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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要翻身 第三章 舌战村民护娘亲

芥花村位处城郊,说近不近,说不远,步行却也得走上一个时辰。

泥路难行,所以村里人除非要采买婚庆用品或给老人家做大寿,否则不会轻易进城,毕竟一来一回就费去两个时辰,在田里忙活或到附近山上找找野菜野果、打点猎物,都还划算得多。

于真请小伍帮忙雇了骡车,将她载到芥花村村口,约好来接人的时间后便迳自进村。

由于原主是这村里出生长大的,于真不想引起旁人注意,索性改换装扮,她穿着粗布短衣,头上简单盘了个髻,还在手上跟脸上拍了点煤灰,刻意把脸庞弄黑一点,看来真的就是个不起眼的农家小子。

她抱着小包袱,凭着记忆找到了原主出生长大的老家。

一座小小的泥坯屋,正房是蓝海儿住的,东间本来是原主的房间,现在似乎充做了储藏间,西间则是灶房,前院散养了几只鸡仔,后院出去便是小菜园,再过去是于家的田地。

现在是巳时,蓝海儿应该是在田里忙着农活,于真正想着该不该绕到田里去找人时,就见两个婶婆结伴走过家门,不时往于家院里张望。

“要我说,村长就不该留这祸水在村里头!”婆子一开口就是满口的不屑。

“是我没本事,谁要蓝氏生得美,勾得我家汉子成天往她这儿打探……”小婶子样貌端正,身形结实,是个道地农家媳妇,但若是丈夫喜好美色便有所不足了。

于真窝在墙角,尽量不惹人注意,耳朵倒是拉长了使劲儿的偷听。

“你放心,咱们小村哪个男人有本事纳妾?又不是嫌家里钱粮太多!再说你都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了,他还能休了你不成?”婆子恨恨地咬牙,末了还往于家院墙吐了口口水发泄不满。

“我就怕他仗着家里头有后,就……”小婶子说着,一脸哀伤。

“哼!我就说,会让女儿去当人小妾的,自己肯定也行事不正!你安心,若是她胆敢再勾引咱们村里男人,就让村里婆娘联合起来,去村长那边讨个公道,到时候一定轰她出村!”婆子挺直腰板,说得极有魄力,彷佛恨不得现在就把蓝海儿赶出去一样。

于真听着两人边骂边走,心里暗叫不妙。

自原主出嫁后村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原主印象里的蓝海儿就算向天借了胆,也都不是个会惹事勾引男人的人!

想着,于真也等不了蓝海儿午时回家歇息了,撒腿便往田地里赶。

也是她运气好,大家都忙着打理自己的地,没人去注意蓝海儿这头的状况,所以于真很顺利的就把蓝海儿带到一旁大树下。

“真儿……你真的是真儿?怎么穿成这模样呢?”蓝海儿自从女儿嫁出去后就没见过她,此时见到她出现,自是又惊又喜,一双水润的大眼彷佛立刻就要掉眼泪似的。

不得不说,蓝海儿真的是个美人,即使生过孩子,已是三十几岁的妇人,但身形仍保养得宜,纤腰若柳,眉黛唇艳,即使未上脂粉,肌肤也略显粗糙,但模样仍是水当当的。

原主临走之前可是再三拜托她照看蓝海儿,若是蓝海儿有个什么万一,她都不晓得该怎么向原主交代,如今见蓝海儿虽瘦了点,眉眼间也多有疲惫之色,但是精神倒还不错,心里那点惦记终于能放下。

“呃……娘,我就是想念你了。”于真叫得有些尴尬。

“傻孩子!娘也好想你……走走走,先回家去,我给你倒茶喝,再烙个你喜欢的饼。”蓝海儿激动地拉着于真的手,田里的活儿也不顾了,背筐一提,连忙带着于真回家。

娘儿俩一前一后回到于家,推开门后,于真只觉得满满的记忆往心里涌上,尽管那是这副身躯的,而不是她自己的,但多少可以感觉得到原主跟娘亲的深厚情谊。

在原主的印象里,蓝海儿对这女儿再疼爱不过了,总是温言细语,病了饿了冷了都贴身照顾,常惹得丈夫吃味,说是蓝海儿有了闺女不要丈夫了。

于真前辈子跟家里人缘分浅薄,倒真没被爹娘疼宠大的经验,如今穿越,却意外地得了蓝海儿的温柔照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见蓝海儿烧了茶水后还要忙着揉面烙饼,她连忙出声阻止,“娘,别忙了,我带了点心回来。”

