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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娇妾 第十四章 令人羡慕的姨娘

万太医悄悄退下了,他本来就是被项子涵逼来的。

项子涵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春猎后回来后“奉公南下”,然后他这个太医居然也被指派过来。

接近宜城,当然也去打听了不少。

欧阳医馆依然人满为患,欧阳大夫年纪很大,已经很少亲自坐诊,都是几个弟子代劳,当然打听到欧阳大夫最近收了关门弟子,但只做丹药,伤寒丹做得极好,普通人家有什么伤风感冒,吃一两颗就能减轻病情。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到了欧阳医馆,万太医是医馆的老熟人,当然没有哪个药僮拦他,他带着人走到后面炼丹房,在项子涵的威逼之下,进入丹房套胡云喜的话。

胡云喜心思不深,三两句就被套出来。

万太医看过的事情已经很多,但还是觉得项子涵跟胡云喜还有可能,分开三年多,项子涵没有娶妻,胡云喜也未嫁,是可以再谈谈的。

门内,万太医在惋惜。

门外,项子涵惊心动魄,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嫌弃他,是怕害了他。

那是一个将死之人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万太医离开了,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但很奇怪的是,即使知道了她的不得已,他还是有种被抛弃的感觉,那些难眠夜晚的憋屈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炼丹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许久,终于由胡云喜打破沉默,“恭喜项大人高升。”

“那是太子恩典。”

“文哥儿武哥儿可好?”

“都好。”项子涵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已经开始启蒙,两人跟名字相反,文哥儿喜欢骑马射箭,武哥儿喜欢琴棋书画。”

胡云喜一笑,其实两人从襁褓中就看得出来,只是梅太君坚持哥哥要学文,弟弟才学武。项家这辈子吃了武将门户的亏,常常被文官贬得一文不直,就连九品文官都会看不起一品武官,所以梅太君一直希望家里出个文官,好来个文武双全。

胡云喜眨眨眼睛,想哭,但又觉得哭出来实在太难看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用哭解决情绪跟事情。

可是真忍不住,她不禁眼眶红了。

她想项子涵,想哥儿。

跟项子涵面对面聊哥儿,这是她梦中才会出现的事,每次作到这种梦,她醒来都会觉得特别幸福。

只是梦中的哥儿还停留在刚会跑,学着用汤匙吃饭,现实中的哥儿已经开始启蒙,开始骑马射箭跟琴棋书画。

都快三年不见了,现在应该很大了吧,他们肯定也不记得她了。

也好。

忘记是最轻松的,记得反而痛苦。

胡云喜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就看到地上的水珠一点,两点……她不想哭,可是忍不住,真忍不住。

眼前站的人是她的良人,是她的怦然心动。

她永远记得那年春猎大雷,她的马跟大队走散,她一个人在树下,雷声聂轰,大雨倾盆,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骑着骏马进入她的视野,大喊着“胡云喜”。

她觉得那是缘分的开端,后来才知道两人在更久以前的庆余客栈就有交集,但那太久了,她真的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个雷雨后,她第一次觉得内心怦然……

她吸吸鼻子,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勉强的笑脸,“大人身体恢复,是老天保佑,民女在宜城,日日祝福大人身体安康。”

项子涵皱眉,“你这是要赶我出去吗?”

胡云喜憋着,“民女还要炼丹。”

她快忍不住了,他再不出去,她真的会放声哭出来。

这曾是她的良人,她孩子的爹,她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他给了她第二个家,那个家有温暖,有笑声,那些回忆对她来说千金不换。

项子涵,出去吧,我才能好好哭一场啊……

胡云喜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态。她现在什么样子,项子涵以后想起她就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得撑住。

胡云喜不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有多可怜,但项子涵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迈开步伐,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落入熟悉的怀抱,胡云喜原本已经忍住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项子涵的肩膀很快湿了一片。

他想着,女人真能哭。

但又心软。

胡云喜哭了好久,这才抽抽噎噎的推开他,红红的眼眶,脸颊上都是泪痕,脸上的表情满是不理解。

项子涵又把她拉近,“我都听到了,我的复方朱环丹是你做的。”

“大人听错了。”

“我没听错,你还想着我?”

