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夫求欢 第九章
第五章
按理说,正邪不两立,所以为了壮大己方势力,自诩正义的门派会靠拢在一起,专干坏事的魔教邪徒自然也会凑在一起,这都是为了平衡双方势力。
可是大恶人花无心杀了同样是大恶人的人皮公子姜鹤,理由却是——
“爷跟他无冤无仇,但谁叫他的人头赏金是一万两呢,爷一瞧见他,就像瞧见金元宝在面前晃,勾得爷心痒痒——
“在路上看见金元宝难道你不捡吗?你不捡别人就捡去了,所以爷不过是在别人捡到之前先捡了——
“所谓财不露白,他偏要顶着一万两的人头在外面晃,这不摆明了让别人去劫他的头?”
宋心宁听了只觉得无语,搞了半天,他杀姜鹤只为了赚钱,姜鹤若是地下有知肯定觉得自己死得太冤,没死在正义人士之手,却死在财奴手上。
“爷不在的那几日,便是赶路去领赏金,都怪为夫没事先交代,让娘子遭受冷眼,委屈你了。”
明明是杀人砍头的血腥事,到了他嘴里,却成了赚钱养家的伟大差事,缠着她好生诉说自己的一路辛劳。
宋心宁冷冷嘲讽他。“你的人头也很值钱,怎么不砍了自己的头去换银子来养家餬口?”
“爷不就存着养利钱吗?能花别人的人头钱,何必花自己的,是吧?”
“我倒想砍你的人头当家用钱。”
“是是是,爷该砍,你已经砍爷好几次了。”
这宠溺的语气,彷佛两人是在打情骂俏,她又被他乘机亲了好几次,气得她咬他。
偏偏她咬得越狠,他就越乐,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俩在屋里打得火热。
这男人挨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让她突然有种错觉,好似她与他真是一对夫妻,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这感觉让她浑身不适应。
由于这厮死缠着她不放手,与狼共枕,她当然不可能睡着,精神始终紧绷着,放在腿边的手早就握住了一根银针,只要他敢有任何图谋不轨的举动,她就不客气。
才这么想着,一旁的男人却发出了微鼾,竟是睡着了。
装睡?
她不信,于是她举起手上的银针,故意放出杀气,朝他的太阳穴扎去。
男人依然睡得打呼,即便银针已经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他依旧气息稳定,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宋心宁沉默了会儿,缓缓收回银针。
她不是不杀他,而是暂时不能杀,太尉府二少爷死在妻子娘家闺房的床上,那不翻天了?
结局是,宋心宁被郑寻欢抱着一整夜,其间她也尝试着要扳开他的手,可这人即便睡着了也死不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隔日一早,郑寻欢一脸精神饱满,宋心宁却是两眼青黑,一副睡不饱的模样。
她自己没想太多,但看在别人眼中,却多了分暧昧。
她娘见到女儿这模样,拉着女儿的手,嗔道:“寻欢也真是的,瞧他把你累的,不过男人刚成亲都这样,食髓知味,不知节制。”
“……”看着娘亲一脸“我是过来人”的表情,宋心宁真想大声说:娘你真的误会了!她却偏偏不能说。
宋心宁本想在宋家住个三天,求个清静,但郑寻欢摆明了也要凑一脚。他这个姑爷身分尊贵,即便宋老爷面对这位女婿,也不敢对他摆出岳父的架子,反倒是好吃 好住地供着,而宋家巴不得多和这位姑爷交好,自是百般讨好。
“郑寻欢,别以为巴结我爹,装成好女婿的样子,我就会信你。”
“其实爷是来给岳母撑腰的,宋世仁当年将你们母女冷落在外十多年后才接回来,真是负心人。”
她猛然变脸。“你调查我?”
“自己的娘子,爷当然要调查得一清二楚。宋世仁当年从青楼替你娘赎身,将她安置在庄子上,连个名分也不给,玩厌了就不理不睬,这一冷落就是十几年,直到 攀上富贵,才把你们母女接回来,对外说是妻子身子不好,一直在郊外静养,大女儿守在一旁侍孝多年,因此至今未嫁,耽搁了婚事。”
她怒惊。“你想借此事来要胁我?”
他也惊了。“这事可以要胁你?”