于真好说歹说拦下了蓝海儿,又打开包袱,把两盒精致的点心拿出来。

“喏,你尝尝喜不喜欢?这是云片糕、这盒是红豆团子,甜蜜蜜的可好吃了。”横竖不差银钱了,于真也就大方地从街上的点心铺里买了受欢迎的几样甜食回来。

“这么精致的点心要花不少银子吧?可是你丈夫给你买的?怎不留着自己吃呢?”女儿带好东西孝敬自己,蓝海儿心里是高兴的,可瞧她一身寒酸打扮,却又有些忧心。

不是说了那江家是个富贵商户,女儿嫁过去肯定吃穿不愁吗?可女儿却扮成农家小子回来见她,衣裳看来也不是顶好,难道她在那边不受宠?

“哦,那个啊……”没想到蓝海儿月兑口就问夫家事,于真没个心理准备,一时之间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你……你老实告诉娘,他是不是待你不好?”蓝海儿原本也不想女儿去当妾,偏偏女儿考量到她,硬是点了头,她直到现在都无比自责,如果女儿在江家过得不好,那她真要无颜面对死去的丈夫了。

“这……”于真烦恼了,她该说实话吗?

“果然!我就知道当妾最要不得!男人既有三妻四妾,又怎会只疼惜你一人……呜,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对,当初死活都不该把你嫁给江家当妾的!我的宝贝真儿啊!”见于真犹豫,蓝海儿心里那点猜疑马上变成了豆大的泪水,两行清泪不要钱似的在脸上开了泪河。

于真不由得傻眼,这个娘亲怎么说哭就哭呀!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伸手揉揉自个儿的太阳穴,先叹了口气,才出声安慰道:“娘,这事不怪你,先别哭了,听我说行不行?”

她习惯了独立自主,也习惯了现代女性不输给男性的坚强行事作风,突然面对一个软弱到不行的女人,登时有种深沉的无力感。

蓝海儿哭得满脸泪,好半晌才停下,她抽出帕子抹抹泪痕,鼻尖已经有点哭红了,她边克制着哭音边打量自己的女儿,见她灵活大眼直勾勾望着自己,目光里有着些许不赞同,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

“真儿……从前遇上有人欺负你,你总会跟娘诉苦,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生分了?是不是见娘哭了,你就不好意思倾诉?娘不哭了,你受什么委屈都告诉娘吧……”蓝海儿揪着于真的手,轻拍着安抚。

于真感觉着蓝海儿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同时也发现到她这个娘的手变得更加粗糙了,肯定是日里下地夜里操劳家务的缘故。

过去还有于父在时,砍柴挑水的累活儿都用不着蓝海儿出力,现在却也得一人扛起,对她这样柔弱的女子而言,定然辛苦,但她没有喊一声难,更关切的还是女儿。

于真心里又柔软了几分,解释道:“怎会是跟娘生分呢?我只是嫁人后看清现实了,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所以我决定日后要独立自主些,不能再这样唯唯诺诺受人欺凌了,不然谁能都踩我一脚,我还要不要活了?”

于真思索着,听那婆子跟小媳妇的话,村里竟还有男人觊觎蓝海儿的美色,使得村里的女人都排挤她,那表示蓝海儿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她不如带着蓝海儿搬到城里去,一来住得近了方便照料,二来也不用留在这落后小村里给人指指点点。

况且她心里还有个远大的计划,若要实现就非得蓝海儿帮忙不可。

“你说这话也有理,可是……”闺女变得坚强,那自是好事,但蓝海儿却忍不住想像起宝贝女儿独自嫁到江家后,恐怕遭受了种种欺凌,越想她越觉得对不起女儿,瞧闺女如今竟连回娘家都还刻意扮成小子的模样,说不定还是偷溜出门的,实在令她感到心酸。

这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会使得她温顺可人的小闺女变成现在这般坚毅的性情?

于真自是不知道蓝海儿的想法,她只想早点完成原主的心愿,而且对于刚才那两个婆娘的交谈内容,说真的她是听到一肚子火气,毕竟男人管不住下半身怎能怪到蓝海儿头上?

