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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食堂 第二章 汤绍玄有秘密身分

春雨乍歇的午后,离采石场不远的一处林中独栋别院,八角凉亭里,汤绍玄与一名年约六旬的汉子坐在石桌两旁对弈,偶有微风吹来,拂动树叶发出沙沙声。

棋逢敌手,棋盘上,一黑一白棋子攻防热烈,到最后仍难分高下,两人对视一笑,一旁随侍快步过来,一名将棋盘收拾一番,另一名小厮上茶,之后双双退下。

“少爷,夏家那小娘子真的可以信任?”何忠总是不安心,虽然同住一个镇上,但他跟那住在附近的夏家人还真的没有半点交集。

汤绍玄喝了口茶润润喉,搁下茶碗,看着两鬓发白的何忠。

何忠是武陵采石场挂名的大总管,实则是他祖父的左膀右臂。

当年姑母出嫁,祖父便将一些没有放在台面上的私产做为姑母的嫁妆,这些没有列在嫁妆单子上的产业,则交由何忠统筹管理,如今不得不庆幸有祖父的先见之明,他如今还能在此安身并掌握不少人脉及产业。但为了安全起见,两人的身分只有较亲信的几人知道,在外人面前,何忠是主,他是从。

“暂时没问题。”自从发生那件变故后,汤绍玄行事更为严谨。

何忠看得出来,他不想多谈,顿了一下,才摇头道:“也是冤家路窄,少爷都离京这么远,竟然还会碰到那群纨裤子弟。”

“也庆幸谢彦杰是个贪婪又自私的废物,不然,我杀的将不止八人。”汤绍玄薄唇轻抿,面色凝重。

何忠也是心有余悸。

当日,镇长带着谢彦杰等人过来,要他招呼这些举着来考察东北这愈形繁荣的贸易港都的差事大旗,实则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参观采石场时,他也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这几年曾几度进京,遇过这群以谢彦杰为首的纨裤子弟在街上闹事,他们甚至还跟汤绍玄杠上,庆幸的是,这些公子哥儿从不曾将目光放在他这老头子身上,所以这回在东北见面,双方还能说上几句,但他知道绝不能让他们看到汤绍玄,连忙唤来亲信传话,要汤绍玄避开他们。

但老天爷显然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一群纨裤公子哥儿在采石场乱走,除了谢彦杰外,其他纨裤对着一座光秃秃采石场兴趣缺缺,晃了几下就嚷叫着“太无聊了,我们回港口去”。

港口是青雪镇的镇中心,也是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临港大街,酒肆青楼赌坊都有。

“走了,走了。”

一行人吆喝着径自往马车去,偏偏谢彦杰就注意到背对着他们往采石场东边屋子走去的汤绍玄。

“何大总管,那是谁?即使背对着、离得远,全身仍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怎么小爷愈看愈觉得似曾相识?”

“谢公子,那是我们采石场的一个小管事而已。”何忠回答得心惊胆颤。

“小管事?怎么看都觉得熟悉。”谢彦杰喃喃自语,一脸怀疑。

何忠心急如焚,希望汤绍玄快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偏偏一个老是看不惯汤绍玄的资深小工头,见不得他在短短一年多就获得他这个大总管的赏识,竟在经过汤绍玄身旁时,刻意撞他一下,还怕不能吵起来似的,拉高音量叫嚣——

“怎么走路的?哎哟,是副总管,抱歉,我这眼睛就是没您好使,不懂得见风转舵,也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巴结着上位啊。”

汤绍玄与小工头身高齐高,两人眼对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工头冷嘲热讽的说着一串酸话,汤绍玄不想理会,那小工头却还拦着不让走。

何忠看着心火直冒,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笑着提醒谢彦杰,“谢公子,您那些同伴都要上马车了,您看——”

“行了。”谢彦杰举步就走,却像是想到什么,又飞快朝汤绍玄看过去,见那似曾相识的背影错过另一名瘦小男子继续往东边屋子走去——

谢彦杰快步越过何忠跑到另一边,居高临下,终于看到男人的侧脸。

真的是他!原本心有怀疑,这下谢彦杰还算俊秀的脸上尽是惊喜,“哈哈哈,我说怎么眼熟了,那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不是京城那个讨厌鬼是谁!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何忠紧随而来,闻言心惊胆颤。

“小爷抓了他,不知谁要倒大楣?爹还会骂我只会跟一群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闹事吗?哈,小爷这是要立大功了。”谢彦杰得意的笑了。

