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心格格 第四章
芷宁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给重重扔在地上,浑身一阵剧疼。随即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真是被丢进一个黑暗的牢房里。这牢房是单独一间,十分隐密,周遭几乎看不见其他犯人。这里……究竟是哪儿?
犹记得她正欲转出厅门,回房拿些东西的时候,突觉颈后遭人重重一击,之后便昏了过去。究竟是谁挟持了她?莫非是阿玛平日最忌惮的明教教徒?
可她从来不管政务,为何他们要把矛头转向她呢?
愈想愈不对的芷宁冲到门边,对着外头大喊道:“放我出去——你们囚禁我简直是没有道理,快放我出去啊!”
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回应,芷宁这下更着急了!
“你们快放我出去……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我会转告我阿玛。可你们这么劫持人是不对的!”她据理力争,更希望这些乱党能听见她心底的恳求。
又等了好一会儿,却仍不见回应,芷宁继续对外头喊了几声,结果仍是一样……
她垮下双肩,泄气地靠在门板上,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出去。
“阿玛和额娘一定会为我担心的……这件事肯定会坏了额娘的寿宴,这教我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呢?”
芷宁喃喃自语着,心思全放在府邸的寿宴上。
“额娘,女儿对不起您……”
一思及此,芷宁已忍不住掉泪。这时候她突闻外头传来沉慢的脚步声,神经又倏然紧绷了起来!
不一会儿,果真又听见锁头松动的声音。
芷宁身子一紧,一双漂亮大眼直瞅着门扉,就等着看是什么样的人会进来。
门扉开启,当芷宁瞧见外头徐慢走进的人时,却陡然张大嘴,一副不敢置信的震惊样!
而来人脸上的表情也不亚于她……石磊猛然眯起眸子,额上的青筋隐隐鼓动,体内燃炽的火焰已开始沸腾蔓延。
他怎么也想不到,曾救过他一命的女人居然就是勒莫丹阳的女儿——勒莫芷宁!
那么在山谷中她救了他究竟是蓄意还是巧合?
而芷宁只是呆愕地看着他,完全无法从他的瞳眸中读出他的想法。他为什么要劫持她?是因为她上回救他的缘故?可他这么做是报答救命恩人应有的方式吗?
芷宁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能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石磊漂亮冷峻的黑眸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此刻的他已神清气朗,完全不复那日在谷中的狼狈与憔悴。
“格格不是早该知道我是谁了吗?”他掀起嘴角,脸色猝变,变得阴鸷。
芷宁对他陡转的变化吓住,更是一头雾水。“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石磊仰首一笑,被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撩起了满腔的怒焰,“小格格,咱们见过面是不?”
半晌,并宁才点点头,“我当然记得。”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现在这副模样和当时的我差很多,让你认不得了。”他双手环胸,紧抿着严苛的双唇,一双阴森不带人气的双眼直凝着她。
芷宁害怕的往后退了步,实在不愿意与他在言词上交锋,但她还是想说:“今天的你和上次的你的确差很多,不过唯一改变不了的就是你那双眼睛,所以刚刚我也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石磊闻言,蓦然大笑。奇怪的是那笑容竟不费吹灰之力的令芷宁倾心,芳心张狂激动!
“你……你笑什么?”
他那双孤傲的眼轻易就打中了她心中最软弱的一个角落,让她忘也忘不掉。
“我觉得你实在单纯得有点可怕。”他收起笑容,此刻浮现他眼底的是惯有的冷静阅历。
芷宁愈听愈模糊,忍不住对他吼道:“你究竟要什么说啊?!我只求你赶紧带我回去……今儿个是我额娘的寿诞,我不能不回去,也不能让他们操心的。”
“你不能回去了,小格格。”他扯开唇边的纹路,淡漠地说。
“为什么?”她这下才真的紧张起来,往他靠近了几步。“莫非你想囚禁我?可我哪儿得罪过你了?”
“你们勒莫家得罪我的地方可多着呢,需要我一一列举出来吗?”
说起这仇恨,石磊便忍不住地颤抖,就连笑容也变得难看至极。
“那你说啊!”
芷宁可是心急得很。现在不知道额娘和阿玛他们有多担心?
“你听说过明教吗?”石磊的话锋突然一转,已问出了症结。
“我当然知道——”话出了口,芷宁这才后知后觉的怔住了,“莫非……莫非你是明教的人?”
“不错。我不但是明教的人,而且是他们的教主。”石磊撇撇嘴,挤出一丝假笑。
芷宁闻言心头一震、脸色一白,娇弱的身子居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是明教……教主?!”
“对。怎么,很诧异?”
他瞪着她一身旗衣、头顶旗帽、脚蹬旗式高底鞋,这些刺目的装扮怎么看都没上回在山谷间的一身布衣来得好看。
“你那天之所以受伤是因为行刺我阿玛了?”她嗓音沉痛,恨自己为何要救一个要手弑她亲爹的恶人。
难怪那天阿玛回府后直呼乱党太无法纪,分明是想挑战大清律法,还大叹损失了多名手下精英……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而她那时候居然——
他点点头,“你猜对了。现在是不是后悔那时候没拿块大石头砸死我算了?”
石磊虽面带微笑,但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挑衅意味,这些话直让芷宁浑身冒出冷汗……
因为她知道,就算这事再重新上演一次,她仍是会救他。她喜研医理,自然要有医者的精神。更甚者,她对他……有着一丝莫名的心情,怎能见死不救?
