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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美 第十章 突如其来的宫变

乐平公主在景阳宫遭下毒之事,并没有刻意掩盖,同时她被送到大皇子的撷芳殿治疗也有许多人知道,因为这个缘故,按常理推论,如果赵氏还想要名声,就不会在近日再次出手。

不过福子渊及华惟深当然不会就此放心,仍防范着赵氏层出不穷的毒计,于是福子渊怎样都要将小雪留在他所能照顾到的范围之内,华惟深的暗卫及银狼也将撷芳殿守得滴水不漏。

每个人都等着赵氏出招,撷芳殿却是安静无事,反倒是干清宫出了问题。

尚未等到华惟深迎回道主宝像的期限,皇帝居然在寝宫中昏迷了,当时只有元熙真人及内务府大太监刘坚在场。

皇后赵氏及五皇子最快赶到干清宫,之后大皇子、各宫嫔妃及文武官员纷纷赶来,连封地的四皇子即便脚不方便,也难得骑上马,快马加鞭而来,在第三日抵达皇宫,却俱被拦在了干清宫门之外。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守着干清宫的该是锦衣卫,如今却不见华惟深人影,干清宫被宫中侍卫守得固若金汤,谁都不许进入。

福子渊气极,喝斥拦路的刘坚说道:“父皇身体有恙,为何阻拦我等探望?”

“太医说陛下的病最忌吵闹,需静心休养。”刘坚垂手敛目,淡淡说道。

“那为何皇后娘娘及五皇弟可以进去?”福子渊逼问。

“陛下有恙,皇后娘娘需坐镇中宫,而五殿下是为尽孝道随侍在侧……”

“本皇子与四皇弟同样也想尽孝道,只有我们两个进去就好!”

福子渊这话得到了四皇子的附和,但刘坚仍是油盐不进,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大殿下切莫再吵,若陛下被吵着了,大殿下可负得起责任?”

听听这话像一个奴才该说的吗?居然连皇子都敢威胁了?

福子渊正待再说,一旁拱手谨立的赵首辅突然开口说道:“大殿下稍安勿躁,我等对陛下的病情无能为力,就算进去亦是无力回天。太医已经在里面,等太医出来,不妨先问问情况。”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令福子渊有种凉意闪过。赵首辅是皇后的父亲,五皇子福子胜的外祖父,在如今皇帝病重又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赵首辅说起无能为力、无力回天这些字眼时,总觉得带着一股森然的暗喻。

不过至少干清宫前安静下来了,形成了一个很微妙的局势。

福子渊身后站着支持他的官员及嫔妃们,赵首辅身后亦是他的同党,而少数官员站在四皇子及其母妃那边,还有一些立场中立的言官、通政司使等等,平时不抱党结派,今日反而都站在一起了。

一堆一堆的人泾渭分明,显然朝廷内的矛盾,早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突然间,赵氏推开门,身后跟着福子胜,一脸哀戚、神情凝重地道:“陛下驾崩了!”

所有人闻言皆怔立当场,无法回神,除了刘坚极快地反应过来,命人敲响了丧钟,其余人都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如今太子未立,朋党相争,皇帝突然驾崩,很容易引起内乱呀!

“不可能!陛下昨日还在与本皇子讨论新政得失,怎么会这么快就驾崩了!”福子渊说着就要往内闯,“本皇子要进去看!”

皇帝死得蹊跷,干清宫里又只有皇后与福子胜,他们要弄什么假,旁人根本无从得知。

赵氏怒喝道:“大胆!本宫看着陛下崩逝,还有太医为证,岂能有假?而且陛下还留了遗诏……刘公公,宣读吧!”

完全不给干清宫外的皇子嫔妃及百官反应的时间,刘坚直接拿起遗诏宣读,“朕以薄德,嗣宗人大统二十有五年余,谨守天命,孜孜不倦……”

遗诏前半段,是皇帝对自己的继任以来的功劳表彰,那种大包大揽全天下朕最棒的态度,确实像是皇帝的语气,宫外诸人听得脸色越见沉重。

“……朕五子福子胜,英明孝友,机敏睿智,宜嗣大位,朝中文武悉心尽力辅佐,以终予志,抚百万之民。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竟是五皇子继承大统!

