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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千金 第六章 书中暗示被揭穿

在兄长与大皇子对谈间,叶曦半句话都没讲,因为乍听见秋狩二字,脑袋里某个钮被按开!对啊,她差一点点就忘记,今年秋狩将会发生的事情。

在靖王府的马车里,梁瑀晟和梁璟朱面色凝重,梁璟桦在曦曦身上流连不去的目光,让他们心生危机,这事必须坐下来好好沙盘推演一番。

“我们先送你回石榴村。”梁璟朱道。

“不行,我要回王府见爹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叶曦一把扯住二哥的手,她看起来焦虑而紧张,勾得三人也跟着紧张了。

刚进王府,叶曦发现守门换了人,不解问:“哥,李伯调去哪里了?”

梁瑀昊撇嘴道:“他的二媳妇嘴碎,在背后说了瑀晨几句,被瑀晨告到母亲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着恼,便把李伯一家发卖出去。”

“光为几句话?娘不会这样的。”叶曦惊道。

“对啊,不就是几句话,但是赶走一个二媳妇不甘心,瑀晨非要让李伯全家受罪。”梁瑀昊对这件事的处理也不满意。

“母亲总觉得当年是自己犯下弥天大祸,才会造成今日的结果,因此想尽办法补偿瑀晨,她不过想卖掉一家子下人,母亲不会不允的。”梁瑀晟道。

他们都觉得梁瑀晨恃宠而骄,觉得她把母亲的罪恶感利用到淋漓尽致。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妹妹,再加上母亲难以开解的心结,他们不好多说什么,但梁瑀晨的所做所为确实让人无法疼惜。

虽然不想曦曦搬出王府,但如今看来,当初她确实是先见之明。在逸香阁时,梁瑀晨盯着曦曦的眼神有多凌厉、多杀气,他们都是看见的,若真让两人待在一个屋檐底下,说不定真会喊打喊杀。

“你们知道李伯一家被卖到哪里吗?”叶曦追问。

“在我府里。”梁璟朱回答。

被他接收了?太棒了,松口气之余,叶曦难得对他说好话。“璟朱哥哥太可靠了,有你在真好。”

梁璟朱乐了,但嘴角还是傲娇拉直,朝她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头。

“什么意思?”

“两只鸡。别跟我说死者为大,做的不好吃照样批评。”

“行,二十只都行。”知道李伯一家安然无恙,她心情大好,啥条件都能应。

梁瑀晟失笑,她对谁都好,不管主子或下人全都一视同仁,她不知道自己的良善,会令梁瑀晨在王府里更加困难。

但是能够说她做错了吗?当然不可以,总归她说的那句话再正确不过——性情造就人生,或许她的人生就该处处讨喜。

“走吧,这会儿爹爹应在书房里。”

然后像拉人串儿似的,一个拉着一个,像螃蟹般往里走。

在过去,这现象隔两天就会发生一回,王府下人早就习以为常,但这段时日早已不复见,当张大眼睛,发现串起少爷们的是离家数月的叶曦,王府仆役忍不住满腔兴奋,一个个凑上前,也不敢大张旗鼓,只能低低地喊一声“姑娘好”。

在第七拨下人靠近喊姑娘后,梁璟朱再忍不住发笑。“她的人缘还真好。”

“可不是吗?曦曦就是咱们家的小太阳,可现在……”梁语昊歇下后话,耸耸肩膀、叹一口气,能怎么办?事实就是这样。

靖王激动了!看见叶曦,大掌把她的手臂一抱,像夹女圭女圭似的把她夹进书房里,二话不说把人往怀里一塞,又急又怒道:“没良心的坏丫头,一出门就忘记爹娘,就不知道该回家看看?你有没有想过这几个月爹爹是怎么过的……”

靖王开启唠叨模式,张口就停不下来,碎言细语像个婆子似的。

梁璟朱等人哪里见过靖王这副模样,他可是脚一跺,朝堂就要动两下,打个喷嚏,百官就要集体伤风的人物呐,他这是在……撒娇吗?

为阻止爹爹唠叨,叶曦只好往他怀里钻了钻,轻笑道:“爹,曦曦想您了。”

“想又不回来,有口无心。”

“我这不是住得远吗?”

