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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良缘 第七章 悄悄动了心

这马车未免太奢华了,外表看起来还好,只觉得车厢比旁人家的大一点点,只觉得那匹枣红色的马看起来特别精神,但进到车厢内,姊妹俩忍不住啧啧称奇。

桌椅软垫是必备设施,但挂在车顶的夜明珠是怎么回事,当灯用吗?点心柜里装了各项吃食,茶壶、小火炉固定在车厢一处,要喝哪种茶,随煮随喝。

不只这样,书柜、棋盘连九连环都有,挑开窗帘,视线对上卫晟,慧槿问:“这是怎么回事?”

“上回马车太简朴,让你遭罪了,出京前我命人打造了新车厢,怎样,喜欢吗?”他笑得浓眉上扬,饱含笑意的脸庞等着被夸奖,现在的他只有十岁。

“特地打造?就坐这趟,太浪费钱。”

她已经节省惯了,更重要的是,上回她一点都不觉得遭罪呀,在高家她连辆马车都供不起呢。

“不是一趟,往后连同车夫就留在闵家了,方便你们随时进京。”

哇,财大气粗呐,慧榕眼睛一亮,前妹婿太给力,有他在,赌资有了,交通问题解决了,怎么办?她好想把前妹婿变成现任妹婿。

“为、为……什么?”慧槿被他的回答吓得结巴。

“为了让我安心。”

“你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京城附近出现一名采花大盗,县府衙门紧着抓人,但迟迟没有下文,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有清风在,我比较放心。”

正在驾车的清风听见,嘴巴歪两下,眼睛抖五回,这是公然造谣啊!

“家里不只我们,还有爹爹。”慧槿抗议。

“不过是个老人,在重要的时候起不了作用,说不定还会拖后腿。”他一口气否决又胖又老的弱鸡。

慧榕抿唇偷笑,这带着浓厚鄙视意味的话要是让“爹爹”听见,不知道会不会吐血三升?

“我可没听说这个消息。”慧榕道。

“为避免造成百姓人心惶惶,上头刻意封锁消息。”卫晟一本正经地说着谎话,心中却同时盘算着,要不要派人去闯几处香闺,闹出些许动静?

“这么严重吗?”慧槿凝声问。

“别担心,清风武功虽然不怎样,但护住你们一家老小绰绰有余。”卫晟道。

这话……嘴歪眼抖不够用,清风脸皮震颤得厉害,两行无形热泪盈眶,想他,江湖人称玉面小白龙的英雄豪杰,在将军眼里竟然是“武功不怎样”。

他错了,悔了,如果不要为那身炫耀式的官服委身将军府,如果继续闯荡江湖,人生会不会更风光些。

“既然如此,多谢将军。”慧榕出声,收下他的好意。

慧槿只能附和。“多谢,若将军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我开口啦,你没应。”他转头,对着她笑出一脸臭纨裤。

“有吗?我没听到。”

“有,我需要人帮忙管库房。”

此话一出,慧槿双颊红透,而慧榕却双眼放光,看看妹妹再看看前妹婿。不是她多心多疑吧?不是她想得太多吧?前妹婿肯定对她家妹妹有想法!

慧槿正起神色,道:“朋友妻不可戏,将军别忘记自己的身分。”

“这话我正想问问高青禾,当初娶你,怎就没有问问我这个好朋友,心底会不会存上夺妻之恨。”这话说得痞气十足,彷佛他还是当年的街头小霸王。

“不说了。”慧槿讲不过对方,把车帘子放下。

“好吧,算我错,你另外帮我一个忙吧。”卫晟在车外提出请求。慧槿在车里犹豫片刻后,没有掀开帘子,只扬声问:“什么忙?”

“别喊我将军,喊我阿晟。”

轰地……慧槿脸炸出一坨鲜红,低下头,这下子真的不说话了。

在牙子的帮忙下,他们去看了几处铺子,终于寻到一个合眼的。

接下来就没有她们的事了,身为合伙人,卫晟把接下来签约、买铺子、登录等等琐琐碎碎的事全数接手。

之后他们到牙行挑下人,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都没挑到合适的。

慧槿想了想,说道:“先回去吧,下回再来碰碰运气。”

没想卫晟又接话。“不必碰运气,你只管把胭脂做出来,剩下的我处理。”

凝睇他,慧槿怀疑,怎么觉得千难万难的事儿,到他嘴里就连桩事儿都不是?

“怎这样看我?我不该帮忙吗?是你自己说要让我入股的。”

没错,是自己说过的话,但……他会不会做得太多?回程,慧槿靠在软枕上,眉心蹙起。

慧榕煮着茶,看着若有所思的妹妹,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姊,我想给卫将军五成股,剩下的五成,姊姊占三,我占二,行不?”

