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如宝 第二章 让寸府变雅致
走进内室,寸延龄便见衫裙整齐,妆容秀丽的得曦坐在床沿。
她两眼发直地看着窗边的那张长榻,不知在忖着什么,专注得连他大手大脚地走进来,她都没发现。
“两眼发直在想什么?”他出声打断了她。
她回过神,想也不想地说:“你觉不觉得这屋子里缺了什么?”
他微顿,不由得环顾四周。这屋子里床、桌椅、柜子……样样不缺,她还觉得缺什么?
“缺什么?”他问她。
她注视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缺了生活的美感。”
他露出迷惘困惑的表情,“啥……啥生活?啥美感?”
她微微地皱起眉心,“你肯定不明白吧?”
寸家坐拥金山银山,财富惊人,宅院也不小,可显然没有用心布置,一切都很随便,什么东西都灰灰黑黑的,没有什么色彩,偌大的院落里除了几株大树,也见不到其他的植栽或花草。
“我是不明白,妳给指教指教。”她引起了他的好奇。“什么是生活的美感?”
他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一脸兴味地睇着她。
“你不觉得这屋里的一切单调乏味吗?”得曦问。
寸延龄微怔,想起她一直向往着安山府那种繁花似锦、繁华多彩的地方。也是,跟安山府比起来,这里是失色许多。
“生活若没有美感,那么便跟飞禽走兽无异,就只是吃喝拉撒睡罢了。”她续道:“美好的事物可以让人在一天的开始便有着愉悦的心情去面对外在的挑战,也可以让疲惫的身心在一天的结束得到慰藉跟舒缓。”
他很认真地听着她这番话,尽管他其实不以为然,不过是吃喝拉撒睡,哪来这么多的学问?
“拥有生活品味,才能品味生活,要将『美』落实到食衣住行之上。”她说着,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你是懂还是不懂?”
她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可黑眸里却透露着困惑。
“我打个比方吧!”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用字遣词太过现代,她试着换种方式让他理解她想表达的,“一日之始,喝下的第一口茶用的是什么杯盏,穿上的衣袍有着什么味道,床单被褥有好看的花样,松软细致,用膳之前花点心思布置桌面,让一顿饭不至于落到杯盘狼藉……用心安排这些日常的事情,就是一种生活的美感。好好吃一顿饭跟好好的打点自己,是最容易做到的。”
寸延龄眨了眨眼睛,那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奇,“我都不晓得生活是如此复杂的事情……”
“哪里复杂了?”得曦抿唇一笑,“习惯成自然,例如你……”说着,她眼神认真又犀利地打量着他。
“我如何?”寸延龄浓眉揪紧,“妳该不是想说我长得没有美感吧?”
听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男人看似粗莽,倒是有趣。
他摩挲着自己下巴的胡碴,“妳可知道花满楼的姑娘都夸我?”
“夸你不是她们的工作?”她有着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花满楼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还知道花满楼的少东家赵亦欢跟他有着铁打的好交情。
夸你不是她们的工作?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说他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好,寸延龄有点在意了。
“言下之意,妳是觉得我不够好?”他眉心一拧,“是吗?”说罢,他忽地伸出双臂将她一把揽进怀里,颇具暗示性地将腰部以下贴紧了她。
她心跳漏了一拍,惊羞地颤了一下。
他低下头,两只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迸射着霸道的光,声音低哑地说:“妳昨儿晚上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提及昨晚的激情,得曦脸儿一热。
她一定是饿了太久,昨天晚上才会那么的忘情及享受,对一个十六岁的黄花闺女来说,她昨晚实在太投入、太不矜持了,他该不会已经认定她是什么天生的荡妇婬娃了吧?
“我是跟你说正经的事。”她秀眉一皱,板起脸,推开了他。
“被昨晚才行周公之礼的妻子嫌弃,我可不会太开心。”他其实也没恼,就只是有点介意,她觉得他哪里不够好?
“我不是嫌弃你,你……”她诚恳地注视着他的脸,“很好啊!”
这话,她不是应付他的。
尽管他不是她过往中意的类型,但确实是性格男子呀!像他这款的男人,很多女人见了都会眼睛里冒爱心的。
“很好?”他挑挑眉,怀疑的说,“妳方才明摆着在说我不够好。”
“我只是想说你很好,但可以更好。”她说。
“噢?”他挑动右边的眉毛,“如何更好?”
