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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君改命 第四章

床帐低垂,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红罗帐内交颈而卧的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温玲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灯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她一时还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地。

慢慢地记忆回笼,她整个人就不好了,手捂在眼上,懊恼地很想捶自己,怎么就一时色迷心窍了呢?

人生如果能有个倒退键该有多好啊。

“哪里不舒服吗?”

耳边响起男人好听的声音,让温玲珑更加懊恼,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果真不是那么好消化的,那惨烈的初体验……

她想起来,可身体实在是配合不起来。

龙昭琰伸手扶她坐起,顺势便将人揽进了自己怀中。

温玲珑靠在他怀里,眉头皱着,咬着后牙小声说:“你下手太狠了,我浑身都疼。”

他发出一声轻笑。

“你少幸灾乐祸,我受教训了,不会再犯错了。”她咬牙。

“换身衣服,起来吃点东西。”

“嗯。”

侍女捧衣进来,要伺候他们更衣,龙昭琰却不让她们碰温玲珑,自己穿好了衣服后,亲手帮她换衣。

但梳头的事他有自知之明,还是交给侍女们去做了。

两个人也没去花厅,就在外面的小厅里用饭。

龙昭琰的目光一直黏在对面的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情事的女子都会有不一样的风情,总之他现在看她,总觉得与之前还是姑娘的她有些不一样。

似乎更……诱人了些。

温玲珑不受影响地吃饱喝足,然后放下了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

下人将残羹剩菜都撤了下去,小厅的桌子又恢复了干净整洁。

浑身不舒服的温玲珑也懒得再挪地方,就坐在原位对龙昭琰说:“让人煮碗凉药来。”

龙昭琰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温玲珑一本正经,“变脸干什么?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真要闹出人命,那就是丑闻,我们家还要不要脸了?”

龙昭琰吸了口气,“我会处理,无须担心。”

温玲珑摇头,“还是煮碗药吧。”

“温玲珑。”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

温玲珑不为所动地道:“我时日无多,就算嫁给你,留一个没有娘的孩子他又能落得什么好?”

事情演变到如今,温玲珑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便不再保持礼仪。

龙昭琰正要开口,她却已经继续说:“别跟我提什么你会好好照看的话,你是皇亲贵胄,除了如吃饭睡觉这样的事得亲力亲为,其他的事哪件不是旁人帮你处理?这里面可以操控的机会太大了。”

“你终归还是会再娶妻,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不拿自己的孩子赌你继室的胸襟,索性就不要,我自己走得无牵无挂,也不为后来者找麻烦。

“其实我更倾向于不成亲,”她认真地看着他,一脸诚恳地说,“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剩下的日子我自己去走,不需要同行人。”

龙昭琰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真是一个狠心绝情的丫头,才跟他行了周公之礼,有了夫妻之实,转过脸就能冷静无情地将他推远,要重新保持距离。

呵,保持距离?

她想得美。

龙昭琰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再有下文,便开口道:“说完了?”

“嗯。”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她扭头看他,他却是拉过她的手,叹道:“想这么多,累不累?”

温玲珑瞪眼,“你别老话里有话的,我听着累。”

龙昭琰捏捏她的下巴,柔声问:“赏月吗?今晚月色不错。”

给她转移话题,行吧,不想谈就不谈了。

温玲珑态度强势,“不了,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龙昭琰扬眉。

温玲珑扶着桌子起身,腰酸软得让她只能用手扶住,迈一小步都是种折磨,但疼也得忍着,这就是放纵的代价。

蓦地一双大手将她抱起,她吓了一跳。

“我送你回去。”瞧她这么辛苦,他也是不敢继续歇一块,万一忍不住……还是送她回去好好歇着。

温玲珑默不作声任由他将自己抱回自己昨天住的房间。

龙昭琰也没多留,嘱咐了人好好伺候,便离开了。

她一个人靠在床栏上,发了一会儿的呆,叫了侍女进来服侍自己拆卸发髻,换上寝衣。

一个人躺到床上,脑子想睡,可是身体却在叫嚣着难受,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她才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龙昭琰就起程上路了,他有皇命在身,不好在此处多作停留。

对此,温玲珑倒不在意,男人嘛,提起裤子就不认人是寻常事,况且她自己也不想认,何必为了他的离开矫情。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夜秋风满地黄。

在别馆休息好几天的温玲珑终于恢复了过来,又是一条好汉。

身体恢复好了,别馆她自然就不住了,叫上李四直接走人,结果走到大门口,就有人朝她行礼,那人正是冯剑——龙昭琰的贴身侍卫头子。

那家伙说给她留人,是真留人了!

