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缘 第五章
这日,辜拾璧看到庞王府大门内庭那儿的整排杏树已经全部变黄,满地金黄落叶铺盖如织毯,美不胜收,她满心欢喜地欣赏着美景。
“杏儿,这是你的树呢。”辜拾璧赞叹道。
“王后娘娘,这不是奴婢的树,庞王府里的东西全都是王上的。”
“我是说,这树是杏树,跟你的名字一样。”
“啊……是吗?奴婢见识浅薄,不知道,奴婢连字都不识呢。”
辜拾璧蹲,随意捡了一支树枝,在泥土上写了“木”字,对杏儿说:“这是『木』字。你瞧,是不是长得像棵树呢,然后树结了果子……”她在木的下方添个“口”,“这样就变成杏了,就是你的名字了。很有趣吧!”
这时,旁边有个拿着竹帚的侍女好奇地跟着看了,辜拾璧一抬头,那侍女慌忙退后。“王后娘娘,奴婢冒犯了。”
“你唤什么名儿?”辜拾璧笑盈盈地问。
“奴、奴婢桃儿。”
“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她又在地上写了个桃字,“你瞧,树的旁边这是『兆』字,代表预兆,看见桃花,代表春天来了,桃乃兆春之木呢。”
“哇!没想到奴婢的名字有这么好的意思啊!”桃儿不由得笑开来。
接着辜拾璧玩心大起,要杏儿、桃儿把杏树落叶扫一扫,照着她的指挥拨聚成了“王上”两个大字。“这两个字就是王上,可以记起来。”
“是!”杏儿、桃儿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庞王悄悄出现在她们身后,突然冒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杏儿、桃儿吓得魂儿都飞了,马上跪下磕头,抖声说:“叩见王上!”
“我们在打扫内庭的落叶。”辜拾璧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庞王看了一眼地上那黄金落叶聚成的“王上”。“这么厉害,扫着扫着就扫出本王来了。”
“我在教她们识字,首先一定要识得的当然是『王上』了。”
“喔,挺会说话的,那接下来要教什么字?”庞王勾起嘴角,很期待她还能瞎编出什么话来。
辜拾璧拿过桃儿的竹帚,把“上”字重新拨一拨,就变成了“八”字。
“接下来要教的是『王八』。这很重要,因为王上跟王八很像,千万不能把王上误认为王八。”她故意加重了“王上跟王八很像”这句话。
杏儿、桃儿一听,倒抽一口冷气,抖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两人连抬头看王上一眼都不敢啊,根本无法想象王上现在是什么骇人的表情……天啊!王后娘娘您想死也不要拉我们一起陪葬啊。
突然,庞王的豪放笑声响遍整个内庭,末了他甚至鼓起掌来。“好!很好,教得好!你们两个,今晚交功课出来,把王上与王八各写个百次,确定你们不会把本王误认为王八。”
“是!”杏儿、桃儿觉得自个儿就像从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又回来,只抄写个百遍就能了事,简直感动到眼泪都快用喷的了。
当晚,三人在燕迩宫里很认真地写字。杏儿、桃儿是第一次拿毛笔,写得慢吞吞兼歪歪扭扭的。
杏儿揉着酸疼的右腕低声抱怨着:“桃儿,你有没有觉得同一个字写很多很多遍之后,突然觉得那个字好像不是那个字了。我的『王』写两百次了,我已经开始觉得王好像不是王了。”
“嘘!杏儿,你刚说的那句话是想被杀头吗!什么王不是王的……”桃儿掩住她的嘴,用气声提醒。
“啊!对对对……不小心就……”杏儿抚着胸,惊魂未定。
而在一旁也聚精会神写着字的辜拾璧,她写的是她自己要用的记录名册。她右肩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虽然还无法举太高与施重力,但写写字之类的轻省活儿倒是还做得到的。
她把五个妃子的名字直列出来,然后在每人的名字旁边列上与她们相关的事,包括年纪、出身背景、个性、喜好、与其他妃子的亲疏、手下有哪些侍女等等,还有其他外围人等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搜集到的情报,为了怕自己忘记或弄错,得先条列整理一下。
这时,燕迩宫的门被推开了,杏儿桃儿马上机灵地弹起身。“叩见王上!”
“你们还在啊?”庞王有些讶然,平常这时候通常只剩王后一人。
“王上,这是我们写好的功课……”两人小心翼翼地把纸卷呈上。
他打开纸卷,看到蚯蚓似的字,失笑了。“好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是!”两人马上一溜烟儿闪了出去。
他把目光转向辜拾璧,戏谑笑道:“我的王后,今日舌头还好吧?”