“例如……”她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他脸颊两侧的胡碴,然后再轻抓着他散在肩上的浓密黑发,“把胡子剃干净,把头发整理好。”
“只是这样就会更好?”他不以为然。
“会不一样,跟从前『不一样』通常都是好事。”
这话,得曦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现在的她跟从前不一样,有全新的身分,全新的人生,全新的……丈夫。
她希望会不一样,期待会不一样,也会努力让一切变得不一样。
“来,”她拉起他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慧黠,“你坐下。”
得曦让蓉花取来温水及冷水,先以温水擦拭寸延龄的脸庞,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修了面之后,再以冷水收敛脸部毛孔,便开始帮他整理起头发。
从前周传玺的姊姊一家四口是住在家里的,他们夫妻俩有两个双胞胎女儿。虽然大姑对她不是太热情,甚至常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她的两个女儿却很黏她。
因为喜欢她们,同时也为了能讨好大姑,让自己在周家的日子能轻松一些,她买了一本维京编发教学书来练习,每天帮两个爱漂亮的女孩子编发,让她们成为同学们羡慕赞叹的对象。
维京人以骁勇善战闻名,给世人留下粗犷豪放的印象。但事实上,粗犷的维京战士也有着非常细腻的一面——尤其是在打理头发这件事情上,就非常能体现他们爱美之心,对于传统维京男女而言,精致的编发是体面之人的标准配备,也让他们非常具有吸引力。
寸延龄是个男人,过去都只是随便拿发带绑住头发,再加上总是在矿场出出入入,所以她便帮他编了一头利落简捷且不易乱的发型。
先在头顶编出三条发辫,再将其收拢在脑后,然后扎起一个髻。
看着眼前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凸显立体五官,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他,她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是潜力股啊!不管他是不是她的菜,但绝对是天菜无误。
“你自己看。”她让他转个向,回头去面对着镜子。
寸延龄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静了一下。
“如何?”她绕到他前面,一脸自信,“不一样吧?”
他模模光洁清爽的颈背,“舒服多了。”
“可不是吗?”她满意地看着他,“以后我每天都替你编发,让你神清气爽的出门。”
听见她说“以后”,他心头微微一动。
虽说是奉命成婚,尽管她过往跟尤松涛有着一段情,但既然嫁他了,她看起来似乎就把心思放在了他身上,愿意努力把自己视为丈夫,愿意跟他有以后。
这样,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对她抱持偏见?
过去的事都该放一边,他该好好对待她。
出了门口,仇嬷嬷等人见着他,无不对他的新样貌赞美有加。
此时的寸延龄稍稍体会了什么是美感了,好好打理自己,真的会教人心旷神怡,心情愉快。
古代人不流行什么蜜月旅行,寸延龄事忙,也无法给自己放上婚假,除了第一天,他陪着她去敬茶,又领着她认识家里下人,第二天,他便到矿场去了。
寸家治家虽严,但却没有太多繁琐的礼节或传统必须遵循,也没要求什么晨昏定省。可虽说是没要求,她觉得去跟公公请个早却是必要的。
于是第二天送寸延龄出门后,她便领着仇嬷嬷跟蓉花去向寸铁山请安,途经西院,她发现不少石头跟砖块堆放在墙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前去向寸铁山请早时,他早已用膳完毕,见她来了,他还有点讶异。
“延龄没跟妳说不必晨昏定省吗?”他问。
“他说了。”她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但身为媳妇跟晚辈,得曦认为自己应该来向爹请早。”
寸铁山微点了下巴,“我寸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规矩,我将仇嬷嬷拨给妳,便是让妳凡事都可向她请教,她是寸家的老人,通透得很。”
得曦微侧过脸看着仇嬷嬷一笑,“媳妇明白。”
仇嬷嬷是不茍言笑的人,但不至于难以亲近,跟她从前那人前是神,人后是鬼的婆婆相比,仇嬷嬷可好相处多了。
刚才来的路上,仇嬷嬷还夸她编发的手艺好呢!虽然也是面无表情。
“妳来到寸家,好吃好睡,把身子养好,尽快地给我们寸家添娃吧!”寸铁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妳大姊身子弱,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话没说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能搭什么话,只是静静的听。
其实自己嫁进寸家,最大的“功能”就是生育,这是她知道的。
只是公公在她第一次来请早安的时候就提这件事,难免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她也不是无法理解及体谅他身为寸家当家的立场跟心情,毕竟寸延龄已是寸家的独苗儿,这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就落在他肩上。
不过,她才刚进入这段婚姻,在她还没产生“我要生这个男人的孩子”的念头之前,她不想怀孕。
她不想再当传宗接代的工具,绝不。
为免公公的话一直绕在这上头,她话锋一转,“爹,方才经过西院时看见墙角堆了好多石头跟砖块,能给我吗?”