“王叔别担心,往后曦曦会常回来,要不您去看她也行,反正宅子就离王府两条街。”梁璟朱突兀的话,让众人齐转头。

“什么宅子?”叶曦问。

“我拿你的钱买下一处宅子,扣掉你放在我那儿的,再加上今儿个父皇赏赐,你只欠我七百两,很快就能还清。”

那宅子离他的皇子府很近,眼下正在大力修整,等布置好后衣服拎了就能搬进去。这是打看见她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额头汗水淋漓、满身烟火气那刻就做出的决定。是,她的手艺很好,但再好也不差那两口吃的,非要她在烟雾缭绕中挣扎。

“我没要买宅子呀。”叶曦讶然。

她穷得叮当响,正需要金援,哪能胡花海花?屋宅根本不是她能负担的奢侈品。

“叶家小,又在备料做生意,进进出出、闹腾得很,你哪来心情写书作画。”

“我可以的!”叶曦跳脚抗议,“房子我不要,给我钱。”

“你要钱做啥?”连银票都不敢往身边放的人,有资格谈钱?

“我要买衣服首饰、要买胭脂、买礼物。”

梁璟朱没把她的跳脚看在眼里,耍猴似的笑问:“买那些做啥?你不是说别做的奴隶?”

“我就要啊,不行哦?钱是我的,我有支配权。”

眼看两人快吵起来,靖王拍板定案。“璟朱考虑很周道,不能住在王府,住离爹娘近一点,经常往返尽点孝心很是应该。房得买、衣服首饰胭脂通通得买。忘记了吗?你爹旁的没有,就是穷得只剩下钱。”

此话一出,梁瑀晟、梁瑀昊笑得毫无形象。

梁璟朱听不懂,这话……笑点在哪里?

梁瑀昊道:“小时候爹带全家出府,半路遇见几个同僚邀爹上酒楼,见见首屈一指的花魁娘子,娘在车里呢,爹自然一口拒绝,同僚们起关、说话失去分寸,笑话爹家有河东狮,荷包里连十两银子都没,怎上酒楼?”

“然后呢?”

“这话惹恼曦曦,她一把撩起车帘,扬声道:‘不就是钱,小事一桩,我爹旁的没有,就是穷得只剩下钱,叔伯们能不能别拿庸脂俗粉说事儿,有本事就推出个模样才情及得上我娘三分的人来讲话。’车帘一掀,他们看见娘的脸,当场吓得啥话都出不了口。”

倒不是因为靖王妃的长相在京里数一数二,而是她那身武功……那可是把敌军给打得落花流水的巾幅英雄。

“那时她多大,就能把对方给噎了?”

“六、七岁吧,噎着算啥,曦曦下巴往上一扬,拿鼻孔瞧人不够,还嘲笑人家说:“‘井底之蛙遇见凤凰,还当是鸭子呢。哼,眼界。’”

梁瑀昊把她的神情学了个十成十,连靖王看着都笑开怀。

“她那话让几个叔伯愣在当下,傻了!我爹还没乐够,把她往车窗口一抱,说:‘认清楚啦,这才是靖王府的河东狮。’”梁瑀晟说完,笑眯眼,亲么地揉上叶曦的头发。

王府的小小河东狮,牙口都还没长好呢,就能为了家人一顿撕咬乱喷?

梁璟朱想,如果重生而来,如果早早知道自己不是王府嫡女,如果所有事全都了然于胸,她还能竭尽所能维护家人,还能用尽力气、用笑历照亮王府门墙,那么对于这里的人事物,她是有多爱、多感恩?

所以她对瑀晟……是真爱还是感恩?

莫名地,后面那两个字,让他心情飞扬。

“哥,不要再讨论我的黑历史,现在是谈金钱自主权的时候。”叶曦忙把话题拉回来,可不能模糊了焦点。

她只是把钱寄在梁璟朱那里,没同意让他支配呀。

她有自己的计划,那些钱、再加上广为种植的辣椒,她打算在明年开一间麻辣烫店,然后生钱滚钱,一点一点把二十一世纪文明带到这个世界。

她要混得风生水起、水涨船高,她要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能力。

她积极地想要成功啊……成功地攀上事业高峰,成功地和哥比肩,她要一步步走到哥身边,梁璟朱怎么可以毁去她的计划?

