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那位女妖精 第二章
柏清言单手支额靠在车门上假寐。
说是假寐,他大脑里跑的全是今天的实验数据,也许身体是稍稍放松了,但精神上却仍紧绷着。
同事说若他们像他一样天天高强度工作,应该早就精神崩溃了,哪能撑到现在,还笑问他生活中难道除了工作就没有其它休闲娱乐嗜好?
说真的,嗜好什么的他还真的没有。而且有一点同事们说错了,对他而言,他现在做的事并不是工作,而是——兴趣。
他的答案让同事们瞠大了眼,意外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也许天才除了IQ与一般人不同外,对于“兴趣”的定义应该也与一般人不一样吧。
“那……女人呢?”这个问题被丢出来时,再度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是啊,跟你共事这么久,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任何一个女人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还是说你早就结婚了?”
当时在场的女性没有一个不将目光看向柏清言的。
“都没有。”他不喜欢谈及私事,因此会回答这个问题同事们也感到意外。
“你……该不会……”和柏清言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比了个大家都懂的手势。
“不是。”不用听完,他也知道对方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他的答案让未婚女性都松了一口气。
“柏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性?或者说你的择偶条件是什么?”严心荷忍不住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和他共事两年,虽然几乎天天见面,她对他却一点都不了解。
她很想要了解他,也很希望自己能被他了解,偏偏他油盐不进,稍稍涉及隐私部分,他便立即隔起一道隐形的墙,让人知难而退。
也许是今天的实验数据很让人满意,也许是现在的气氛刚刚好,也许是他今天心情不错,所以话题才能谈到这里,她若不乘胜追击,都要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喜欢什么样的女性?
这句话一听进耳里,一张女人的脸便自动浮现脑海。
他从来没有刻意去想她,也没有刻意去遗忘她,只是每当他思绪放空时,她的身影就会立即出现,霸道地扰乱他的心思。
“妖精。”这两个字在他心中盘踞已久,久到此时他一张口便月兑口而出。
“什么?!”当严心荷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说了一个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答案。
在严心荷诧异的语气中,柏清言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妖精。
是啊!不是妖精是什么?
那样的脸孔,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身材跟眼神,除了妖精之外,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
眸一敛,他掩下浮动的心思,拿起实验数据走出办公室时说了句:“她是女妖精。”
……
“嘎——”一个突来的急煞让柏清言的身体往前倾了下,手肘也离开了窗框,连带地牵动他的眼皮,让他那双如午夜星辰般的眸在光线微暗的车内绽放。
“先生,抱歉,我好像被碰瓷了。”司机连忙拉起手煞车,侧过身对柏清言说道。
“嗯?”这一声“嗯”的鼻音比平时要来得重一些,还带着些许困惑。
司机一听,暗骂了自己一句。像先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关注这些“潮话”。
“有人撞到我的车了,我下去看看,您请稍坐一下。”司机边说边观察柏清言的表情。
他每天接送柏清言上下班都已经大半年了,最常交流的话仍局限于“早安”、“晚安”、“谢谢”、“嗯”、“不需要”、“好”,这些搔不到痒处,比废话稍好一点的词句。
若说柏清言高傲瞧不起人,不像,因为他和你说话时眼睛是正视着你的;若说柏清言不善言辞,不像,因为他亲耳听柏清言讲过几次电话,那语速快得像在念RAP。
他东想西想得到了一个结论——柏先生不喜欢和人聊天。
也许是注重隐私的人也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也许对天才而言许多事情不需要透过言语的表达他们就能懂;也许科学家看事情的角度跟一般人不一样。
诸多的不同汇集在一起,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柏先生,这位备受敬重的年轻天才科学家,很难聊!
你想说的,他都知道;他所说的,你听不懂。
一个人在传达信息时,从眼神、表情、语气、肢体动作中都会透露出一些端倪,聪明的人不用事事说明他就懂了。
反过来,太过聪明的人思考是跳跃式的,一般人跟不上,而他们也懒得句句加以说明,所以干脆不说了。
不是看不起人,而是觉得——太耗费唇舌与时间了。
所以常常有高IQ的人会被误认为个性高傲自大,其实他们只是懒得说话而已。
“一起去看看。”
司机飘离的思绪被柏清言这句话拉回。“啊?”
