再一次受制于他,这教她如何不咬牙切齿?
好吧,当丫鬟就当丫鬟,至少他知道护着她、罩着她,倒也无妨,可是,他一点愧疚感也没有,这会儿竟是要她验尸!
显然傅谨之并没有把她的反应放在眼里,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模样,当然,更不会让她发现他就喜欢某人跳脚的样子。
“验尸啊。”
陈潇潇立马转身走人,即便徒步走回镇北侯府她也乐意,不过脚步刚刚跨出去,傅谨之就将她拽回来。
“真是任性的丫鬟,怎么老是忘了我是妳的主子?”
陈潇潇回头瞪他,从牙缝挤出声音,“我是大夫,不是仵作。”
傅谨之低下头,靠向她耳边,“就我所知,妳有很多跟尸体打交道的打工经验,从高中就开始了,很了不起。”
若是眼光可以杀人,陈潇潇已经将他千刀万剐,这个男人绝对是她的噩梦,因为他,上一世她的行乐岁月还没展开就遭土石流掩没,如今他竟然还揪着上一世的事不放,真是讨厌透顶!
“我知道妳的本事很大,出身中医世家,学的是西医,读书像吃饭一样简单,这点小事绝对难不倒妳。”
陈潇潇脸色微变,有一种被人家月兑衣服看光光的感觉,“你花了不少心思调查我嘛。”
“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我喜欢搞清楚他们的底细。”
陈潇潇不服气的回嘴,“又不是我刻意出现在你身边。”
“妳就是出现在我身边。”
“……”陈潇潇好想开口飙骂,这个男人根本不讲道理!
“这都是过去的事。”
“那你干啥揪着不放?”
“过去是过去了,但妳会那些本事啊。”顿了一下,傅谨之的口气一转,像在哄小孩似的道:“我们如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好,妳就好,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而且只有妳能帮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确实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主子不好,丫鬟难道还能笑嘻嘻的过日子吗?毕竟这是一个看重权力身分的时代,没了他的护庇,她肯定死得很快。
“我对这儿的守卫下的迷药最多支撑三个时辰,妳最好动作快一点。”
陈潇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地阴森森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是哪儿?”
“某个权贵的家庙。”
“权贵……尸首怎么停放在这?”陈潇潇甩开他的手,示意他带路。
“妳以为权贵家的主子都很尊贵吗?权贵之家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死了就死了,唯有活着的人方有相对的价值。”傅谨之带着她进了正堂,棺木就摆在中央。
室内点着数十盏蜡烛,视线极好,周围的窗户都用厚厚的毡子堵上,墙角四周放置冰盆,以减缓夏日尸体腐败。
走到棺前,保持距离跟在后面的侍卫立马上前放下手上的箱子,陈潇潇打开箱子一看,忍不住瞥了傅谨之一眼,准备得可真周到。
傅谨之回看她一眼,这不是应该的吗?她的医药箱只怕没有验尸的工具,他要她验尸,当然要为她准备了。
陈潇潇拿起口罩和手套戴上,掀开遮尸布,“她没有儿女守灵吗?”
“她只有一个女儿,自幼长在老夫人膝下,老夫人爱若珍宝,舍不得她独自在这里守灵,借口孩子早产身子骨不好避掉了。”
“她不觉得自个儿不孝吗?”她指的是死者的女儿。
“这个我就不清楚,可能是自幼没养在身边,母女感情淡薄吧。”
“母女就是母女,这跟是否养在身边无关吧。”
丢出话后,陈潇潇不再言语,专心观察尸体的状况。
“你不记录吗?”她突然开口。
“不必,这不是真正的验尸。”虽然他为其准备的验尸箱非常齐全。
“无论是不是真正的验尸,我认为你还是做个记录比较好,等入土了你想再验尸可就不容易,至少别让我觉得今日白费功夫。”
此时她最大,傅谨之识相的拿出笔墨册子记录。
“死者年三十,女性,身高五尺三寸。”
傅谨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也太厉害了吧!
“尸体右大腿内侧有赤肿,状似拳头击打伤痕,指甲黑,身体毛孔轻微出血,月复胀,有少许血泄出,判断中了毒。”陈潇潇将死者的腿微微分开,指着大腿内侧的瘀肿边道。
傅谨之见了唇角一抽,这个女人忘了他是男子吗?
“中毒?妳怎么知道这不是遭到某人拳头殴打?”
陈潇潇眉头一挑,“避开其他地方,专挑那个地方殴打?”