“王叔别担心,她的书卖得很好,再过几个月就能把钱给还清。”

“什么书?”

靖王一问,三人大笑,异口同声、一脸骄傲,连下巴抬起的角度都一模一样。“曦曦是舍人。”说完,还同时挑了挑眉角。

那可是他们的妹妹,他们一点一点慢慢养大的妹妹!

“你们说那个人人都在谈的舍人?”靖王挖挖耳朵,确定自己听到的。

“对,那个舍人。”

不会吧?曦曦是被那群同僚大力吹捧的舍人?突地,他的脑袋瓜子上长出光环,类似佛祖身后那圈,骄傲啊、得意啊,他家女儿天生就是来给他长脸的……呵呵、呵哈、哈哈

靖王的反应,让他们的骄傲不需要欲穷千里目,直接再上一层楼。

真的……都没有听见她说话吗?

叶曦没有心思骄傲,她的重点不在这里呀,重点是她的计划、她的事业、她的未来,更何况今天回王府,根本不是为这件事。

对啊,一戳头,差点儿就忘记更重要的事。

“我的女儿……哈哈……我养出来的女儿,没有人及得上我……”靖王捧月复笑个不止,彻底抛弃自己雅痞的中年大叔形象。

“行了行了、爹,先不谈这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叶曦猛挥手,她把自己的烦恼暂且抛诸脑后。

“好好好、你说……”才叫人家说呢,他又忍不住大笑。“我得去多买几本书,曦曦,你帮爹在上头写两句话,爹要送给我那堆同僚,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会养女儿,呵呵呵……”

“别笑,你们别笑,我要说的事真的真的超重要。”她双手投腰,想学茶壶、却又学出三只大手掌,轮番揉上她的头。

“太可爱了。”梁瑀昊说。

“比皇女乃女乃的小樱花还可爱。”梁璟朱同意。

“曦曦可爱的黑历史还很多。”梁瑀晟故事说上瘾。

叶曦愁了眉头,现在是讨论可爱度的时候吗?“爹、大哥、二哥、璟朱哥哥,我要讲的事会危及人命的!”

“好好好,爹的错,不笑了,来!你说。”靖王说不笑,还是又呵呵笑上一场,才勉强停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正了神色,她才凝重道:“爹记不记得,我会作奇怪的梦?”

“对,有回你梦见天降大雨,连下半个月都不停,河水滔滔淹没许多屋宅,河里浮着数不清的尸体,硬让爹爹在封地里鼓励百姓种植树薯。”

那可是个泼天的大功劳啊,不只他和瑀晟,连瑀昊都有分。

瑀昊忒把曦曦的话当话,因为她的恶梦,跑去找一群朋友借钱,到处搜罗治疗疫病的药材,没想还真的派上用场。

事后皇上下旨褒奖靖王府,那段时日他觉得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梁璟朱望向曦曦,只是作梦?

把舍人的小说当故事看,非常精彩有趣,但出现她也是重生的猜测之后,他把故事中的章节一一细读、拆解,发现很有趣的现象。

因此……不是梦,他认为作梦只是托词。

梁瑀昊道:“你还梦见朝廷下令查禁利子钱,梦见靖王府被百姓指指点点,醒来之后,非闹着爹娘彻查府里有没有人做这种事,结果不但查出康姨娘放利子钱,还查到庄姨娘娘家狐假虎威,借着王府名头强买农地,逼死农民。”

爹震怒之余发卖两个姨娘,从此王府后院只剩娘一人。

“这次你梦见什么?”梁瑀晟问。

“秋狩,我梦见爹爹受伤了、很重的伤,到时爹爹可不可以缺席?”

