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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商的小厨娘 第五章 怀念的荷花酥

有萧大人的纸条,衙役自然不敢怠慢,先是从漆黑处找到油渍,断定了是人为纵火,接着在断垣残壁中又找到一块布,估计是放火之人逃跑时,不小心被陈旧的门板边缘给勾破的,还顺带划破了皮肤,流了不少血,可见伤口不小。

接下来就是查这块布,黑色,质料不错,不像普通门户,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下人的衣服是有规定的,春秋季各两套,于是去査,谁家下人裤脚破了,还有颇大的伤口带血,有悬赏,告发之人可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是下人十个月的月银,如此一来,告发就踊跃了,这一査,查出来城东三户人家中,有三个下人都是如此,个个有理由说不是自己。

衙门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量那门板的高度,离地四寸,其中一人叫蓝天养,他的裤子破损就刚好离地四寸,腿上伤口表面参差不齐,一看就是破门板刮的,而且他的手臂还有火伤水泡,应该是纵火后来不及跑,自己也被烧到——姜家食堂失火的那个夜晚,跟他同房的人作证,半夜起夜没看到他。

至此,蓝天养抵赖不得,只好认了。

到这里,也就是收押官府,赔偿了事,但尴尬就尴尬在那人是朱家几百个下人之一——蓝天养说,是表小姐郑柳儿的符女乃娘给了他二十两,让他去做这事。

符女乃娘当然说自己没有,可是蓝天养却还留着包银子的手绢,官衙再一查,绣工跟符女乃娘的手艺如出一辙。

符女乃娘不想被关,和盘托出——是小姐郑柳儿让她这么做的。

因为听说二少爷朱子衿喜欢那掌杓娘子,虽然后来知道是秦湘生放出的流言,可是二少爷也不否认,听说这次从江南回来,还给那小贱婢带了昂贵的礼物,隔天一早就派人送去,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心里越想越气,于是拿了二十两,让符女乃娘找人放火。

朱家都傻眼了,这什么跟什么——郑柳儿父母双亡,朱太太怜惜这侄女,才接进府中,朱老爷想着,朱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个人,何况自己长年不在家,子衿也开始接掌家族事务,朱太太太寂寞了,养个侄女陪陪她也好,没想到会惹出这出,放火烧人屋子,那可是犯法的。

朱子衿就更无言了——他知道郑柳儿喜欢自己,随着年纪长大,更是花招百出,送手帕,送补品,不小心掉进湖里要表哥救,想要造成肌肤之亲然后逼他成亲,奈何老天对他不错,那日郑柳儿落湖时桔梗在,桔梗水性绝佳,救个女子上来小事一桩。

自从他发现郑柳儿大胆至此,他就更敬而远之了。

他可以收几个小妾,但绝对不能娶郑柳儿。

他的妻子必须光明正大,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萧大人也很客气,着人来问,这是办下去,还是算了?

照朱子衿的想法,当然办下去,郑柳儿才十五岁就如此无法无天,以后还得了?

但朱太太又是晕倒,又是苦求,丈夫长年不在,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一年也有半年不在家,她实在寂寞,这些年只有柳儿承欢膝下。

朱太太道,没人死伤,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好好赔偿姜家,姜家应该不会追究,要是把郑柳儿送官,名誉尽毁,她一辈子就完了。

面对母亲的恳求,朱子衿只能退让——真没想到跟大妞相认后的第一次见面,是去请她看在他的分上,当没事。

过年前,各府要亲自送礼,朱子衿事务繁忙,但还是要找时间亲自解释,这是人家的生计,事情重大,总得当面取得姜家人的谅解,这才是道理。

直接上姜家不妥——流言是一回事,授人以柄是一回事,姜吉时毕竟是黄花大闺女,怎好让男人亲自拜访。

于是约了在闻香楼等。

桔梗带回回信,上面一个简单的字:好。

闻香楼二楼的临窗座位。

“什么?”姜吉时瞪大眼睛,“是你表妹?”

朱子衿愧然,“是。”

“她为什么要害我?”