闻言,他微微一怔,“妳要做什么?”
“我想在院里弄个小园圃,给院子添点绿意及生气。”她说。
寸铁山有点讶异地看着她。这宋家最小的丫头往常在家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居然说要在院子里做个小园圃?
“妳要就拿去吧!”虽然意外,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寸铁山没多想就答应了,“我待会儿让人把石头跟砖块搬到你们院子去。”
她欢天喜地地说:“谢谢爹!”
看着她眉飞色舞,彷佛获得至宝般的表情,寸铁山不自觉地哈哈一笑。
几块石头跟砖块就教她开心得像是要飞上天去了?这要是给她珠宝首饰,那还得了?
也不一定,就是有见了珠宝首饰也开心不起来的女人,就是有。
忖着,他眼底闪过一抹深沉遥远的忧伤。
稍后,寸铁山真的命人把扩建西院时剩下的石头跟砖块都送到寸延龄的院子里来,得曦命令山明去跟杂役借来两把铲子,便在院里整地。
仇嬷嬷本想拦着她,多找几个人手来使唤,可她却坚持自己动手。
看她搞得灰头土脸,一身泥巴,仇嬷嬷、山明跟水秀都看傻了眼,别说是他们,就连伺候她几年的蓉花也懵了。
仇嬷嬷有年纪了,得曦当然不好要她帮忙,于是指挥着山明、水秀跟蓉花帮忙迭石块跟砖头。
忙了一个下午,园圃的雏型已经出现。
“有样子了。”看着眼前的成果,得曦满意地说,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也顺便把泥巴往脸上带,可她一点都不在乎。
“少夫人,妳赶紧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吧!”仇嬷嬷看着,忍不住地皱起眉头,“瞧妳这一身,哪里像个新嫁娘?”
“无妨。”她一派轻松地回答。
仇嬷嬷继续唠叨,“这怎么会无妨呢?少夫人现在这样子要是让少爷见了,还不……”
“仇嬷嬷,”她打断了仇嬷嬷,眼底有着一丝深深的怀念,“妳唠叨的样子跟口气好像我……”话没说完,她突然有点哽咽。
好像我妈——这四个字,她说不下去,也不能说。
她曾经是个大剌剌的女孩子,从小她妈妈总是盯着她,叮咛她——
女孩子不要笑那么大声,成什么体统?
女孩子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规矩一点。
等到她结婚了,她妈又说,女人家出嫁从夫,凡事要顺着丈夫公婆,别让人家说咱郑家教女无方。
她妈妈对她的期许跟要求,让她在那几年的婚姻里受尽苦难。
她不曾怪过她妈妈,那一代人受的教育及教养便是如此,而且她妈妈就是这么做的,唯一不同的是她妈妈很幸运,遇到了温柔的老公及和善的公婆,而她没那福分。
见得曦突然红了眼眶,声音还有点哽咽,仇嬷嬷露出疑惑及关怀的眼神,还有点不安,“少夫人,是老奴逾矩了……”
得曦紧抿着唇,忍住情绪,顺了顺呼吸,然后咧嘴一笑,“没事,仇嬷嬷,妳好像老妈子喔!”
仇嬷嬷先是一顿,然后无奈地道:“老奴本来就是老妈子,难道还是闺女?”
“这是在做什么?”忽地,寸延龄的声音传来。
主仆四人同时望向声源,只见寸延龄已走了进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刚有雏型的园圃。
毕竟新婚,寸延龄比寻常日子都还要早些返回府里。
新婚燕尔,他本来就不该冷落了小妻子,但他早回不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是……他今儿居然一直想着她。
他以为这次的成亲跟上次没什么不同,却又清楚地感觉到不一样了。
跟从前不一样,通常是好事——他想起她昨日对他说的话。
不管这次的不一样是不是好事,至少目前他喜欢这样的不一样。
走上前去,还来不及询问她做了什么,他的目光就已经被她的脸吸引住了。
她脸上有着或干或湿的泥巴,像只胡闹着跌进水洼的小猫,狼狈却又可爱。
“怎么玩得比我还脏?”他说着的同时,一手端住她的脸,然后用指月复抹着她脸上的泥巴,他眼里有着他自己没发现的笑意,“我在矿场忙了一天都没妳这么脏……”
当他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并温柔地用指月复抹拭着她的脸时,她不自觉地心跳加速。这种韩剧里的欧巴才会做的事,他居然也会?