“没有。”胡云喜呜咽,“我,我谁也不想,只想在宜城过完一辈子。”

项子涵觉得有点好笑,分离三年,她怎么嘴硬成这样,讲话那样干脆,神情却是可怜兮兮的。

他想拉她的手,却莫名模到一个突起的横条,拉起一看,竟是一条伤疤,他想起了复方朱环丹的制方——倾心之血。

他把她袖子往上一移,白女敕的手腕上有十几道刀痕,疤痕纠结,十分丑陋。

胡云喜连忙把手藏在自己身后。

项子涵沙哑着声音,“那要加多少?”

“听不懂。”

“我吃的丹药,要加你多少血?”

“我放血是为了去瘀,不懂你在说什么。”

“万太医都跟我说了,我吃的不是朱环丹,是复方朱环丹。”项子涵声音变大,“要加人血才能制成,你伤痕不浅,每次割多少血给我做药?”

胡云喜见他脖子青筋突出,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只把手藏得更紧,“炼丹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关你的事,万太医年纪大了记错也是有的。”

项子涵真的要被气笑,承认还爱着他有这么难吗?她当时求去真的伤了他的心,可是,可是——

他们都好傻。

但他现在真的感谢她离开他,来到宜城,不然她就不会遇到欧阳大夫,她真的会一个人死在远处,而他会一直恨着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当然曾经恨过她,不过在知道自己吃的复方朱环丹都是她做的后,觉得应该亲自来宜城把事情弄清楚。他跟太子说,自己的膝盖有时会酸痛,想去找万太医的师父看看,万太医的师父现在年事已高,不看外人,得由万太医引见。

太子当然马上允了。

武艺高强的人好寻,忠心的人难得,他还希望项子涵守卫自己到老呢,现在膝盖不舒服,当然得治好。

然后项子涵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要万太医进去套话。

他在门外听得心思起伏,一下觉得自己错怪了她,一下又觉得她好狠心,既然好了就该跟他商量回来的事情,怎么可以一直住在宜城?

但转念又想,他今日是在门外听到了事实才这样想,如果他不晓得个中原委,而她上门,自己未必会见她,项家高门大户,也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不能说她的考虑没道理。

如今他都明白了,只想要他的少年梦回来。

她不是不爱他了,也不是不能陪他熬过那段日子,她是病了,不想拖累他跟哥儿的前程。

皇帝迷信,连带京圈都有一种奇怪的风气,一个家的顶梁柱要是命够硬,女人跟孩子自然会长命。

他的少年梦不是嫌弃他,是爱他才离开他。

他对她的恨意已经累积了三年,但消散不过一瞬,知道她的不得已,他心里的疙瘩都被抚平了,因为若不是对受药者有强烈的感情,炼丹者做不出复方朱环丹。

相爱的他们应该要长相厮守,而不是分隔两地。

项子涵定定的看着胡云喜,“我现在是一品侍卫长了。”

“我知道,宜城的说书先生有说你的故事。”

“文哥儿跟武哥儿都活泼健壮。”

胡云喜眼泪又涌上,“以后大人娶了正妻,也要亲自教导他们,不要把事情都推给正妻,不是民女要说哪户小姐的坏话,正妻对庶子不见得会上心。”

“那不如你亲自教导吧。”胡云喜怔住,“什么?”

“跟我回去,好不好?”

胡云喜眼睛一酸,眼泪滴滴答答,“你难过的时候,我没陪在你身边……”

“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没陪在你身边,我们就算扯平吧。”项子涵越见他的少年梦哭泣,内心越是放不下。

这个爱哭包,怎么可以留她一个人在宜城,当然要带回京城,好好哄起来,让她不哭了才行。

胡云喜擦了擦眼泪,回去?回到项子涵身边,可以照顾文哥儿武哥儿?