“她自小骄纵,只怕有什么不顺心。”

姜吉时也想起来,那日那个什么……郑小姐,对吧,前后有两位给钱大方的客人喊她郑小姐,她身材高,衣饰华贵,耳上一对大珍珠晃啊晃的,嘴角一颗大痣,来到她的食堂莫名其妙对着她就一句“我看也不怎么样”,然后又说什么表哥喜欢她,姑姑不放心之类的……唉,慢着。

姜吉时试探的问:“你表妹是不是听了那个什么秦湘生的话,喜欢你,又误会你喜欢我,所以来烧我的食堂?”

朱子衿无奈已极,“大概就是这样了。”

姜吉时哦的一声,“我就说嘛,我虽然爱银子,算钱从不去零头,但真的有困难,我也会通融下个月再给,向来与人为善,模黑早起,天亮收摊,从不跟人抢生意,谁会跟我过不去,原来是你招桃花。”

朱子衿被她调侃得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微一顿才道:“柳儿虽然姓郑,但长年住在朱家,也算朱家人,她的错事我这个表哥理应替她承担,我出重建食堂的费用,另外补偿营业损失一百两,货物损失三百两,这样可好?”

给多了,怕大妞心里不舒服,于是算了这个优厚但不离谱的金额。

大妞爱钱但不贪财,从小就是取之有道。

真的想要钱买其他东西,她会去鱼堂帮忙杀鱼,换得十文,其实她去观音庙缠着贵太太乞讨,凭她长得可爱,一下子就有了,但她也不要,宁愿刮鱼鳞喷得满脸都是。

“行,我知道现在天冷,工人不好请,可你得在两个月内帮我盖好,一百两补贴生意损失很足了,但我不想没事做。”

“我知道,我会尽快。”

姜吉时还想说什么,但想想算了——虽然很窝火,但放火之人可是包子的表妹,她若执意报官就是在为难他,他们是朋友,自己不能为难他。

没他的帮忙,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谁要搞她呢。

然而姜吉时终究没忍住——朱子衿是皇商,但包子不是外人,于是道:“话说回来,你那表妹喜欢你要跟你说,为难我算什么?”

“她自幼父母双亡,我外祖母在她八岁过世,她伯母看她不顺眼,伯父懦弱,保护一个侄女都没办法,我母亲不忍心弟弟唯一的女儿这样受委屈,所以接来府里,京城有很多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跟远房亲戚,她们没有娘家,没有嫁妆,最好的出路是给表哥当贵妾,我的表妹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心思更大,想当正妻——我的妻子不用门当户对,但势必是要我喜欢的。”

姜吉时比了个拇指,“最后两句我喜欢。”

“我对她仅只有表兄妹的情谊。”

“那她不退而求其次?”没嫁妆没背景的表小姐,当个贵妾后半生也算有依靠了。

“我从小看母亲跟爹的姨娘怎么互相折磨,不想自己未来也那样,我喜欢的,一个就够了。”

姜吉时忍不住哇了一声,“我要是你表妹,可就更喜欢你了,非得当上正妻不可。”难怪会为了一个流言火烧她的食堂。

不过脾气这么暴躁,情商又这么低,包子脑子装水了才会喜欢这种人,

她想想又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朱子衿点点头,表情就是在等她说。

“她得亲自跟我说对不起。”

就见朱子衿对桔梗点点头,桔梗意会而去,不一会,带上来一个穿着杂毛狐裘的少女,嘴角一颗大痣,不是郑柳儿是谁。

姜吉时这下也傻眼了,这么快?莫非今日朱子衿出门就带着郑柳儿?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朱子衿道:“我今日带她出门,就是为了跟你道歉。”

就见郑柳儿瞥瞥扭扭走过来,喊了声,“表哥。”

姜吉时发现刚才跟自己谈笑风生的朱子衿不见了,脸色变得有点冷淡,“还有呢?”

“姜……姑娘。”郑柳儿一脸委屈。

朱子衿不去看她,只道:“跟姜姑娘道歉。”

“我……”郑柳儿疠疡嘴,一个屈膝礼,“姜姑娘,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糊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回。”

朱子衿不太满意,“就这样?”

郑柳儿眼眶一红,“表哥还要我说什么,我已经纡尊降贵跟个民女道歉了……”

“自己做错事情还有脸哭?要不是母亲两次晕倒,你现在已经在大牢里。”

“表哥……”

姜吉时就佩服这些名门贵女,说哭就哭,那眼泪滚滚,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老天爷,她可是纵火主谋呢。

朱子衿冷着脸,“道歉完了,就回去反省,桔梗,你送表小姐回去,马车给她,我自己会回去。”

“表哥不跟柳儿一起?”