傅谨之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当我没问。”
“记录好了吗?”
傅谨之点了点头,“这么说,她是中毒致死吗?”
“没错。”陈潇潇将遮尸布重新盖好,从箱子里面取出白朮和皂角在地上点燃,用来消毒,过了一会儿,浓浓的药香散发开来,随后月兑下手套丢进箱子,侍卫很机灵的上前接过箱子。
“好啦,我们可以走了。”陈潇潇尽管对死人并不陌生,不过,这不表示她乐于待在这种地方,任务完成了,她立即健步如飞的离开。
出了家庙大门,她方才月兑下口罩转头问:“你有没有准备姜片?”
“姜片?”
“姜片有辟秽消毒的作用,直接面对着尸体,含着一片姜,能够防止尸体释放的有毒气体侵袭人体。”
怔了半晌,傅谨之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若你能事先告诉我,问清楚应该准备什么东西,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疏失。”事先告知不是很好吗?毕竟他是主子,他说东,她能往西吗?
“我怕吓到妳了。”
冷哼一声,陈潇潇不客气的指道:“若怕吓到我,你就不会让我来验尸了。”
“……”
陈潇潇若有所思的偏着头瞅着他,“虽然现在的仵作难以辨出人死于何种毒物,最多能辨出砒霜之毒,但判断人死于中毒是小事,干啥非要我来验尸不可?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吗?”
“听说过一句谚语吗?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
“我又不是猫。”她驳斥。
“这是告诉妳,好奇心不要太旺盛了。”
“你不觉得你说的是风凉话吗?你已经将我扯进来了,还好意思教我好奇心不要太旺盛了。”陈潇潇没好气的送他一记白眼,然后哼一声,率先走去停放马车的地方。
傅谨之不想辩解,缓缓地跟上。在他看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这件事不得不闹大,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卢家牛肉,一间深藏巷子的食肆,从外面看起来有些老旧,实在不起眼,却是近几个月深受京城百姓追捧的美食,想吃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面,无论清炖还是红烧,配上几块丰腴鲜女敕的牛肉,搭配葱花、辣椒,再加上酸菜,那滋味真是美妙!
任谁也不会想到卢家牛肉的东家竟是傅谨之—— 镇北侯最小的儿子,大理寺少卿。
而这间食肆,缘起于他对牛肉面的思念。虽然衔着金汤匙出生,可他喜欢美食,更享受自己动手做的乐趣,偏偏来到这儿,他这个权贵之家的子弟根本不能下厨,无奈之下,只能开间满足自个儿味蕾的食肆。
食肆不大,但全部是雅间,可想而知,这间食肆于他有个作用—— 方便与人密会。他不喜欢做什么事都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在镇北侯府一点隐私权也没有,所以他必须有自个儿的产业,于是就有了卢家牛肉。
为何不是傅家牛肉,而是卢家牛肉呢?因他寻来掌食肆的夫妻是贴身侍卫的父母,姓卢,又不愿意人家知道这是他的产业,便取名卢家牛肉。
无论如何,有了自个儿的地盘就是方便,前一日打声招呼,特制的雅间就会空下来,当日他会经由其他入口进入办公的房间,再从暗门进入雅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来过这里。
“你尝尝,这儿不只是牛肉面好吃,就是各样的小菜也是一绝。”傅谨之不得不佩服自己,小小一间牛肉面店半年不到,已经赚回买下这间院子的本钱。
虽然一点食欲也没有,但不好拒绝好友的心意,梁文晔静静的品尝牛肉面,没想到吃着吃着,一碗牛肉面就见底了,还吃下不少的小菜,这些日子总是空荡荡的肚子一下子被填满了。
“最近老听人提起卢家牛肉,一间小小食肆日日客满,总要提前几日订位,我觉得不可思议,今日有机会品尝,不得不说这店真有本事。”
“我知道你急于查清楚你姊姊的死因,但不养好自个儿的身子,仇人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无力反击。”没有本钱,对手再弱,你也奈何不了,健康的身体算是本钱之一。
梁文晔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放不下。“我娘生我不易,差一点就进了鬼门关,我是姊姊一手带大的,我们说是姊弟,更似母子。人人皆言姊姊修了三辈子的福才能嫁进承恩侯府,可是我知道姊姊不想嫁,我们小门小户,承恩侯府乃大周顶尖的四大权贵之一,不是我们能够高攀的,无奈人家瞧上我姊,不嫁也不行,为此,我只能好好读书考个进士,好教我姊姊在承恩侯府能有个立足之地。”
傅谨之来到这儿有半年多了,原主好友少,而他性子孤傲,到如今维持住的友人只有梁文晔,其主要的原因—— 他们是同科进士。除此之外,他对梁文晔的了解甚至不如承恩侯府,对他而言,赶紧熟悉这里的生存法则比较重要,了解大周的权贵更是重中之重,也包括镇北侯府在内。
“你姊姊的死确实有问题。”傅谨之愿意帮梁文晔,除了因为两人的友谊,更重要的是,承恩侯府令他生出戒心。
承恩侯府隐隐成为四大权贵之首的态势,地位超过皇后母族,万一皇上有个意外,幼主继位,承恩侯府极可能藉此机会打压其他家族,换来一家独大的局面。
梁文晔两眼一亮,激动的问:“你找到人验尸了?”