她还记得光煦院的桃树与桂花,那样的美,那样的香。

她想啊,作梦都想着,“项大人……”

“叫我子涵,我想听你这样喊。”

胡云喜怯怯的喊,“……子涵。”

项子涵笑了,他觉得好久没这样愉快,他现在整个人都好了,打从内心舒服起来,再没心病。

他要带着她回项家,让她重新打理后院,文哥儿跟武哥儿想必不认得她了,不过没关系,母子天性,时间总能弥补过来。

然后还要多生几个孩子,让整个院子充满孩子的笑声。

“我不同意。”欧阳大夫说。

胡云喜一脸为难,“师父。”

欧阳大夫跟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救了她的命,照顾了她三年,又把本事倾囊相授,她早把他当成另一个祖父看待。

欧阳大夫若是真不同意,对她来说,事情就不圆满。

“你要嫁人,可以,但要嫁他,不行。”

项子涵往前一步,“不知道晚辈有哪里不好,让欧阳大夫不放心?欧阳大夫尽可以提出来,晚辈愿意解释。”

“我捡到云喜的时候,她身上就一百两不到,一个妾室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又照顾接近一年昏迷的你,她要求去,你居然一点金银都不给,可见为人重财,重财之人只会疼惜钱,不会疼惜人,所以我不允许云喜嫁给你。”

“不是的,师父。”胡云喜急忙说:“是我自己不要的,之前院子的铺子,茶园,棉田,还有朝山县,盐禾县的食邑都是徒儿在打理,当时觉得自己反正也活不了那么久,所以这才一样都没带,不是项大人小器。”

欧阳大夫怀疑的看了看万太医。

万太医连忙说:“师父,项大人真不小器,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跟侍妾计较几百两银子,又不是没钱。”

“好吧,这件事情就算,那名分呢?”欧阳大夫说:“我可不允许她没名没分的跟你回去。”

项子涵往前一步,“云喜是陈皇后赐下的贵妾,不能改变,晚辈虽然无法以正妻之礼相迎,但依然会以贵妾之礼上门,该有的一样不会少,当时我休她,京圈皆知,这回我迎她也一样。”

欧阳大夫点点头,“那以后呢?娶了正妻,那云喜怎么办?照老夫的意思,以后你娶正妻就另外盖个院子,正妻一个院子,云喜一个院子,互相不往来就是了,如果项大人能答应这点,那老夫就同意。”

胡云喜内心怦怦跳着,这条件很苛啊,不知道项子涵能不能同意。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答应了就会做到,若他真的点头,自己的将来就不用烦恼了,不用跟主母一个院子,那跟当正妻也差不多啊。

却见项子涵坚定的说:“晚辈不会娶正妻的。”

欧阳大夫哦的一声。

万太医唉喔出声。

胡云喜心中一跳。不娶正妻?这可是天大的承诺。

“晚辈生母是姨娘,这辈子因为姨娘身分受了不少委屈,晚辈也因为庶子的关系,必须忍受更多的辛苦,我不想云喜跟孩子遭受一样的事情,所以不会娶正妻。”

一直静默的欧阳夫人这时说话了,“怎么证明?”

“回去我便将钥匙跟帐簿都交给云喜,名下财产也过户给她,我又有两个庶子,名下也无财产,只空有一个一品地位,但一品的俸禄不过二十两,说来是很少,我想应该没有哪家门户的小姐对二十两持家有兴趣。”

胡云喜想笑,又有点想哭,他说的不是空泛的保证,如果京圈人人知道他名下什么都没有,谁会把女儿嫁过来?且二十两要持一个院落,太难了。

欧阳夫人微笑,“这样倒是可以。”

胡云喜又对着欧阳大夫,“师父……”

欧阳大夫摇头,“女大不中留。”

胡云喜一喜,知道这是师父允许了。

项子涵也不傻,连忙拱手,“万太医作证,晚辈一定好好对待云喜。”

欧阳夫人转头问:“阿万,项大人可以信任吧?”