朱子衿脸色一沉,“还轮不到你管我的事情。”

就见郑柳儿恨恨的看了姜吉时一眼,跟着桔梗去了。

姜吉时有点诧异,郑柳儿无脑归无脑,总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何况还有她这个外人跟下人桔梗在,他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给。

原来任她搓圆搓扁的包子,在这几年已经变成这样了。

想想也是,如果没有一定程度的威严,怎么御下。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放火烧屋在我东瑞国是三个月牢刑,我会把表妹送到尼姑庵,让她在那里反省三个月。”

姜吉时惊讶,“这样朱太太肯?”

“总不能只有你吃亏。”

这话听得姜吉时舒服,“朱子衿,这事情别传出去,一来你母亲不用担心你表妹的名声,二来,也不怕你笑,我爹跟我嫡母见钱眼开,我怕他们上门讹你。”

朱子衿温言道:“好。”

“好啦,知道是谁跟原因,我内心也放下大石,总的来说不是无缘无故就好,我也该回去了。”

“大妞。”朱子衿拿起一直放在旁边的小食盒,“给你。”

“这什么?”

“几样点心,我让家里厨娘做的。”

“不是昂贵的东西我就收啦。”姜吉时笑说:“你也快点回家吧。”

姜吉时回到家里,意外的看到一个人——她爹姜大富是也。

她都快以为自己看错了,大中午的,她爹不在学堂,在家干么?

姜吉时这几年掌家,大有一家之主的趋势,自然不比其他小门户的女儿,见到自家爹在客厅烧着炭饮茶,一副享乐的样子,奇怪道:“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您怎么在家?”

“唉哟,吉时,爹的好女儿。”姜大富一跃而起,“我听说朱二少爷打算请衙门的萧大人当主婚,也带你去见过人了,听说萧大人很喜欢你,还要收你当干女儿?”

姜吉时傻眼,这什么跟什么,加油添醋也该有个限度吧,怎么前几天走一趟衙门,今天就渲染成这样,“没有的事情,您别胡说。”

“那朱二少爷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姜吉时很想说他不会上门提亲,但想想,美梦越晚醒,爹就对识文越好,识文这两个月才尝到父爱滋味,每天都很高兴。

于是只装糊涂的说:“爹您还没说为什么在家?”

姜大富叹息一声,“读不下去。”

“女儿也知道读书无聊,但读不下去也得读啊。”

“我只要想到能成为朱二少爷的岳父,我就啥都不想干了。”

姜吉时无言,这还真够坦白了,凭良心说,如果自己不缺银子,她也只想在家当咸鱼,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做,翻来翻去就好,但事实上他们就是小门户,缺银子,缺名声,缺一棵可靠的大树,“爹您不读书,那就去找个记帐先生的活计来做,两个弟弟读书都要银子,等智哥儿四岁时也要送到学堂启蒙,都要钱。”

姜大富一脸宠溺,“爹干什么活计呢,不是有……有那个嘛……”

“哪个?”

“那个呀。”姜大富挑了挑眉。

“哪个?”姜吉时糊涂了。

“就是……”姜大富一副“女儿你怎么明知故问”的样子,压低声音,“不是有你的聘礼嘛。”

姜吉时瞪大眼睛,“我的聘礼?”

“你的聘礼足够我们姜家吃喝三代了,爹想着到时候就买几间铺子,几个下人,当起大老爷,当然了,要把祖坟修一修,告诉祖先们,我姜大富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总算靠着女儿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

姜吉时知道,游姨娘跟姜识文这几个月的家庭地位陡升,都是因为姜家幻想着自己要跟朱家成亲,解释清楚后,肯定不会这样了,哪怕识文去学堂的事情撤不回来,回到家中,嫡母汪氏也不会给好脸色。

姜老头跟姜婆子嘴巴上虽然不说,但内心也是期待的,吃苦了一辈子,当然也想晚年当一下老先生跟老太太。

就在这时候,汪氏出来,看到姜大富一副懒散的样子原本没好脸色,但一看到姜吉时,那是马上开了花,“唉哟,吉时回来了,天气这么冷还外出,真是辛苦了。”连问她去哪里都不问了。