“对,死于中毒。”
“这么说……”
傅谨之举起手打断他,不难猜到他在想什么。“大周仵作没有一人敢得罪承恩侯府,他们口径一致,说你姊姊死于心疾,一个没没无闻的仵作的验尸结果,根本不足以扳倒承恩侯府,我将她推出来,只是置她于死地,于你更无益处。”
闻言,梁文晔不由得苦笑,“没错,我真是疯魔了,这种事没那么简单,即便所有的仵作改口,我也不能就此咬定承恩侯府毒害了姊姊。”
“正是,而且我怀疑害死你姊姊的毒,是长年累积的。”
梁文晔瞳孔一缩,冷着脸道:“什么意思?”
“明明同在京城,你姊姊却经年累月只用书信向你诉苦,暗示她身边有不少承恩侯府安排的眼线,且有人想谋取她的性命,你不正是因为如此才怀疑她的死因吗?”
梁文晔愣了下,点了点头,“姊夫很疼爱姊姊,姊姊也很爱姊夫,可是说到承恩侯府,姊姊全是厌恶,好像承恩侯府跟她有多大的仇恨。”
“承恩侯府若不是对你姊姊做了什么,她不会有这样的表现。”傅谨之分析道。
“你说得没错。”
“你想深入调查你姊姊的死因,只怕没那么容易。你若跳出来质疑,承恩侯府很可能盯上你,再者,你想找侍候你姊姊的人打听消息,势必惊动承恩侯府安排的眼线。”
梁文晔略一思忖,问:“依你所言,说姊姊是长年累月中毒而亡,若能找到当初的陪嫁丫鬟,对于查出姊姊的死因有帮助吗?”
“长年下毒,这是预谋,或多或少可以从早年侍候的丫鬟探到消息,不过,这些丫鬟若是刻意被弄走,只怕早就死光光了。”
“不,全死了容易引人怀疑,肯定有人还在,至少那些不得用的丫鬟能活命。”当初怕姊姊嫁到承恩侯府无人可用,爹娘大手笔的给姊姊买了六个丫鬟陪嫁,分别是二等和三等丫鬟,预备大丫鬟嫁人后顶上,可是姊姊嫁进承恩侯府不到一年,两个大丫鬟便陆续寻了借口打发出去,随后由侍候姊夫的丫鬟取而代之,说是她们更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姊姊带过去的丫鬟别说爬不上去,只怕都被弄走了。
“这倒是,不过这样的丫鬟所知有限。”
梁文晔顿了一下,试探的道:“凭你的本事,应该可以从一点点的线索里面拼凑出有用的消息。”
这会儿轮到傅谨之苦笑了,“你也太高看我了。”
“你脑子好,要不,如何能年纪轻轻就混到大理寺少卿?”