“可以。”万太医忙说:“当年徒儿不过随手救了个中暑的侍卫,项大人一直记在心里,后来因为庄婕妤难产死亡,徒儿被罚在家反省,这一反省,真是看透了人间冷暖,连女婿都跟徒儿生分了。后来叶宝林怀孕,项大人记得我救他同僚的恩惠,便跟皇上推荐徒儿,徒儿这才能再度回到太医院,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项大人的人品,小事也坚持要报恩,绝对值得信任。”

欧阳夫人点头,“这倒是。云喜啊,要是你在京城过得不开心,随时可以回宜城,就算师父师娘不在了,你大师兄,五师兄都还在,他们会照顾你的。”

胡云喜心中一暖,师父跟师娘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两年多,何其有幸。

想到自己要离开,也是舍不得,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不能两全其美,她想陪着项子涵,想看文哥儿武哥儿,就得舍弃宜城的缘分。

想起治病的那段时间,师父熬夜看书找解方,师娘顾着全身瘫软的她,胡云喜眼眶忍不住红了,于是走到前面,跪下,跟两位老人家行了大礼,“云喜没什么能报答师父师娘,日后在京城一定日日念诵平安经,希望师父师娘长命百岁,日日安康。”

京城,庆余客栈。

客栈是最普通不过的客栈,但因为经济实惠,所以来吃饭跟住宿的人都不少,今日中午,客栈坐了个九成满,说书先生锣一敲就开始讲了。

因为快要过年,所以讲了个十二生肖的故事,怎么在天庭捣蛋,怎么下凡历劫,倒是颇受欢迎,说书先生得到鼓励,又讲了玉皇大帝的故事,这次的赏银就少了点。

有个异域商人赏了一两银子,说要听才子佳人,说书先生傻眼,京城有才子,有佳人,但成婚后都变成怨偶,于是只好临场发挥,编了一个,但毕竟是临时编出来的,当然不怎么精彩,说完后,赏银居然比讲十二生肖还少。

说书先生想着这样可不行,要过年了,好歹得挣上个三五两银子,不然怎么给红包呢?

于是双手一拱,“不知道各位贵客想听什么段子,老夫先讲,讲完了您觉得精彩再打赏也不迟。”

那异域商人又说了,还是要听才子佳人。

说书先生正想着再编一个,突然眼角瞥到一群京城侍卫经过楼下,脑海一亮,唉喔,怎么忘了这事,于是案头一拍,“老夫今日就来讲讲项大人跟胡姨娘的故事,一品侍卫长八人大轿迎个姨娘过门。”

众人来了兴趣。

那说书先生便讲了起来,从项子涵的出身,怎么救了皇帝,怎么从京城禁军变成皇宫禁卫军,又如何救了太子受重伤,如何休了胡姨娘,然后又奇迹般好转,升为一品侍卫长,最后居然又迎回了胡姨娘。

端的是波澜壮阔,高潮迭起,够离奇,够精彩,说完众人一片掌声,赏银也不断,说书先生笑开了老脸。

那异域商人却道:“八人大轿,老头子你骗俺,俺听说姨娘就是两人抬轿而已,八人大轿那是正经娘子才有的。”

因为那异域商人之前赏银大方,所以说书先生也好声好气地回覆,“大爷,这就是精彩的地方了,因为胡姨娘是陈皇后赐下的,所以怎么样都是姨娘,但项大人又不想这姨娘受委屈,所以一样用了八人大轿,那粉色也是粉得极深,好让胡姨娘不要受委屈。”

“那个项大人干么这么麻烦,休了又迎,摆在府中不是很好吗?”