慧榕一笑,问:“你想拿银子还将军人情?”

“我不想欠他。”

从高家离开,她没想过要依赖谁,但他出现了,给她一张床,助她一臂之力,然后一路一路帮到底。

慧槿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情为她做这些,却知道自己不能够多想。

她只能解释,他是纨裤,本就对男女大防不在乎,他当她是朋友,便一路将两肋插刀给落实。

她必须用这样的解释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可是一次两次三次,她再迟钝也觉得不对劲了。

“你以为他缺钱?”慧榕反问。

“他不缺,但是除了钱,我还不起其他。”

“那就先别还,等你有能力用其他归还时再来谈。”

“什么其他?”

“比方……感情。”

“姊在想什么?他是大将军,是皇帝信任的左右手,他不是我能高攀的男人。”

“当年高青禾高攀不起你,可他不但攀了,还不肯珍惜,人与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说法,愿意喜欢、愿意珍惜,才是重点。

“我知道你刚从窟窿里跳出来,不会再想往下跳,不如什么都别做,只要敞开心扉,细细看,认真品味,只要别把别人的认真当成驴肝肺,不要把别人待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剩下的……”

话未说完,马车停下来,这么快就到家了?不可能呀,慧槿直觉想去掀帘子,却在一阵冷笑声中停了手。

“大哥好久不见,近日过得可好?”

卫轩挡在马路中间,仰望马背上的卫晟。

对于卫晟,他痛恨、厌恶也轻视不屑,过去卫晟不在京中,眼不见为净,而今就算眼不见人,名字也不断在耳边出现。

凭什么啊,就因为运气好?就因为他在外头鬼混的时候恰恰遇见当今皇上,结下交情,便摇身一变成了宣威将军?

旁人不知,他可是清楚的,卫晟有啥本事?就是个大字认不了几个,只会斗鸡走狗的傻子。他在新帝面前不过是个弄臣,陪吃陪玩就能陪出一个一品大将军?

我呸!

卫晟刚返京时,卫轩还不敢太过分,能躲便躲,不见面就没纷争,他想,就这样过呗,他当他的镇国公,他当他的大将军,河水不犯井水。

可最令卫轩吞不下那口气的是,他到处走关系想谋得一个实差,却处处碰壁,好不容易使了大把银子仍然无果之后,方才晓得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哪会没事看他不顺眼,再怎么说父亲和先帝都是实打实的亲兄弟,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怎会人走茶凉,新帝连他这个弟弟都不认?肯定是卫晟在背后怂恿,让皇上对自己心生恶感。

他不懂一损俱损的道理吗?怎能自己荣耀了,却要将亲弟弟给踩进泥里?可恶,家门不幸,卫家怎会有这种子孙?

卫晟高坐在马背上,轻笑回道:“我这身分、地位、权力,能过得不好吗?”

这话太痞、太欠揍,偏偏他还打不赢人家,卫轩憋着气道:“哥哥既然过得好,不帮衬家人便罢,怎还为难起人来了?”

“弟弟在说什么,我怎听不明白?”

望着卫轩那张脸,长得不差呀,小时候还觉得他挺聪明的,奇怪,是越大越歪,连脑子都给长没了,还是自己在外头历练多年,把评分标准改了?

视线望去,清风得令,他将马车停在道旁,走到车窗边,低声向慧榕、慧槿解释道:“挡道的是现任镇国公,主子的异母弟弟,不知两位姑娘要先回桂花村,还是在这里等等?”

姊妹俩互望一眼,慧槿拉开车帘望出去。

以多欺少吗?卫轩带着一票人堵在前头,卫晟若强行离开,定会伤到人,到时一个仗势欺弟名声肯定好不了,而那票人不像是愿意讲道理的……

“你可知道卫轩为何拦人?”

清风忍不住笑意,说道:“主子请了圣旨,要求拿回母亲的嫁妆。”

慧槿闻言,嘴角微挑。所以他已经找到外祖家,解除心中疑惑了?“先夫人已经离世多年,嫁妆单子还在?”

“不在了。”

“不在怎能要回嫁妆?”

“主子打算把单子给诈出来。”

“怎么诈?”慧榕觉得有趣,连忙问。

“不知道,主子还没开始动作。”清风实话实说。

“还没动作,镇国公就坐不住了?可以见得是十里红妆呐,但也不对啊,国公府有封地、有采邑,区区嫁妆哪能还不起?”慧榕问。

“镇国公忠于先帝,但镇国公一死,卫轩立刻站到五皇子阵营,皇上登基,虽没有让镇国公坐实罪名,却将封地采邑收了回去。”

所以现在的镇国公府空有名头,却无实产,若卫晟再把生母嫁妆要走,日子便过不下去了?

