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找麻烦 第四章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虹雀雨瞧卓骐没再反驳自己,总算是安下心来,又继续往下说道:“那你还记得,你与公公要离开前,因为怕等我长大时间过长、婚事生变,所以当时就让我们拜堂成亲的事吧?”
正因为他俩已经拜过堂了,所以她才会视卓骐为自己的相公,她则是他的娘子啊!
“什么?”被爹亲擅自订亲已教卓骐震惊了,现在得知两人已拜堂,更教他错愕不已。
“拜什么堂?我们什么时候拜堂了?十七年前你不过是个满月娃儿,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拜堂?”卓骐忍不住瞪向虹雀雨。说谎也要打个草稿吧?
说爹订亲,他还能理解,毕竟民间也有不少人替孩子指月复为婚,但是……拜堂?
跟个满月小娃怎么拜堂?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跟谁拜过堂啊!
“你不是想赖掉这件婚事吧?”虹雀雨见卓骐怎么也不肯承认,原本的热情态度也渐渐冷淡下来,有些微恼地微嘟起红唇抱怨道:“你离开我家那天,我娘抱着我,代我跟你拜过天地啦!而且因为你脚伤未愈,我娘还扶着你拜堂哪!”
“这……”卓骐瞪着眼,听见虹雀雨指证历历,他在震撼之余,脑海里也不由得浮现起一幕有些模糊、却又忘不掉的景象来。
当年他们离开虹家时,他爹曾告诉他,说他们受虹家人照顾颇多,要好好答谢,胡扯着叫他向虹家门神拜谢,又谢过当家主人以及身边扶着他的夫人,当时他都信以为真、一一照做了。
如今听着虹雀雨的指控,卓骐终于明白爹亲暗地里在胡搞什么了。
让夫人抱了满月娃儿扶着他一块儿往门外行礼,不是拜门神,而是“一拜天地”。
至于谢过当家主人,则是“二拜高堂”。
要他向夫人拜谢,所以得对夫人行礼的谎言,为的是让他跟夫人怀中的娃儿“夫妻交拜”。
除了两人年纪尚幼、无法“送入洞房”之外,他们还真是照足了规矩成了亲!
天哪!他那疯癫的爹亲,怪不得人称卓老顽童,都一把岁数了还像个孩子似地胡来!
平时他四处游历,专找些怪人怪朋友,出些馊主意闹闹事也就罢了,没想到他居然连亲生儿子都耍着玩!
结果他虽然一心想撇清关系,但是……
这虹雀雨,却真是他拜堂成亲、道道地地的结发妻子啊!
明白事情始末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处理的卓骐,只得先动身往他想寻人的目的地芳珠镇而去。
而执意要跟在他身边的虹雀雨,因为好不容易才找到分离多年的相公,所以是既开心又高兴,也没管卓骐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面有难色的表情,就这么跟着卓骐一路走。
偶尔她还会递上手巾给卓骐擦汗,或是给他竹筒,让他喝水解渴,完全把两人的旅程视为夫妻同游,甚至快乐地哼唱着小调。
边哼着、她还边向卓骐介绍,她唱的是江北何处的曲子,唱的又是哪边的调子,然后总在结尾再补上一句,因为卓骐是江北人,为了卓骐她学了许多江北曲调,为的就是唱给他听,所以要卓骐喜欢听哪首就尽管说。
面对这样以相公为天,而且不论里外都体贴着相公,个性又活泼开朗,长相亦可爱娇俏得无处可挑的娘子,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能讨得她当娘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照理来说是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不过,偏偏卓骐就不这么想。
他不是一般普通老百姓,更不像一般男人,日里外出工作干活、夜半回家抱妻小,他身上还挂着一堆正事待办,所以他没闲工夫耗在女人身上,更不想在身边多个妻子妨碍自由。
因此虹雀雨的死心眼,其实只让他伤透脑筋,却没半点幸福感可言。
瞟了眼还在兀自唱着歌的虹雀雨,卓骐开口道:“我说虹姑娘……”
“叫我小雀就好啦!姑娘姑娘的叫,多见外呀!如果相公一时之间叫不惯小名,叫我娘子也行啊!”虹雀雨停下歌声,笑咪咪地回应着卓骐的叫唤。
听见她一声声的“相公”、“娘子”叫得极为顺口,让卓骐险些又自前额蹦出青筋来。
都是他那个爹!没事给他找麻烦!日后九泉之下会了面,看他不跟爹好好抱怨一番!
做了个深呼吸,卓骐绷着脸假装没听见,不想再跟她扯这些小事情。
“好,小雀,我现在明白了,婚事是我那疯癫老爹惹出来的,但他从未向我提起,想来应是连他自个儿都忘了。”其实卓骐心里是觉得,爹会订下亲事,说不定只是喝醉酒在发酒疯,醒了就给忘光。不过跟虹雀雨说这么多也没用,现在打发她走比较重要。
“正因如此,我爹离世后,除了你们一家三口外,再也没人知道我俩拜过堂,因此若你有其他心上人,也不用介意我爹这胡乱扯出的荒唐婚事,更不用在意我,你直接找你心仪的对象成亲就是。”卓骐大方地应道。
反正这件婚事原就不该由他来负责,而该由他爹来担起,但爹已逝世,所以他有权为自己做主。
“相公是担心我其实另有心上人,却碍着自己是有夫之妇,所以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吗?”虹雀雨眨了眨眼,听见卓骐的劝告,她脸上泛开亮丽的神采,隐约有着欣喜之情。
“毕竟你长住南方,不像我大江南北四处跑,不管认得谁、交情都不深,我想你应该早有熟识的青梅竹马吧?至于我们那段婚事,你当它是孩子游戏,不用放在心上。”其实卓骐根本不想理虹雀雨,毕竟他们今天才见面,可以说是对她一无所知,因此别说担心了,可以的话他连管都不想管她。
要说他卓骐绝情也好、冷血也罢,反正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好心英雄卓骐,原就不是他。
他身上背着重振乌日门的重责,还得帮着武林肃清黑曜门余孽,所以根本没空闲、更没心思去论及个人情事。
尽管他的野马性子在埋伏于黑曜门时已收敛许多,变得稳重些,但那只限于处理危急大事时;面对虹雀雨这缠人精,任凭他有天大的好耐性,也会被她给耗光的!