“唉喔大爷,这高门大户有我们老百姓知道的不得已,听说是项夫人觉得胡姨娘命中带克,项大人这才会受伤昏迷,所以作主把胡姨娘赶出去,可是项大人醒了,好了,当然不从,所以亲自又迎回胡姨娘,而且为了宣告,除了迎娶的颜色是深粉红,其他都按照正妻规格来,一个姨娘,二次进门,还宴客呢。”

一个胖商人一脸奇怪,“宴客?一个姨娘而已。”

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中年娘子道:“你懂什么,男人是女人的天,男人越是愿意宠,越是愿意给排场,女人在后宅的日子更好过。”

众人皆点头。

女人过门靠的本来就是男人的宠爱,男人愿意,对女人来说有好无坏,话说回来,这胡姨娘莫不是狐狸精,迷得一个男人这样晕头转向?

说书先生见众人感兴趣,继续加油添醋,“这胡姨娘的本事不只如此,二次过门已经罕有,她还掌握了项大人的帐本跟钥匙,项大人名下的铺子,茶园,桑山,盐田,都是胡姨娘的名字,对了,各位大爷不知道,因为项大人救太子有功,所以两个庶子也有了分封,分别是朝山县子,盐禾县子,县子的收益是五百食邑,现在也都是胡姨娘在打理,这胡姨娘虽然是八品官门出身,手段却厉害得很。”

众人讳然。

这已经不是厉害了,是绝顶啊,这要是入了宫,肯定能活到当上太后那天。异域商人道:“那那个项大人以后怎么娶正妻?”

“所以难啊,之前永宁长公主想把富泰郡主许给项大人,条件是掌管项大人全部的财产,项大人说可,不过他全部的财产只有每个月的月俸二十两,永宁长公主命人查,这才知道原来项大人的值钱事物都在胡姨娘名下,富泰郡主要是过门,什么都没有不说,还要负责掌院子,一个月得贴多少银子啊,当时就算了。”

胖商人不以为然,“不娶郡主?要是娶了郡主,跟皇家就更接近了,前途也能大好,居然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这项大人莫不是被狐狸精迷得不知道南北了,这样项家的大人们不说他吗?”

说书先生一拍桌子,“项大人都二十几岁了,又是一品侍卫长,说什么都没用,那胡姨娘在院子中虽然只是个侍妾名分,过得却跟正妻一样,项家要是宴客,她也会出来,项夫人赴宴,都是带着两个亲媳妇跟胡姨娘,照老夫看,胡姨娘只是名分上吃亏而已,其实过得比很多太太夫人好多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呢。”

穿着绿色衣服的中年娘子道:“这倒是,女人手中有钱,什么都不用怕,说白了,项大人还要让这侍妾三分,毕竟钱都在她手里。”

众人点头,什么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

协律郎的儿子媳妇为了一两银子闹上官府,也才不久前的事情,项大人愿意把所有财产放在胡姨娘手中,那是最大的保证,最好的安心。

而且他这样也很难有正妻了,姨娘膝下有两个县子,还有大笔财产,哪家姑娘敢嫁啊,要是侍妾能当成这样,那还真不亏,比正妻过得还舒爽。

那异域商人又问道:“这个项大人这样宠爱胡姨娘,怎么不给她正妻的名分,我听说你们东瑞国的男人如果没有正妻,可以把喜欢的侍妾抬上来。”

“大爷,您有所不知,这胡姨娘是陈皇后赐下的,所以不管项大人怎么宠爱她,她都只能是贵妾的命。”

“你们东瑞国的皇后管得真多,好好的把人家小姐许为贵妾。”

说书先生吞了一口口水,他听说当年太子妃想要胡小姐入宫当太子承徽,胡小姐没答应,惹恼了太子妃,陈皇后无子,将来后宫还要看太子跟太子妃行事,为了讨好太子妃,给太子妃出气,就把胡小姐许给人家当侍妾。

照他说,这陈皇后也是傻,她做这事情让项子涵不快,让胡小姐委屈,但是太子不会知道,太子妃不会感激,依照项家现在的声势,将来陈家说不定还要求项家帮忙,项大人到时候肯定不会出手的。