“看看人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送医。”语落,柏清言已率先开门下车了。
车门一开,呼天抢地的哀嚎声便袭面而来,柏清言听得一怔,眼底抹过复杂之色,原本轻抿的唇加了些许力度,让那带着淡粉色的唇瓣弧度拉平了一些。
这一切,全落入坐在咖啡厅角落里靠窗的一名女子眼里。
她慵懒地侧靠在沙发里,柔若无骨得彷佛整个人都快陷进去了,若不是她的眼睛张着,还以为她睡着了。
她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除了滑滑手机、喝喝咖啡,几乎不怎么动。若摆在寺庙里,就像个禅修的清净之人,不过,参骑士总说:“妖精是进不了寺庙的,会被佛光照得魂飞魄散。”
她向来不做任何争辩,不是默认,而是连争辩都懒。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有出家为尼的本钱。一是她不爱与人争;二是她能待在一个地方几个小时不移动;三是她很好养。
每当她觉得自己是颇具慧根的佛门弟子转世投胎时,伙伴们总是不客气地回她:“明明是吃了三藏肉的白骨精,蹭什么清高范儿。”
所以说,外貌误人。
外貌对一个人的影响是真的大,而且超乎想象的深远。
就拿刚刚下车的那个男人为例好了,虽然没有欧美人的五官深邃,没有霸道总裁的英俊冷漠,没有坏男人的酷帅痞气,但五官端正、眉眼干净,全身上下书卷味浓厚,温文儒雅得像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书生,她甚至怀疑可以从他身上闻到墨香。
这样的男人,只需一眼,她便认定他是个好男人,是个会对他的女人温柔体贴、细心呵护的好男人。盲目得可以。
因为,他是她的菜!
出家人吃菜不吃肉,想想,头儿还真是了解她。
而她的菜长得还挺高,从他那双手工牛津皮鞋跨出车门开始,她那散着懒散气韵的眸一转为火眼金睛。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放,从笔直修身的西裤、窄腰、挺背、宽肩、下颔、薄唇、鼻梁到他那双深幽黑眸,鉅细靡遗。而能看得这么仔细,全拜她那超过2.0的好视力所赐。
有这么好的视力的她,当然没错过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怔忡。
她看着他走向半躺在地上哀嚎的大婶,看着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看着女学生对他的评头论足,看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诸多表情,鲜艳欲滴的红唇扬起了一抹勾人的弧度。
她的指轻巧地转着手机,另一只撑着下巴的手则用指尖轻轻逗弄着自己的耳垂。观看了一下午的人生百态,就属现在这场最有趣。
起身,她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姿态妖娆得看愣了一旁的男人,然后用手指勾起手拿包的皮带,仪态万千地走出咖啡厅。
“看什么看!人都走远了还没看够吗?”咖啡厅里,类似的对话此起彼落。
“哪是。我是看她手上拿的包满好看的,想看清楚是什么品牌好买来送你。”
“你以为我瞎啦!你从坐下开始眼睛就没有停止乱瞄过,她长得哪里美了?狐狸精一个!”
“那种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会破坏别人家庭、抢人老公的坏女人,你们男人还真的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牲。”
躺着也会中枪,说的就是戚栖。
她从不在意别人在她背后议论了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着。只是,这些千篇一律的话她听都听腻了,她真的好期待有新的说词出现。
“你这心态不错。”参骑士对她的“心宽”表示赞扬。
“更难听的话你们都说过了,我还有什么听不下去的?”
“原来是我们把你的心练宽了呀,这么好的成果得请我们吃一顿回报一下才行。”
“呵呵。”当时的她直接翻白眼走人。
前去围观的人愈来愈多,人多嘴杂的,但听得最清楚的还是那几句话。
“这么多人都看见你们撞人了,你说要怎么赔我?”