泾渭分明的几群人表情截然不同。福子渊一派的人自是脸色铁青,赵首辅为首的人却是隐忍喜意,其余人马有的怀疑有的傻眼,好半晌福子渊才站了出来,对遗诏质疑。

“父皇先前并未透露欲立五皇弟承嗣,本皇子可否观看遗诏?”福子渊已算是说得婉转,他握紧了拳头,怕自己下一句话就大骂皇后及五皇子假诏。

赵氏淡淡地道:“大行遗诏由先帝口述,刘坚书写,本宫监督,还盖上了传国玉玺,欲立五皇子为帝,此事明明白白。刘坚,把遗诏给大皇子一观。”

刘坚双手恭敬地捧着遗诏往前行去,却没有直接交给福子渊,只是递上前让他看一眼,福子渊伸手想取,刘坚却双手一缩,收了起来。

“为何不能给本皇子细观?”福子渊脸色微变,他确实看到了传国玉玺大印,但如此惊鸿一瞥如何辨别真假?

“大皇子只要确认遗诏内容是立五皇子无误便好,难道你心有不服,还想造反?”赵氏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若你们不心虚,又怎么不敢经本皇子之手?”福子渊冷声道,而附和他的人也开始鼓谍起来。

赵氏冷笑道:“皇帝大行之日,你等却在此吵闹,成何体统,想必是起了反心,来人啊!”她根本不给福子渊等人反驳的机会,直接说道:“将这群乱臣贼子给本宫拿下!”

于是原本护卫干清宫的侍卫突然持刀往赵首辅以外的几队人马围去,甚至从干清宫后涌出,将不服的官员直接砍倒在当场。

福子渊伸出手让众人退后,边退边大喝道:“你们这是要造反?”

因为没预料皇帝会在今日驾崩,福子渊等人根本没有准备,忠于他的侍卫全都在皇宫外围,居然被赵氏一帮人钻了空子,显然想趁机铲除异己。

就在刀子要劈向福子渊的时候,干清宫外突然涌进了大批人马,在那些受压迫的人们之前,与侍卫对峙起来。

福子渊等人仔细一看,发现来人竟是锦衣卫为首,后头还领着虎贲卫、羽林卫等等,与宫中侍卫对峙,心中不由大定。

就算遗诏立五皇子之事已无法改变,至少众人似乎保住了一条小命,虽然己方仍然势弱,但真要打起来还有得拼。

赵氏不可能用这种自伤八百损敌一千的同归于尽招式,为了夺权把自己的势力都削弱,这样就算福子胜坐上大位也不长久。

福子渊心知这应是华惟深安排的,他恐怕早预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幕,却不知为何在这等鱼死网破的紧要关头仍不见华惟深出现。

赵氏见双方对峙,但她的人马仍然是强势的一方,心中虽然不甘,却也知今日之事最多就是这样了,反正那些乱臣贼子待五皇子登上帝位,还可以慢慢收拾。

于是赵氏说道:“陛下慈悲,岂能看你们在此自相残杀?遗诏既已定下五皇子继任皇位,就算你们再怎么不甘心,也成了定局,把刀都放下吧。”

这些对峙的侍卫们虽然各为其主,毕竟彼此都有交情,能不打起来就不打起来,所以在偷偷瞄了眼各家主子之后,都听话地放下了刀子。

赵首辅见机附和,“五皇子继承大统,微臣拜服。”

“五皇子继承大统,微臣拜服。”

一些赵首辅麾下的,还有跟风拍马屁的、立场摇摆的人们,全都拜了下去,认清现实支持五皇子,而福子渊及其支持者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动作。

他们都知道五皇子继位后,接下来自己的情况不会太好,既然下不下拜结果都没差,那他们干么拜?

一场差点充满血腥的接位宣诏,就这么在充满悬疑的情况下结束,由五皇子福子胜继承大统。

干清宫前原本一场可能清洗百官的杀戮,因为华惟深的提前安排,保住了诸多官员嫔妃的命,许多人暗暗感激他,但他却始终没有现身。

在皇帝大行之后,到五皇子登基之前的这段期间,由赵首辅监国理政,一个又一个的政令下达,快狠准地稳定了朝中情势,也为日后的混乱埋下伏笔。

首先是大皇子福子渊因不服遗诏,被幽禁在撷芳殿思过,待新帝登基后福子渊若表示悔改,再行封王设藩之事。而撷芳殿里的乐平公主福瑞雪,彷佛被众人遗忘,默默跟着一起被幽禁起来。