朝堂关系,千丝万缕,绝对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简单,陈皇后想讨好太子妃,却忘了项子涵是太子的心月复,这一招很愚蠢。

但他只是个说书先生,自然不会去讲宫廷的是非,只道:“胡姨娘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女人没名分,没底气,伺候就更上心,这样对于后宅关系反而是好的,您想想,多少夫人太太跟丈夫吵,但很少听说姨娘跟良人吵,女人家没底气,自然会听话。”

“你说的有道理。”一个瘦子拍手,“我就是把姨娘扶正,当姨娘时本来很听话,扶正却事事跟我杠,早听你这番言论,我就不把那婆娘扶正了。”

几个男人笑了出来。

女人脸上却隐隐不屑,自己做不到让女人放心,还怪女人事事杠,做个好丈夫,女人自然会是好妻子。

“说书的,你讲高门大户的小姐不敢嫁项大人,那低门户的也不敢嫁吗?二十两说实话也不少。”

“低门户的当然有,不过项大人都以门不当户不对婉拒了,最有名的就是项大人的表妹蔡九娘跟章蓉蓉了,蔡九娘跟项大人算青梅竹马,以前看不上项大人,项大人出息后就想嫁,这么现实,项大人当然不可能点头。至于那章蓉蓉,听说是赖皮的一把好手,各种纠缠手段惹人讨厌,所以虽然貌美如花,项大人也没点头,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姑娘青春禁不起耽搁,现在都已经各自出嫁。”说书先生饮了一口茶,“老夫听说胡姨娘是狐狸精转世,想来也是有些证据。”

众人好奇了,纷纷问道什么证据。

“这胡姨娘有传说,入宫选伴读时,喜鹊停在她肩头唱歌,她到御花园玩,还能唤出一两年才出现一次的鲤鱼王,又听说一次蔡国公府宴会,麻雀不断,说来也好笑,麻雀太多了,不断拉屎,扰得宾客纷纷走避,哪知道胡小姐出来跟那麻雀说了几句话,麻雀群就走了,宴会才得以举行。”

穿着绿色衣服的中年娘子奇道:“这么神奇?”

“货真价实。”说书先生一拍桌子,“所以老夫才说有证据,若不是动物精魂,这些小动物怎么会这样听她的话。”

绿衣娘子道:“那就难怪了,听说狐狸要修炼千年才能成精,项大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这位娘子,这就是狐狸精厉害之处了。”

众人于是开始争论起这世界上有没有狐狸精,以及已经投胎转世的胡姨娘,还算是狐狸精吗?

角落里,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少妇轻打了身边男子一下,“原来外面说我是狐狸精。”

“你不是狐狸精,我怎么会晕头转向。”

这对年轻人,自然是回京的项子涵跟胡云喜了。

他带着胡云喜回京,送她回胡家,然后大张旗鼓的去迎回为妾室,胡家众人欣喜,女人嘛,终究还是要有个依靠,何况胡云喜两个哥儿在项子涵那里呢,能重修旧好再好不过,至于项家众人,只能用惊呆形容。但他说了,只是个妾室。

是啊,只是妾室,本来就他自己可以作主的。

只是没想到项子涵会这样夸张,八人大轿,还宴客。

谁家迎妾室还宴客啊,但这也不违反东瑞法律,他又是项家第三代的引领人物,梅太君跟项夫人都拿他没办法。

尤姨娘最傻眼,她真不懂这个胡云喜有什么好,可是退后一步想,她很能生儿子,看在这点分上,尤姨娘只是稍微抱怨,倒是没有出声阻止。

胡云喜又回到光煦院了。

文哥儿武哥儿果然忘了她,胡云喜自然是很难过的,但也不怪孩子,自己都离开快三年,孩子怎么可能还记得,于是更尽力的陪伴,从叫他们起床,一起吃早饭,然后他们下了课,她又陪着写功课,考校背书,也许是母子天性,孩子很快的接受了她,从刚开始的认生,后来会接近她,跟她撒娇,叫她姨娘,两个哥儿后来甚至会争宠呢。