“少爷,咱这位少夫人可倔了……”仇嬷嬷蹙起眉头,“不让她动手,她偏要动手,把自己搞得跟泥人似的。”
寸延龄淡淡一笑,“嬷嬷就由着她吧!不碍事。”话锋一转,他问:“这些……像是西院搬过来的?”
“是呀。”她兴高采烈地,“今天跟爹请安时跟他要的。”
“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是园圃吗?”她眨眨眼睛,一脸雀跃地,“这院子太无趣了,我打算做个园圃,添点绿意跟生气。”
闻言,他有点讶异。
宋二老爷、宋二夫人不知道多宠着这个唯一的女儿,毕竟对宋家来说,女儿远比儿子值钱得多。据他所知,她是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穿只绣鞋都要人伺候的小姐,如今一嫁进他寸家的门,却像有满手技艺。
今早她给他编的头发,每个人都在问,每个人都在夸,就连她哥哥、他大舅子宋得康看了,都难以相信这头编发出自于他亲妹之手。
见他不说话,她有点不安地问:“你……该不是不准吧?我只是觉得这院子太寂寥了,若是有些花花草草点缀,应该会更好。”
他回神,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说:“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着,她立刻露出了笑容,“真的?”
“但是……”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洗干净了才准上床。”
就算寸延龄不说,得曦也是会洗干净再上床的,于是收拾好了东西,她便进了浴间。
她将后脑杓靠在那石头垒起来的小浴池边,让温热的水疗愈她疲惫的身躯。
这副过往根本不劳动的身子,哪堪今天下午的重负?现在的她,真的是全身酸痛,早知如此,她应该听仇嬷嬷的话,找几个杂役来帮忙的。
话说回来,这院子什么都不合她意,就这浴室最令她满意。
浴室不大,但这浴池以坚硬却又光滑的石头垒建而成,有着质朴之美,浴池里有两条小水道流通,可将外面烧着的热水引进以进行循环,也因此水温始终可保持在最舒服的温度。
她左手搥搥右肩,右手捏捏左臂,再用热水拍打颈子以舒缓疲劳。
不成,明天她真得找几个人来帮忙。
“少爷……”
正想着,她忽然听见在外面待命的蓉花说话。
她警觉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抓了条擦身子的布巾掩在胸口,转头去看。
寸延龄已经绕过那面比他还矮的屏风,走了进来。
眼神一对上,她月兑口便问:“你要做什么?”
他挑挑眉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便径自地宽衣解带。看着他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月兑去,慢慢地展露出他那因为劳动而健美精实的体魄,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跟她洗鸳鸯浴?慢着,除了共浴,他应该没想别的事吧?蓉花在外头,里面要是有什么动静,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为什么看着他的,她却又有种身心沸腾的感觉?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那件事会有这么强烈的渴望,莫非是他昨晚启动了她身体的某个开关?
寸延龄一派轻松自然,不疾不徐地进到浴池里,见她拿布巾掩着胸口,他唇角一扬,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
“昨晚都看光了,还害臊?”他说着的同时,已将手伸向她。
她反射动作地侧身闪躲,低声地提醒他,“蓉花在外面……”
“她在外面怎么了?”