福子渊一落难,他主导的新政改革自然跟着停摆,即使诸多中央及地方官员都请求勿要废止新政,否则已付出的成本将极为可观,但赵首辅却是一意孤行,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贬官的贬官,调职的调职,连户部侍郎蒋聪都被狠狠打压下去,调离户部改任鸿腌寺卿这种不痛不痒的职位,完全离开了六部的权力核心。

再来是先帝福康年暴毙的原因被赵首辅公布出来,竟是元熙真人让先帝服用了有毒的丹药,造成先帝龙体快速衰败,导致驾崩。

元熙真人自是被抓了起来处以极刑,当他被处决之时,菜市口万人空巷,奇怪的是他并不为自己辩驳什么,亦不挣扎,乖乖被枭首示众。

人们唾骂指责元熙真人,连龙虎山上的正阳观亦被封了,可是这样似乎还不够解恨,众人的矛头蓦地指向了消失不见的凤翔侯华惟深。

因为元熙真人是华惟深所迎回的,所以便开始有了先皇会去世,其实有着华惟深手笔的谣言传出,华惟深利用元熙真人达到弑君的目的,所以才会在先皇驾崩之时就避不见面,如今新皇登基在即,他仍消失无踪,足以代表着他的心虚及罪恶。

然而即使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已被拔掉,但他一日不出现,锦衣卫的大权就一直无法顺利交接。

“……这消息一听就很不合理啊!爷……我是说,凤翔侯去迎接元熙真人,原就是先皇下的令,又不是他主动要求的,怎么能怪他?而且他很讨厌元熙真人,不只一次当着先皇的面痛陈其非啊!”

撷芳殿中的小雪听到福子渊与她说起朝廷近况,先是目瞪口呆,之后讲到关于华惟深,她压根是直接炸毛了。

“凤翔侯设计毒死先皇有什么好处啊?皇位又不是他继承!”

她原本还掴着银狼,这么一激动,差点没把它的狗毛给拔起来一大把,银狼唉叫了一声,回首怒视她,但看她惊恐生气的模样,浑身的气势又散了下去,转首索性将头埋在爪子里,任她蹂蹒。

  

听到她宁称呼先帝也不愿称父皇,福子渊有些心酸,他是大皇子,又是父皇挚爱的端敏皇后所出,至少还享受过天伦之乐,但小雪从小就被抛弃在冷宫,第一次见到父皇,就是最后一次,能怪她生疏吗?

何况这个小傻瓜,在第一次终于被带出宫面见世人的那次春游就遭到了狙杀,甚至被赵氏迎回宫后又下计毒害。

说来赵氏的方法很直接,却切中了小雪的要害,当小雪被送回景阳宫,每日送来的膳食她是不敢乱吃的,还是福子渊暗地命人偷偷替她送。

然而防得了一万却防不了万一,赵氏每日命人在景阳宫放几颗苹果,前几日都是无毒的,小雪谗了几日才试着拿了一颗吃吃看,吃了没事之后放了心,每日宁可不吃饭也要把苹果吃掉,于是就中了招。

福子渊心疼地模了模小雪的头,又怕她太激动,倒了杯水给她,看她喝了,才又慢慢说道:“你认为不合理,大家也都觉得不合理,华惟深的立场一向中立,既然没有支持哪位皇子,那他根本没道理设计毒害父皇。

“朝中可不只一位官员替他说话,可是如今掌权的是赵首辅,赵首辅原就对华惟深的油盐不进心结深重,当然对他有罪之说加油添醋。此外,五皇子的登基其实很有疑义,华惟深手握的锦衣卫可是掌握天下秘密,他们既然控制拉拢不了华惟深,就只能毁了他了。”

小雪乖乖地喝了水,她的毒已解,身上又没有伤,早就能下床走动,虽然略略虚弱了点,其实行止与常人无异。

喝完水后,她略带歉意地又开始轻模银狼的毛,一边慢慢地思索福子渊的话,最后想通了,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所以大家都认为凤翔侯畏罪潜逃了吗?”