“谢公子认识他?”何忠装胡涂的问。

“没你的事,哈哈哈——”他心情极好的拍拍他肩膀走人。

何忠面色凝重的看到谢彦杰上马车后,足尖点地,飞掠到东边屋前的石阶,推门而入,相较他的紧张,端坐在案桌前的汤绍玄却神情淡然。

“是祸躲不过,我跟那废物熟,被他认出在意料之内,要解决他,也在我的掌握之下。”他语气平静,显然没将谢彦杰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谢彦杰见猎心喜,想独吞这份捅破天的功劳,私下找了侍卫模到汤绍玄的山中别院,却不知一切早在汤绍玄的意料及算计中,唯一意料之外的就是突然出现的夏羽柔。

可是,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汤绍玄还是太过心善。

何忠想到这里,看向汤绍玄欲言又止。

汤绍玄明白他的顾忌,“我会盯着她,若留不得,我亦不会心软。”

闻言,何忠紧绷的神情总算和缓些,汤绍玄毕竟是主家仅存的唯一男丁,轻忽不得,宁错杀不放过。

春日多雨,一连三天都下起挟带冰霜的瓢泼大雨,夏羽柔在湿湿冷冷中忐忑度日,对依然从容过来用餐又淡然离去的汤绍玄更心生恐惧,没比没伤害,被迫成为共犯的她可是连作三晚恶梦,眼眶都泛青,他却依然帅到天怒人怨。

凭什么?她气愤不已,但没胆子冲到他面前呛声质问,她惜命啊!

要活就要动,大清晨,她站在屋檐的雨幕后方,打拳练身,却觉得有气无力,她一边打拳一边想着,汤绍玄杀人弃尸的地点太隐蔽,似乎还没有人发现,不过这三日,那群京城来办事的公子哥儿来过食肆询问,想知道她这几日可曾见过丧命的公子哥儿,或是有没有带侍从来这里用餐。

她当然摇头,努力的维持脸上好奇又困惑的表情。

时间又过去,来到案发第五日,天空总算放晴,一片蔚蓝,她也总算听到她一直想听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没有?山匪又出来作乱了,一次杀八人啊,身上财物全被拿走,连外袍里衣都被剥掉了。”

“在哪里?”

“采石场附近,靠山林那一带啊,采石场的工匠看到,好几个跑去报官了。”

食堂里众人议论纷纷,眉头都是揪紧的。

夏羽柔的目光无法控制的落到靠窗的汤绍玄身上,他仍是面无表情,好像人不是他杀的,只是……她哪有剥了那些人的衣服?但她也不信汤绍玄会去剥那些人的衣服,连搜刮财物都不愿动手的人,哪会纡尊降贵地做这种事?那——是被后来路过的人给剥了?

“阿柔,妳这阵子就别去那片山林了,要是有山匪躲藏在山洞哪里的,太危险了。”小厨房内,叶嬷嬷害怕的抚着胸口,叮咛竖直耳朵听众人说话的夏羽柔。

“我知道了,嬷嬷。”她随口应了,心中却想,山里免费食材多,她怎么可能不去?

过没多久,果然有官府的人进山去查案,还有衙役过来叮嘱他们最近要小心门户,官府也会派人加强巡逻等等。

一会儿后,食堂门口又一阵喧哗,就见到那群公子哥儿边说边走进来。

“你们说彦杰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带了侍从往那里去?”

“那家伙神秘兮兮的,结果却死得不明不白,唉。”

几个公子哥儿占了两大桌,要夏羽柔随意上些吃的上来,就开始讨论回京事宜,而其中一名长得尖嘴猴腮的少年色迷迷的朝她眨眨眼。

夏羽柔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觉的走开,实际上仍偷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死者是京城什么侯府世子,好像还有个权势滔天的高官亲戚,他们将人带来,带回去的却是尸体,将难以交代什么的。

这样背景强大的侯府世子竟是汤绍玄的仇人?她愈想愈心惊胆跳,拔腿就往小厨房跑。

好奇心愈重死愈快,她什么都没听到!

那群公子哥儿吃完早膳,丢了一锭银两又呼啦啦的走人。

店里一下静悄悄的,剩下的客人等他们从视线范围消失后,才热络议论起来。

“死的公子也真倒霉,大好京城不待,奔来这里送命。”

“是啊,客死异乡,可怜喔。”

夏羽柔听了一耳朵,跟叶嬷嬷说一声,“我去大厨房补些菜肴过来。”

没想到才走到后方小院,眼前陡然一黑,她吓一大跳,不由得后退一步,这才看清楚,那个调戏她两次的轻浮少年竟然又出现眼前。

贾青华一见她愣住,笑逐颜开,“夏娘子别怕,小爷我来这里本是办差事的,但出了命案,明日就得回京了。”

她一脸困惑,那干她啥事?