“没有镇北侯府,这会儿我最多只能混到大理寺寺正。”他不得不说原主真的有办案的天分,破了几个大案子,再加上出身镇北侯府,皇上自然大力提拔他。不过,他怀疑皇上的提拔另有用意,镇北侯府的势力主要在军中,在朝堂上远远不及承恩侯府,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文官,当然要借机加点砝码,好教镇北侯府能稍稍压制承恩侯府。
梁文晔知道好友所言不假,不过好友确实有本事。“我一找到那些丫鬟就通知你。”
“调查的事还是我更擅长,你只要列一张名单给我,越详细越好。还有,别太心急了,你要面对的仇人很强大,想要撼动,你手上不能没有相对的筹码,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
“我记住了,放心,我会收起满腔的愤怒,以后做事一定小心谨慎。”
傅谨之不再多说什么,成大事者最不能少的就是忍耐,若是放任自个儿的血气叫嚣,不过是沦为人家眼中的跳梁小丑罢了。
闲着没事只能撸猫,陈潇潇觉得好郁闷,虽然没想过当个名医,但英雄无用武之地,她才会固定开义诊,难道真的要这样子再熬个五年……不对,应该是再熬个四年半左右。
陈潇潇举起手将皮皮抓下来,“我不过是闪了一下神,你就爬到我头上撒野。”
皮皮抗议的喵喵喵,牠只爬到她肩膀上。
“你说,这日子怎么过?”陈潇潇用力的撸猫,然后叹一声气,当丫鬟的能闲成她这副德性,绝对可以称为奇观,偏偏她又不能向别人抱怨,人家一定会说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矫情之类的。
“潇潇姑娘。”门房的小厮快步走了过来。
“有人病了?”陈潇潇懒洋洋瞥了一眼,这时候寻来的通常是为了求诊,而且八九不离十,准是着了凉,上医馆抓几服药就好了,不过有现成免费的大夫,大家都被养娇了,总要让她先把个脉。
“不是,是妳家里的人上门寻妳。”
怔了半晌,陈潇潇迟疑的道:“我家里的人?”
“对,在门房旁边的花厅等妳。”
真是家里的人?陈潇潇心存怀疑的跟着小厮出了澄明堂。
她来这儿的时侯正好娘藉使诈赖上傅谨之,强行将她卖给傅谨之当丫鬟,原主当然不答应,但取而代之后人就不同了,而且两人一眼就认出对方,傅谨之便用五十两买下她五年。总之,娘狠心将她卖了,怎么还有脸寻上门来,难道是缺钱了?
来到门房旁边的花厅,陈潇潇站在门外看了半晌,抬起脚跨过门坎。
“姊!”陈晋文紧张的站起身。
“怎么来了?”虽然穿来这里就跟家人分开,她对原主的家人应该没什么感情,可是很奇怪,看着大弟,她莫名的心软了,想必原主跟家人的感情很好吧。
“娘让我送东西过来给姊姊。”陈晋文指着旁边几案上的蓝色包袱。
“这是什么?”
“衣服和鞋子。”
陈潇潇一时呆住了,这是专程送衣服鞋子给她?
“娘说,姊姊不擅长针线活,夏日已经接近尾巴,秋冬的衣服应该备下了。”
顿了一下,陈潇潇终于找回声音,“府里的丫鬟每季都有两套衣服。”
“这是娘的心意。”陈晋文的声音低低的,神情有些尴尬。今日来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姊姊被卖肯定心里有怨,可是娘给姊姊选了一个好主子,再也不必像他们一样成日担心受怕。姊姊什么都不知道,错怪娘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收下了。”陈潇潇说不出拒绝的话,但说不计较娘卖了她这件事,还真是做不到,原主就是在使诈赖上傅谨之的过程中没了的,那可是一条人命。
陈晋文明显松了口气,问道:“姊姊在这儿可好?”
“你觉得当丫鬟的能好吗?”一顿,陈潇潇接着补充道:“不过,比起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这样的日子确实没得挑剔。”
陈晋文突地舌头打结,姊姊怎么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见到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陈潇潇的口气不由得一软,“不必担心,我会过得很好,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回过神来,陈晋文应了一声是,便起身告辞。
陈潇潇看着包袱,伸手打开来,两套衣服两双鞋子,上头的绣花很雅致。
镇北侯府虽然一季提供两套衣服,但想要上头有绣花,必须付银子,要不,妳就领布自己裁自己绣,通常绣功好的丫鬟都会选择后者,而像她这种绣花不行又不愿意花钱的,当然只能穿素色衣服,这也没什么不好,喜欢比较的人就不会看她不顺眼。
陈潇潇若有所思的坐下,今日之前,她不曾想过一个问题,娘为何要卖她?因为爹病了,需要昂贵的药调养身子吗?可是使诈赖上傅谨之这件事透出一个讯息,娘是有预谋的,且早早相中他。
虽然如今的傅谨之换了芯,但原主是什么样的人不难知道,一连克了三个未婚妻,姑娘远远见到他就闪开。
有人说他经手太多人命,招惹太多冤魂,若姑娘八字不重,嫁不得,因此现今二十二岁了,亲事还没有着落。加上这个人武力值爆表,又是个护短的,出身大周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谁敢招惹他?