“把话说清楚。”靖王凝重问。

“我梦见爹爹受命护卫二皇子……森林中射出暗箭,爹伤了心脉。爹,您别去吧,那里好危险的。”叶曦焦虑道。

书上说,靖王重伤、淡出朝堂,为维护家族利益,梁瑀晟娶二皇子外祖家的表妹,从此靖王府与二皇子绑在一起,而大皇子、三皇子、凌贵妃联手对付靖王府,不遗余力。

靖王凝声道:“爹不能不去,就算那里有剑林火海,皇上年年把秋狩安全交给爹爹,那就是爹爹的职责。”

“可是……真的太危险。”

“爹答应你,会更小心仔细,绝不让自己受伤。”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距离秋狩还有段时间,爹会细细布置,不让恶徒有机会。”

见爹态度坚定,叶曦明白自己说服不了,轻咬嘴唇,忖度着该如何助爹爹逃过一劫。

“你有没有梦到是谁动的手?”梁瑀昊问。

眸光微动,叶曦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

书中,叶家三口在靖王府结结实实地挨过三十大板,回到石榴村后死的死、残的残,下场无比悲惨。

可如今叶家命运改变了,这些微的变化会不会造成蝴蝶效应,让整本书的走向也发生改变?书中是梁瑀桦动的手,倘若她说出口,会不会造成爹爹误判?

接下来皇子们斗得越来越凶狠,误判后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见叶曦久久不语,梁瑀晟道:“别逼她。”

梁璟朱不言语,只是嘴角微勾,他确定她知道。前世父皇大张旗鼓查上老半天,也没查出端倪,那么……可以在她身上逼一逼吗?

梁瑀晨气鼓鼓回府,想找爹爹告哥哥的状,没想到叶曦竟提早一步进书房。

她没进去,就站在门边偷听,她刚到不久,听到话的不多,从叶曦梦见靖王秋狩受伤那句开始。

听见她煞有其事地说着,梁瑀晨冷笑不已,为了吸引爹爹和哥哥的注意,她连这种鬼话都能说出口?叶曦在想什么呀,想靠危言耸听和王府保持关系?

她轻蔑一笑,还想再往下听,但守在门外的小厮满脸紧张,大有冲进去禀告靖王的意思。叶曦可以进屋,她不过在这里略站片刻也不行?

梁瑀晨懊恼,连一个小厮也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原本就满肚子火气无处撒,现在……怒上加怒,她发誓,与叶曦势不两立。

叶曦被逼到一角,梁璟朱的双手压在车厢上,把她锁在双臂中间,俊脸凑到她跟前,很近……近到她听得见他的呼吸声,而那双迷人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盯得她心跳加速、呼吸紊乱,整个荷尔蒙乱成一团。

不行啊,不能被美色眩惑,她爱的是哥,他是她此生必须完成的目标。

但是怎么办?她是视觉动物,一个比欧巴更欧巴的男人,还是严重地妨碍了她的生理机能。

“你要做什么?”

“关于你的梦……可以详尽解释吗?”

笑话,作梦这种事能解释的吗?它本来就没逻辑、找不到后果前因,难不成他还能剖开她的脑袋,分析里面的成分组织,确定预知梦的成因?

不过,很抱歉,恰恰好她是写小说的,旁人不行,她可以!

骄傲抬头,这个动作只是想充分表达她的自信与傲气,却没想这一抬、额头贴上他很靠近的唇瓣,微温的触感、微软的知觉,害得她心跳一阵狂乱。

梁璟朱的心跳也乱了,乱得让他的理智溃散,差一点点,他不想了解预知梦,只想把她抱进怀中。

在一阵无预警的心跳失序后,叶曦恢复理智。

她直觉该做点什么来躲避心率不整的问题,于是她用力抹掉额头的余温。

这动作挺伤男人自尊的,好像她额头刚碰上的不是他的唇而是恭桶,搂起双眉,笑面虎变了脸,叶曦被皇子权威给震慑。

她怕吗?是的,很怕,因此不等他再问,她立刻招。

“三岁时我生一场大病,之后就会作梦了,不多,就两次。”

“两次?没有多的?”

她干巴巴笑开。“我又不是神婆,哪能时时预言?真有这么厉害,我就直接到街上摆算命摊。”

梁璟朱笑了,笑得她毛骨悚然。“真的没有?”

“没有!保证没有,绝对没有。”她说得无比笃定。

“记不记得你在《玉玦盟》里写什么?”

“记得。”

《玉玦盟》描写一对本是真心相交的同侪,因际遇不同成了天差地别的人,由于妒嫉,甲方下定决心杀害乙方,并取代他的身分,成为一方官员。

故事主角是名捕快,整本书以捕快的视角出发,他抽丝剥茧、一步步推理,最终破解命案,将口口声声兄弟情深的甲方绳之以法。

故事高潮迭起,引人目不转睛,此书推出,很快就在监察院、大理寺造成风靡。

“书里提到的使用虚假身分罪、招摇撞骗罪?”