“这临港的边城虽然热闹,但也热闹不过京城,实在无趣,小爷认真想过了,唯一让我有兴趣的就是夏娘子,怎么样?陪我一夜,这一袋钱都给妳。”他愉快的将手中一只重重的钱袋放在她手上。

她的身分并不难打听,她并没有多纠结于此,而是直接的拒绝他,“青雪镇繁荣,青楼也有几家,公子寻人问一下就能找到,若是要到青岳县的百花楼也近,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语毕,她直接将钱袋塞回他手上,他眼里的婬邪令她作呕。

贾青华看着她发怒涨红的俏脸,只觉唇红齿白,肤质极好,一双清澈明眸染着火更勾人,他跟镇里的人打听过她,说是嫁过人,但怎么看都是个小姑娘,他可是青楼常客,是不是处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邪邪一笑,伸出手要模她的脸,“脾气不小啊,不过小爷就喜欢这个调调儿——”

夏羽柔目光闪了闪,狠狠的抬脚就往他胯下踹去。

呵,他可不是徒手狠杀八个男人的汤某人,她哪需要忍受?

然而贾青华也是练家子,险险闪过不说,一个反扣她的手腕,再一转身竟然就把她往他怀里带,一手顺势挑高她的下颚,邪笑道:“够辣!”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个个都欺负她算什么!夏羽柔眼神一凛,一掌打出,脚也没闲着,招式跟着凌厉起来。

贾青华是听说她会几招,可没想到竟不是三脚猫,他胸前被她硬生生打中一掌,顿时血气翻涌,不得不放开她。

不过愈难到手的女人愈能激起他的征服欲,虽然胸口疼痛,他却笑得邪肆,“夏娘子好功夫,这回小爷大方的放过妳,日后有机会再来,定要让妳躺在小爷的身下申吟。”

他身形一掠,越墙离开。

有病!夏羽柔瞪着他消失的地方,正要转往厨房,不经意的看到梅树下方站着的汤绍玄,她先是一愣,接着快步走到他面前,“汤爷怎么在这里?刚刚的事都看到了?”

经过这一年多来的相处,还有几日前的震撼教育,她模清这个男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外,只要她话里的意思是对的,他也一样沉默。

所以,他这是默认了,他看到她被欺侮,却没有出手?

“汤爷,”她往四周瞄瞄,确定没有他人后,忍不住倾身咬牙抗议,“你武功高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欺侮?还是——”她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他也是你的仇人?”所以不能现身,若是如此,她倒不好生气了。

汤绍玄微微摇头,贾青华这个贾家小辈还没有当他仇人的资格,不过是个贪色的废物。

“不是!那咱们好歹也是同盟——好,就算不是,至少也有一点点交情吧?你就这样坐视恶人逞凶?”

汤绍玄依然沉默,看着夏羽柔。

她长得极好,尤其一双明眸纯净而灵动,透着股狡黠,现在却压不住怒火。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变得冷心冷情,除了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外,对青雪镇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在意,没想到,在听到身边暗卫告知贾青华甩开其他纨裤越墙入了食堂内院,他竟然亲自过来。

他不是没看到两名暗卫担忧的眼神,毕竟他跟贾青华也是旧识,他知道自己一旦现身,就会被认出,又引来危险。可是他更清楚这废物有多风流、残暴冷血,被他残忍虐杀的女子不知多少。

所以他过来了,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踪,直到贾青华受伤离开。

不过,看到她动手与贾青华对打,他是意外的,她的功夫扎实,显见是花了不少年苦练的。

这一段心思转变太过曲折,他也不觉得有必要对她解释,只冷淡地说:“妳有吃亏?”

“当然没有!”她瞠目瞪他,意思是等到她吃亏,他才要出手?不,她真有那么大的面子吗?她蹙眉,嘴贱的进一步追问,“如果我吃亏?”

“没有如果。”他淡淡的说。

好想给他来一记左勾拳!夏羽柔俏脸铁青,却只能手握缀珠,在心里拚命提醒自己的小命还握在他手上,千千万万不能生气!