复方朱环丹,项子涵不让她做了。

她说没关系,欧阳大夫说过,两个月割一些血不会致命,但他很坚持,不准,只要她身上再有伤,他就不再吃朱环丹,胡云喜无法,只好允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胡云喜肚子又大了。

项夫人惊讶着这效率,尤姨娘倒是喜得很,虽然子涵没嫡子有点遗憾,但文哥儿武哥儿那样出色,她又觉得可以补偿那个遗憾。

一日雪停,刚好项子涵休沐,胡云喜说想去外面透透气,项子涵二话不说就安排马车。

就在经过庆余客栈时,飘来一阵香酥鱼的味道,两人都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进来点了几道菜,然后意外的听见自己的故事。

胡云喜这才知道原来茶楼说自己是狐狸精。

“狐狸精没有什么不好,可长命了。”项子涵说。

“可是这样会显得大人糊涂。”

项子涵笑说:“太子知道我的本性就好,外人怎么说不重要,天下悠悠之口,我哪能一个一个去堵住。”

胡云喜心想也是,太子知道他不糊涂已然足够。

两人叫来小二结帐,然后走出客栈。

外头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孩子求着,“求好心的大爷娘子们赏点银子,我娘饿了好几天了,没办法下床,得吃点东西。”

胡云喜心一软,好小的孩子,于是取了一些碎银子放入那孩子的手中,“去买点东西,顺便买件衣服穿,天气冷,不要着凉了。”

那孩子已经跪了半晌,只有几枚铜钱,此刻见到碎银子,眼睛都大了,连忙磕头,“多谢太太大恩大德。”

“不用不用,赶紧回家去吧。”

那孩子又磕了一个头,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胡云喜,这才喜孜孜的去了。

胡云喜突然想了起来,虽然项子涵跟她说过,可是她总想不起来,但刚刚真的有什么流进脑海中。

那年元宵,大哥带她上街看热闹,经过庆余客栈,一个娘子带着一个小哥哥,求着掌柜通融一天,今天真的太冷了,睡在寺庙孩子会病的……她一时心软,把钱袋子给了那个小哥哥。那个小哥哥看她的眼神也是充满感激。

小哥哥的脸慢慢的跟眼前的项子涵重叠起来。

是了,是有那件事情,他们的命运果然开始得很早……

项子涵笑问:“那孩子让你这样高兴?”

“不是,我想到以前。我真想起来了,当年跟大哥经过这里,然后看到你。”胡云喜一笑,缘分很奇妙,忍不住问项子涵,“如果那时候我没经过这里,我们会怎么样?大人还会上门提亲?我们还有后来吗?”

“就算你那时候没经过这里,我后来也会找到你的,我们的缘分是三生注定。”

胡云喜模着肚子,“大人还欠我一件事情。”

项子涵莞尔,“一辈子这么长,你要现在就用掉?”

“嗯。”

“那说,我听。”

“下辈子,不管我们出生在哪户人家,什么身分,大人也要跟这辈子一样,主动找到我。”

项子涵心一暖,这小狐狸精在跟他要下辈子,于是握紧她的手,“好。”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缓缓走出客栈,雪落下了。

项子涵打起红纸伞。

街上很热闹,两人这边看看,买点东西给哥儿,然后看到糖人,胡云喜嘴饥,买了一个边走边吃。

哎,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在踢她了。这回不知道是给哥儿们生个弟弟呢,还是妹妹。

男生女生都好,她都喜欢。

两人就这样悠闲的在街上闲逛,虽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内心却是满满的幸福。

他们这辈子很好,刚刚也预约了下辈子。

人生很完美。

庆余客栈里还在说着各式各样的故事,而刚刚的主角已经越走越远,伴随着浅浅笑声,在雪花纷飞的街头,慢慢远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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