汪氏跟儿子姜启文商量过了,等朱家下聘,就马上造册,分成三份,姜老头姜婆子合拿一份,汪氏跟姜大富拿一份,姜启文跟小汪氏拿一份。

姜启文的那份当然是要最大,最好,毕竟长子嫡孙,到时候也不买铺子,就跟着朱二少爷一起做生意,他们投资什么就照顾照顾姜启文,这样姜启文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然后等姜吉时生了孩子,就都跟表兄弟姊妹成亲,生女儿,就带着大笔嫁妆嫁给姜启文的智哥儿,生儿子,就出大笔聘金娶姜多金的琪姐儿跟妙姐儿,反正朱家有金山银山,给他们挖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如果姜多银跟姜吉时一起嫁过去当平妻,那就更妙了。

想到悠闲风光的晚年,汪氏现在看到姜吉时,那不是眼中钉,那是财神爷,比对公婆还要恭敬上三分。

汪氏连忙道:“出去半日也累了吧,去看看游姨娘,顺便让游姨娘出来吃饭。”然后眼睛描到她手上那个描金翠鸟小食盒,问道:“出去买零食啦?”

姜吉时故意道:“朱二少爷给我的。”

汪氏跟姜大富马上笑开花,汪氏完全没有昔日的刻薄,现在就是一个慈爱的嫡母,“年轻人多走动走动,反正食堂烧了,最近也没事,就赏赏雪什么,我听说朱家有船的,下次让朱二少爷开船带你去散散心。”

“好。”

姜吉时回到跟游姨娘共享的房间,就看到游姨娘在绣花——相认那日就跟游姨娘说了,又遇到江南的包子了,就是朱子衿。

游姨娘自然惊讶万分,她是信佛之人,只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又想起京城的流言,想着,莫非女儿跟他真有这缘分?

流言虽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但缠缠绕绕,命运居然在十年前的游家村就缠在一起,这不是命数,什么叫做命数?

也许女儿会有个好归宿。

都二十岁了,姜多金都已经三年抱俩,吉时的婚事却还没着落,想想就气人,吉时虽然额上有疤,却是不大,一道而已,京城人不知道为什么迷信成这样,觉得女子破相对家族风水不好,年貌相当的不愿意娶,愿意娶的又不像话,不是大龄庄稼汉就是带着孩子的缭夫,还要三百两嫁妆才考虑让她过门,欺人太甚。

姜吉时过去把绷子拿起来,“姨娘,今日天气阴阴的,都看不清楚,别绣了,当心坏了眼睛。”

游姨娘见到女儿,露出可亲表情,“我就打发打发时间。”

姜吉时牵着游姨娘的手来到桌边,打开食盒——里面有荷花酥四朵,粉色橘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做得十分精致。

游姨娘自然知道女儿小时候爱吃,但这江南点心在京城不多见,或者说,从没在点心铺子见过。

游姨娘笑说:“哪来的?”

“包子给的。”

“要说朱二少爷。”

“对我来说,那就是包子,真不知道他哪弄来荷花酥,姨娘,您也尝尝。”

姜吉时拿了一朵给游姨娘,然后自己拿了一朵,跟小时候一样,一片片撕下花瓣,让它慢慢化在口中。

包子有心,她确实想念荷花酥。

熟悉的滋味一入口,马上回到小时候,河水,鱼虾,林子中的野鸡野兔,烤肉的香味……心想着朱子衿真好,还记得她以前喜爱的点心。

游姨娘拿着荷花酥,却是没有马上吃,“大妞,你跟朱二少爷……”

“我跟您说了,没有的事情,所以还是要赶紧赚钱,将来万一启文容不下我们,我们至少有银子可以傍身。”

“可是我看他对你也不错,年末了,连我们一般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何况是皇商,他还陪你亲自去报案——对了,今日约你出去,可是有结果?”

姜吉时三言两语把在客栈的事情说了,末了道:“姨娘,我虽然还是愤恨不平,但这结果我也能接受,谁能想到主使者居然是他表妹,他是我朋友,我不想为难他,可是他也没让我吃亏,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要去山上住尼姑庵三个月,房冷床硬,一日两餐,还没下人服侍,够她受了。”

游姨娘一喜,“我看朱二少爷很替你着想啊,不然皇商家里的人,我们又是平头百姓,怎么可能动得了她。”

“所以我也就接受了。”

“大妞,娘总觉得这朱二少爷可能真的喜欢你呢。”

“我?”