她暗暗做几个深呼吸,再逼自己露出一个比夏日阳光还眩目的笑容,一瞬变狗腿,“是是是,汤爷就是有智慧,突破盲点,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的事嘛,哈哈哈。”

汤绍玄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双明眸已经冒着熊熊怒火,但一张小脸上还能露出虚伪的假笑。

“我得去忙了,汤爷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她说得恭敬。

明明气他气得要命,却还说得出这番狗腿的话,不得不说,她这心口不一的矛盾行为莫名的取悦到他。

汤绍玄眼底一抹笑意闪过,“去吧。”

翌日,那群尊贵的公子哥儿离开了,有镇民还看到他们的车队里多了一具棺木。

而山匪杀人劫财的事件在镇上一传十、十传百的迅速传开后,港口附近的百姓们反应平平,毕竟出事地点离他们还有一大段距离,但采石场附近的人家就是人心惶惶。

不过隔了几天,又有传言出来,说是有人在采石场东边撞见过几名山匪,最后是哀求再三将身上财物全给了,虽然被拳打脚踢剩半条命,但至少活着。

也因为这则传言,一些有点家底又在采石场做活的工人,请了几天假。

夏羽柔的食堂生意也小受影响,有些工人直接带着家里备的窝窝头或干粮直接去采石场上工,减少拐到食堂的路程,彷佛这样就能少一些危险。

清晨,鸡鸣几声,夏羽柔就下了炕,离了被窝只觉寒气逼人,她很快套上棉袄,梳理好自己,就依照每日的惯例,打拳后热锅烧水。

想到昨天中午去给弟弟送午饭时听到的传言,她皱着柳眉,有点儿小纠结,想了又想,还是动手做了一道私房菜。

随着那群公子哥儿离开,他们的身分也被揭露出来,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纨裤子弟,似乎是在京里闹事,被家中大人随意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闲差避到东北。

青雪镇隶属于青岳县管辖,县令大人就是一个芝麻官,对这群公子哥儿哪敢怠慢,先是差人好生伺候,带着他们四处玩,一行人来到青雪镇时,他也吩咐镇长要好好招待,哪想到其中一名贵客竟遇劫客死异乡,县令大人大怒,责令一定要将山匪缉拿到案,让衙役一波波的上山,分外的积极。

但哪有山匪?她时不时的要从山林采些免费又新鲜的食材,就没遇上半个。

因此她更怕了,万一衙门转移怀疑的对象,而汤绍玄怕自己曝露秘密,狠心把她杀了灭口怎么办?

她想了又想,觉得吃人嘴软,多弄些好吃的给他套点交情,是她目前唯一想到可以自救的方法。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从小就好奇心重,对什么都感兴趣,对吃食也是,还有那么点过人的天赋,拥有吃到什么就能知道用了些什么食材的好舌头,再有一张粉妆玉琢的脸蛋适合撒娇,还真学了不少私房菜,不仅弟弟喜欢吃她做的菜肴,客人也是赞不绝口,她更是从中得到成就感,一头栽进厨房里,努力钻研,现在才有机会自救。

“姊姊这么早就起来了。”厨房门口,夏羽晨面无表情的抱着木柴走进来。

夏羽柔快步上前,一把抱过他手上的木柴。

这做饭挣钱,洗衣洗碗等一大堆的粗活儿,她都不愿让弟弟沾手,在确定他穿得够暖后,便又催着他回房温书,“早饭一会儿做好,姊端过去给你。”

夏羽晨无奈点头,他很清楚有一些事情跟顽固的姊姊争执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但是……

“不要太多。”他眉头微蹙的提醒。

夏羽柔立刻想到过去寄居在亲戚家水深火热的生活。

弟弟年纪渐长时,那些长辈们说男女有别,他便被带到前院居住,却是有一餐没一餐,就算有得吃,也是咸菜配黍米饭或粗粮窝窝头,但这些他从没让她知道,若不是她觉得弟弟愈来愈瘦弱,翻墙偷看……她泪光微闪,心揪着疼。

夏羽晨敏锐,觉得自己多嘴了,“姊,我们离开那些人很久了。”

她咽下喉间的硬块,笑着点头,“没事,只是觉得亲人比陌生人更冷血无情,突然难过了而已,你快回去吧。”

夏羽晨怕姊姊看着自己更难过,赶紧走了,夏羽柔目送那瘦削的背影远去,转头继续忙活儿,却忍不住的觉得郁闷。

从小爹娘疼宠,对她有求必应,让她自由的在外野惯了,练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只是当时的她从没想过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能仗着这胆子与那些恶劣的族亲斗来斗去,那些人敢欺侮他们,她就敢撒泼反击,不仅战绩傲人,还护佑好弟弟。

当然她的名声也臭了,十四岁就被急着推到另一处火坑,不过两年便成了下堂妻。

好不容易带着弟弟回到曾经过得很幸福的青雪镇,守着一家店过日子,本以为可以这么平淡简单的过下去,又倒霉的惹到汤绍玄。

她愤愤的洗着青菜,幻想是某人,用力的搓洗菜叶,处理鱼肉时更是粗鲁,她用力的剁剁剁,莫名的感觉疗愈。

等叶嬷嬷来了,她心里的怨气泄了大半,两人先做自家人的早餐,夏羽柔将一份先送去给弟弟,自己囫囵吞枣的用完膳,就准备开店了。

早膳时间,客人总是一窝蜂的进来,她跟叶嬷嬷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然而,某人的身影迟迟不见,她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到门口,引得弟弟及叶嬷嬷都分别关切问她——

“在等谁?”