“我的舌头早就好了。”她连看他一眼也没,写好了自己的东西,开始收拾文房四宝。
“说得也是,瞧你下午那巧舌如簧的样儿,舌头想必已经恢复了十成功力……喔不,应该功力更胜以往了吧。”他尖酸挖苦。
她瞪了他一眼,不搭腔,回头卷起方才写的纸,结果被庞王一手截过去,他打开纸卷好生欣赏着。“不得了,这些资料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得到的吧。”
“要你管。”
“我当然要管。你忘了?我连茅厕里的蛆的生死都得管了,更何况是我的王后呢。”他又用手指勾了她的下巴。
他老爱对她做这个轻薄的动作,让她十分厌恶,以往她只会转头躲开,但这回她老实不客气地直接拍掉他的手。
“你不正是巴望着我被人谋害而死吗!这样就没人刺杀你了。”
“我可不觉得她们杀得了你,那些成日只会搔首弄姿的女人是能搞出什么名堂,要跟你斗智还差得远了。”
“斗智?”她不懂他在说什么。
“孙子兵法谋攻篇: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意即,若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了解透彻,打起仗来就不会有失败的危险。她们连你的底细都还没模清楚,就轻率下手,反而让你提高了警觉;相反的,你就知道要先搜集她们的情报,再来做长期的应对计划。这就是有智与无智的差别。”
他盯着她看,那带着微笑、充满蛊惑力的深邃眼睛,看得她不自在起来。
“这也是王后与妃子的差别。我看人向来不会有错的,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非常适合当王后的人才。聪明、有胆识、不卑躬屈膝、不逢迎巴结,一身傲骨,这浑然天成的气势,就跟本王一样。”
“拐着弯儿在捧自己吗!脸皮可真厚。”她嗤了一声,目光偶然飘向他展开欣赏着的纸卷,突然发现那纵列成一排的五妃名号,好像有一点特别……
那五名妃子的冠号,整排下来是“伃钰仍语伈”,而右半边的字符串起来正好是“予玉乃吾心”。
她心中一动,问他:“你曾经赐给哪位妃子玉之类的东西吗?”
听到她这样问,再注意到她眼睛所凝视的点,庞王目露精光,心里大为惊奇。他的藏字竟然被她看出来了,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但他表面不动声色,淡淡地道:“没有。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随口问问。”她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那或许只是巧合,并不带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从庞王手中收回纸卷,好生卷好,走回寝居,仔细将它藏在枕头下面。而他默不作声地尾随她步入寝居,单手靠在寝榻床尾的凭栏上,好整以暇看着她做事。
她收妥后,一回头,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他跟着进来了,不禁心头一跳,紧张起来。他进来寝居要做什么?正待要发作,庞王开口问话了。
“你本名叫什么?”
“什么?”
“辜拾璧是你养父母给的名字,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你为何会知道?”她戒备着。
“我找人查了你的背景。你是鹏县辜家捡来的乞儿,辜家算大户人家,你的养父母原本收养你的目的,是要你长大以后嫁给他们那个天生痴愚的儿子,可没想到半路杀出郑吏目这个恶官,威胁利诱强行征收民女,辜家才不得不把你交出去。想来郑吏目也算你的恩人,辜家就是在等儿子行冠礼后才好娶你,要是再慢个一年,你就得嫁给一个痴愚男了。”
辜拾璧听了,心沉了下去,其实她多年来从养父母的言谈中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
他们待她如亲生女儿,让她读书识字,习得各种才学,都是为了他们儿子的将来打算,因为她要照顾他们儿子的后半生。
虽然心里大概有底了,但真正证实了这件事,还是让她觉得有些悲哀。
养父母替她取了“拾璧”这个名字,就是把她当成捡来的宝贝,不曾亏待过她分毫。故而,若真要她嫁给养父母的儿子,她也会当成报恩般奉行的。
“吏目大人算我的恩人吗,呵。跟着一个痴愚与跟着一个暴君,何者比较惨呢?”她苦笑。
“你还没说你本名叫什么。”他继续追问。
“我说你是暴君,你居然不打算否认?”
“为何要否认,整个檄州的人都这么认为不是吗?比起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我比较想知道你的本名。”
无关紧要?辜拾璧登时一恼,“我的本名才是无关紧要的事吧!你要真想知道,再去查啊,你不是很神通广大,何必来问我呢!”
“就是查不到才会来问你啊,你的原生村子已经因为瘟疫灭村了,线索都断了,想查也无从查起了。”
“你连我原生村子的事都知道了?”
“到目前为止,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还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一脸得意状。
“是吗?没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吗!眼下马上就有了,你休想知道我的本名,永远!哼。”
他猛然一把拉住她的左臂,往身上一揽,在她耳畔低语:“我会想办法知道的,总有一天。”接着快速在她红唇轻轻啄了一记。
她没料到他会有这一着,一时无法反应,还来不及反抗,他就把她推坐于寝榻上,转身走出寝居;要离去前,回头对她展露一抹很是促狭的笑容。
“夜深了,王后,早点安歇吧。”
她胀红了脸,又气又羞。他在捉弄她——他以捉弄她为乐!肯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