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密探 楔子 肖父的小管家公
每日申时一到,她便想起他,无一日间断,可是她想,不管她坐了多久,都等不到那个人。
因为,是她离开他的。
“……下来。”
一句声响教她蓦地回神,回头望去,瞧见围墙底下那小小人儿的身影,她的心神才慢慢拢聚,搞清楚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
从围墙上翩然落地,她轻咳了声,佯装自在地解释着。“今日夕阳好。”
“……娘,今日无日光。”天阴得像是随时会下雨,哪来的夕阳好?
“你这孩子不懂意境,不懂情趣。”她不禁想,才几岁的模样就像木头,长大之后不就变成大木头了?叹口气牵起他的小手。“走走走,不是说要逛街嘛。”
她需要吃点果脯安慰安慰自己。
午后的蕲州城,哪怕天色不佳,人潮依旧熙熙攘攘,街上车水马龙,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城内是一片繁华的平和氛围,来往人群里满是嬉闹交谈,唯有一大一小的身影显出几分与众不同,吸引人潮驻足逗留。
“你到底让不让我过?”银湾双手环胸,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直盯着另一双同样勾人的桃花眼。
大街上,一抹小小的身影就挡在李记果脯铺前,面貌与面前的妇人十分相似,细致的眉眼、夺目的容颜,可是最大的不同在于这小小孩童面无表情。
“不让。”稚女敕的嗓音透着一股超龄的气势。
“你不要太过分了,小桃子。”银湾微眯起眼,带着几分狠厉。
近来她因为一份验尸报告跟上司闹得很不愉快,心情很不美,千万别惹她!
“我并不过分,过分的是娘。”孙靖淡淡说着,还淡淡地叹了口气。“还有,说过很多次了,我姓孙名靖,别再叫我小桃子了。”
“我哪里过分了?”银湾干脆蹲在他面前,试着跟他说道理。“我不过是想买一袋果脯,怎么搞得像是我犯了滔天大罪似的?你当儿子的可以这样吗?先生教你的圣贤道理就是要你忤逆娘亲?你太让我痛心了,小桃子。”
说完,还可怜兮兮地抽着嘴角,要不是在大街上,她也许会考虑滴两滴泪以表不满。
也许是看惯了她撒泼,孙靖眉眼不动地道:“娘,孩儿并非忤逆娘,娘勿痛心,而是父亲说了,果脯吃多难克化,昨儿个娘夜里还喊肚子疼,都忘了?”
银湾咂着嘴,收起可怜样,带着几分流气,道:“我说,昨儿个哪里肚子疼了?我不过是睡不着而已,到底是谁到你面前胡说八道?”
“是我亲耳听到娘跟玉衡姑姑说的。”
银湾心痛地闭了闭眼,不禁想,这兔崽子就非得这么伤她的心,就连果脯都不肯让她吃?明明三岁就懒得搭理她,也不怎么喜欢跟她一道出门,怎么今儿个她要出门他就跟上了,分明就是来盯她的。
“不过是说笑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她叹气。要不是这孩子真的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那张脸就跟她同个模子刻的,她都要怀疑他是捡来的,性情实在与她太不对盘,性子完全随了他亲爹。
她原以为他亲爹那家子之所以守旧刻板,是因为家中太多规矩所致,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天性,血亲一脉的天生古板真是可怕。
“娘说的话孩儿向来当真。”一张细致夺目娇俏小脸上,端方严正。“再者,此处人来人往,咱们似乎挡了他人去路,且娘的姿态……与礼不合,不如咱们往旁移个几步,不知娘意下如何?”
娘就是这么教人操碎心,一下子爬围墙,一下子又蹲得这般难看……他到底要怎么教才能把娘教好?
银湾咬了咬牙,真觉得她这个儿子就是生来克她的!
她气呼呼地起身,干脆进了李记隔壁的茶楼,压根懒得管儿子到底跟上了没,横竖他就是来盯她的,不管她跑到哪他肯定都能跟上。
果不其然,她才挑了个位置坐下,他马上在她身旁落坐,并道:“娘,双脚并拢。”口气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
银湾顿了下,看着自己习惯的大马金刀坐姿,再看向正襟危坐的儿子,她不禁悲叹,儿子才五岁就开始管娘了,再过个十年她还能不能活?