“是啊,不然派个下人跟你联络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人越富贵,时间越矜贵,他要当面给你解释,还要给交代,那不是对普通朋友的态度。”

姜吉时二十岁了,不是当年游家村的大妞,想了想,这朱子衿确实对自己挺好,去江南吃到渍果,还会帮她要食谱——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厨娘就靠手艺为生,要人家讲出食谱也没那样容易,她照食谱做的渍果,一两次就成功,糖盐比例完全没问题,可见那厨娘没藏私。

对了,她的食堂烧毁那日,她才刚报官失败,都来不及打扫,他就出现了,还带她直接进衙门找萧大人——之前没想到这个,现在想来,越想越奇怪,他是不是有派人在留意她啊,不然怎会这样刚好?年末了,他应该很忙,怎么可能刚好路过。

郑柳儿主使放火之事,他也是尽力了,赔偿,让郑柳儿道歉,给郑柳儿处罚,彷佛怕她心里不痛快似的。

他对郑柳儿冷冰冰,却对自己语如春风。

荷花酥是江南点心,她入京十年,中间也去过一些点心铺,却不曾再看过,他……会不会特意找了江南厨娘来做?

朱子衿对自己……对自己……

不是她臭美,想想的确不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他在闻香楼跟她说“我的妻子不用门当户对,但势必是要我喜欢的”,现在想来,好像有那么一点别的意思。

游姨娘道:“不是姨娘贪财,但我也算看着包子两年了,这孩子性子好,如果你能嫁给一他,姨娘也就放心了。”

“姨娘,您怎么凭着这些荷花酥,就觉得朱子衿对我有那想法?”

游姨娘莞尔,“姨娘今年三十五了,这都不明白,不是白活了吗?你想想我们每日吃食,中餐总是简单,晚餐总是丰盛,太太作的主,没把人放心上,谁管他吃什么呢。”

“可是我看嫡母对爹总是不耐烦的样子。”

“但还是有感情的,你爹爱吃鸡,我们家若吃鸡,一定是晚上,不然你爹吃不到,太太若没那感情,哪会记得丈夫爱吃鸡。”游姨娘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别看表面,多想想里面。”

姜吉时听母亲这话,看着手中的荷花酥,“姨娘,可是我也不是顶尖美人,还破了相,连个平头百姓都介意,他真不会介意吗?”

“要说来,你额上会留疤,还不是为了救他。”

“我也不是要他感激……”

“皇商朱子衿年少成名,京城谁不喜欢,可是喜欢的是他吗?喜欢的是他的财富,他的权势,他能带来的荣耀,所以他不希罕……你俩自小相识,一起玩了两年,他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他要的就是这种踏实,当初他瘦弱生病,你能陪着他玩,现在他风光无二,你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姜吉时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人的感情很微妙,她以前对朱子衿就是看一个有钱大爷,没太多想法,自从知道他是包子,也不拘谨了,也不恭敬了,可以直呼其名,并且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自在。

至于朱子衿喜不喜欢自己,这无法断定,她只知道,朱子衿对她这样和颜悦色,对郑柳儿没一点好脸色。

朱子衿就算不到喜欢她,但自己对他而言绝对是特别的了。

十年前的离别礼物,那么不值钱的菩提子,他还戴在手上呢……

那天晚上因为姜大富饿了,所以没等姜启文跟姜识文从学堂回来就先开饭,桌子上一只白斩鸡。

就见小汪氏很自然的把两只鸡翅都夹在小盘子里,说丈夫喜欢,留着等他回来吃。

姜吉时又想起房中的荷花酥,以及游姨娘那句“没把人放心上,谁管他吃什么呢”。

虽然年前工人难找,但朱子衿银子多,居然也让他找到八个匠人,把烧得破烂的旧食堂拆了,趁着一日历法上适合动土木,这就盖了起来。

老天爷很赏脸,除了冷,没下雨也没下雪,连工人都说,冬天难得有这样适合施工的好天气。

姜吉时自然是待不住的,天天过来看,总是坐在对街的台阶上,一看一个时辰,也不累,至于买下来的丫头春桃,则因为没开店的关系,游姨娘就让她在家里帮忙绣花赚钱,毕竟也是一个人力,不用白不用。

匠人习惯了——哪户人家不监工呢,所以也任她待着。

到第三四天,姜吉时又来看施工,却见得朱子衿从转角过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有人在看她,一转头居然是朱子衿。

就见他在融融的冬日阳光下,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包子病弱,朱子衿倒是人高马大的很。

姜吉时站了起来,太阳下眯眼对他笑,“怎么了?”

