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娘子不和离 第七章
第五章
般若第一次见到齐云,是在她十二岁那年。
那时她还不叫般若。
“拜托你,我的好女儿,我求你帮帮我!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御赐称号已经被我们曲家传承了数代,我决不能让它在我这一代被一个外来的臭小子夺走,算爹求你了!”
曲家是巳幽当地有名的酿酒世家,全仗“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御赐匾额加持,使得曲家旗下的酒坊、酒馆等等声名远播,客似云来。
眼前的男人名叫曲维韬,是她的……生父,她的母亲却只是他风流一夜的对象。
严格上来说她也算不上是他的女儿,只因他的正妻是名门之后,出于面子,她不许曲维韬与她们有所牵连,亦不许她们在外肆意宣扬家丑,她从小就和娘亲被曲家安置在这个离巳幽甚有距离的偏远小村,依靠曲家每月所给予为数不多的银钱过着拮据的生活。
今日曲维韬会出现在这里,据说是因为十年一次的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名号竞争在即,几个月来陆续有不少酿酒才俊纷纷前去城里等待半年后天子造访之日一较高下。
而在不久前,一名年轻酿酒师所酿的酒一鸣惊人,凡是喝过他所酿的酒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纷纷传言今年天下第一酿酒师的称号非他莫属。
曲维韬自然也喝过他酿的酒,他发觉对方所酿的酒是曲家所不能及,他暗自害怕御赐的名号将在今年葬送在他手中,情急一下他心生一计,这才急急跑来这处偏远小村向她这个女儿寻求帮忙。
“我娘身体不好,巳幽的主城离这里有好大一段距离,我必须要照顾娘亲,不能离开娘的身边太久。”对于曲维韬的请求,她回以的是拒绝。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里屋便传来了娘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只是曲维韬似乎是有备而来,他马上便再次说道:“关于你娘的事,我跟你大娘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能够帮我们曲家这个忙,你大娘便同意让你认祖归宗,也同意给你娘一个名分,到时,你娘的病自然也不是问题。”
曲维韬所说的帮忙是指要她假扮乞儿,想办法接近那位年轻酿酒师,进而盗走他的酒谱一事。
听说那位年轻酿酒师心地极好,常到城里为一些小乞儿施舍食物,而在曲府之中,年龄唯一符合那人施舍对象的就只有曲维韬和他正妻所生的儿子,但他们哪里会肯让娇贵的亲生儿子去扮演脏兮兮的乞儿。
他们也不放心找外人实行盗谱的计划,与其对别人施以利诱,他们倒觉得她这个身上流有曲家之血的野种要更好拿捏。
“我……”她还在犹豫。
她今年才十二岁,无法去太远的地方谋生,也没有太多适合她的工作,名分一说其实于她并不重要,但只要可以让娘亲过得好,在此时答应曲家开出的条件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但娘目前的情况确实需要经常有人在旁照料,她实在不能离开太远。
“我看不如这样吧,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也会把你娘先接到城里去好生照料。你放心,只要事成了,该给你们母女的,我们一样都不会少给。”见她犹豫,曲维韬不禁又追加了一项条件。
“咳咳咳……”
里屋那边传来的娘的咳嗽声更加激烈,彷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求一个最好的诊治方法。
她听在耳里很是不忍,若她拒绝,那声声咳嗽便成为了对她不孝的谴责。
无奈之下她只能开口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先让人把我娘亲送到最好的地方去静养。”
“没问题,我立刻就让人去办。”
巳幽主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她未曾见过的热闹景况。
她才进城,便按照曲府之人的指示,穿上褴褛的衣衫,弄乱一头秀发,用泥与灰在白净的小脸上抹上满满的脏污,来到城中一处被小乞儿们当成聚集之地的废弃小院,等待那位年轻酿酒师的到来。
午时大约过了一半的时候,一道推着辘车的青色身影出现在道路的另一端,缓缓向小院这边移动。
待身影走近,她总算瞅见了推车的是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轻男子,车上载有几个箩筐,里面装满了还在冒着烟的绵白馒头,周遭的乞儿一瞅见他,立刻欢声叫喊着一拥而上。
她知道这名年轻男子便是那位酿酒师,也唯有他才会如传闻那般到此地为小乞儿们分发食物。
但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冲过去跟他讨要食物,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候着,等到辘车上的箩筐见底,等到众人开始狼吞虎咽地啃起白软馒头,等到他温和地说了句:“吃慢点,别噎着。”,然后推动辘车,往另一条路离开,她才起身,悄悄跟上。
就在她跟着他,沿着小路快要走出主城之时,他蓦地停步转身,亮如星子的眸快速地将她这只一路尾随的小动物逮个正着……
“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我……”她的心中没有踌躇或犹豫,在他出现之前她就想好了与他攀谈的对策,只是她不想让话语出口得太突然,她还想要稍等一会儿。
“你看起来好面生,你是从外地来的?”
“嗯。”她点了点头,“我昨天刚到这边来,听说你每天都会去那个小院给年纪小的乞儿们派发食物。”
“可你刚才也没有上前来跟我要吃的。”他看着她,透亮的眼眸中溢出浅浅疑惑。
“我……还不太清楚这边的事,我不敢要,我怕。”
“怕什么?怕我在食物里下毒?毒死你们这些无处可去又每日也几乎不得温饱的小乞儿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挑了挑眉,薄唇顺势抿成了一条线,似乎是有些微微愠怒。
“不是的!我就怕、怕……怕我跟你要食物,你不给我……”她只是怕自己的祈求得不到施舍,这是每一个向他人乞讨的人最害怕之事,她将这份怯生生表达得恰到好处。
“今天份的食物已经派光了,不过你运气比较好,我这里还有两枚铜钱,你拿去跟市集卖馒头包子的张大婶买些吃的吧。”
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他不为难她,取出铜钱就想塞进她手里,可她却摇着头躲闪过去。
“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食物。”
“你什么都不要,可你却跟着我?”他有些没好气地问。
“你的钱和你的食物都只是一时的施舍,万一哪天你发生意外,不在了,那我不就再次变成了没饭吃的小可怜?”
“你在诅咒我?”抱歉,他不喜欢开玩笑,一点点也不喜欢,他还特别不喜欢她的假设。
“我没有诅咒你,我只是……只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你的打算是什么?”她一直在那里露出扭扭捏捏的样子,他不想跟她磨磨蹭蹭,便直接问她。
“我听说你是位酿酒师,大家都说你酿酒手艺了得,我想……想让你收我为徒,我想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谋生。”她抬头看着他这么说。
他长得要比她高太多太多,她仰头仰得有点辛苦,然而在瞅见他点头应允之前,她绝不肯就此低头放弃。
“你……”
他似乎愣住了,甚至还为此而闭上了双眼。
就在她以为他会不会在深思用何种理由拒绝之时,她又瞅见他睁开了眼,并且俊容展笑,彷佛遇到什么令他感觉无比愉悦之事那般笑着说道:“有趣,你的想法真是有趣!哈哈哈……好,我就收你当我的徒弟!”
“真、真的吗?”她对他的好说话感到很是不可置信,内心有狂喜,亦有隐隐怀疑的担忧……
“我从不喜欢说假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要她留在原地,跟他的辘车一起等他。
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她大概等了有一刻他就回来了,回来时他怀里还抱着两个不知道裹着什么的纸包。
“走吧,跟我一起回我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