“没有,没等谁。”

夏羽柔答得心虚,心情很矛盾,她希望汤绍玄不要来,但若不来,她又想着怎么天天来,今天却不来?简直煎熬。

此时,门口厚重的帘子被人掀起,暖和室内多了一道冷风,还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来,她有些恍神,还是叶嬷嬷喊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汤绍玄一贯的冷漠,从容的月兑下厚重披风挂在一旁的木架上,虽然没有目中无人,但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接近的疏离,也是个人才。

她心里嘀咕,手握缀珠,才察觉手心竟生出细汗,她暗暗深呼吸,再亲切的走上前,“汤爷今儿来晚了呢。”

她拿抹布擦拭桌子,再倒上一杯茶水,待他点完餐后朝他一笑,一回到小厨房,动作迅速的将早点送上桌。

“汤爷慢用,不过别吃太快,还有一道特别的私房菜,我放在灶上再滚一下就拿过来。”

汤绍玄看着她笑咪咪的又掀了门帘进入小厨房,再低头瞧瞧桌上的菜色,不禁想,她在打什么算盘?菜色与他平常点的无异,但分量显然多一些,还有私房菜?

很快的,夏羽柔就切了一盘小锅卤的牛五花出来,色泽油亮,让人看了便有食欲,更甭提那香味有多勾人了。

几位熟客频频侧目,“新菜色吗?没听说。”

夏家食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桌与桌之间的间隔是有限的,众人眼睛瞄瞄,就瞧见汤绍玄的桌上,几道菜量增多,再看看毕恭毕敬像个丫鬟的夏羽柔,顿时恍然大悟,心上人的待遇不一样啊。

但汤绍玄对这样的示好视而不见,她保持恭敬弯腰的姿势在桌边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筷子都不往那道菜夹,等得腰酸了,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这是招待你的,免费的,但我对外会说是你昨儿就特别点的,不然我难做人。”

汤绍玄黑眸微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她拚命使眼色,眼睛都要抽搐,他知道是不要揭穿她的意思,但他何必配合?

“妳眼睛疼?”

疼你大爷呢!明知故问!夏羽柔气归气,却又不敢撕破脸,只好一手握着缀珠,提醒自己冷静,努力维持脸上的僵笑,“汤爷,别这样嘛,咱们关系不一般,你又不必付费,配合着就行了,是不?”她低声拜托,双眸更是闪动着诚恳。

“贿赂?妳认为我没有诚信?”他语气淡淡,却平白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她脸上笑容快崩坏,“没有,汤爷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人,哪会没诚信,守信就好,您慢用啊。”她咬牙站直腰杆,对众人看过来的暧昧等各种目光,她轻咳一声,刻意扬高音量,“这是汤爷前一天交代的新菜色,汤爷你好好享用。”

说完,她看也不敢看汤绍玄一眼,就快步钻进后面的小厨房。

汤绍玄看着桌上分外丰盛的菜色,明白了是因为官府在调查“山匪”的事情,尸体被找到不过几天,她就有所行动,看来她的危机意识很强,不过,只是用吃的来笼络,难道她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动她丝毫?

夏羽柔回到小厨房两手拚命敲打她酸痛的后腰,当讨好的小奴真难。

“阿柔,妳对汤爷怎么这般特别?”

对上叶嬷嬷好奇又关切的目光,她也只能干笑两声,“没有,只是他是常客,还是很舍得花钱的常客,妳也知道,西街又开了一家早食肆嘛,啊——杨叔进来了,我去招呼。”

区隔小厨房与食堂的布帘只放了一半,不想被追问的夏羽柔马上走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只要一掀帘出去,她总不忘瞄瞄靠窗的汤某人,这一次,她又从小厨房送餐出来,恰好见到汤绍玄高大身影步出店外,她便快步走到他坐的桌子前。

“汤爷没用姊额外准备的小菜。”夏羽晨正在收拾桌面,他手上还有汤绍玄放在桌上的五十文钱,那是这顿饭旳饭钱,多给的分量他原样留下,也没有多贴钱。

她一怔,忽然追出店外,“站——咳,汤爷请留步,哈——哈啾!”