温玲珑脑子里嗡的一声,看来她之前可能有点理解错误,这不像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反而可能是打算娶进门的意思,这都把他的贴身侍卫头子留给她了,摆明是要全程监控了。

嘴里有点儿苦,但谁叫自己一时立场不坚定犯了原则上的错误呢。

“留了几个人啊?”她问得有一点儿发虚。

冯剑一本正经地回道:“连属下在内,一共八名侍卫,还有一名侍女。”

“还有侍女?”

“是。”

温玲珑抬头望天,李四依然称职地扮演背景,并不说话。

“是跟王爷从京里出来的王府侍女。”

温玲珑立刻道:“侍女不要,让她伺候你们王爷去,他比较需要。”

那侍女分明是随身带着的通房,小妾预备役,这是富贵人家的惯例,但她就没兴趣把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了。

不过这也让她明白一件事,照龙昭琰在床上的凶狠劲儿,就算一辈子没娶妻,也不代表没女人啊,这书中的世界完全月兑离了原本的轨道。

温玲珑迈了一步,又停下来,扭头冷声道:“你们也不用留下,我不需要。李叔,我们走。”她一点都不想被监视。

李四默默地跟上快步走出去的主子。

冯剑招手叫过一人,低声做了些吩咐,然后追着温玲珑主仆而去。

因为龙昭琰的态度出乎意料,有些心烦意乱的温玲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春香楼。

这个时间点的春香楼还没开门,守门的龟奴都显得懒洋洋的,做他们这个行业的都是夜猫子,一到夜里才会两眼放光芒。

“楼里有醒着的娘子吗?找个弹琴唱曲的来。”

龟奴抬头一看,马上堆上一脸的谄笑,“哟,李爷您来了,快里面请。有,您来了,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呢。”

今儿这位爷终于是不扮落魄公子了,瞧这一身的行头,锦衣玉带金冠的,就连手里的摺扇那都是十几两一把的湘竹扇,光扇坠上的那块玉就得百八十两银子。

而且身后除了原来那位随从,又多了一位侍从,存在感十分稀薄,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见多识广的龟奴知道,这是那种权贵之家才会有的厉害护卫。

龟奴赶紧把温玲珑请了进去,鸨母立刻来接待,今天依旧是去雅间。

一位眉目艳丽的花娘在一边弹琴,心神不属的她倚在美人榻上,手撑在额头蹙眉,她怎么琢磨自己都好像绕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没办法从龙昭琰手下全身而退。

贪欢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啊?

温玲珑忍不住在心里跟世界精灵沟通,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讯号不良?长时间不联络这就断线了?

温玲珑头疼,屋漏偏遇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形了。

“不是说姑娘们都睡了吗?这怎么还有弹琴的?打量着爷好骗是不是?”

楼下突如其来响起的呵斥声,惊回了温玲珑的神思,她皱眉,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揉太阳穴。

耳听着那吵闹声就朝着楼上来了,还越来越近。

屋里没人出去看,但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门口,就连弹琴的花娘都往那儿看。

随着“砰”的一声,有人一脚踹开了门,李四却是往后退了一步,冯剑看到了,略一思索,也往后退了一步。

明显的,今天九姑娘心情不好,来个出气筒正好,就别拦着对方找死了。

踹门入内的男子呼喝起来,用鼻孔看人,“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啊,装得人五人六的,敢在这个地方称大爷,问过小爷我没有啊!”

温玲珑右手握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左手心上,一脸的不忍直视,感慨不已地道:“您这是哪家皇亲国戚还是公侯爵府养出来的爷啊?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那人愣了下,继而大怒,食指朝她指点着道:“瞧不起爷是吧?”

温玲珑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不认识,谈不上瞧不瞧得起。”眼前这个明显是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晕着呢,理智估模着十有八九是离家出走了。

“给我打死这个小白脸!”