“对。”

“父皇对这两条罪名非常感兴趣,猜猜为什么?”

宝宝知道,但宝宝不能说。叶曦愁了眉,却还得佯装天真问:“为什么?”

“书开卖后半个月,宫里查出一名嫔妃冒名顶替。身为庶女,她没有资格入宫选秀,但为了当上贵人,她设计毒杀嫡姊。家中长辈心知肚明,却还是为了家族名誉将她送进宫里。这两个故事颇有雷同之处啊。”

叶曦拉出八字眉,苦大仇深……他怎么会串起来的?她连角色性别都换了呀。

没错,书中提过这件宫廷秘事,她虽阻止不了宫嫔被秘密处死,却还是希望皇帝明白,每个犯罪事证都该负有教化百姓的责任,念刑法的她想把这两条律文推出去。

“只是碰巧,我没刻意影射,呃……我也刻意不了,宫中发生这等丑闻,我再有心也无从查知。”

梁璟朱一笑,问题就在这里,今生宫嫔之事尚未流传,她自然不知,但她是重生的呢,明年秋天这事就会传出去,没记错的话,好像还有说书的拿它来当话本。

“真的只是碰巧?”

“对,人间处处有巧合,否则哪来‘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她加强笑容力度,试着让自己看起比真诚更真诚。

他点点头后又道:“《寻尸记》写的是冥婚,谈了盗窃污辱尸体罪,对吧?”

“是。”

“荣王世子年少病殁,荣王想买尸为子配冥婚,但挑选不到貌美女尸,于是买通某继室下毒害死元配之女,将其尸体送进王府。于荣王府而言,不过是弄死一个平民少女,却因为《寻尸记》上市被扩大讨论,惹来见猎心喜的御史。

“父皇早有意链除荣王府,恰好借由此事将荣王府彻查定罪。认真算算,出书那天荣王世子恰好过世,那么你在下笔书写时,事情尚未发生,你是能掐会算?还是……又作了梦?”

脸皮狠抖几下,看书当下,她就对草菅人命的荣王府恨得咬牙切齿,也是书中提到皇帝对荣王府的不满,她才敢把故事写下来,以便引发后来的效应,没想到……梁璟朱太敏锐了。

“又是恰巧吗?”梁璟朱不等她回答,又道:“《少年天子》里的信王借开青楼敛财、搜罗京官秘事,甚至命旗下花魁青黛迷惑少年天子,搞到差点儿改朝换代。你这是想暗示我还是二皇兄,早点儿把万花楼给端了?不过这花魁的名字……青黛、黛青,也忒明显了些。”

她好想哭哦,还以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恶人得到恶报,没想到神不知……鬼却察觉了。

叶曦没招认,但表情认了。

梁璟朱笑得更欢,这些事件从初始、发展到结果,当中有太多变数,光是靠梦境中的一个场景、几个片段,压根凑不出来。

因此,梦境?拿去唬旁人吧,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压根就清楚每个事件的经过,父皇的想法、旁观者的心思,清楚这些书将会带出多大效应,她做的每件事都带有其目的,也许过去没人晓得,但现在……

目光相对间,他笑得奸佞,心知肚明的笑让叶曦想挖洞跳进去,更想搞住他的嘴巴,大喊Shutup。

但她什么都没做,也无能为力做,她怕越描越黑、谎话越扯越难圆。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坚持送自己回石榴村,不用刑具的逼供,让她难以招架……

松开手,梁璟朱让被壁咚得头晕脑胀的叶曦吸口自由空气。

退两步,手横胸,他对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如你所愿,二皇兄动手了,京城中几家青楼很快就会关门大吉。万花楼关门,大皇兄丢的不仅仅是一只钱袋子,还有搜罗消息的管道,他应该会气到跳脚吧,要不要说说,大皇兄和你有何过节?”

没有过节,她只是想防患未然。

在爹爹受伤之后,梁璟桦处处针对靖王府,几度把王府逼入绝境,她打定主意在那之前削弱梁璟桦势力,将危机掐死在未萌之期。

“接下来你打算写什么?梁璟森计诱徐方炎?修堤无功、县官葬身江河?”