“我不会这么狠。但我必须要说,你们明教一心只为反清而反清,从不论百姓福祉。”她冷着声,别开眼故意不看他。
“怎么说?”他双眼狠戾地一眯。
“你何不想想,在满人尚未入关前,中原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贪官污吏众多,宦官太监当权……这些你应该明白的。”芷宁并不是个庸脂俗粉,她钻研各代里官史实,是个美、德、才兼备的女子。
石磊闻言顿觉喉头梗塞难言,心底的话居然被她给顶了回来!
他勾起一边嘴角,逸出一道冷笑,“话虽这么说,但你能掩饰满人入主中原后的格杀行为吗?是不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这……”
芷宁垂下扇形的眼睫,亦是哑口无言。
“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我父亲就是死在勒莫丹阳的手上。”说及此,他随地抓住她一只皓腕,紧紧扣住,目光如火。
“放……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她拼命想挣开他的箝制。
“怎么,你无话好说了?”他的俊容此刻变得狰狞,让芷宁见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阿玛本是遵从皇上的命令做事,如果真有错,就因为他是满人你是汉人,汉满不两立是吗?”她的手好痛,但心更痛。其实她也不要这样的结果,只是……时不我予呀!
“你……强词夺理!”
石磊湛森的黑瞳此时宛似沁寒的腊月天,是如此的让人心酸。“因为死的不是你的家人,被杀的不是你父亲,你才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芷宁闭上眼,心底好似被一道无法挥开的阴影攫住,不自觉地紧蹙眉峰,心也莫名地慌乱了起来!
“不说话了?是默认了还是想继续狡辩下去?”
石磊忽而狂笑,一手扶住她微颤的脸,大拇指轻拂她滑女敕的肌肤,“果真是格格之尊,这皮肤保养得又滑又女敕啊!”
他眯起眼享受着指下柔女敕的触感,眼底闪过丝寒芒,随即徐言道:“我看这样吧,就拿你阿玛的命抵我爹的命,你说如何?”
芷宁蓦地瞠大眼,眼中已出现了泪花,“不……不要……”
“不要?是我听错了吗?刚刚是谁词严色厉地说,此乃汉满不两立的缘故?既是如此,我就算杀光你全家也不为过吧?”
他语气平和带笑,却不难看出他心底的创疼。那疼正一阵一阵搅扭着他。
“不——”
她终于痛哭出声。她不知有多久不曾这么哭过了,可这男人……这男人……居然敢惹哭她!
在他面前,她头一次尝到什么叫无助与脆弱,那种欲诉无门的苦痛就像种囓人的悚然感,正要吞噬她所有的信心。
“你以为哭就能解决所有的事、化解一切的怨?”石磊望着她蓦然苍白的脸色,握住她柔荑的手一紧,上头还渗着冰凉的汗水!
“那你说,你要怎么做?”她哽着声,紧咬着下唇。
“拿你换勒莫丹阳。我知道他非常疼你,为了你,他会牺牲的。”他咧开嘴,逸出一丝冷笑。
芷宁听闻此话,身子猛地一绷,心像被利刃划过,正沥沥淌着血。“你——你简直不是人,早知道……早知道……”
她哭哑了嗓,望着他那俊魅漂亮的五官,心底居然产生从未有过的无措——他是个道地道地的恶魔!
“早知道你就不会救我了是吗?”石磊无所谓地嗤笑,挺直带着傲气的鼻发出一声冷哼。
“我不但不会救你,还会照你刚才的话,亲手杀了你——”她握住拳头,上前拼命捶着他的胸膛,旗帽上缀着的玉珠孔雀翎都快被她摇晃了下来。
石磊屹立不动,任她动手。“打啊!就打我的伤口,当我还报你的救命之恩。快打啊!”
“你……你以为我不敢?我就打给你看!”芷宁高举右拳,对准他的伤处正要用力捶下,可却静止在半空中……
老天!她为何下不了手?他要伤她阿玛、要夺去阿玛的性命呀!
“快呀,我可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他沉着声对她吼道,一双眼轻蔑地盯着她的泪容。
“我……不要逼我……”她回睇着他那双乖戾的眼眸,心已凉到冰点,全身血液也像冻结住了般。
“我就是要逼你。教教你吧,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懂了吗?”石磊的唇勾起一抹笑,那笑却是这般寒冽!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芷宁不明白,像他这么一个俊美得令人屏息的男人,为何会如此的可怕又慑人?
“是要让你面对现实。我现在是你的敌人,如果你要拿过去对我的恩情要胁我,是绝不可能的。”他发狠地说。
“我——我恨你!”
芷宁再也忍不住的一拳往他的伤处捶下,突见石磊一个咬牙,绑在伤口的白布条因而渗出鲜红血迹。
“啊——我不是有心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她对于他的伤势十分清楚,自然知道她这一拳会带给他多大的疼痛。
“不用!”他一把挥开她,让她踉跄了几步。
“可是——”
“其实你做得很好。”石磊弯起唇线,勾起冷笑,“这一拳把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全打散了。”
“那你还是坚持要对我阿玛下手了?”她绝望地走向他,抓住他一只胳臂,“不要害我阿玛,如果你放过他,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真的?”石磊漾出一抹贼笑。
“对,我说的句句真心。”她急切地说,脑子已是一片空白,心也乱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么与他交换条件对或不对。
石磊捧起她的小脸,修长的手指滑过她温润的唇,“老实说,这个条件当真很诱人,让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芷宁肩膀一缩,被他这抹邪佞之笑震得直发抖。“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原本冷淡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煽情,“如果是拿你的身体交换,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她倒吸了口气,一双亮眼张得老大,“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仅是考虑考虑,毕竟家仇太深,我得看你的诚意。你好好想想,晚饭我会派人送来给你。”
丢下这句话,石磊沉静地又看了她一眼后,这才转身离开这间黑牢。
而芷宁却只能无力地垮坐在这屋里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神情黯然,泪却是止不住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