那一脸酒气的年轻公子一挥手,身后跟着侍从却没有动。

少爷喝多了,他们没有啊,眼前这架式摆明不对嘛,对方太淡定了,那股目中无人的气势浑然天成,彷佛一切在他面前都是渣渣。

年轻公子转身就朝侍从踢去,口中骂骂咧咧的,“狗奴才,连你们也不听话了。”

这就是跟错主子的悲哀啊……见状,温玲珑摇头,正因为知道这时代做下人的艰难,所以她尽量把身边的人都安排好了,之所以留李叔在身边,也是因为一旦哪天她去了,他也就能顺势恢复自由身,继续他的人生。

温玲珑语气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是谁家宠惯的公子爷,可我还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代天巡狩督察地方的钦差队伍刚走,如果因为家中子弟在青楼好勇斗狠出了事,你家中长辈想必也是不甘心的。”

这句话似乎终于惊醒了年轻男子的酒意,他晃了晃脑袋,又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转头看说话的温玲珑。

“爷想起来了,上次就是你把爷的人给扔到楼下的。”

“这次也可以再扔下去。”温玲珑轻描淡写地说。

年轻公子不由退了一步。

温玲珑慢吞吞地展开手里的扇子,若无其事地道:“你心情不顺,巧了,我今天也不痛快,咱们要不要试试谁家的拳头大?”

年轻公子的眼睛猛地一下瞪得溜圆,他看到了那扇子上的私章,那是当世书画名家顾渊的章。

顾大家几乎从不替人画扇面,只有当朝的安王例外,其他人如果有顾大家画的摺扇,那十有八九都是从安王手里流出去的。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去,开口赔罪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听父亲说过,这次代天巡狩的就是安王。

从面容看来,这人更年轻些,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俊美,但是扇子和私章是真的,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安王,能有这么一把扇子就说明他来历不简单,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温玲珑自然注意到对方下跪的原因,朝自己手里的扇子看了一眼,然后瞥向冯剑,“这扇子有讲究?”

侍女给她准备了,她就拿来用,倒没细看。冯剑恭敬回答,“这是顾大家给王爷画的扇面。”

“顾渊的山水扇面?”温玲珑吃了一惊,把扇面拿到眼前细看,“果然是顾先生的私章,倒是我唐突了。”

“扇子本就是拿来用的,九少言重了。王爷特意给您留了一匣子,若是没有了,再让京里送来就是。”

冯剑这是在炫富。

温玲珑都羡慕了一把,就更别提那个跪在地上的倒楣公子哥了,他都要哀号了,他这是惹到了一个什么人啊,连安王的人都这么赔着小心?

“你这炫富的技能绝对满点,我服。”她朝冯剑竖了个大拇指,又看了眼手里的扇面,然后慢慢合上,叹了口气道:“这种东西还是你们家王爷拿着有架式,给我用糟蹋了。”

再看向地上那位“跪宾”,温玲珑随手摆了下扇子,意兴阑珊地道:“滚吧,我也懒得找你麻烦了,怪没劲儿的。”

年轻公子连滚带爬地就跑了,他那些手下当然也跑得溜快,唯恐慢人一步倒大楣。

找磴的人不在了,温玲珑也没兴趣继续待下去了,扔下一句,“看着赏点钱,走了。”

结帐的是冯剑,这活儿现在李四绝对不跟他抢。

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从天上落下来,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得刺眼。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咳得有些撕心裂肺,似乎声音的主人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姑娘,小心着些。”

“咳……李叔……我就看看雪……”

门帘掀开,李四扶着虚弱的温玲珑走了出来。

放眼望去,满目皆白,温玲珑的脸色也是雪似的白,身上裹了件厚厚的斗篷,头发也没有挽,只是随便地拢在斗篷里。

李四等她扶着廊柱站稳,转身回屋提了一张椅子出来。

温玲珑被他扶着慢慢在椅中坐了,他又转身回去,端了一只烧得红红的炭盆出来,放到她脚下,又将手炉塞到她手里。

这样苍白虚弱的温九跟之前那个活力满满、健康活泼的温玲珑简直是天壤之别。

两个人一站一坐地看雪,寂静之中,时不时响起着一阵或急或缓或长或短的咳嗽声,直到温玲珑不知不觉在椅中睡去。

李四看着她,心下叹气,每次姑娘生病总是让人很难受,也不怪她总在外面飘荡,就是怕自己这彷佛下一瞬就要撒手人寰的模样吓到家里人。

他将门帘摘下一边,转身想要把姑娘抱回去,但就在此时,他看到有人从对面走过来。

龙昭琰的眼神很冷,他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李四弯腰要抱她的场面,这让他很不悦,而且天寒地冻的,怎么能让她到外面来吹风呢?