慧槿想了想,整整衣裳,下车。

这时候卫轩正在长篇大论,大演亲情戏。“后母难为,母亲为了哥哥,拼着被父亲责备也要处处维护,她这样待你,哥哥非但不心生感激,反而记恨起母亲。父亲过世,哥哥不肯回京奔丧,母亲连一句『不孝』重话都不肯讲,然哥哥返京后竟是连家门都不回,你太伤母亲的心……”

卫晟心道:这是想败坏他的名声,把他按在道德制高点,让舆论钉死他?傻气!他如果在乎名声,当年就不会活得那样恣意……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耍一回横,再现昔日霸王荣光,眼角余光却瞥见慧槿下了马车,朝围观的百姓走去。

卫晟皱眉,她想做什么?正想抢身上前保护,然下一刻……眉目舒展,他笑开,怕啥,反正不管慧槿想做什么、做对或做错,没关系,都有他兜着。

慧槿轻轻笑开,扬声道:“这世道还真是变了,不遵圣旨便罢,还要把人给拦在路上,也不知道是看不起今上还是认定将军良善好欺。”

“还关圣旨的事儿?”好事者闻言纷纷转身,围到慧槿身边询问,这里有个知晓内情的呢。

慧槿不疾不徐道:“镇国公说的极是,后母确实难为,新夫人进门,处处维护,硬是把个聪明睿智的男孩维护成浪荡子,维护得继子恶名满天下,维护得父子相见如恶如仇,这种维护还真教人害怕。”

话音方落,许多人脑袋一转,可不就是如此吗?这是维护还是捧杀?

慧槿又道:“幸好上天庇佑,卫晟出京后,没了继母的维护,很快便立下不朽功勳,是不是根苗没人压着,自然而然就会往正里长?如果是的话,卫家祖宗半夜都得给镇国公府老夫人托梦说声谢谢,感激她不再费力维护卫晟。”

脑筋转过,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不同了。

众人纷纷想着,确实啊,当年“卫晟”两个字,谁听见不吐口水净净嘴?可卫晟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会离京数年便立下天大的功劳,还被封为宣威将军?

果然是狼子野心,为把爵位留给亲子就恣意糟蹋继子,这老夫人可真够狠。

慧槿又道:“为免爵位旁落,制造父子误会,把继子赶出京城是最好的做法,对吧?只要卫晟被迫离京,再封锁镇国公去世的消息,那么还有谁能同卫轩争位?这不,爵位顺利落到卫轩头上,而卫晟回京还得担上不孝之名,一箭双鵰呢。”

闻言,立刻有人附和。“没错,人心再坏,知道父殁,怎样都得赶回来。”

“就算卫晟丧心病狂,为爵位也得飞回来,可以见得是连消息都不让知。”

“原来如此,难怪当年老镇国公的丧事办得那么草率,短短几日就下葬,这是担心嫡长子回来争爵位啊!”

讨论的声量越来越大,卫轩连忙命家丁拨开百姓,看看是谁在造谣。

卫轩没想到,围观群众中心竟然是个美貌的小娘子?卫轩众所周知,他自命风流,写下不少美人诗,因此一见到慧槿,眼睛都直了,竟然忘记是她在鼓动对镇国公府不利的说词。

“小娘子是否听信了什么谣言?怎对镇国公府有如此偏见?”

慧槿眼看卫晟翻身下马就要朝自己走来,她轻轻摇头后对卫轩笑道:“小女子有一事不解,还望国公爷开释。”

“你说。”

“圣旨已下,让镇国公府将先夫人的嫁妆交还卫将军,为什么镇国公府不但不遵圣旨,还要在此拦路为难人?嫁妆本就归出嫁女,女死,嫁妆归其子女,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道理,怎地你占了爵位,连人家娘亲的嫁妆都要抢在手里,这岂非太过分。”

听慧槿此言,百姓瞬间炸开锅了。卫轩真是可恶啊,抢名抢爵抢利禄不够,还连人家亲娘的嫁妆都要抢。

“岂有此理,胡说八道!你是谁派来的?”面对百姓的指责,卫轩变了脸色。

“国公爷这是在说什么?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我是个弱女子,却也晓得人间正义,既然国公爷说我胡说八道,那么请问有没有圣旨这回事?圣旨是真是假?还是说国公府早已将先夫人的嫁妆送进将军府?”

一句句,卫轩被问得哑口无言,老半天后只能挤出一句,“假的,是假的!”