叶曦瞠眼盘算,他说的这些是即将发生的事?还是正在发生中?

穿书就这点不好,作者没有明确标好时间地点,她只晓得事件将会发生,却不知道何时出现?

“不说话?是默认?”梁璟朱往前倾,再度与她靠得很近,近到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那是皇帝赏赐的吗?他和书上描写的默默无闻、炮灰角色似乎不太一样?

吁……长吐气,解释不清,又无法认真说明,那就只能……耍赖到底。

在嘴边做一个拉拉链动作,她不管他懂不懂,打定主意、死不开口。

“说吧,随便说一句,我就不再追问这些事。”

真的?

她用力看他。

真的!

他举手发誓。

一句就好?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句就好!

他握住那根手指。

只是一根手指头,小小的、细细的,但被他这么一握,大大的、厚厚的、暖暖的温度袭上胸口。

明明他啥话都没说,明明他还是那个笑面奸商,但,怎么会啊?她竟然觉得自己该相信他,相信他会说话算话,甚至是相信在他的护翼下,她会顺遂平安?

抽回手,有平安作保证,她痞了。

“自杀不能解决问题,但装死可以;生气无法扭转僵局,但装傻无敌。”

噗地他大笑,这是打定主意耍赖到底?好吧、随她,反正他认定了,认定她和自己是同一款人。

叶家到了,叶曦下车之后,他拉开车帘,对着她的背影说:“过几天宅子整理好,我就过来接你。”

“我不要。”她反对到底。

“你会要的。”

他想用她的秘密威胁她?“你说过不追究。”叶曦硬着脖子抗议。

这个人想模糊战线?他明明说的是不追问,可没说不追究,不过她还真是误会他的意思了。“不拿书说事,你也会要。”

哈哈,不可能,除了穿书这个不能宣之于世的秘密之外,她仰不愧于天、俯不炸于地,做人无比诚挚良善,没有啥事能被拿来威胁。

于是她傲娇地冲着他一笑。“我不会、坚定地不会,我不要那个宅子,你得把银子全数还给我。”

“话说得这么死?知不知道我干么整修那宅子?”

“关我啥事?”

不听不听,她只想要钱,她的计划不想被人横插一脚。

他没理会她的坚持,自顾自往下说道:“那宅子真不大,里里外外就十几间房,当中瑀晟和瑀昊各占两间,除寝屋外,瑀晟需要一个大书房,瑀昊需要一个制药室,目前正在整修中。”

梁璟朱没说,他也给自己留了两间,光是笑盈盈地看着她,看见愣在当下的叶曦,笑容从嘴角慢慢地扩大到后脑杓……

改变主意,她要了!

小本生意每天起早贪晚,日子辛苦了些,但每天都有现银流进来,虽称不上富贵,但长久下去,叶家肯定会比起一般农户好得多。

叶方傻,但给的指令都会照做,叶长生勤奋,再苦再累都不会嫌。

而叶田氏手上有了银钱,变得很好说话,整个人像抽换芯子似的,做饭打理家务、忙生意,一件都没落下。

许是那三十板子把她的心给打小了,许是穷困太久,有钱入帐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总之这阵子叶家的气氛热络不少。

下午,叶方和叶长生正在后院清洗肠子,肠子味道不好,但漓制过后说有多香就有多香。当然也是叶曦的配方够好,前些日子还有酒楼饭馆的掌柜拿了银票想买配方。

叶田氏贪婪,眼睛被银票勾得转不开眼,幸好还保有几分理智,知道把配方卖掉,这个赚钱买卖就没她的事儿了,因此还是硬着头皮把脸转开。

她想啊,要是叶曦能多给几个方子,说不准……

美梦才刚作着呢,大门就被人敲响,叶田氏放下扫帚上前应门,当她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之后,心一惊,全身瑟瑟发抖,手心瞬间冰冷。

她直觉想把门关上,可惜手抖得太厉害。

对方不说话,光是冲着叶田氏笑,笑得她全身寒毛根根竖起,两条腿软得几乎无法站立。

“要、要进来坐坐吗?”叶田氏用尽力气,才挤出这么一句。

对方鄙薄一笑。道:“上车吧。”