李四慢慢站直,看到安王他就知道不需要自己了。

龙昭琰似乎夹带着满身的风雪而来,到得近前却又放慢了步伐,看到椅中那个苍白病弱的人时,他的心猛地一揪,一瞬间心疼得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才几个月没见,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低头看看自己,犹豫了一瞬,他却还是弯腰将她从椅中抱起。

就算自己身上带着风雪,但他还是不想让别人碰她。

她似乎过于虚弱,被人搬动都没有惊醒她分毫,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越发衬得她脸庞没有血色,原本丰润的脸颊,也消瘦了许多,本就不丰腮的身子抱在怀里显得更轻了。

替她将被子掩好,龙昭琰转身往外走,跟进来的李四又跟了出去。

龙昭琰解下自己身上的大髦随手扔给一旁的冯剑,沉声开口,“大夫怎么说的?”

李四叹了口气,“年年都这样,换多少大夫都没用。”

姑娘其实就是在捱时间罢了,幸运点捱过去她就又生龙活虎了,不幸运的话那就……

龙昭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身上的寒意越发浓重。

他就只能这样看着她苦捱,听天由命吗?

“咳咳……”

内室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外间压抑的沉寂,龙昭琰起身疾步走进去。

温玲珑正一只手扶着床栏想坐起来,一只手按抚在胸口似乎想压下胸腔的疼痛,他几步上前,扶她坐起。

温玲珑抬头,无力地笑了笑,“还是寻来了啊。”这人怎么就不能放弃呢?

龙昭琰脸色冷峻,动作却很轻柔,“本王不与你计较,你是任性惯了的人,只是明知自己的身体情况,怎么就不再买几个人来伺候?只有李四一人怎么能照顾你周全?”

温玲珑靠在他怀里低头咳了一阵,等缓过这一阵,才开口道:“我当日便说我不需要的,可冯剑他们偏赶不走,我就只能自己甩开他们了。因为天凉入水,所以今年才会咳起来……咳……”

龙昭琰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果然如温七所言,她就是个执拗的,想做的事千方百计都要达成,为此在所不惜——就算是以自己的身体健康为代价。

“要说起来,我现在之所以这么惨,还是你害的。”

“行,你说的都对。”他不与她争辩。

“咳……你找来又能如何?看看我如今的惨样,我要是真这个样子死在你面前……”

龙昭琰一下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胡说。”

温玲珑扒下他的手,笑着把刚刚未竟的话说完,“估计以后连让你回想的价值都没有,你真是不给我留一点儿体面啊。”

龙昭琰抿紧了唇。

她猛地往床边一趴,“噗”的吐出一口血,那殷红的颜色刺红了龙昭琰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温玲珑缓缓坐直,拿帕子拭去嘴边的残血,笑着摇头,“越来越觉得自己病弱娇贵了。”这跟林妹妹的日常何其相似啊。

“药呢?”龙昭琰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病成这个样子,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儿药味。

“姑娘说,左不过是一年六个月的,不吃也罢。”回答的是李四。

温玲珑忍不住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瞪过去。

龙昭琰满面阴云,用力闭了一下眼才开口,“冯剑,去找大夫。”

温玲珑笑了一声,“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药,还不是这个样子?看大夫有什么用啊,不过是多喝些苦药汁,这病说来就来,想走才走,我吃不吃药其实关系不大。”

“那也要吃药。”龙昭琰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所以我不想见你们这些人,总逼着我吃药,那药真不好吃。”反正不到时间她怎么找死也死不掉,要是时间到了,那她吃药也没用啊。

“你这就是被惯坏的。”