若从这些讯息来看,娘将她卖给傅谨之岂不是基于想保护她?难道是她误会了?还有,为什么她需要保护?
陈潇潇感觉到有个很大的谜团笼罩着自己,无论如何,她得找个机会回家瞧瞧。
“潇潇,妳的家人呢?”大丫鬟玉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潇潇怔愣地回过神,转头看向玉容,“回去了。”
“既然回去了,妳还待在这里干啥?”
“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
玉容闻言一噎,虽然相处了半年,早就习惯潇潇不同寻常人的反应,可她还是常常招架不住,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缓了一口气,她正色道:“主子在找妳,还不赶紧回去。”
陈潇潇撇了撇嘴,嘀咕道:“一回来就找人,肯定没好事。”
玉容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怎么一点都不怕主子?
陈潇潇站起身,将包袱重新绑好,拿起包袱回澄明堂。
陈潇潇觉得自个儿快成了万能大夫,先是验尸,这会儿要给人进行缝合手术,要她不佩服自己都难啊!
“明安,我要热水和烈酒,还有,叫玉容将我的医药箱拿来。”陈潇潇相信自己是大周独一无二的丫鬟,不干丫鬟的差事,专抢大夫的活。
明安应声出去,同样身为侍卫的明河很有默契的进来守着。
“伤口太长了,幸好不深,但还是要缝合。你惹到谁了,下手这么狠?”进了镇北侯府,陈潇潇最怕遇到宅斗,她不爱看小说戏剧,对这方面没见识,真怕自己熬不过五年,可是待了不久就发现,傅谨之是最受宠的老么,澄明堂宛如镇北侯府只能远观之地,别说其他院的丫鬟婆子,就是主子也不敢随意踏进这里,也就是说她在这里可以高枕无忧。
她才松了一口气,现实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没有宅斗,但傅谨之的工作具有高度危险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挂彩,只是这次严重了点。
傅谨之鄙视的瞥了她一眼,“当然是不想让我查清楚真相的人,不过,这次是半路上遇到盗贼,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陈潇潇唇角一抽,干啥补上最后那一句?
“你能不能换个工作?”她觉得他的工作比上一世还危险,随便一个案子都可能惹上高官权贵,谁知道会不会哪日出门就死在“盗贼”手中。
傅谨之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又不是上一世,想换工作就换工作……不对,上一世也不能。“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责任,不懂吗?”
陈潇潇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而且明安回来了,带回她需要的东西。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动手术,还没制出麻沸散,只能先帮你扎一套安神和止痛的针法,让你睡过去。不过,我不能保证在你醒过来之前就缝合完毕,这会很疼,你要忍着点,别吓到我了,以免我的手一抖,缝得更久,受罪的只会是你。但是你放心,我动作会快一点。”
“我懂,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公子哥。”即便换了躯体,他的本质还是那位大财团的少东家,就是好命的人,不像她,她家只是过得去的小康之家,想要享受,还是得靠自个儿努力奋发向上。
“今日妳会打破对我的偏见。”
“我对你没有偏见。”陈潇潇觉得自个儿对他有怨,不是有偏见。
“动手了。”他不想再说废话。
陈潇潇先给傅谨之行了一套安神针法,待他眼皮慢慢阖上睡着了,再扎一套止痛针法,随后她用烈酒擦手,而此时桑皮线也在烈酒中浸泡好了,准备进行缝合手术。这还真多亏傅谨之有钱又有身分地位,要不,想弄到完整的手术用品可不容易。
一场手术下来,陈潇潇真的是累坏了,傅谨之像是睡了一觉,尽管脸色有点苍白,可她选择忽略,满心不悦的道:“你是不是早预料到有一日会遭此劫难?”
“寻常人不敢对我动手。”他当然没想到自己会发生这种事,可她身为大夫,怎么可以没有自个儿的医药箱?
“你早该知道自个儿的差事就是专门得罪人。”高门大户藏污纳垢,他手上的案子只怕十有八九跟这些扯上关系,若他想伸张正义,势必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我生在武将世家,身边高手如云,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陈潇潇摆了摆手,“不跟你争论了,免得说我欺负你一个受伤的人。”
“妳只要有点丫鬟的自觉就好了。”至少在外人面前。傅谨之看了明安一眼,也多亏明安很有阶级观念,明知有些事不合常理,硬是不吭一声,纵然丫鬟没有丫鬟的自觉,可主子愿意宠着,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陈潇潇后知后觉的看了明安一眼,见他站得直挺挺的,面无表情,她真是佩服至极。
“好了,我给你扎个消炎止痛针法,这两日伤口不发炎、不感染就没事了。”
傅谨之看着她扎针,又快又准,忍不住好奇的问:“妳原本就有这个本事?”