“朝中是这么传闻。”福子渊没有否认,他虽然被幽禁,但留在朝中的耳目仍然源源不断的将各种消息传递给他。“但我却有其他想法。”

“大哥你的想法一定和小雪一样吧!”小雪那绝美的小脸蛋流露出一股坚定,断言道:“凤翔侯绝不是畏罪潜逃,他不是个会逃避现实的人,也不容许有人对他泼脏水,否则他就不会在先皇驾崩时洞烛机先安排那一切,保住朝中一干重臣。他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谋划,养精蓄锐,迟早会杀回来的。”

“没错。”福子渊笑了笑,又忍不住模了模可爱妹妹的头顶,直到小雪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他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和小雪模银狼一模一样,讷讷地收回手。

“小雪比大哥以为的要聪明很多,什么都想到了。也幸好华惟深平素不与人交好,不拉帮结派,所以因为他消失而被抓捕的官员基本上没有,就连蒋聪被贬官,其实也是被我牵连了。”

“大哥,我说那个赵首辅那么急着将弑君罪名安在凤翔侯头上,是不是先皇的死有什么蹊跷?听说当时只有赵氏和五皇兄在干清宫里,会不会是他们……”越说,小雪越被自己的猜测给吓着了。

福子渊沉默了一下,笑意敛起。“其实我无法确定,但不只一个人这么怀疑。因为经我查证,当初元熙真人会入宫,其实是五皇子以梦兆为由推荐的,再由赵氏和赵首辅敲边鼓,让父皇相信元熙真人的道行高深,心生向往。”

再联想到元熙真人在先皇驾崩后被抓时竟很干脆地认了罪,上刑场时还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彷佛完成了什么伟大任务……

福子渊兄妹会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心惊于五皇子利用元熙真人毒死亲生父亲上位的手段感到心寒,也为赵家布局之深感到可怕。

“那个赵首辅为了私心陷害忠良,真是太可恶了!”小雪想到华惟深因此成了代罪羔羊,整个心情都差了起来。

“可惜我们如今被局限在撷芳殿,出了撷芳殿都是他们的耳目,也做不了什么,我连想替华惟深说句话都不成,更别说报复赵家。”福子渊幽幽一叹。

“那可不一定……”

小雪却是皱了皱鼻子,一向天真无邪的脸蛋,在此刻看来居然有些莫测高深。

赵首辅的府邸,占了西安门大街与宣武门大街交界的三个胡同,占地辽阔楼宇精致,还将皇宫太液池流出的支流囊括在府里,形成天然的水湾。

水木清华,琼楼玉宇,每当春光明媚或秋高气爽之时,赵府往往会举办各种花宴诗会等等,让交好的亲友及官员亲眷入府赏景。

如今的赵府并未分家,最长的一辈是赵老夫人,也就是赵首辅的母亲、皇后赵氏的祖母。长房便是赵首辅,也是如今赵府的主事者;二房的赵二老爷领了一个闲职,在户部混吃等死;赵三老爷则是被赵首辅塞进了兵部,但他文不精武不通,即使做事还算勤恳,却因自身的驽钝而表现平庸。

赵府的第三代倒是有好的,比如赵氏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几个子侄也各在六部及军中有着不错的发展,这也让赵家至少近几十年内看不到衰败之相。

如今五皇子福子胜成了继位皇帝,赵家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成了皇室之外京中最尊贵的一家。

每个人都觉得,这时候应该没有人敢招惹赵家,偏偏赵家就在这时候出事了。

时至腊月,本该是张灯结彩准备过年之时,但因为上个月皇帝驾亠朋,国丧时期,家家户户都不敢张贴春联窗花、挂红灯笼,京中皆是一片惨白,这个年节过得平静而素淡。

赵府的亭台楼阁、玉砌雕栏,同样素面朝天,门上甚至还挂上白幡,哀悼先帝比任何人都还用力,彷佛在显示赵家与先帝的关系比别家更紧密,但给外头看是这番作派,屋子里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晚膳用完过了亥时,基本上赵家的人已经灭灯入睡,西安门大街这里一片寂静,寒冷的冬夜,连声野猫野狗的叫声都听不到。

赵府的守卫或许是因为赵家势大,巡逻起来漫不经心,连围墙、角门、狗洞……等等隐蔽之处,陆陆续续钻入了许多黑影他们都没发现。

赵首辅与赵大夫人睡得正熟,突然赵大夫人觉得脸上刺刺的,本能地伸手一拨,却像扎到了针山一样,疼得她痛叫一声,张开了眼睛。

“怎么了……”赵首辅被她惊醒,急忙问道。

“老爷,不知道什么刺到我了……”赵大夫人坐起身察看,但黑灯瞎火的,才想下床点灯,脚又不知踩到什么,被刺得哇哇大叫。

赵首辅原还有些迷糊,被她叫得都清醒了,也跟着下床,但他比赵大夫人还惨,踩到那带刺的东西,直接痛到跌倒,然后他发现自己彷佛跌到了钉床上,浑身被莫名其妙地刺个正着,无论他怎么躲,怎么滚,就是会被刺到,一时之间惨叫连连,体无完肤。