对他的话,温玲珑不以为意,笑着继续说:“你离我远一点,一来就让我吃药,我能记你什么好啊。”

“记着坏也行。”总比船过水无痕好。

到时候她无牵无挂地走了,之后漫长的人生他只能靠着仅有的一点儿回忆撑着,就算他自私好了,他也想这回忆能多一些。

在温玲珑又吐了两次血后,冯剑扛着一个老大夫来了。

他们一行人是有带大夫的,但因为王爷先行,所以只能临时到外面找一个药铺的大夫顶一下。

看老大夫有一点儿受惊,龙昭琰难得客气地道:“惊扰老大夫了,我替下人给您赔不是了。”

老大夫看到地上的那几滩血,心里就叹了口气,病人家属有些时候行为不理智,他还是能理解的。

仔细诊了脉后,龙昭琰便请了老大夫出去说话。

温玲珑朝留在屋里的李四说:“这有什么可瞒着我的?我可能比大夫还清楚自己的情况呢。”

李四只是默默地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温玲珑喝了口水,半靠在叠起的被褥上,一脸的无所谓,“知道你不赞同我这种生活态度,可人生是我自己的啊,我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李四终于说话了,“姑娘你只是不想活罢了。”

一句话说中了要点,温玲珑愣了下,然后低头而笑,默认了。

是呀,她不想活了,她想回家啊,在这个书中世界熬了十几年了,她想回家。

世界精灵死活联系不上,这让她无端地有些不安,所以变本加厉地找死起来,一部分是想着折腾死了,正好回家,一部分是看这样拼命找死,能不能让她跟世界精灵联络上。

目前看来,是没机会继续找死了——龙昭琰找过来了。

不管他对她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意,至少目前热情还在,一时半会儿的可能不太想看她人生完结。

她默默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靠着被褥闭起了眼睛。

因为咳嗽,她近来睡得不好,经常是睡着睡着就咳醒了,也因为睡眠不足又虚弱,经常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龙昭琰进来的时候,她又已经睡着了。

李四适时退了出去。

龙昭琰在床边的机子上坐下,目光复杂地看着睡着的人,他也不敢动她,怕把她放平了,引起咳嗽又让她醒来。

她睡着,他就守着,无论多久。

一天天的过去,温玲珑的病渐渐有了起色,至少咳嗽好多了,她渐渐能睡个安稳觉。

现在给她治病的已经是龙昭琰随行的王府太医,每到喝药,她就觉得是场折磨,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碗黑漆漆的药,没喝就已经觉得嘴发苦了。

看她一脸想躲的模样,龙昭琰强硬地道:“要我喂你吗?”

温玲珑一边接过药碗,一边嗤笑,“你以为我傻吗?用勺子喝只是拉长嘴苦的时间罢了。”

她探了探药碗的温度,尝了下,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龙昭琰被她逗笑了,伸手将她唇边还没来及擦的药汁抹掉了,她经过这段日子,习惯了他这时不时的亲近动作,听之任之了。

“你这次挺奇怪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疑惑,“什么?”

温玲珑的嘴朝一边努了下,“不带侍女带内侍了?换口味了?”

龙昭琰伸手先在她嘴上撑了一下,真是张惯爱胡说八道的嘴,什么叫换口味?他的口味一直就只有她而已。

这次跟来伺候的是内侍程川,是从小就在安王身边伺候的,听到这话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温玲珑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龙昭琰将人揽到怀里,叹道:“也亏得我跟温七熟,听了不少关于你从小到大的事,否则也猜不出你在意什么,忌讳什么,小妒妇。”

冯剑领人回去后,他就仔细问了当时她说话的场景、语气以及神态,再结合一下以往温七说过的那些日常点滴,便知道她这是想歪了,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后面为了甩开他的人不惜冬日入水。

温七说过,温九特别讨厌男人通房小妾一大堆,没成亲就先睡女人,有的过分些的连庶长子、庶长女都能先弄出来,正妻一进门就先当娘。

她一直的论调就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花心滥情,凭什么要求女人从一而终痴心不悔?