“你可别在这儿做什么,她会听到的。”她羞瞋着他。
看着她那不知是热还是羞而红通通的小脸,寸延龄立刻感觉到自己身心的变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想一个女人,不只想见到她,还想着她的……身体。
她太有意思了。
原以为她也只是个无趣的丫头,就算嫁了他,大概也是莫可奈何,虚应故事,没想到她却跟他说“以后”。
她不只认真地打点起他的门面,还动手在院里大兴土木,说要给院里添绿意及生气,这些行为也证明了她的“以后”不是说说而已。
虽说寸宋两家素有交情,但因为年纪相差十岁,过去他也不曾注意过她,他对她的认识及了解,都是宋家提出嫁女后,他才从赵亦欢那儿听说。
但看着眼前的她,他忍不住想着……也许赵亦欢弄错了什么。
寸延龄伸出手,霸道地将她捞进怀里,锁住。
“啊。”她娇呼一声,整个人僵着。
天啊,当他精实的身体紧贴着她,她竟然一阵颤栗酥麻,脑海中立刻浮现新婚夜那些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
“我……”寸延龄低下头,嘴巴贴在她耳畔,低声地道:“想了妳一整天。”
她真是小觑他了。
她以为他是个粗莽的北方汉子,钢铁直男,那些甜言蜜语,床上花招,他兴许是一窍不通的,没想……这家伙是天生的高手啊!
尝试新事物果然是对的。
曾经的她活到了快四十岁,却不知何谓鱼水之欢、欲仙欲死,可昨晚他让她见识到了。
虽然他们还不能说是灵肉合一,但在这件事情上头,肯定是合拍的。
得曦不知道该怎么响应他,寸延龄已双手扣住她的腰,利用水的浮力将她微微地托起,让她的眼睛可以平视着他的。
迎上他那燃烧着炽烈的黑眸,她身子忍不住微微地轻颤着。
他头一偏,嘴唇落在她敏感的耳垂上,那温热的气息熨烫着她的耳垂、颈项,教她舒服地仰起了下巴。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一个女人……”他声音低哑地说。
“想……我什么?”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什么都想。”
今天的他没了第一晚的霸道直接,却更加的热情。
这男人……就算不跟他谈爱,都足以滋润疗愈她枯竭的身心。
她目光迷蒙地望着他,他的眼底窜燃着渴求她的热情,那是她过去不曾在周传玺眼里看见的。
她在周传玺眼里是传宗接代的器具,在他眼里呢?应该……也是吧?
无妨,横竖她已经做足了准备,眼前她只要好好享受就好。
想着,她主动地勾抱住他宽阔的肩膀,像是无尾熊般攀抱住他。
“我要。”她在他耳边轻声却大胆地说。
翌日,得曦睡得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才发现寸延龄已经出门。
“少夫人,醒了?”蓉花见她醒了,立刻取来衣裙候在床边,“少爷已经出门,他说妳要是累,今儿就不必去跟老爷请安了。”
她懒洋洋地翻身,“嗯……”
其实公公也没要求她日日去请安,是她自己觉得那是本分、是规矩。
不过,她今天真的好累喔。
“我全身骨头都像是要散了……”她一副犯懒的样子。
听着,蓉花掩嘴,笑得暧昧极了,“少夫人跟少爷新婚燕尔,自然是累的。”
她陡地瞪大眼睛看着蓉花,“妳这丫头……昨天听见什么了吧?”
“没有!”蓉花摇摇头,赶紧否认,“我什么都没听到。”
看她那贼溜溜的、似笑非笑的表情,鬼才相信她什么都没听到!就算真的没听见什么动静,光是寸延龄与她共浴,就够她这个怀春少女产生各种遐想了。
得曦羞赧不已,可无论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她只好闭嘴不语。
此时,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是有点陌生的男人声音。
这院子里除了寸延龄跟山明,没其他男人了。
“谁在外面?”她缓缓地起身坐着,伸手让蓉花帮她套上袍子。
“是少爷差了三个杂役来帮少夫人整地。”蓉花说:“少爷要他们在这儿听候妳的差遣,还说别让妳受伤或是累着了。”
“是吗?”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唇角微微的上扬。
“小姐,”蓉花笑看着她,“先前妳还私下怨着二老爷把妳嫁给少爷,可现在……妳应该不怨了吧?”