“今天没把事情解决,谁都别想走,别看我一个妇人家好欺负,我会告你们肇事逃逸的。”
“哎呀我好命苦啊,全家老小全靠我一个人养,现在被人撞了,没办法赚钱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这位女士,我先送您去医院吧。”柏清言蹲在大婶身边,冷静的黑眸淡淡扫过大婶的身体一遍,没有碰她。
“先生,她根本就没事,我的车子明明没有撞到她……”司机为自己叫屈。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你没有撞到我,难道是我自己撞我自己吗!?”大婶怒气冲冲地回嘴。“还是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跑来给车撞的?!”
“你……那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还有力气喊这么大声肯定没事,就别再装了。”
“放屁!我受的是内伤你懂什么!你是医生吗?!”
“就是因为担心您受了内伤,所以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柏清言不疾不徐地开口,温润的音色听得人都快没脾气了。
“不……不用这么麻烦了。”大婶眼神闪烁着。“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大忙人,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看赔我个几万块,我自己去看医生就好。”
“几万块?!坑人啊大婶!”司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虽然很不愿意这样说,但是您这样不就摆明是碰瓷来的。”
“碰什么瓷!我哪有碰到你什么瓷器了?!你不要随便乱说话!”
“不是——”
“李司机。”柏清言打断司机的话,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做工精细的皮夹,将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我这里——”他突然停口,因为自己的手背被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掌按住。
“我报警了,警察再一分钟就到,出了车祸还是通知警察来处理比较好,这样一来任何赔偿问题这位先生都逃不掉。您说是吗,大婶?”戚栖的声音娇软,语气温柔,乍听之下全是为了大婶着想,只有明眼人心知肚明。
“你、你报警了?!”大婶听得脸色一变。
“警察是人民的保母,出事了当然要找警察喽。”她一副您别担心,一切交给警察去处理的态度。“当然,我也叫了救护车。您这内伤拖不得,万一倒在家里没人发现,而您又跟这位先生私下和解了,那您的家属岂不是要伤心了。”
这几句话听的人脸色变了又变,司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而柏清言敛下的目光落在仍按着他的手没放的葱白纤指上。
场景其实有点诡异,他的手拿着钱,而她按着他的手。
他不知道她按着他的手不放是怕他趁她不注意时将钱递出去,还是忘了放开?也不清楚自己乖乖地被她按着不挣扎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
他只知道,这一刻,有些事他不愿意去想,也想不出答案来。
对科学家而言这是一种反常,毕竟追根究柢是他们的宗旨,而他现在遇到了问题,大脑却直接停摆,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他知道她是谁,她的声音一进到他耳里时他就认出她来了,尽管那时她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不像现在这般慵懒柔缓。
抬眼,他看到一头及胸、发尾微卷的长发。她的发丝柔软,随着微风吹拂扫过他手臂时就像被羽毛轻刷过那样,让人的心跟着发痒。
另一只垂在腿侧的修长手指动了动,而后被他克制地握成了拳,若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伸手将她的发丝缠绕住自己的指尖。
“咻——”警笛声此时清晰地传了过来,警车上闪烁的警示灯格外显眼,眼看警车再过个十字路口就会到达,半躺在地上的大婶突然手脚灵活地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啊!”李司机惊讶地叫了声。
“喔……”围观群众叹为观止。
“果然是碰瓷无误。”
“歹年冬,多疯人。”
“拜托,制造假车祸骗钱,有没有搞错?!”
“不过,你看到那女的没有?长得比明星还美,该不会真的是哪个还没正式出道的明星吧?”
“我刚刚就看到了,我还偷拍了照片,把她跟她身后的男人一起拍了,那男的也长得……”
群众的议论未停,而戚栖已经放开柏清言的手,朝着大婶跑离的方向追去。
顿失的柔软与温度让柏清言愣了一下,看着渐离渐远的曼妙身影,他的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慌。
一种他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慌张。
“李司机,你负责跟警察说明后就可以下班了。”柏清言匆匆交代几句便迈开长腿追着戚栖而去。
“咦!”李司机困惑地抓了抓头发,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柏先生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原来,他也会有失去冷静沉着的时候,原来他也会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