“……”
他来了兴致,模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遍,但怎么想都想不透这事哪里有问题,只好一脸讨好地求教。
“你告诉爷,这事哪一点可以威胁你?你放心,爷答应不威胁你,你给爷解惑解惑,不然憋在心里,爷怕晚上睡不着。”
好吧,是她错了,她低估了这厮的厚颜无耻程度,一个没脸没皮的人,根本不懂“羞耻”二字怎么写,又怎能理解世人对贱籍的鄙视?又怎知妓女和私生女这两个 身分对女子的闺誉影响有多大?
宋心宁当然不会跟他解释,这就好比一个整天赤果果的人,突然跟他解释没穿遮羞布有多严重,他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打死她都不说,不过被他缠得烦了,她觉得打死他比较省事。
碍于在娘家住着,打起架来顾虑太多,宋心宁当机立断,决定打道回府,因此住了两日便向娘亲告辞,道出回郑府的意思。
临走前,娘亲偷偷将一本书塞给她。
“这是什么?”她纳闷。
“房中术秘籍。”艳娘一脸神秘地说:“此书难求,你可要收好,想当年娘之所以艳冠群芳,成为花魁,靠的就是这本秘籍上的媚功,把宋世仁迷得团团转,让他 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愿意花大钱为娘赎身。”
宋心宁嘴角抽动。“娘,给女儿这个做什么?”
“傻瓜,当然是让你照着练呀!寻欢年轻力壮,正是需求最盛的时候,但女人跟男人不一样,这事做多了,下面容易松……”说到这事,艳娘就起劲了,这可是她 的强项。
说到媚功,有谁比青楼女子更懂其中窍门?这种媚功只有身在青楼的女子才知其奥妙。
艳娘决定把这门秘术传给女儿,好叫女儿跟她一样长保青春,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宋心宁黑着脸,把那本子塞回去给娘亲。她不需要,也永远不会用到。
回到郑府后,宋心宁好不容易把郑寻欢赶走,自己还未喝口茶歇会儿,郑夫人就派人来请了。
她打理了一下,便随着嬷嬷去见婆母,向她请安,在听了郑夫人话中的敲打和一番说词后,她面色柔顺地应下。
“娘说得是,是媳妇考虑不周,让娘费心了。”
这位郑夫人大概是上回被郑寻欢气到了,所以一直存着报复的心态,塞了两名美人丫鬟给她。
这两位美人一个媚,一个俏,那姿色都能赶上花魁了。
郑夫人见她应下,面上微笑,心下却鄙视着这个懦弱得像鹌鹑似的媳妇。
“你能识大体就好,寻欢年轻力盛,不知节制,但咱们是勋贵人家,白日宣婬成何体统?晚上闹着不睡觉,若传出去,只会被人说咱们郑府没规矩。我是为你好, 让两个丫鬟分担你的难处。”
“媳妇明白,还是娘想得周到。”
郑夫人很满意她的顺从,继续叮嘱道:“你今晚安排一下,让她们轮流伺候寻欢,等她们开了脸,挑个日子抬上来做姨娘。堂堂郑府二少爷后院没个女人,也太难 看了。”
她懂,拉皮条兼安插眼线,一举两得。深宅后院的女人,也就这些手段了。
“媳妇遵命。”
宋心宁领着两名美人丫鬟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两名美人分别叫云屏和华容,云屏娇容怜人,华容艳丽勾人,郑夫人应该花了不少银子,难怪郑府入不敷出。
只可惜,郑夫人这次是白花银子了,摧花魔人阅女无数,什么姿色没见过,送这两个女人来,也不过是让他采补榨干,枉送性命。
一想到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将葬送在大魔头手上,宋心宁不禁对她们深表同情,前途堪忧哪。
云屏和华容被少夫人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知少夫人为何要用那种怜悯的眼光看她们?