所以她一丁点大的时候就仰着脸对坐在花园凉亭默默垂泪的二伯娘说:“要不您就和离,要不就爱自己好好生活,反正您都有三哥了,女人有了儿子还要男人干什么,不过就是个摆设嘛。再不济,小馆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他绿您,您要是豁得出去,也可以绿一下他嘛。”

当时坐在石凳上的二伯娘被惊得目瞪口呆。

后来祖母把妹妹叫过去说教,最后反而被道理一大堆的妹妹说服了。温七又说:“我妹妹为什么不愿意嫁人?这就是答案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能给她找的婆家都是那种后院里三妻四妾加通房的,陪嫁过去的都是姨娘预备军,不知道是想恶心谁。

龙昭琰当然明白温七为什么要跟自己说那些往事,不过就是委婉地劝他放弃自家妹妹,说他不符合要求。

而他出行带着侍女随行,床上的本事又比较强,她自然而然就想到那方面去了,直接就将他踢出局,不跟他玩了。

就是到现在,她也不大接受他太过亲昵的举止,更别提近身了。

自然,她的身体状况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让她没办法更强烈地拒绝他的靠近。

先前她不主动提及,他也不好说破,但今日她既出言调侃了,他也就借机说开。

“我哥都跟你瞎说什么了?”温玲珑有些懵。

龙昭琰没有回答她,反而问起一件他很感兴趣的事,“三四岁的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小馆馆?”

温玲珑眼一下瞪大了,靠,七哥连这事都跟人说了?这事祖母在家里是下了封口令的,不许外传的。

“我博览群书啊。”她一脸无辜地说。

龙昭琰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他已经慢慢能体会温家人以前的快乐了。

小时候软绵逗趣的小团子满府转悠,时不时语出惊人,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啊。温玲珑不着痕迹地往外移了移,龙昭琰却一把将她搂了回来。

她便说:“我想去睡一会儿。”龙昭琰一下将她抄抱而起,往内室走。

温玲珑脸色一下便变了,她靠在他怀里,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身体变化,但她如今并不想再犯错误了。

“咳……”她提醒某人她还在生病。

龙昭琰大步流星进了内室,呼吸已经有些不稳,将她放到床上,弯腰给她月兑鞋。

温玲珑咳得更用力了,“咳咳……”

龙昭琰直起身,将她的腿推上床,自己挨床边坐了,抓过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可能会是唯一的一个。”

温玲珑平静地看着他,这表情告诉他——她信他个鬼!

“你觉得你可以拒绝我吗?”

温玲珑笑了,抽回自己的手,盘膝坐在床中间,声音平板不带丝毫波动地道:“那你觉得我怕死吗?”

龙昭琰的脸沉了下来,她要怕死的话就不会这样折腾自己了。

“你如果对奸屍感兴趣,那你便上来。”温玲珑略带嘲讽地看着他,“错误一次便够了,我不是执迷不悟的人。”

“错误?”

温玲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带出几分腼腆来,“坦白说,王爷您的脸真的是件上天的艺术品,我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色迷心窍之下做出点不理智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龙昭琰冷笑,她倒真敢说。

温玲珑又道:“我到底是未出阁的,不能太不要脸。”

龙昭琰吐出一口气,起身拂袖而去,心知她不是在说她自己不要脸,是在叫他要点儿脸。

看着被他甩得乱晃的珠帘,温玲珑无声地笑了一声。

她这过一天少一天的,也懒得虚与委蛇了。

既然从七哥那里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就别来自讨没趣。

她愿意,无媒苟合她乐意;她不愿意,明媒正娶,她也不让他进房。现在两个人没名没分,又不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他还是没事洗洗早点睡,别胡思乱想。

喝了药,她确实有些困,便拉过被子躺下闭眼睡觉。

而离开她屋子的龙昭琰直接去了净室,这种天气他不会想冲凉水澡,但有些问题总得解决一下。

等他平复好自己,换过衣服,重新回去的时候,床上的温玲珑已经睡得脸颊绯红。

太医开的药里都加了安眠的成分,让她能够很好的休息,加速身体的恢复。

龙昭琰悄悄在床边坐下,心里叹了口气。

也就是她现在身体不好,她要是活蹦乱跳的,看他还惯不惯着她。

拿名分来当理由,他怕他真把名分拿出来,她还能折腾出别的事来拒绝他。

嗯,他相信她绝对做得出来,也有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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