赵大夫人同样被刺得哭叫不休,挣扎着模向桌上火折,勉强燃亮一看,却在昏暗的火光下看到了满地的黑影,每个黑影都像颗带刺的球,气焰嚣张地在地上快速移动着。

“这……”赵首辅痛得抱头滚到墙角,趁着这点火光猛然一看,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刺猬?怎么会有这么多刺猬!”

同时赵府的二房也不宁静。赵二老爷与小妾正在床上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忘情之时小妾的眼光瞄到了头顶的床帐,突然尖叫了一声。

因着这一声尖叫,正在兴头上的赵二老爷吓得偃旗息鼓,气得一脚把小妾踢下床。“叫什么叫?你是怎么侍候的?”

“二爷!有……有老鼠!”小妾果着身仰倒在地上,手却指着他的头顶。

“怎么可能有老鼠……”赵二老爷嗤了一声,抬头看去,突然床帐上所谓的老鼠飞了下来,闯进帐中,直接盖了他满头满脸,张口便咬。

“啊啊啊……这什么玩意儿……老鼠怎么会飞的,还会咬人……”

赵二老爷捂着脸同样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扒开脸上的老鼠,却又有更多会飞的老鼠由窗外飞了进来,朝着他及小妾飞咬过来。

此时邻间的赵二夫人听到叫声,气得提着灯过来踹开门大骂,“你们两个能小点声吗?婬声浪语地叫给谁听呢……”

然而她话才骂到一半,就看到屋里两个果身的狗男女浑身被诸多黑影缠住,她连忙将灯往房内一举,也跟着尖叫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蝙蝠啊啊啊啊啊——”

大房与二房遭难的同时,三房亦未幸免。

赵三夫人已经就寝,但赵三老爷还在赏玩着珍藏的文玩核桃。当他痴迷地玩转着手上的狮子头核桃,突然一道影子闪过,将他手上的核桃抢了去。

赵三老爷傻了一下,连忙左顾右盼,看是谁如此大胆,却见到多宝桶上坐着一只猴子,而他方才赏玩的核桃就在猴子手上。

那猴子甚至把核桃放到嘴里咬,似乎想咬出里面的果仁。

赵三爷大惊失色地扑了过去想抢回来,失声大骂道:“泼猴!那不能咬!还我的核桃来!”

然而猴子可比他灵敏多了,在多宝桶上窜下跳的,不时还拿架子上的瓷器摆设等等扔向赵三老爷,砸得他痛不欲生,甚至其中一个玉如意飞过来时,直接将赵三老爷敲得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

此时床上的赵三夫人也被吵醒,才一张眼坐起来什么都还来不及问,一个青花瓷花瓶已经砸向她的脑袋,让她脑际一疼,血流如注的倒回去。

三房的屋子里,已成了猴子的天下。

赵老夫人的房间就更别说了,平时浅眠的她一点动静就醒,这次三房人一起鬼哭神嚎般的尖叫,她老人家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青玉!青玉!”她唤着大婢女的名字,但迟迟没有人来,她索性下了床,披上披风,决定自己出去看看。

然而才开了房门,却见一头银白色的巨狼威风凛凛地站在她的房门口,一见到她就发出一声嚎叫,然后那发着光的眼幽幽地盯着她。

赵老夫人只来得及唉哟一声,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主子们都惨遭各种动物攻击,更别说下人们。

这一个晚上,赵家的奴仆们发现自家养的动物们都疯了,马儿逃出马康,见到人就踢,挡它路就咬;后院养的鸡居然像老鹰一样飞出来,对着每一个想抓鸡的人又啄又抓;府里还有一些骡子、驴、山羊、牛什么的,全造了反,在花园里狂奔,不知撞倒踩过了多少个人。

“快逃啊!快逃啊!”下人们慌不择路,有的直接开了赵府的侧门、角门之类的逃了出去,有的翻墙,有的甚至跳下了水湾之中。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宵小发现赵府门户大开,在偷偷观察一阵后,居然跑进去偷盗,一传十十传百,京城里的梁上君子在这天晚上有空的都进来光顾了一下。