由温暖的店内奔至空气沁凉的店外,她立即打了喷嚏,搓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她快步绕到他身前,仰头看他。

“那道菜,汤爷怎么没吃上一口?那可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也是我弟弟最赞不绝口的一道小菜,肯定你吃完了都还意犹未尽……”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开口打断她的话,看着她像只小动物为了保持温暖一边原地踏着步一边搓着双臂,怎么看怎么蠢。

什么妖,你才是妖!她在心里愤愤回骂,可对上他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头皮一麻,怒火顿散,又赶紧挤出一个笑脸,“汤爷怎么这么说?你在采石场管那么多人的生计,而我这小店里又多是采石场的工人,只是小小招待。”

他半瞇起黑眸,徐徐说:“我只是副总管。”

“就算是副的,那也是采石场的第二大管事,一人之下,很多事不是汤爷说了算,汤爷品性高洁,待人公正,青雪镇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夏羽柔大大奉承。

她这话还真没添什么水分,在这里开食堂,她也听了不少闲话,武陵采石场还是有一些阶级较低的管事欺压工人,有工人的工资被扣下或以各种名目减薪,但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敢怒不敢言,还是汤绍玄进到采石场当个小管事后,发现问题,直接找上大总管,大管事想考验他,让他处理,他也没让大总管失望,大刀阔斧的惩治并辞退那些欺侮人的管事,职务也跟着三级跳。如今与他交好的几名工人,也是因此欣赏并钦佩他,热络的巴巴上前跟他称兄道弟,一口口的喊着“汤兄弟”。

她可是在称赞他,他却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看得她心头狂跳,手足无措,正想开口时,他就抢先了——

“明明不喜,阿谀奉承的话却拚命倒,妳不心虚?”

“怎会心虚,我不就见人说人话,见鬼就……咳咳咳!”突地意识到自己出口的话有多白痴,她吓得赶忙闭口,没想到被口水呛到,咳嗽不停,一张俏脸涨红,偏又急着解释,一句话怎么也说不清,“咳,我不、不是说,汤爷咳……是鬼……不是鬼,咳!”

他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咳咳咳……你等……我就是嘴笨,不会说话,我只是太直,咳,不是!咳,我是没脑子啊,你别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啊,咳咳咳。”

她咳嗽咳到眼泪都出来了,恨恨的瞪着那脚步不停的伟岸身影。

是男人吗?小肚鸡肠,她不就说错一句话!

也不知是否她眼神杀气太重,让汤绍玄有所觉,他冷不防的回头,她忿恨的神情还来不及收,只能赶紧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某人嘲讽一笑,再度甩袖离去。

她气愤又无奈,看着那讨厌身影消失在巷口,再这样下去,她肯定得短少几年寿命,不对,万一他起了杀心,那就是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她叹了长长一声,一转身,就对上一双瞇瞇的笑眸,那表情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天气更冷了,她搓搓起了鸡皮疙疮的手臂,“阿莲妳干么?”

沈阿莲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皮肤略黑,身材圆润,个性爽朗,比夏羽柔小两岁,但因长得高壮,年纪看来比五官精致又娇小的夏羽柔还大,个性好相处。

因家里疼宠,挑东挑西,直到今年才定下婚事,对象还是小她两岁的农家少年,两人也算青梅竹马,知根知柢。

夏羽柔跟沈阿莲本是童年玩伴,中间虽空白几年,但夏羽柔再回青雪镇,两人很快就重新熟悉起来了,沈阿莲也是小吃货,更是她厨艺的崇拜者,两人的交情特别好。

从沈阿莲贼笑的眼睛,夏羽柔立刻明白她想歪了,直接翻白眼,“妳听到多少?”她边说边往食堂方向走,她可没穿外袍。

“没多少,天气冷飕飕的,我出来跑腿,能看到这种好戏也是值了。”沈阿莲笑咪咪的跟上夏羽柔,一手亲密勾着好友的手肘,她爹会关照阿柔的生意,前阵子就提过阿柔对汤绍玄特别殷勤,她还没放在心上呢。

“老实说,是不是突然开窍,对某人有了非分之想?我爹也提过,说妳看着他发呆。”她调皮的朝夏羽柔眨眨眼。

“非分之想!”夏羽柔差点尖叫,如果可以,她都想一掌拍死汤某人了,奈何没背景没靠山,武功不如人,她蝼蚁之命,任人践之踏之,多惨啊。

沈阿莲愣了愣,没错过她语气的失控,“那妳怎么突然跟他好上了?”