“竟敢说圣旨是假的,程御史,这事儿你可得写摺子呈到御案上了。”

“自然,这是老夫的职责所在。”

闻声,卫轩转头望去,天……什么时候户部侍郎和御史大人也夹在人群中听八卦了?他急急排开百姓,走到两人中间,拱手弯腰,求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两位大人听差了。”

“国公爷暗指我们两眼昏花,耳朵不行?”原本与林侍郎在旁边茶楼喝茶,听见喧闹声出来看热闹的程御史笑问。

这卫轩挺傻的呀,当初帮五皇子做那么多事儿,今上不是不追究,而是看在先帝与先镇国公的脸面上,不好意思追究得太难看,要不怎会一道圣谕就将国公府的钱脉给断了?

他要是个聪明的,就乖乖低头做人,免得一不小心入了皇帝的眼儿,连爵位都给削了,可偏偏是个败家玩意儿……

这奏摺得写,皇帝正愁找不到借口把爵位送到卫晟头上,就由他来开这一刀,博博今上好感,说不得还能捞个升官发财。程御史越笑越得意,越开心。

“大人明察,那小娘子分明别有用心……”卫轩气急败坏,转身要寻找慧槿,没想到人不见了,他伸长脖子到处张望。人呢?怎么会突然消失?

正当卫轩满心焦虑时,卫晟终于走到人群当中。

卫晟压根不在乎名声,但是慧槿在乎,她不惧危险,站在人前为自己说话,既然她在乎,那么他愿意为她的在乎演戏。

卫晟对卫轩拱手,口气和缓而哀伤。“当年我认定父亲身强体健,必能长命百岁,没想竟是英年早逝,得到消息时我餐风宿露,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可是父亲已经下葬。

“为此我深感罪恶,自认大不孝,因此当皇上问我要不要将爵位争回时,我二话不说便摇了头。”

“我是嫡长子,家产本有我一份,但为成全兄弟之情,我自愿放弃家产,只求将亲母的嫁妆带回以作念想,不知弟弟为何迟迟不肯将家母嫁妆交还,还要当街阻挠,企图让我难堪?”

一句句全说在点子上,恰恰把慧槿讲的话全都证实一遍。

而“认定父亲身强体健,必能长命百岁”这句又埋下疑点,让人浮想联翩。

没错,当年国公爷可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身子壮,力气足,怎么会英年早逝?莫非是继室怕夜长梦多,把丈夫给……弄死?

卫轩被看得脸红脖子粗,后悔不已,还以为卫晟仍是当年的二愣子,几句话就能慰出他粗暴霸道的原形,没想到竟会演变成如此,看看左右,听着民众的讥讽嘲笑,他大吼一声,转身离开。

卫晟上前,向程御史与林侍郎拱手为礼,本就长得不差,再加上斯文端方的模样,瞬间收获民心无数。

再度上马,他朝城门行去,追上前方马车。

马车里,姊妹俩相视片刻,慧榕问:“为什么出头?”

如果不是她及时让清风将她带走,回过神的卫轩,招惹不起御史,欺负一个没名没地位

的小娘子绰绰有余。

“是姊姊说将军不缺钱,既然人情不能用钱还,那就……”

“就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说出头就出头了?”慧榕气呼呼道。以前自己老嫌她胆小,不敢突破困局,可瞧瞧……人家现在多勇于“突破”。“你啊,我该怎么说你才行?你当真以为卫晟处理不了那个傻子?”

“他是个男人,这种耍嘴皮子的事他做不来。”慧槿解释。

“你在说什么呀,人家是宣威将军,见识远高于你,别忘记,人家在当纨裤霸主时你还在因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做胭脂而雀跃不已,他本事得很,哪需要你横插一脚。”

“姊不是常说为人要仗义?将军帮我这么多,我帮帮他不为过。”

追上来后跟在马车外的卫晟听见两姊妹的对话,他没接话,却嘴角上扬、眉梢勾起,没人看见,但是他的快乐满到溢出心田。

“你这是仗义还是送命,人家好歹是镇国公……算了,我不说你,你自己想想,将军于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会让你连危险都不顾就想出头。”

然后……突然安静下来。

慧榕在等待,卫晟也在等待,然慧槿一语不发,久久,她才勉强吐出两个字。

“朋友。”

朋友啊……卫晟松口气,他要求不高,她没说“恩人”他已经感激涕零。

马车前行,车厢内不再传出任何声音,卫晟策马前行,享受起桂花村的宁静。

终于到家了,慧槿下车,却意外发现卫晟也在。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清风可以护住她们,他可以不必陪她们回家的呀,何况卫轩的麻烦还没处理完吧?

她的惊讶他看在眼里,但不打算解释,只道:“我饿了。”

然后她忘记追着他解释,直觉回答,“好,我去做饭。”

慧榕看着两人,摇头,再摇头,摇得头都昏了,这真是让人模不透的一对……朋友?