她们是青楼女子,本来这个月要议价开苞,却突然被太尉夫人赎回郑府,听说是给郑府二少爷做妾,令她们狂喜不已。
跟青楼卖身相比,当然是做权贵公子的妾好太多了,吃穿用度不说,只需伺候一个男人,若生下儿子,以后就有了靠山。
她们自幼在青楼受训,深宅后院里的事听得不少,这位少夫人看起来温顺好欺,相貌也不如她们,相信得到二少爷的宠爱,在郑府站稳脚跟并不难。
唯一令她们忧心的是那二少爷恶名在外,听说他不学无术,纨霸道,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他的折腾……
可当云屏和华容见到郑寻欢本尊时,当下把心中的忧虑全抛开了。
没想到二少爷竟是如此俊逸不凡,那一双勾魂的眼看着你时,深邃逼人,好似用目光在你身上撩拨。
她们被二少爷这么盯着,心儿扑通扑通地跳,身子都有些发软,什么不学无术、纨霸道,那都不是问题,因为这男人实在太俊了。
宋心宁见这两个丫鬟段数太差,这么容易就被迷住,一副思春的模样,心下暗叫不好,冷声命令。
“你们退下。”
云屏和华容出去时还万分不情愿,嘴上不说,那目光分明埋怨她。宋心宁不理,将她们赶出去后,便冷厉警告郑寻欢。
“你要是敢动她们,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么丰盛的大餐,不吃多浪费?”
那老太婆花银子买了两个女人,安插在他们房中当眼线,郑寻欢一回来就知道了。
“我话撂在这儿,你敢动她们分毫,咱们刀剑见真章。”
“好好好,别生气,爷不碰她们就是了——”
在屋外的云屏和华容听到这话,都不甘心地咬碎了帕子。
果然哪,只要是女人,哪有不在乎丈夫纳妾的?适才那温顺大度的模样都是装的,关起门来,妒妇的模样就现形了。
这也难怪,嫁了这么个伟岸英俊的丈夫,哪个女人不心动?肯跟其他女人分享才怪!
于是,在为她们性命着想的宋心宁,就这么成了别人眼中的妒妇。
妒妇就妒妇吧,被冠上妒妇之名也不会少块肉,总比两个无辜的女人死于非命得好。
宋心宁为了防止郑寻欢去祸害那两个美人,只好让他缠着自己,每晚与自己同房,亲自坐镇监视他。
郑寻欢非常乐意被监视,早知道他就塞几个女人给自己,也省得天天被她拿剑赶出门。托那愚蠢老太婆的福,他现在可以抱着娘子睡觉,就算对她偷香,她顶多炸毛,也不会再赶他出房。
这女人真是太可爱了,他就喜欢她追着自己跑,随他翻江过海也不轻易放弃,面对他留下的陷阱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应对,专心致志地要杀他。
要杀他的人那么多,就只有她最令他心动,长达一年的追杀,让他有机会瞧见她的迷人之处。
人相处久了难免有感情,而他被一个女人追久了,也难免生出别样的心思。
这女人总能破解他摆下的迷阵,找出他隐藏的踪迹,抽丝剥茧地揭发他的诡计,不禁令他刮目相看,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每当他耍着那些追杀他的江湖人玩,把他们引到别处去时,唯独她心思缜密地看出破绽,不被假象所惑,总能跟上他的脚步,追他到天涯海角。
他对美人没兴趣,因为美人不过是皮相好看,脑子里常常装着自负和矫情两种矛盾的东西,不过宁儿就可爱多了,她谨慎而不自大,冷静而不矫情。
每回她用尽心思破了他的计,他就有一种人生久逢知己之感,到后来,他变得开始期待她的追来,而她也不负他所望,真的追上他。
修罗谷那次相会,是他特地为她准备的礼物,以遍地繁花为席,抱得佳人在怀。
本来,他打算把江湖事处理得差不多后,再好好跟佳人花前月下一番,哪知月老作媒,居然牵了两人的红线,让她成了自己的妻。
她都不知道,当他掀起她的红盖头,发现是自己作梦都想染指的女人时,他多么高兴她的自投罗网啊!
宋心宁不知他所想,当这厮对她袭胸时,她又炸毛了。
两人大打出手,这手劲一大,难免就会搞破坏。
“说了好几次,你小心一点,这花瓶很贵的。”
“你家到底是有多缺银子!”
“当然缺啦,不然你以为我爹为何要出卖爷的清白给你?”
“你最缺的就是清白!”
“让我模模,模完了我就不吵你。”
“找死!”