清晨,那些动物们不知何时散去了,甚至连赵府自家养的也都逃逸无踪。

当赵首辅狼狈不堪地由正院几乎是爬着出来,看到府里一片狼藉,人人身上伤痕累累,府中财物被偷走了不少,他一个气血攻心,又昏了第二次。

这个晚上赵府受到的攻击,在京兆府衙门成了一个悬案。

在京城南面外城,正阳桥大街西面有一个蔡家胡同,原本是一个蔡姓富商所居之地,之后蔡家迁移,但蔡家胡同仍旧以此为名,成了百姓散居之处。

蔡家胡同里有一整排连栋的小平房,一半是民居,一半是店铺,卖些杂什布匹、汤面馒头等物,来往客人几乎都是邻里,彼此相熟,没什么纠纷,所以在龙蛇混杂的南外城治安算是不错。

没有人知道,蔡家胡同这一排民居,都是华惟深私人的产业,与锦衣卫无关,而这里的百姓也大部分都是他暗中的势力,替他收集京城内外各项消息。

他将玉衡及摇光派至宫里保护小雪,开阳留在凤翔侯府监督,天璇因为善模仿笔迹借给了福子渊,天枢则继续替他坐镇锦衣卫。

虽然华惟深的指挥使职务被拔了,但没有交接之前,人人还是以他为首,而没人知道天枢与他的关系,天枢依旧是铁打不动的二把手。剩下的天机、天权,这阵子就是暗中替华惟深在京中做各种安排。

原来在先帝福康年驾崩前,华惟深屡次求见未果,又察觉了皇宫侍卫各种诡异的人员变动,知道不久后京中必然出大事,于是心里有数的化明为暗。

果然在先帝崩殂的那日,若不是他事先安排了锦衣卫、虎贲卫及羽林卫保护那些与赵家及五皇子对立的官员,只怕当下就会血流成河。

如今这种各方妥协之下的结果,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赵家居然无耻如斯,把迎回元熙真人一事栽到他头上,将他扭曲成毒害先帝的主谋之一。如今全城缉捕他,他倒不好光明正大的重新出现,只能继续潜伏。

月黑风高之下,天机默默地翻入了蔡家胡同的一处民宅,进了后宅的东厢房,来到了华惟深面前。

华惟深端坐案后,沉凝看着手中各方传来的消息。

天机目光瞬了一瞬,只觉自家主子即使落难,仍然一派眉清目朗、英姿勃发,坐在那儿贵气浑然天成,位在破落民居或奢华侯府根本没差。

天机的态度更加恭谨,把得来的消息仔细梳理好后,方禀告道:“……赵府昨日不知招惹了什么,闹了个鸡飞狗跳,几乎全府上下无一幸免,个个伤痕累累,城中宵小见赵府夜不闭户便进入偷窃,赵府损失惨重。赵首辅向内阁请了假,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就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

华惟深听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那些宵小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天机表情不变,没啥诚意地一揖,“属下认错。”就是他去挑拨的。

“你何错之有?没找人顺带放把火已经是仁慈了。”华惟深冷笑。“那么大手笔动了赵府,可查出是谁干的?”

天机的神情终于有些松动,露出了一丝古怪。“赵府的人讳莫如深,属下暂时打听不出来,抓来了赵府逃出的婆子拷问,那婆子莫不是疯了,居然说没有人闯入赵府,自己的伤是让府里的马给踢了……”

华惟深眯起眼,心中微微一凛,敢与如日中天的赵府正面杠上,让他们吃了大亏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会有多大的能耐……

就在主仆二人深思推敲之时,一道银白色的影子大大方方的从门口杠了进来,华惟深一眼瞥见,猛地站起身。

“银狼?”他不是把这狗扔到小雪身边保护她了?怎么会大半夜寻来了?难不成小雪她……

银狼见到华惟深,先是疯狂摇尾巴,耳朵往后压低到快看不见,咧开大嘴吐出红色的舌,欢快地扑向了华惟深就想舌忝他。

华惟深目光难解地看着原本威猛的宠物成了这副蠢样,当真哭笑不得。

“行了,你这家伙跟着那丫头久了,也变得傻兮兮的!”华惟深自然不会让它得逞,轻轻一闪就让银狼扑了个空。这家伙老爱将它的口水涂在人脸上,他除了第一次中招,之后可是躲得驾轻就熟。