吃过饭,总该回将军府了吧?但是卫晟没有,直接赖在闵家大院。

眼看天越来越黑,慧槿催促道:“你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昨天才回京,面圣交差后一晚都没睡好,再赶回去太累。”随着他的话,他窝进太师椅里,连坐都坐不直了,直接摆出一副无赖坐姿。

见他这样,慧槿问:“要不,在这里将就一晚?”

“可以,你屋旁有间空房,就睡那里。”他连房间都择定了。

慧槿迟疑,他怎知道她屋旁没人住?他偷窥过?

被怀疑,正常人都会惊慌,但卫晟不疾不徐,不见一丝担忧,态度镇定到让人很难怀疑他做过什么,于是慧槿摇头,也许是刚好蒙到的吧。

“我去整理房间。”丢下话,她转身出厅。

慧榕揉揉鼻子,朝便宜爹抛去一眼,跟着回屋休息。

老人家眉心微扯,闺女这是给她派差事来了,一笑,也对,当爹得有当爹的样儿,这不就是他该出马的时候了。

清清嗓子,他坐到卫晟面前,道:“将军可有吃饱?”

这开场白说得不怎样。

卫晟了然地望向他,似笑非笑,但一双眼睛像鹰隼似的,紧紧攫住他的眉眼。他见过这人,肯定见过,只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

“将军应该知道,我这两个闺女命不好,所托非人呐,一个成了寡妇,一个变成弃妇,女儿家碰到这种事,日子自然过得比旁人辛苦,幸好桂花村民风纯朴,而我家闺女行得正坐得直,这才没招来风言风语。”

卫晟觑他一眼,不过是个吃闲饭的,怎说得好像真是人家亲爹似的。等等……亲爹……这个词像把钥匙,倏地开启了什么……

“亲爹”自顾自往下讲,“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没事都容易生事儿,将军来来往往已属过分,今儿个还索性留下过夜了,事情若是往外传,咱家闺女立足不易呀!”

“闵伯父这是想赶我离开?”

闵伯父?噎了,谁准他给自己改姓的?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姓氏的时机,他续道:“这赶不赶的……我得先确定将军是什么态度,对我那小闺女有没有存着不正当心思?”

“老人家觉得呢?”卫晟细品他说话的口吻、眼神、态度,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浮上来。

“心长在你身上,我能觉得什么,只是我得把丑话讲在前头,小闺女刚归家不久,我是打算好好把她给供着养着的,如果将军想玩玩……外头有多少女人可以随将军挑选,我家闺女恕不奉陪。”

供着?养着?这话得要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得出口,分明是他被供着养着。

“谁说我要玩玩?”

“所以将军是真心的?”瞬间,他脸上带起对八卦的浓浓好奇。

八卦、好奇……哈!一弹指,他终于想起来了!卫晟笑弯粗黑眉,看着“老人家”的目光更深,所以那个错身而过……并非错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奴才在这里,主子在那里,一奴一主围着闵家……那心思,还需要忖度?

“都说你心思细密,我真不真心,难道看不出来吗?吕公公。”

乍然听见这三个字,老人家瞬间定身,眼珠子暴睁,嘴巴微张,他……他认出自己了,怎么可能?都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

☆☆☆

“所以……国公爷,是真的吗?”吕公公脸上有着浓浓的八卦好奇。

听说镇国公府有一颗比茶壶还大的夜明珠,夜里把珠子挂在床头就能读书阅字,没有跳动的火光,还特别护眼。

“是。”国公爷回答。

站在旁边的卫晟紧盯着吕公公,好像真能从脸上看出太监与旁人的不同。

“我家小主子喜好读书,每每夜了还不肯歇息,贤妃对此忧心忡忡,深怕年纪轻轻便伤了眼睛,如果有夜明珠的话……不知国公爷能否割爱?”

“对不住,那是亡妻的嫁妆,要留给长子的,不能随便动用。”

闻言,吕公公立刻把力气使到卫晟身上,但他还没开口,卫晟抢快一步道——

“你想要我床边那颗珠子吗?行,不过贤妃娘娘得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卫轩很想要他的珠子,不给他就闹到继母那里,搞得继母左右为难,既怕担了抢先夫人遗物的恶名,又舍不得儿子成天吵闹。他正想找个地方把珠子给藏了呢,这会儿恰恰好!把它甩给贤妃,继母就不必为难了。

“行,小公子想要什么贤妃娘娘做什么?”