“谁跟他好上了?”她没好气的抽回手,人们总说三姑六婆,但她店里的客人一半以上都是男人,男人的舌头才真是长,不就是几件小事,说得有眼睛有鼻子,传言满天飞!

她快步走进食堂,没错过客人们那闪动着八卦的视线,以及弟弟望来的关切眼神,她直接掀帘走进小厨房,没想到小尾巴也一路跟进来。

叶嬷嬷一边从瓦罐里舀汤一边跟沈阿莲打声招呼,又看了被夏羽晨端进来的那道小菜,再瞥了夏羽柔一眼,迟疑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将另一人的餐点送出去。

一见厨房没人,沈阿莲又凑近夏羽柔说:“撇开其他的不说,光汤爷那张脸就够了,俊得像神仙,整个人都在发光呢。”

“他有没有发光我不知道?但我确定妳是发春了。”夏羽柔伸指点了她的额头一下,转头拿起桌上的另一张写着客人餐点的粗纸,继续备菜。

“妳别乱说啊,若传出去被阿春听到怎么办?我再两个多月就要当他的新娘了。”沈阿莲急得拉下她拿着单子的手,瞪大眼,“我好不容易挑个满意的嫁出去,我爹娘可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呢。”

“不用担心,妳这份姻缘是天注定的,妳爹娘为了妳的婚事从镇上找到县城,没想到良人就在妳身边。”她放好单子,洗净手,将面条下到热锅里。

一提到心上人,沈阿莲微黑的脸颊都见红,她难得羞答答,“我当他是弟弟嘛,哪知道他早看上我,他就是木讷,他爹娘替他找的姑娘不要,也不明说是喜欢我。”

沈阿莲就是个话痨,劈里啪啦说着她心爱的阿春有多迟钝云云,但夏羽柔哪有时间听她嗑闲话?食堂还忙着,她先催弟弟去上学,又趁着叶嬷嬷进到厨房,再催着沈阿莲走人。

忙碌好一会儿,总算可以小小歇息一下,她喝了口水润润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道被某人嫌弃不动的私房菜,磨了磨牙。

叶嬷嬷显然已经知道外头发生的事,看着她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日久见人心,阿柔可要愈挫愈勇,嬷嬷支持妳。”

又来一个!她冤不冤?

她没好气的嘟囔,“嬷嬷真的误会了……”

叶嬷嬷心疼的打断她的话,“不必害羞,不就追个男人,而且追汤爷的姑娘也不止妳一个,咱们县城三朵花,还有镇长女儿——”她如数家珍的细数那些想着法儿凑到汤绍玄跟前的姑娘,差点连灶上的火都顾不上了。

夏羽柔无语,心里暗骂那个害她陷入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抓一把洗净切好的野菜,丢入炒锅,干活。

深沉的夜,天寒地冻,港口边只有几盏明灭倏忽的灯火,不过,临港大街却是灯火通明,林立的商铺及娱乐场所是愈夜愈热闹。

远远的,一辆马车直驶码头,穿过人车热闹的大街,拐往巷弄,再趁着夜色掩护,马车停靠在暗巷内,下车的一行三人迅速前往范家的七号码头。

码头暗黑一角,海风呼呼的吹,两名样貌粗犷年约四十的中年汉子全身包紧紧,一个搓着冰冷的双手,另一个提着灯笼时不时哈着气暖手,他们都站在货船旁,一见到前方走来的儒雅身影,立即快步上前要拱手作揖——

居首的男子以手势制止两人,随即在两人的引领下,一行五人无声的踩上踏板上了一艘停泊在码头边的大货船,进入灯火通明的船舱。

“少爷。”宋管事、颜管事拱手作揖,他们都在范家码头做事,专责处理石材的运送。

被称为“少爷”的男子正是汤绍玄,他逆光而坐,穿着连帽斗篷,大半张脸被过大的帽缘遮掩,看不清他神情,但仍掩盖不了他周身慑人的气势。

宋颜两名管事神色越发恭敬。

事实上,自从少爷来到青雪镇,接手采石场、码头、船运等老东家的产业后,他们这些被东家私下委予重任的老家奴都感觉“活过来了”。

新主子心思缜密,处事井井有条,还极有魄力,过去因一些缘故,他们必须谨慎行事,即使争地盘被欺负也得吞下,实在窝囊,可在这位年轻主子接手后,情势大不同,少爷说了,别人敢欺负就打回去,双方杠上几回,其他家见他们硬起来了,反倒不敢再寻衅挑事。

但南下运河的珠城港口,当地的码头一向是贾家的天下,范家仅占有三个,主事的蒋管事自然不敢上杠上贾家,甚至依循老东家指示,低调行事,没想到贾家仍不满意,为了再抢地盘,派人暗中将范家一艘未入港的货船撞翻,船员受伤不说,货品落水,做了赔本生意。

偏偏没证据是贾家所为,蒋管事急急差人将消息送来,要请问新主子该如何应付?