不过闪身后他随即担上了银狼丰盈厚实的银白毛发,也算是安抚它了。他发现银狼身上绑着一个小包袱,而它目光闪闪地彷佛要华惟深快些打开,华惟深边模狗边将小包袱取下,还来不及开,随即由包袱中掉出了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他先将包袱搁在一旁,拾起信封拆开,不动声色地读着。

天机守在一旁默默观察,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因为华惟深的表情由沉稳变得惊讶,最后浓眉微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甚至眼中还浮现了笑意。

如此情绪外露,可不是一向冷静自持的主子做事的风格。

偏偏华惟深看完信就是笑了,边笑还边摇头。

  

“赵府晚上发生的事你不用查了。”他说。

“是。”虽然答得干脆,但天机明明白白地透出了一脸疑惑,恳求解答。

华惟深也不和他卖关子,直接说道:“那是小雪干的。”

“小雪姑娘?”天机忍不住怪叫。

华惟深淡淡睨了他一眼,直到他察觉自己的失态,恭敬地恢复了面无表情。不过天机的心仍然跳着,不断思考能弄到赵府吞下这么大的哑巴亏,小雪姑娘是怎么办到的?

耍了一把主子的威风,华惟深原想冷静地和天机解释,但一想到信中内容,他还是忍不住失笑。

“小雪说她气赵首辅把元熙真人的事诬赖给我,这个仇她替我报了,就请银狼去通知她的……呃……动物好朋友们,一起在深夜潜入赵府起事,闹了赵府一个鸡犬不宁。”

想想这事还真只有她办得成,而且能不露痕迹,想必赵府的人想破头也想不到操纵这一切的人,当时正躲在皇宫里睡大觉呢!

天机一听才恍然大悟,唇角抽呀抽的也不由笑容失守。小雪姑娘的能力暗卫们都知道,用在这种地方着实不像乖巧的她做得出来的,可见真是被气坏了。

“难怪赵府要守口如瓶了,深夜被动物攻击如此离奇的事,看起来就像做坏事惹来天谴,赵府的人如何敢说?”天机嗤笑,除了吞下去,那赵老儿还能如何?一想到赵首辅那憋屈的模样,心里还真爽快,最近主子被诬陷的那股郁气当下消了不少。

华惟深勾了勾唇角,他虽不需要小雪替他做这些,但这的确是近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那小丫头怎么能可爱成这样!随便一出手就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华惟深一时百感交集,手指抚模着留有她笔迹的信函,彷佛想透过这个动作,遥想着自己抚模她滑腻肌肤的美好感触。

这份情,他领了,事后他一定会用她喜欢的方式,还给她。

小心翼翼地将信函折好,妥善收进了怀里,华惟深又看向那个小包袱,拉了过来在桌面上打开,当包袱布一摊平,几颗苹果就这样滚了出来。

华惟深眼明手快地将苹果捞回,不过其中一颗还是滚向了桌子对面,就要从桌缘落下时,天机稳稳地接住了。

就这么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果物,被天机接到了,按华惟深的脾气应该就会赏他了,天机对苹果没什么好恶,但还是会收下,于是依往例就要放入自己怀中。

“拿来。”华惟深朝他伸出手,眼神锐利。

天机心头一动,慢半拍地想到这是小雪姑娘送的啊!能和其他苹果一样吗?连忙又将苹果双手送回华惟深手中。

华惟深拿回了苹果,若无其事收回那个小包袱里,接着朝天机说道:“你可以下去了,本侯交代的事记得办好。”

“是。”天机很快退出房门之外。

然而当天机在院子里一个低身就要飞纵而去,人还没跳上围墙,突然想到什么,动作猛地一变,差点没从半空中摔下来,落地回到原位之后,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那个……主子根本什么都还没交办啊!

不过天机也知道这时候不好再回去打扰主子吃苹果,只能苦哈哈的在外面等着,心想这应该是报应,谁叫自己方才眼神不好,居然想吞了小雪姑娘送主子的苹果。

而屋里的华惟深,果然在天机离去后立刻模了一颗苹果出来,也不削皮,用布巾随便擦了擦,就这么吃了一大口。

入口甜中带酸,爽脆多汁,华惟深几乎享受得闭起了眼睛。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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