“现在没有想起来,等我以后想到再找贤妃娘娘讨要。”

“没问题,奴才多谢小公子。”

就这样,夜明珠移到四皇子床前,解决贤妃的忧心,而他始终没记得贤妃娘娘还欠他一件事。

可笑的是,他自以为把事情办得十全十美,还跑到继母那里讨赞美,没想继母听见,脸上一贯的和蔼笑容崩塌,咬着牙痛骂他一声傻子。

虽说她很快便恢复和颜悦色,但那个表情已经烙上他的记忆,那是他第一次怀疑继母真的喜欢自己吗?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傻气,继母的左右为难分明是做给他看的,指望他大气把夜明珠给拿出来,没想到最后竟便宜了旁人。

这会儿吕公公死盯着卫晟,怀疑这家伙的脑袋瓜是什么做的?以后再有人批评他是傻子,他肯定要据人大嘴巴子。

卫晟哪里傻呀,当时他才多大,五岁?六岁?他们统共也就见过那么一面,他居然还能把自己的身分给挖出来。

“怎么不说话?”卫晟问。

“将、将军要我说什么?”

“吕公公莫不是忘记,贤妃娘娘还欠我一件事儿呢。”

他苦着脸道:“这事儿将军应该早点提的呀,贤妃娘娘已经薨逝,她便是想还也还不了。”

当初四爷匆匆被送出皇宫,什么都没带,就带了那颗夜明珠,这是缘分吗?

“吕公公找个时间同你家四爷说说,我想见他一面,有事相商。”

“将军这是在为难奴才呐?谁不知道四爷篡位,被先帝处死,如果将军有什么话想对四爷说,不妨告诉奴才,奴才去上坟时,定会一炷清香,转告四爷。”

卫晟道:“明人不说暗话,吕公公这态度真教人失望。也罢,吕公公不仁,本将军可不能不义,你就去上一炷清香,告诉四哥,贤妃娘娘没死,如果他愿意见我一面,我自然会亲自告知。”

“如果不愿意……唉,我已经戒了,很久不涉足风月场所,但为了四哥也只能破例再去一趟『美人关”,就怕闹得鸡飞狗跳,害美人们做不了生意。”

啥?连“美人关”都知道,所以人家不是给他下套,而是所有的事全都查得一清二楚,等在这儿看他耍猴戏呢。

吕公公拉下眉头,垮下嘴角,半句都说不出口……

☆☆☆

家就在山脚下,每回看着蓊郁山林,慧槿都有强烈的好奇心。

这天她起个大早,朝瞰初升,七色云霓将天际炫染出一片灿烂。

从后院围墙远眺青山,碉啾鸟鸣,一声声催促着她——去看看吧,看看你向往的山林。

姊姊书读得好,她却偏爱散文游记,自己看还不够,非得拉着姊姊一起。

姊妹俩对书里的河川、大海、山林充满想像与憧憬,可惜先生教了,女人的世界就在院墙内,只要能在院墙里活得风生水起便是成功人生。

她还没来得及钻进镇国公府的后院,家族先惨遭横祸,然后接下来的七年,她把所有的力气全用在生活上了,连一刻钟都不敢放松,她逼迫自己做到最好。

深吸口气,目光贪恋着屋后那片山林。

“想去就去,犹豫什么?”

慧槿转身,目光对上神清气爽的卫晟。

他起个大早,已经打过两套拳法,换上一身衣裳,满脸的笑,笑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你又知道我想去哪儿了?”

“不就是去山里?”

她闻言讶然,他真有读心术,一眼就能猜透她的想法。

卫晟笑着解释。“重逢那天高青禾大醉,我扶他进屋,发现床边有个书柜,里面摆满书册,十有八九是游记,但高青禾对那些不感兴趣,所以是你的书对吧?你对外面的天地充满向往,却苦于身为女子,只能关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对吧?”

“别说了。”她皱眉。

“怎就那么胆小?喜欢就去跑、去闯,光是关在屋里想像,有意思吗?”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她知道自己胆小,不够勇敢的亏她已经吃够,但……勇敢是需要有本钱的。

她是在嘟曦,是在反驳,可他偏偏故意曲解成羡慕。扬起浓眉,一张大笑脸灿烂耀眼。

“想要像我吗?简单,跟着我就是。”

说着,卫晟拉起她,将她往外带,经过厨房时顺口对马嫂子说:“我带慧槿出门,今天不回来了。”

“什、什么叫不回——”

他没等她把话问完,就拉着她进入后山。

山林的气味与旁的地方不同,空气清新,不是花香,却有股透人心脾的芬芳,让人不自觉想要敞开胸怀,大口大口吸气。

然后……她真做了。

奇怪对吧,如果在身边的是高青禾,她打死都不会这么做。

是因为对卫晟别无所求,不需要保持形象,还是因为相信不管在他面前,自己是什么模样他都不会介意?

