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尽头等你 第二十四章
离开爸妈的大床,她到厨房倒水喝。
下午三点,爸爸还在上班,妈妈呢?她记得入睡之前,妈妈对她说了什么?
亦青想半天都想不起来,直到看见冰箱上的纸条才想到:妈妈要去看医生。
妈妈生病了?是感冒?她没听见妈妈咳嗽啊。
门铃一阵急促催动,亦青放下水杯去开门,是裴青。
“哥,你怎么来了?”
孟叔叔和继母回来,正与孟姑姑打争财产的嘴巴官司,他们各有各的说词,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通常这时候裴青会待在家里,因为他希望房子能留在自己名下,但是今天……
“邵爸、邵妈吵得不可开交,二青受伤了,邵爸让我们带他去看医生。”
自从认下干爸、干妈之后,他们不是已经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邵妈整个人正常许多了呀。
亦青换上鞋子往隔壁走去,边走边问:“怎么又吵起来的?”
“不知道,邵爸说邵妈拿东西砸人,邵爸闪开了,东西却砸在二青头上,可能需要缝几针,我已经打电话叫计程车,很快就会到。”
“好。”
邵家大门没关,他们直接走进去,客厅里一片狼藉,邵妈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她红着眼、双手握拳,浮在额头的一道道青筋令人人触目惊心。
邵爸正在为邵青止血,桌上有好几张染血的卫生纸。
叭一声!计程车到了,邵爸二话不说直接扶起邵青往外走。
这时,邵妈像野兽般大吼,“邵振,你要去哪里?去找那个狐狸精吗?是食髓知味想再尝甜头吗?还想再当一夜新郎?作梦吧……”
她乱七八糟的话让邵振怒火冲天,但眼下他顾不得陈语,继续抱着儿子往外走。
与此同时又有东西砸过来,亦青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一阵疼痛。
“小青!”裴青看着掉在地上遥控器,不敢置信地瞪住邵妈,她疯了吗?一把拉住亦青,他急道:“哥看看你的伤。”
亦青猛摇头,邵妈狰狞的面容令她不安。“我没事,先送二哥去看医生。”
邵振也听见声音了,猛然回头,眼底冒出两簇火焰,怒吼,“陈语,你到底要做什么?有没有看见儿子流血了,你还要闹?他是你生的,你怎就不疼疼他?”
“难道你就疼他?别装慈父了,很恶心!你分明恨他,如果不是邵青,你早就跟我离婚了对吧?他是我用来绑住你的枷锁,是让你无法自由、无法追求爱情的监狱,如果他真的被我砸死,你不是更应该感激我?”
“不要胡说八道,你不疼儿子,我疼!我从来没恨过他,如果他真是綑绑自由的枷锁,对不起,被他绑住,我心甘情愿。”
“哈哈哈,看你说得……你是圣人,我是小人对吧?你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对吗?好,我就是小人,但凡我要的就会想尽办法要到手,以前我要你,现在我要钱,以后我还要那只狐狸精身败名裂、无家可归,你觉得我有没有本事做到?”她撂下恐吓。
“神精病,我不要跟你这个魔鬼说话。”
“邵振,你给我站住,如果你敢出去,我就敢玉石俱焚,信不信?”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踉跄跄朝邵振跟邵青走去,目光像两把刀子,想要割裂整个世界。
“陈语,你够了!”
她没回答,满眼的狠戾与决裂,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邵振冷眼看她,正想继续往外走时,陈语阴恻恻地喊住亦青。
“路亦青,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个圣洁的妈妈做了什么?”
一句话把邵振的穴道点住,他猛然回身恨恨咬牙,一番挣扎后,把儿子交给裴青,再从皮包里掏出几张千元大钞和健保卡。
“对不起,请你们带二青去看医生。”
裴青与亦青对望一眼,虽然很想留下来听听妈妈到底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让邵妈疯狂至此,但眼下没有什么比二哥更重要。
她拉起邵青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与裴青合力把他带出邵家。
门关上,他们听见身后传来巨烈的撞击声,紧接着是邵爸的怒吼。“陈语,你还要不要过日子了,你这样闹有什么好处……”
听着父母的争吵,眼泪自邵青颊边滑下,两只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揽住他,一再重复道:“没事的,我们陪你。”
邵青的后脑了缝三针,医生开抗生素、还让他每天过去换药,他们不想送邵青回家,但现在孟家很“热闹”,而送到路家……要是邵妈知道,恐怕会疯上加疯。
经过再三考虑之后,他们还是把邵青送回家。
战争结束了,邵爸还是离开家门,邵妈冰冷的目光像毒舌般对着亦青吐蛇信,充满威胁的表情让人胆颤心惊。
裴青发现、用身子挡住邵妈眼光,邵青也发现了,连忙推着亦青,让她离开。
亦青咬牙告诉自己,她是二十六岁的路亦青,她是警察,见过的世面足够多,她早该从邵妈制造的阴影中月兑离,不该再被这样的视线吓退,她不再需要两道人形盾牌来保护自己。
于是亦青推开他们,直接走到邵妈面前,问:“干妈,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是心情不好吗?又和干爸吵架了吗?我爸常说,娶对老婆才能家宅兴旺,娶错女人会把一个好好的家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干妈如果还想要这段婚姻,就收敛收敛脾气,不要老是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永远只会指责别人、从不检讨自己的话,这个家早晚会散掉。”
这话刺激到陈语了,倏地,她攫住亦青手腕,一把将她扯向自己。“路亦青,你以为你爸娶对女人了?”