长桌上,一张地图摊开,宋管事、颜管事分别指出珠城的位置,并口头报告蒋管事派人送来的口讯。

“这其实并非特例,从年后船队恢复载货开始,贾家码头就频频寻衅,狂妄的找过好几回碴,咱们刻意装载在石材下方的那些货差点被发现。”颜管事说到这事,是心惊胆颤。

又是贾家!汤绍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贾家的船队最多,对曾是第一的范家自然有敌意,但他们抢占码头地盘的手段凶狠,蒋管事很担心,若是再来一次,难保船舱底的秘密不会被发现,为少爷引来祸事。”宋管事心急如焚。

黑色风帽下,汤绍玄眉头一拧。

“少爷,贾家仗势欺人,直言若不分点好处给他们,我们范家码头损失的就不止是一艘船了。”颜管事又气呼呼的道。

在场的两位管事及随行的两名护卫,都是汤绍玄的心月复,他们都明白,报官没用。

贾家有权势人脉,年过五旬的贾和是辅国大臣,嫡出女儿是皇上最疼宠的容妃,容妃所出的三皇子也最得今上宠爱,贾和的两个儿子官位不小,更甭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和将一些资质极佳的族亲推上仕途,成了他分散各地的亲信。

贾家权势扩张后,族亲们的胃口也变大,只要能贪、能赚钱,不管明路暗路全都想要霸占,尽管百姓怨声载道,但民不与官斗,只能吃下闷亏。也是因为官官相护,贾家码头及船队势力才会在一年内就占居大魏朝首位。

如今珠县港口的码头共有四十多个,由几个大小家族持有,范家也是其一,而抵达范家码头的货船可不只载运石材,也有毛皮药草、五谷杂粮各式杂货等。

贾家撞翻船,就是想跟货主表达一件事:只有用贾家的船才是安全的。

届时,运费随贾家喊,其他船家无货可载,贾家再收购纳入自家船队,一旦垄断独大,什么人、什么货能运到这个港口,自然也是贾家说了算。

“贾家想着为商必与官和,咱们既是商家,自然不能明着来……”

汤绍玄做了一番指示,舱房里几人的神情个个闪过惊喜,频频点头。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汤绍玄乘坐马车回到林中的独栋别院,已是二更天。

经过回廊水榭,就见庭园的凉亭里点了灯,左右两边都有烧得极旺的火盆,何忠就坐在亭内。

汤绍玄示意两名护卫退下,径自走过去,“这么晚了,忠叔怎么还来?坐着,别起来。”

“少爷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我应该陪着去的……咳咳。”他昨儿不慎染了风寒,这会儿穿得多,伺候的小厮还拿了毛毯盖着他的腿,让他也不好起身。

虽然说汤绍玄要他别起来,但主子站着,他坐着,实在不象样。

汤绍玄看他伸手要拿开毯子,站起身来,干脆伸手轻按他的肩膀,“贾家的事,我会处理,夜深了,忠叔回吧,待风寒好了,我再跟忠叔细说。”

他点点头,“也好,只是老奴这身子终归没有以前好,老东家把船队、码头跟采石场都交给我,我怕是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忠叔近日忧思太多,才会不慎让风邪入体,祖父及姑母皆视你为忠仆良友,是可信任之人,不然,他们怎么将如此多的私产放心交给忠叔。”

汤绍玄明白老人心中的担忧,采石场是他们能不能翻转逆境的最终筹码,轻忽不得,而何忠久居上位,原以为各处管理得当,没想到就在他眼皮底下,竟有小管事克扣欺辱工人之事,而后又有谢彦杰一事,近日贾家又生事,一次次生波,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力。

“忠叔,我要做什么,你最清楚,但我一人完成不了大业,亟需你及效忠祖父、姑母的人脉帮忙,你得把身体养好帮我。”

何忠听着他抚慰的温和语句,忽然有种错觉,当年在京城被喻为“第一公子”的少爷又站在他面前,眼神没有那么冷漠复杂,彷佛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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