她斜瞥了蓉花一记,“多嘴。”
蓉花仗着自己跟她亲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给我备水,我要洗漱。”
“是。”蓉花答应一声,立刻就去张罗。
着衣整装后,得曦便走出屋外,查看着园圃的进度。
果然有帮手,效率就是不一样,昨天只是稍具雏型的园圃,如今已接近完成,土松好了、石头迭妥了、砖块砌成了,就差主角——花草树木了。
稍晚,管事领着人用两辆板车运来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植栽,她带着一票人手,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便让原本光秃秃的院子里漫满绿意。
所有人见着这不一样的景致,也都眼睛发亮,没有人不喜欢美的事物。
给院子换了新风貌后,她开始寻思着把屋里来个华丽变身。
于是,她带着山明、水秀跟蓉花到街市上采买,一上午走访了布行、瓷器行、南北杂货铺子……添购了不少物品。
因为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们几个人也带不走,便请商店家帮她送回寸府。
利用几天的时候,她将寝院从里到外彻底变身。
内室里,那些枕头被褥全换上她喜欢的花色,就连床帐,她都亲手加工,在上面缝上一些花边。配合寝具的色调及花样,她将自己买回来的各式布料剪裁缝制成各种形式的垫子铺放在柜面上及桌上,就连窗边那张长榻,她也缝了两个胖嘟嘟的抱枕摆着。
桌上的茶具,原是素烧的粗陶茶具,她也在瓷器行挑了高雅的茶壶款式及有着浓淡纹样的杯盏换上。
最后,她用几只便宜但好看的白色瓷瓶水养了几枝藤蔓,分别摆放在桌上、窗边及柜上,为内室增添一丝生气。
寸延龄每天返回院里,总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这寝院在她住进来的短短几天里,焕然一新,充满惊奇。
他对她因此越发的好奇,因为好奇,他每天每夜都在模索着她、探寻着她……
得曦十分享受这样的新生活,也发现自己常常忘情的哈哈大笑。
在她穿越之前,已经很久不曾开怀大笑了。
晚上沐浴洗漱后,小两口回到内室里,得曦便帮寸延龄擦干头发,梳成了一个简单的髻。
他打直腰杆的坐着,一只手却扣着她的腰肢不放,手指头还不安分地在她身体上摩挲着,她觉得痒,扭了一下腰,嗔道:“你别弄我。”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猛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我怎么不能弄妳了?我想怎么弄妳就怎么弄妳。”他语带双关,低头用自己冒了一点胡碴的下巴摩挲着她的肩膀跟胸口。
她边笑边推着他,“别……好痒!”
她又笑又骂还拚命想逃的样子,让他更觉有趣,双手紧缚着她,一个劲地欺负她。
“哈哈哈……啊!别弄……”她在他臂弯里打滚,笑岔了气,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的声量有点失控,她警觉地压制了声音,嗔怪道:“别闹,声音都传出去了!”
“笑声总比哭声好。”他一脸正经地说。
迎上他突然有点认真的目光,得曦心头微微一撼。
这话,爸爸也常说。
她曾经是个爱笑的女孩,总是爽朗的大笑,声音洪亮,每当妈妈叨念她,说她声音大到街头巷尾都听到,有失体统,爸爸就会这么说——有什么关系?笑声总比哭声好。
她眼底有着一抹对爸爸的思念及哀愁,“真的可以吗?”
看见她眼底那一抹愁绪,寸延龄微顿,“可以什么?”
“可以大笑吗?就算别人说我不成体统也可以吗?”
她严肃认真的表情让寸延龄不自觉地敛起笑意,也停下了动作,他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轻轻地贴在她粉颊上。
“可以。”
得曦顿了顿,眼底有一丝怀疑。
“妳想笑就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希望妳是一个开心快乐的妻子。”
说着这话时,他眼中也闪过一抹深沉又遥远的忧伤,得曦发现了,不禁揣测,他想起谁?宋得安吗?
在原主的记忆中,宋得安从来是个性情内敛、沉默寡言的人,在家族相聚时,总听不见她的声音,也常常会让人忘了她的存在。宋得安几次回府里探望家里人,亦未听她提起过跟丈夫的相处情况。
她在婚姻里不快乐吧?那么……寸延龄在前一段婚姻里快乐吗?
“你呢?”她直视着他,“你是开心快乐的丈夫吗?”
他微怔,沉默了须臾才回答,“对我来说,做为一个丈夫没有什么开不开心、快不快乐的,就是尽自己的责任,守自己的本分,该做的做,不当做的不做而已。”
听着,她也静默了。
他勾起她的下巴,“想什么?”
她迎上他的黑眸,问道:“我大姊姊不是个开心快乐的妻子吧?”
寸延龄顿了一下,直率地回答,“不是,她在的时候,这院子总是静悄悄的,我没有听过她的笑声。”
“我想,她不快乐是因为你只是一个尽责任守本分的丈夫。”她问。
寸延龄一时没弄懂她的意思,“妳是说……”
“你爱她吗?”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进他眼底,“在你迎娶她之前,可觉得雀跃?可心生欢喜?”