她很用力,手指深陷在亦青腕里,邵青和裴青急忙介入,一个拉住陈语、一个抱住亦青,想把两人拉开。
但陈语用了死劲,越扯她就扣得越紧,两人担心亦青受伤,不敢太用力。
没想到亦青火上添油,不怕死地一句句往下说:“当然,我妈妈贤慧温柔、体贴善解,我爸说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娶我妈妈,而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被我妈妈生下。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就与骄傲。干妈,你认为干爸和二哥也会给你这样的评语吗?”
“哼!你爸会说这种话是因为无知,是因为不知道胡雪芬有多下贱,等你们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就会觉得她肮脏污秽,恨不得远离她。”
亦青歪了歪嘴角。“邵妈放心,不会有这一天,我妈妈在我们心目中将会永远圣洁。”
丢下话,握住陈语的手臂穴道,一勾一架,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武术不是学假的,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流氓黑道毒虫都没看在眼里的她,岂能轻易被一个病恹恹的女人挟制?
见邵妈松开手,裴青、邵青急忙把亦青拉走。
他们陪着邵青回到二楼,把他安置在床上,裴青先倒一杯水,让他吃过药后,拉拉被子,正准备叮咛几句时,邵青敲了亦青额头一记。
“你傻啊,我妈那个样子,你干么招惹她?你没见我和爸爸,能躲就躲、能闪就闪,你还自己送上门?”
“我没差啊,反正躲得掉,可你和邵爸怎么办?打算一辈子活在她制造的阴影底下?如果她心里有颗毒瘤,为什么不明刀快枪给割了铲了,为什么要留着,等它什么时候爆炸?”
有病就要治,真不行的话,直接把人送进疗养院,没有人能时时和未爆弹相处。邵爸就是太优柔寡断,才会让自己过得战战兢兢痛苦万分。
“别管我们,你先担心自己吧,我真怕待会儿下楼,我妈又要为难你。”
裴青拍拍他,笑道:“还有我呢,我的身高不是长好看的。”
上国中后,大青、二青的身高往上飞窜,为帮他们转大人,路家的晚餐桌上经常出现一道红茄冬炖鸡腿,那味道可香着呢,可惜那是两只青独有的福利,小青再馋都甭想尝。
不过大青、二青常趁着路妈不注意,偷偷撕下一块鸡腿肉塞进她碗里。
偷吃的快感在她的记忆中形成一道甜蜜围篱,是无数道的甜蜜围篱,让她在寄居邵家的苦难岁月中心灵得以安然平适。
“二哥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亦青道。
“我知道。”邵青闷声回答。
今天的事让他觉得很丢脸,他不想怨恨,却很难不怨恨,他怀疑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给他一个正常的母亲?
裴青道:“医生交代的话你要记住,我帮你把手机放在床头,如果头晕不要强忍,马上打电话给我,我送你去医院。”
“好,谢谢哥。”
“快睡,我先送小青回家。”
“嗯。”
他们退出邵青房间后,放慢脚步往楼下走,走到楼梯一半时听见陈语的声音。
“唯嘉,照片拍好了,你马上过来拿……你答应我的话一定要办到,我要那个贱人好看……”
照片?贱人?亦青忧愁地望向裴青,她指的是妈妈吗?如果是的话,她手中有什么照片?
两人心存默契,在楼梯中间停留好一会儿才下楼。
陈语看见亦青,没说话,但凝在嘴角的笑意带着令人恐惧的凌厉,那是一个疯狂的女人才会出现的表情。
裴青送亦青到家后回去了,他们家的战争不会更轻松。
亦青按下门铃,是妈妈开的门,看见妈妈,亦青想也不想投入她怀里。
“找不到妈妈,担心了吗?妈妈在冰箱门上留了纸条,说要去看医生。”胡雪芬安抚女儿。
“只是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
她摇头后,说:“没事。”
“没事就好,快进来,晚上煮你最爱吃的大卤面,等会儿你去叫大青、二青过来吃饭。”
“哥家里很乱,最近都不能过来,二哥受了伤,我们刚送他去看医生,医生说要观察有没有脑震荡,刚吃过药,睡下了。”
“二青怎会脑震荡,情况严重吗?”胡雪芬忧心问。
“是被干妈打的,我倒楣也受到池鱼之殃,妈妈帮我看看,我后背很痛。”亦青撒娇。
亦青的话让胡雪芬目光微凛,低声问:“你受伤了吗?怎不让医生也看看?”
“人家害羞嘛。”
胡雪芬眉心打上结,却努力维持正常表情。“快进屋,妈妈看伤得厉不厉害?”
这个晚上,路家餐桌上少了两只青,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爸爸说了邵振家的事,母女俩才晓得,邵振离开家之后回警局找路崇光,路崇光请两个小时假陪他到外面小酌。
路崇光叹道:“邵振下定决心要离婚了。”
“怎会闹得这么严重?”胡雪芬低头,口气有些虚。
亦青看着妈妈,心道:是啊,怎会这么严重?前世邵爸一路照顾到邵妈病逝,怎会突然决定……这件事前世发生过吗?
“我有劝老邵想清楚,让他别意气用事,不过这次……我看很难,虽然都说要劝和不劝离,但我是真心认为,娶到陈语是生不如死的事儿,如果换成我,我早就离婚单过。”
“崇光。”胡雪芬低唤,轻摇头。“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事。”
路崇光接到妻子暗示,闭嘴转开话题,但两个人心还是挂着这事。
亦青知道他们想避开自己,于是匆匆把饭扒光,说:“爸妈,我先上楼洗澡。”
离开餐桌,往二楼去,站在房门前时,亦青灵光一闪,转身往父母房间走,她小心翼翼打开抽屉,找到母亲药袋。
精神科?妈妈竟然……她细看药物品项。
“百忧解……”她轻声念出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