她不知道,但是在他面前,她就是容易不拘束、不守礼……把过去学了一辈子、奉行一辈子的规矩给抛弃。

看她带着稚气的动作,他开怀大笑。

他敏锐发现,离开高家后,她似乎有些地方不同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肩上卸下,眉目间不再凝重,这样的不同,非常好……

他问:“想吃果子吗?”

“你有带?”

卫晟没接话,只见他往旁边一踵,弯身在一丛绿树边采集,不久后转身,献宝似的将手上的红色果实捧到她面前。

“这个……能吃?”

“山抛子,你试试。”他捻起一颗,放进她嘴里。

她张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她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吃完一颗又一颗。“很好吃呢。”

“山抛子有益肾明目、化痰解毒的功效,是挺好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以前我和一个大夫混过。”

她转身往那丛山抛子走去,刚要伸手摘取就被他一把拦下,她低头,看着自己被裹在他掌心的手,好半晌才回神,想收回手,但他彻底发挥京城首霸的真性情,坚持拉着,坚持把她的手收在自己的大掌中,然后若无其事道——

“山抛子的枝有刺,容易被伤着,想吃的话告诉我,我来采。还想吃吗?”

吃他几颗果子,手就被拉走,她哪还敢再吃,蹶着嘴,再抽一回,但他还是笑着,纹风不动。

握住她的手,两人继续往山上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她一头雾水,忍不住低低地说了声,“有病。”

他听见了,却回答,“我很高兴。”

慧槿还为了手被人家控制着恼,蹶着嘴,不回应。

“我很高兴你冒险为我出头,解决掉卫轩那个跳梁小丑。”

“其实……是我多事对吧,你完全可以自己来的。”

他摇头回答,“如果让我自己来,可以解决,但绝对收获不了好名声,反而会让『京城首霸』的名声重新在百姓心头深刻。”

所以她有帮到忙?她登时开心了,不着恼了,侧眼看他,却瞧见他眉间的微微苦涩。

“小时候傻,不知道出头也有分的,那时我犯错,王氏总会为我出头,可每次她替我说完话,我都会被父亲打得更凶,有时候还会被关进柴房里,饿上三天三夜。最笨的是,我都饿惨了,还以为她待我那么好,应该对她更加孝顺。”

这话……让任何一个当母亲的听见都会心头泛酸,她真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纠结。

“长大后方才晓得,女人是可以用微笑来杀人的。”

这是他始终不肯成亲的理由吗?“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他笑开,对上她的目光。“我知道,你就不是。你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你宁可将喜恶摆在面上,也不愿意暗中动手脚对吧?”

“你爹娘既然打算把你送进后宫,那些手段阴谋怎能不学?你肯定有一百种方法让婉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你不,你宁可把事情摊开,逼着高青禾选择。”

“其实,你并非真心想要抛弃婉儿,你只是无法面对她,因为你待她越好,就对菁儿越感到罪恶,不管高青禾如何反驳,都不能改变沈惜若是间接造成菁儿死亡的凶手,对不?但即使把婉儿送走,你也不会不管她,你定会安排好她的去处,对不?”

慧槿回望他,心在喧嚣。他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知道她的委屈、她的难以接受,知道她的左右为难,也知道她有多痛苦!

心,悄悄地悸动了……

“我不理解高青禾为什么对沈惜若如此坚持?当年为了她,差点儿无法参加童试,为了她想出家当和尚,为了她,一个这么好的妻子在身旁却视而不见,他的脑子被驴踢了!”他忿忿说道,为她百般不值。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难说的,尤其人死了,遗憾更深,更放不下。”

他深深望着她,片刻后方道:“沈惜若没死。”

“没死?不对啊……高青禾带婉儿去上过坟。”若非如此,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派去调查的人尚无回音,等査明白,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不过其他的部分我倒是知道一些。”

“哪一些?”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高青禾说的,才会让高青禾点头答应收养婉儿,也许是说自己病重快死了吧。”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舍得送人。

“去年,夏筠刚考上进士,被外派为官,他的妻子体弱需要人照顾,她应该是一眼瞧上夏筠,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夏夫人,因此得先把女儿给甩出去。”

“你怎么知道的?”

“前几日我出京办差,却摊上夏筠被地方官员联合仕绅给陷害至死一事,我顺手把案子给办了,还夏筠一个清白,没想到她求见我,希望我带她回京找女儿。”

“她想回来找婉儿?”

“她是这么说的,但我不认为。”

“为什么?”

“她那双眼睛盯着我,像在盯一只大肥鹅。”

这一说,懂了,慧槿失笑……莫怪人家,他的条件比大肥鹅要好上太多,不光沈惜若,京城多少名门淑媛的眼珠子都盯着他瞧呢。

“所以你把她带回来了?”