他微微地瞪大深邃的黑眸,像是一个在课堂上被学生考倒的老师,他不明白自己是否爱宋得安,对婚姻有无雀跃、有无欢喜,会影响她是否快乐。
“不论是大姊姊抑或是我,你都是奉父命娶的,所以没什么雀跃欢喜的,是吧?”
“妳不也是奉父命嫁的吗?”他神情一凝,眼神带着审视,还有点严厉,“因为是不情愿的,所以我才希望妳开心快乐。”
得曦蹙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因为是不情愿的,所以我才希望妳开心快乐……这句话的背后似乎有着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可是她一时之间明白不了。
“我寸家跟妳宋家过往是什么交情,我们都知道。寸家欠宋家一份恩情,而这份恩情也使得我们毫无选择,你们宋家提出要再嫁一女,我们寸家没有理由拒绝,这是我们身为两家儿女的宿命……”
“也许不是宿命,是安排。”宿命这两个字听起来很悲观,很消极。现在的她,不喜欢这样的解释。
他浓眉揪紧,“安排?”
“曾经有位高人指点我……她说,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而是因果。”她续道:“不管老天做了什么安排,那都是有理由有原因的。”
闻言,他一脸的若有所思。
“所以……”方才在他眼底的那一抹凝肃消失,他的唇角微微地勾起一抹笑,“纵然是不情愿,可妳接受了老天这样的安排?”
她颔首,毫不犹豫,“虽然是预期之外的路,可我愿意走走看。”
寸延龄感觉她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会说的话,而是一个走过千山万水,看过风霜雨露的女人才会有的感触。
她坚定豁达,而且勇敢。
自她嫁进寸家大门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带给他惊喜跟意外。
“妳……”他捧着她的脸,眼神炽热而欢悦地注视着她,“跟我以为的不一样。”
得曦眼底黠光一闪,“你以为我是怎样的?”
“总之跟现在不一样。”他倏地将她抱起,回避了这个话题,“咱们……睡吧?”
“真的睡,没别的?”她问。
“没别的。”他唇角一勾,促狭地说,“妳昨天不是讨饶,说今天不要的吗?”
她脸儿一红,“不是那样,是我明天还有事忙。”
“妳总忙,到底在忙什么?”他眼底漾着他没意识到的怜爱。
“我想把边间腾出,弄个小厨房。我还得去砖窑挑砌灶的砖块,顺便采买烹调的器具,可以吗?”
“妳高兴就好。”都已经打定主意了,还问他可不可以?分明是个独立自主,做事又雷厉风行的人,她还要装模作样问这么一句,难道他说不可以她就会改变主意吗?
他思忖了下,又交代道:“明天我给妳派个懂拳脚的人跟着,近来外头不太平静。”
她微怔,“发生什么事了?”
“今儿中午,雪鸿客栈发生了劫杀案。”他神情凝肃,“一对南方来做金银珠宝买卖的父子在客房里遭劫,儿子恰好外出逃过一劫,那父亲就没那么幸运了。”
“大白天行凶?”她讶异。
“嗯,在寸家眼皮子底下犯事,可真的把寸家给小瞧了。”
岳阳属安山府管辖,设有衙门,编制下共计三十五名衙役,有官衔者五人。
三十五人要担负一个岳阳的治安当然是人手不足的,也因此以衙门为主,寸家所成立的协防保安队为辅,共同维护岳阳治安。
岳阳有大半的人大抵都是靠着寸家吃饭的,断然不敢在此闹事犯案,也因此此地的治安向来不坏,盗窃闹事偶有,但杀人越货之事在这些年已不曾见。
“总之妳外出要格外留心,明白吗?”说着,他在她粉颊上轻捏了一记。
看见他眼底那抹温柔跟关怀,她心都甜了起来,可他说的事情,提醒了她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情,让她深思了起来。
本来她就不觉得是尤松涛杀了原主,如今她还怀疑,那张约见的纸条真的是尤松涛写的吗?
若不是他,那么是谁模仿他的笔迹,并将纸条藏在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地方?
这个人对宋家后头的小径与矿坑并不陌生,若其不是宋家人,必然也在宋府之中有眼线,但会是什么人想置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于死地?
外面不平静,宋家也不安全……如今,这寸府反倒成为她的堡垒了。既然是堡垒,她当然要格外用心经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