“听说你天天监工,过来看看你。”

“也算不上什么监工,只是我在家里待不住。”

朱子衿很敏感,“家里怎么了吗?”

想到家里的事情,姜吉时一阵窝火,正愁没地方发泄,朱子衿这一脸诚恳的问候,她哪还忍得住,“我爹这几日不去学堂读书,我祖父祖母说不读书了,那去找个活计,他也不肯,就天天赖在家里,才三十几岁就这样,也不知道他想干么。我嫡母昨天来找我哭诉,说我爹跟宋寡妇好上了,还想把宋寡妇娶进来当姨娘,让我作主,我爹是生我的人,又不是我生的人,我怎么管他。”

“我是庶女,她是嫡母,一个嫡母跟庶女抱怨这个实在很不像话,就算我在当家,但那也是我爹,这天下只有爹管女儿,没有女儿管爹的,退后一步说,我嫡母整天在家吵闹骂人,对我爹都没好脸色,只会讽刺他考不上秀才,虽然说是爱之深责之切,但那也太难听了,我有时候都觉得很伤自尊,何况是我爹,心里喜欢我爹有什么用,心里喜欢,嘴上羞辱,那还不如不要喜欢。”

“当然,我也不赞成把宋寡妇抬进门,家里就那么一点地方,讲现实点,宋寡妇进了门,连房间都没有,难不成要识文来我们房间打地铺吗?我爹就是耳根子软,宋寡妇温言软语几句,就忘了自己是谁,不读书,不工作,三十几岁还想着娶邻居寡妇,昨天晚上还问我有没有银子,他想给宋寡妇十两当作压岁钱,我每天寅正起床做生意,祖父一个月也只多补贴我一两,他一出手就要拿十两给宋寡妇。”

姜吉时心情不好,劈里啪啦说了一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真是说太多了——但朱子衿没有不耐烦,一脸认真的听着。

姜吉时心里一动。

包子真喜欢她啊?

她刚刚凭着一股怒气说了一堆,又无聊,又不像话,他一点不想听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带着很温和的眼神,好像在讲:你说,我听。

自己哗啦啦的倒着垃圾,他也没叫她住嘴。

她是没成亲过,也没跟谁特别来往密切,可是戏曲里都这样演,《金钗记》中谢生喜欢上张娘子,对张娘子的一切都感兴趣,那怕再微小的事情,对谢生来说都是大事。

也不是她自作多情,她越想越像那回事。

朱子衿温言道:“你嫡母应该去找你祖父母作主才对。”

“我祖父母肯定觉得没什么,我家才两个孙子,他们都嫌太少,尤其我祖母,也没少暗示过要给我爹再娶姨娘,要不是我家以前家境普通,怕是早就娶了。”

“现在不普通了?”

“现在?”姜吉时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窝,“现在人人以为你对我有好感,一堆人抢着要把女儿给我爹跟我嫡弟当姨娘,就连我小弟识文才九岁,都有人上门说女圭女圭亲。”

“你不喜欢跟我扯在一起?”

“我……”唉,包子这小狗被抛弃的表情是咋回事,有点可怜,是包子的脸,不是朱子衿的脸,“我这不是怕以后嘛,万一……那不是……”

“什么万一,那不是?”朱子衿似乎很执着的要答案。

姜吉时一脸尴尬,“他们都是冲着朱家的好处来的,可是你跟我那是流言,又不是真的……先说,我从这个流言有得到好处,所以没带给我困扰,我是怕带给你困扰啊,你跟我不同,你家里的人肯定……”

想也知道不能接受啊。

朱子衿现在的名声,可以娶六品门第的嫡女了,何必跟个食堂娘子沾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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