她悲凉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收拢双脚,顺便把裙摆拉整,省得儿子一会还有话说。
孙靖看向她,面无表情地轻点着头,她立刻赏他一个大白眼。
什么态度?真的是不把她当娘看了是吧!
银湾心想,人在外头总得给儿子留点面子,回家再好好跟他说说,让他清楚明白谁才是老大。
“姑娘,要来点什么?”
一阵阴影压过来,银湾以为是店小二过来招呼客官,岂料一抬眼就瞧见个长得……很平实的脸,但穿得还挺招摇的一个男人。她不怎么懂衣料材质,但看起来应该不是店小二穿得起的。
“阁下哪位?”她神色不耐,口气不善地问着,比寻常姑娘家还要浓的眉微拢,配上她又不小心大马金刀的动作,浑身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男人见状,没来由地退上一步,偏偏隔壁桌的人突然嘲笑起这个男人,笑得他恼羞成怒,发火回吼。
银湾没啥兴趣地瞥了眼,听了一个大概,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和隔壁桌的是友人,只是她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己的友人放声嘲笑。
“娘,咱们回去吧。”
孙靖轻扯着她的袖角,原本就面无表情的神情此刻更加凛冽,有一瞬间她还以为瞧见他亲爹呢,啧啧啧,血缘这东西真是太可怕了。
“走。”她也觉得太吵了,横竖她不过是想歇个脚再找机会去买果脯而已,又不是非要进这家茶楼不可。
然而她才刚起身,手就被人扯住,几乎是不假思索,她的手腕一转,反手抓住来者的手,一个巧劲反拽,来者立刻跪倒在地,哀嚎大叫。
银湾面无表情地看着哀嚎的男人,想了想,要是把事情闹大,说不准往后都不让她逛大街,于是把手给放了,心想带着儿子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好,哪知道人家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将她给团团围住。
一、二、三、四,区区四个人,她还真没看在眼里,只是儿子就在身边……于是她单手将儿子抱进怀里。
“娘……”孙靖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危急之际,你就别计较了。”她知道这个早慧可怕的儿子,从三岁之后就不肯让她抱,可这当头不抱着他,难道等着他被人拎去当人质吗?
两人还在交谈,四人已经动手,银湾迅如狡兔地弯,毫不客气地扫腿踹翻两人,身如疾电窜起,一个拳头赏了面前的男人,一个扬腿后踢,踹飞了企图偷袭的人。
不过眨眼功夫,地上躺了四个低声申吟的男人。
银湾正打算要走人,一个男人迎面而来,她随即戒备起来,可待她一瞧清楚来人,立刻垂着脸抱住怀里的儿子。
这人……不是那个什么什么霖的吗?他怎会在这里?
锦衣卫怎会无故跑到蕲州?
和霖本是要来助人的,哪知道他都还没露面,这位妇人眨眼功夫就撂倒了四个大男人……这妇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动作潇洒利落,而且正中要害,重要的是,这招式眼熟得紧,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和霖忍不住望去,可想想自己真是太唐突,竟盯着一个妇人瞧,心想反正什么事都没了,他干脆回二楼交差。
然而就在他抬眼望向二楼时,就见他护送前来蕲州的赫大人正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位妇人?
他顺着目光看了两回确认,发现还真是如此,暗吃一惊。
这位赫大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如今却盯上个少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让让。”银湾瞧和霖压根没意思要让道,出声说着。
和霖闻言,发现自己挡住人家的去路,赶忙往旁挪了几步,谁知道就这几步功夫,那位赫大人竟自二楼跃下,不偏不倚地挡在少妇面前。
银湾本是要走,可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乌头靴让她硬是顿住脚步,心里暗恼,碍于那个什么霖的在场,她不方便把脸抬起,这状态要她打人还真难。
和霖懵了愣在当场,心想这位少妇是何等天仙美貌,才会把凡心不动的赫大人给引下来,很想偷觑一眼,偏偏赫大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着赫大人微垂着脸,低醇嗓音逸出口——“姑娘家住何方?赫某送姑娘一程。”
魂牵梦萦的熟悉声嗓突然响起,银湾没多细想地抬眼,对上那双如冰封般的绝尘眸子,眨眼间,她像是回到两人相遇、桃花纷飞的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