叶田氏不要,却不敢说不要,瞬间,脑中浮现出自己的一百种下场——肚子剖开、肠子外流,手脚砍断,挂在树梢嗷嗷叫,皮从头上往下剥……

“还不上车?”对方轻问。

抖抖抖……叶田氏快要吓死,却还是硬撑着爬上马车。

然而,马车在村外绕两圈后,叶田氏被放下车时,整个人晕陶陶的,和上车前表情截然不同。

她笑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脚步轻飘飘的,快飞上天似的。

叶方和叶长生已经把食材放进浦汁,院里架起的两口大锅里漓汁滚沸着,香传四里,叶田氏进门后用力吸一口,把香味给吸进胸月复间,熟悉的味道驱逐了她的恐惧以及……兴奋。

下意识地模模怀里的东西,又乐了。

她先走进厅里,连连灌下几杯水后不知想到什么,往大腿用力一掐。

痛!痛……会痛,所以是真的?太好了。

她憋不住笑意,弯唇弯眉、连心瓣都弯弯了,好半晌她才勉强将笑容敛住。

走出大厅,她看一眼丈夫儿子后,迳自往叶曦房前走去。

她不知道叶曦在忙些什么,成天关在屋里,连门也不出。

说实话,她对这个亲生女儿心里老犯怵。毕竟不是把屎把尿、亲手养大的,她对叶曦的性子没半点把握。

犹豫片刻,她敲两下门。

叶曦打开门,看见叶田氏,有点错愕。

相处一段时日,她模透叶田氏的脾气,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叶田氏知道她是个硬骨头,平日里看见总会乖乖绕道走,今儿个竟然主动上门?“有事?”

“有点小事,想同闺女说说。”叶田氏笑眯眼睛,亲热地朝她伸手。

叶曦知道叶田氏害怕自己,既想讨好却又不敢冒进。她很满意这样的关系,更满意近日里叶田氏的安分守己,因此她没有反弹,任由叶田氏把自己拉进屋里。

“闺女啊,这些日子出摊做生意,不是我夸口,短短几日就已经卖出声名,常常人还没到,就有老顾客在等着,娘心想,这门生意做得。”

“是。”

“平常倒还行,万一碰到下雨天,摊子生意就做不成了,要是能够赁个铺子,遮风挡雨的……娘算了算,这些日子家里攒了点钱,不知你手里还有多少,能不能凑凑,咱们到京城租个铺面?”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曦的反应。

叶曦是有这样的打算,就当作替原主还报生恩,但生意才做几个月就想扩大经营?刚会走就想飞?她是好高惊远还是想要掏空她的底?

“我没钱。”

叶田氏噎住,怎么可能没钱?是不想拿出来吧。

瞄一眼桌上的笔墨砚台,她再没见识,也晓得一块好砚得花上几百两,桌上那些就算不是顶好的,但若是拿出去卖,别说租铺子,说不定连买铺子都够。

但叶田氏很清楚,对叶曦千万不能硬气,否则只会把事情给谈崩了。她连忙挤出笑意,问:“要不,你手上还有其他方子吗?我想要是能够多卖几种,生意肯定会更好。”

叶曦望她,轻浅一笑,看来确实有掏底的意图。“没有其他方子,我只会弄卤味和茶叶蛋。”

怎么可能没有?她做的菜道道都好吃,她就是不想给!

都让了她这么久,处处捧着哄着,还是处不出感情?她就是颗养不熟、焙不热的石头。

叶田氏不死心,又说:“可你上次做的红烧肉和松鼠鱼……”不管是哪一道,拿去卖给酒楼饭馆都能挣个十几两。“闺女啊,爹娘多挣点钱,你也能跟着沾光,爹娘有钱、有底气,方能给你说上一门好亲,咱们是一家人……”

眼看叶田氏滔滔不绝,叶曦凝声道:“你说再多也没有。”

话卡住,笑僵了,叶田氏深吸气,强把怒火压回去。勉强笑说:“行,没有就没有,不管怎样爹娘和大哥都会多攒点银子给你当嫁妆,过去终究是爹娘对不起你。”

掏心掏肺的话说得无比真诚,让叶曦开始怀疑该不该相信。

叶曦问:“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你忙,娘不吵你。”她合作起身、退到门外,眼看着门当着自己的面关上,笑容瞬间凝结。

果然,对这丫头就不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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