所以不管用什么说词都好,只要能说动虹雀雨,给她个顺水人情,叫她回乡找情郎,他就能从麻烦中月兑身了。
毕竟撇开她的纠缠不提,光瞧她的外貌,还是相当可爱娇俏的,在家乡肯定有不少年轻小伙子会被她吸引,因此她一定有情人……
“相公你真体贴!”没等卓骐思绪落定,虹雀雨已经露出极为欣慰的笑容往卓眼瞧去,“我们才头一天见面,你就这么为我着想,我真该好好谢谢爹和公公,居然帮我找了个这么好心的相公!”
“我……”卓骐瞧着她的开心笑容,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从她的话听来,这女人该不会打小就听着她家人诉说那件荒唐婚事,因此早就打定主意,今生非他卓骐莫嫁吧?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有这股追人的傻劲,居然还从江南找他找到江北来。
像她这样的傻姑娘,也许真会半个青梅竹马都没有,就只惦着他这个根本不认识的相公……
“你放心好了,相公,从小我爹就提过,我已经跟相公拜堂成亲了,所以我生是卓家人、死是卓家鬼,打小到大从来没对其他男人动过心,一直谨记着三从四德的教训,等着相公回家接我呢!”灿亮亮的眸子闪着晶莹光芒,虹雀雨漾着笑意,自信十足地对卓骐应道。
“你……”卓骐的心头霎时凉了半截。
果然如他所料,这女人当真是死心眼,跟他那疯癫的爹一个德行!
重重叹了一声,卓骐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词让虹雀雨回乡去别再缠他,只能无奈地吐出一句抱怨。“既然如此,你怎么不继续在家乖乖等下去?”
就算要说他忘恩负义、自私自利也好,总之如果虹雀雨没出来寻他,一切麻烦都不会有了。
而且人总有私心,虹家父母若一直没等到他上门接妻子,必然会叫女儿嫁给其他男子,这样不是很完美、很圆满吗?
可偏偏……虹雀雨却找上了他。
“我是一直在等相公没错啊!但后来说书的提起你的事迹,我才晓得,原来相公不是不回来接我,而是因为乌日门遭灭,连公公都丧命了,而相公为了报仇,又藏身于黑曜门,好不容易除去马宝关后,还得清除歹人的余孽,我想这事一定要花上许多年,我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才出门寻你的。”虹雀雨认真地应道。
“什么叫作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出门寻我才不是个好办法。”摇摇头,卓骐忍不住训道:“既然你也知道我还得面对黑曜门的余孽,身边随时有危险,那你跟着我不是让你身陷险境吗?”
在卓骐看来,虹雀雨实在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拍拍她双肩,卓骐决定将一切考量都告诉她,赶她回乡,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小雀,我也不拐弯抹角地骗你回家,我老实说吧,我还有大事要办,有自己的天地要闯,没心思成家立业,更不可能分心照顾你,也不会是个好相公。”暗的他不拿手,所以还是明着讲清楚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侠客总是四海为家,要自由又不爱受人拘束,这点我早有觉悟了,所以我不会娇生惯养地成天嚷脚酸、喊累喊痛的。”
虹雀雨听了卓骐的直言,非但没为此退缩,反倒更进一步地搬出自己的事迹来,想要说服卓骐让她跟随。
朝着卓骐迸出甜笑,她自夸地应道:“为了找相公,我从江南老家一路往江北寻来,途中经过好多地方,像是飞兰城、敬城、曲河镇……中途我还去了乌日门废墟,向公公祭拜过……”
虹雀雨扳指一一数着自己去过的大城小镇,面露得意地续道:“而且这些地方都是我一个人去的,一路上我很注意自身安危,绝不惹麻烦,所以我有信心,即使跟在相公身边,要吃苦耐劳我是绝对没问题的,毕竟,倘若我做不到这些,现在也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相公面前,更不可能说要跟着相公啊!所以相公用不着担心我,也不必分心照顾我,我可以照料自己的!”
“你……你这不是把半个江北都跑遍了?”她的连番夸耀,没再像先前那般引来卓骐反感,却让卓骐露出讶异之情。
瞧她一副弱不禁风的娇小样子,居然为了他爹一番疯话,情愿在外风吹雨打几个月,也要找到他这个未曾谋门的相公……
而且,她甚至还上乌日门,去祭拜逝世的爹亲。
一股微温窜入卓骐的心口里,让他再也吐不出反驳的言语。
正因为他长年在外奔波、四处游历,所以他很清楚,说书人虽将侠客的游历说得精采而潇洒,什么四海为家、天下为乡,但事实上这种生活并不好过,虽能看遍五湖四海的美景,却也得熬过时常餐风露宿的生活。
可虹雀雨却为了他,耗上如此大的毅力和决心,吃了这许多苦头。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先前初会,他只当她是个麻烦小姑娘,同他的爹一个样子,为着一口疯话而死命缠人,令他不耐、也令他嫌烦,更数度引起他的火气。
可如今,面对着她一路数来的经历,再衬上她的娇小模样,卓骐霎时发觉,自己对于虹雀雨的嫌弃感,似乎已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虽然他依然不想承认这件婚事,但是,他却无法否认,对于虹雀雨的付出,他是有些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