郑寻欢觉得每天跟妻子打情骂俏,真是太有情趣了。
宋心宁没发现,自从跟这厮成亲后,她斗嘴的功力变强了,想嘲讽就嘲讽,想骂人就开骂。
这世上,可以让她不计形象,说话毫无顾忌,除了她娘,郑寻欢是第二个。
这世上,可以让她窝在床上秉烛夜谈,说悄悄话的人,除了她娘,郑寻欢亦是第二个。
这世上,可以把郑寻欢的脸打得鼻青脸肿,甚至一脸血,却不会令他生气的人,唯独宋心宁。
当然,宋心宁没有被男人宠爱的自觉,她只当这厮企图不轨,讨她打。
因为要防着郑寻欢采补女人,所以郑寻欢拉着她一块出门,她没拒绝。
谁知他带她去的地方,竟是去茶楼听人说书。
此时此景跟当日一样,照样是宾客满堂,茶博士在台上说得口沫横飞,声音抑扬顿挫,台下则听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那玉芙蓉一路寻着线索追杀花无心,人没找着,却遇上了人皮公子姜鹤,这就好比进了山里想打只老虎,却意外找着了狼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玉芙蓉 当机立断,杀进狼穴,能除一害是一害——”
宋心宁拧眉。她和姜鹤交手是近期之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还被说书老头当成题材。
“却没想到,那躲在暗处的花无心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与人皮公子联手对付玉芙蓉,玉芙蓉同时面对两位大恶人的夹杀,可谓是凶险无比,命在旦夕——”
宋心宁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郑寻欢。“你告诉他的?”
郑寻欢望着她,见她一脸笃定,口气肯定,忍不住感叹。“这世上知我者,莫若你,果然只有宁儿最懂我。”
宋心宁面无表情,直接忽视他的甜言蜜语。
“有脑子的都想得到,那日只有咱们三人在场,死人不会开口,不是我,当然就是你了,你他妈有什么目的?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缺银子,所以把这件事卖给说书 的。”
两人在二楼雅间,因此说的话只有两人听得到,郑寻欢突然一阵激动。
“宁儿,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毋须为夫开口,便知我心意。”
“放手,谁准你——”
张开的嘴被他趁隙封住,火舌缠绕,一阵蹂躏。
楼上打得火热,楼下的故事也来到了高潮。
“姜鹤看上玉芙蓉的天仙月貌,要取她的脸皮,花无心却坚决不允,扬言玉芙蓉是他的女人,一根指头都不能少,于是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激战三百招,最后 花无心将姜鹤打跑,反倒救了玉芙蓉——”
楼上苦主听了咒骂。“简直一派胡言,鬼才是你的女人!”
事后——
宋心宁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弄清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郑寻欢为了杀姜鹤,设计一出引蛇出洞的奸计,引诱姜鹤自投罗网。
他放出消息说玉芙蓉扬言要追杀人皮公子,斩除武林祸害,又说玉芙蓉美如天仙,让向来喜好收集人皮的姜鹤决定主动出击,欲取下她的脸皮,做为他的战利品之 一。
姜鹤来寻玉芙蓉,途经茶楼,被说书老头的故事吸引,听说玉芙蓉果真貌美如仙,还有她的画像。
姜鹤为了拿到画像,便用一个布袋将茶博士劫走,打算带回去审问画像在哪?却在中途被宋心宁拦截,两人便打了起来,却不知彼此都掉入郑寻欢的陷阱中,更不 知那茶博士的说书内容,全是郑寻欢卖给他的江湖消息,而且是编过的。
宋心宁不知自己误入奸计,成了郑寻欢的助力,正好给他将计就计,将两人一网打尽,宰了姜鹤,顺道抱着娘子一块睡觉。
宋心宁听了事情的原委,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论武功,她在郑寻欢之上。
论阴谋诡计,她不敌他。
而且,她没忽略这其中的疑点,这是自己第二次栽在郑寻欢手上。
第一次是在修罗谷,当时他没碰她,她只当他是急着逃命,所以没工夫碰她,但第二次,他明明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对她……
她没开口问他为什么,他明明是个色魔,却在有机会时没对她下手,只是搂着她安睡,什么事都不做。
她不想知道原因,也没必要知道,因为,这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