“对,这是环境的功劳。”陈潇潇明白他的意思,原主自幼习医,但若非她上一世就对中医有所研究,恐怕没那么快上手。
“谢谢。”
陈潇潇一脸惊吓的瞪着他,讥讽道:“大少爷竟然会说谢谢!”
傅谨之唇角一抽,低声道:“我向来知礼懂礼。”
“是是是,是我太大惊小怪。”她不再跟他啰唆,收针,交代明安好好照顾主子,便离开书房。
陈潇潇疲倦的打了一个哈欠,若非肚子饿扁了,这会儿她可以躺下来睡上一天一夜,不过还没等她去澄明堂的小厨房找吃的,就被拦下来。
“我肚子很饿,有事明日再说。”其实陈潇潇自认为很有丫鬟的自觉,因此面对府里的丫鬟,尤其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她不仅会和颜悦色,还会一忍再忍,至于旁人是否这样觉得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有些人就是让人怎么看都碍眼,连个好口气都不愿意给,譬如眼前这一位—— 玉茜,与玉容同为傅谨之的大丫鬟。
“犯了错还敢喊肚子饿!”玉茜气炸了,府里的丫鬟婆子哪个见了她不是低着头,深怕碍着她的眼,潇潇这丫头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完全没将她看在眼里,怎不教她生气!
“肚子饿就是肚子饿,这跟犯错有何相干?还有,我哪儿犯错了?”玉茜瞧她不顺眼,一开始,她以为又是一个想爬主子床的丫鬟,可她很快就发现,玉茜对主子只有敬畏没有爱慕,所以,她实在搞不懂自己哪里惹到玉茜,值得对方日日摆臭脸给她看。
“主子找不到妳,这就是妳的错。”
陈潇潇听了傻眼,“我不过在门房那儿待了一会。”
“无论妳在哪里待了多久,按府里的规定,主子找不到妳,妳就得关小黑屋。”
陈潇潇知道小黑屋,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只容得下一人转身的空间,专门用来关押失职的奴才。想象坐在一个逼仄的地方,伸个脚都很困难,想必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更别说关上几个时辰,甚至一日,简直可以将人逼疯,之前因为傅谨之的原主很难侍候,澄明堂的奴才皆战战兢兢,小黑屋几乎处于闲置状态。
“主子还是找到我了,我该做的事可没少。”
“若非主子最后找到妳,妳以为今日可以逃得了惩罚吗?”
“我需不需要受到惩罚,应该不是妳来决定的吧。”
“我是好意警告妳。”
陈潇潇忍住翻白眼,言不由衷的道:“那真是谢谢妳的好意。”
玉茜恼极了,恨不得狠狠臭骂她一顿,但终究看着陈潇潇绕过她,大摇大摆的进了小厨房。
“她如今深受四爷看重,比起我们两个人加起来的分量还重,妳何必跟她过不去?”远远站在一旁观战的玉容走过来道。
玉茜傲慢的抬起下巴,坚决否认,“一个没有根基的丫鬟,我还没看在眼里。”
“若非她已经威胁到妳的地位,妳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更别说警告她。”她们是一起来到主子身边的,从三等丫鬟一路升到大丫鬟,相识七八年,她们对主子也许不是很了解,但对彼此却很熟悉。
玉茜脸色一僵,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找麻烦。“我有说错吗?若是教主子找不到,难道不该关小黑屋吗?”
“她也不是故意教主子找不到人。”
“规矩就是规矩,只要她在澄明堂,就要跟我们一样守澄明堂的规矩,这是主子定下来的,难道她能越过主子?”
玉容不知说什么才好,玉茜所言并没有错,这是主子定下来的规矩,她们当奴才的只能遵守。
“有一就有二,今日找得到,下次呢?我警告她是为她好。”
玉容婉转的道:“她深得四爷看重,与她交好于妳有益。”
“这真是笑话,我一个家生子还要靠她一个外来的奴才吗?”
玉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提醒她好自为之,便转身走人。
玉茜嗤之以鼻,等着吧,她迟早会逮住那丫头的小辫子,让她没有借口月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