“嗯,带回来了。就光是带回来,啥事都没做,她可怜兮兮地盼着我领她进将军府……哼!想都甭想,知道她这些年跟死了几个男人吗?”

“跟死?”

“话是她说的,我不认为完全真实,但你可以听听,等她的事全调查清楚,我再告诉你真实情况。她说……”

聊八卦似的,他把沈惜若的“可怜身世”说过一遍,真是红颜薄命呀……不过在他看来,那些被她跟过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薄命——薄到连命都没啦!

安静听完后,慧槿问:“你会把这些告诉高青禾吗?”

“你希望我说吗?”

希望吗?她无法回答,她只希望郁儿能够平安顺利,如果沈若君能和高青禾长相厮守,幸福到老,日子过得好后,会不会就能善待郁儿?

见她不答,他又问:“如果我把调查到的告诉高青禾,你认为他会怎么想我?”

“会怨你吧。”在他心中,沈惜若是仙女一般的存在,更何况沈惜若在卫晟身上的盼望落空,怕是会心生怨恨,若是再吹上几回枕头风,他们连朋友都当不成。“别说啊,人各有命,若他们之间缘分未断,终究会再走到一起,若是缘分已尽,你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嗯,听你的。”他本来就没打算说,一到京城,他立刻把沈惜若抛下,他盼着呢,没有他这棵大树,她会不会回头去找高青禾那把大伞。

虽然是朋友,但高青禾的作为确实需要有人狠扬巴掌,才会晓得自己错了。

两人继续走着,听着鸟鸣虫叫,偶尔一只兔子从脚边钻过,岁月静好……

慧槿问:“你找到外祖家,探知母亲的事了?”

“嗯,外祖姓颜,是个商人,旁的东西没有,就是银子堆得满仓满库。那年朝廷事多,各地水涝旱情不断,国库虚空,到处需要银子。父亲对先帝忠心耿耿,竟异想天开用自己的婚姻换金钱。”

“外祖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那时眼看自己的身子不行了,满心想要为女儿谋条好出路,他决定捐两百万两银子给朝廷,解皇帝的燃眉之急,并将剩余的家产置办了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女儿嫁出去。”

“只是这事毕竟伤了皇家颜面,因此母亲死后,不管是朝廷或家里,没人敢提这件事,企图把我母亲的存在给抹了。”

“难道外祖家的亲戚没人站出来为你说话?”那时他都被镇国公赶出家门了。

“首先,那些亲戚的关系有点远,再则他们多数经商,民不与官斗,商人更不敢,更别说我爹可是镇国公呢,谁敢上门闹事?”

是,先帝在的时候,镇国公府有多张扬,要不他这京城首霸怎能平安长大,半点事儿都没有?

“听清风说,你打算诈出你母亲的嫁妆单子?”

“对,这件事真得要你帮忙了。”

“我能帮什么忙?”

“你说过自己擅长模仿笔迹,我带了不少祖父的信回来,也从亲戚口里问到一些母亲的嫁妆品项,你帮我拟一张比原嫁妆夸张十倍的嫁妆单子吧。”

慧槿懂了,除非镇国公府愿意吞下假单子,把天价嫁妆给吐出来,否则就得想方设法找出真单子,这个人呐……方法虽然有点恶劣,但京城首霸嘛,效果好就行。

她笑逐颜开,道:“包在我身上。”

“这下子,我是贫是富全得看你啦。”

慧槿觑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话的,分明是想让人误会。

两人来到小溪旁,溪水清澈,当中有许多鱼虾,卫晟二话不说,月兑了鞋子就下去抓鱼。

然而转身,却发现她在岸上一动不动,他投腰,挑眉,笑问:“不敢下来?”

“不是不敢。”是不能,从小到大的规矩……怎能让男子看见自己的果足?

“这点水都害怕,怎么去看名山大川?川水可是小溪的千倍万倍大,你知不知道怒江的水会激起万重浪,知不知道瀑布的水哗啦哗啦冲下来,能把船给打翻。再说大海,你知道无边无际的大海长什么样?除非你打算一辈子都靠想像来认识它们,否则你就得勇敢。下来吧,我牵着你,不会让你摔了的……”

他一句句说着,说得她心动,看着他摊在眼前的掌心,她深吸口气。

是啊,若不想关在那方小天地,她就必须勇敢,必须蜕变,必须把过去的自己给抛弃。

再吸气,她月兑下鞋袜,牢牢握住他的手,走进小溪里。

冰凉的溪水让她一惊,他拉着她去碰水去捞鱼,她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游戏,于是她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心。

这一天,她的生活展开了新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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