“娘,我这趟回来是想问问你在村里过得好不好。”虽说心里有满满的计划,但一切前提都得要蓝海儿心甘情愿才成,所以于真压下直接把人打包带走的冲动,还是先打听她的情况。

“怎么换成你担心娘亲了。”蓝海儿失笑,闺女是真的长大了,以前还像个半大孩子,现在看来却是坚毅果决不少。

“你就老实告诉我吧,别让我操心。”于真坚持着。

蓝海儿听着,眼神一黯,“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我还是很想你爹,白日里拿着他扛过的锄头做做农活,彷佛他还在身边陪着我一般,也就没那么难过了,只是冬日里又要忙着整理田地,好在来春时方便播种、又要上山拾柴火、又得理家务,就有些忙不过来。”

听蓝海儿说的净是些家里杂务,半点跟村里人没关系,于真皱眉想了想,又道:“那你跟乡亲处得可好?”

不出所料,听见于真这么探问,蓝海儿表情就有点不自然,却试着粉饰太平,“这……还可以吧。”

“还可以?”于真挑眉,“娘的意思是没人觊觎你也没人排挤你,更没人指责你勾引别人家的汉子?”

蓝海儿的脸色倏地刷白,“你……这些话你打哪儿听来的!”虽说这都是事实,但于真不是刚回到村里吗?怎会知道这些?

“这就是有了。”于真重重叹了口气,揉揉眉心。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娘怎会去勾引别人家的汉子,我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你爹一个人……”蓝海儿还当女儿不相信自己的清白,连忙出声辩解。

“娘,我不介意你是否再嫁,事实上你也才三十多呢,再找个可靠的汉子嫁也无可厚非,但就算要嫁,也别嫁村里的人,他们都配不上你。”于真板起面孔,把方才听来的事简要地告诉了蓝海儿。

她一个现代女性,梅开二度乃至于三度都没什么感觉,感情事呢,两个人能协调好就成,嫁几次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相不相爱,可换作了古代就不成了,小村子民风保守,蓝海儿又是个好欺负的,即使她三从四德守得住,也防不了旁人小心眼的脏水直泼。

蓝海儿原以为女儿是想数落自己,没想到结尾语气一转,却是全心全意地站在她这边,登时双眼又是一酸,感觉泪花又要落下,她连忙扭头用帕子擦了擦。

有多久了?自从丈夫去世、女儿出嫁后,她有多久没让人这么关心过了?

村里乡亲虽不见得日日恶言相向,但随着几个对她有意的汉子不时绕路经过家门前,甚至趁着她上山拾柴时想要一亲芳泽,跟着便开始有闲言碎语流传开来,从来没人相信她是无辜的,大家话里话外都觉得她仗着男人没了、拖油瓶的女儿出嫁了,手里又有上百两银子,便开始浪荡不守妇道……

她知道钱财使人眼红,可她压根儿不想用女儿去换钱!

“只有真儿懂娘的苦处……呜呜呜,娘没有白疼真儿啊!”积压多时的委屈令蓝海儿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她伏在于真身上,哭得声嘶力竭,像要将所有的委屈都一口气倾倒出来,哪怕丈夫入土时,她也没这般难受过。

于真轻轻拍着蓝海儿的肩,无声地安慰着她。

失去丈夫,唯一的女儿也离开了,蓝海儿只身一人、无人闻问,还得承担着村里乡亲的嫉妒,着实委屈她了。

许是哭声太大,不一会儿外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于婶子,你还好吧?怎么听见好大的哭声呐?”

泥墙土坯不隔音,蓝海儿这么一哭,只要是路过院外的八成都听闻了。

“娘,有人来了。”于真拍拍蓝海儿轻声道。

“呜、呜呜……应该是,对面的张婶子……”蓝海儿勉强抬起头来应了声。

“张婶子?”于真搜索了下原主的记忆——嗯,没多少印象,就是个偶尔来串门子借些调味料的妇人,家有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勉勉强强。

“哎,于婶子,你没事吧?我可要进来啦!”

于真跟蓝海儿就坐在厅里,张婶子一推门便见到她俩挨在一块儿,蓝海儿脸上满是泪痕,于真则用打量的眼神望着自己。

“哎呀——我的天哪!于婶子你这、这这这……你怎能跟个年轻男子抱在一块儿呢!”张婶子失控地尖叫出声。

年轻男子?于真跟蓝海儿面面相觑,半晌才忆起,于真现下还是个男子装扮呢!

“张婶子,你误会了,她是……”

“于婶子!我真是看错你了,本以为村里那些流言都是恶意中伤你的,结果你竟然、竟然……”张婶子连给蓝海儿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便一脸不赞同地指着她大骂起来,“简直是丢光我们芥花村的脸啊你!”

于真听着嘴角一抽,连问清楚事情都没有就妄下断言,真够脑残。

她正想开口驳斥,冷不防地那根手指便往她脸上指来。

“还有你,哪来的臭小子!说,你这样偷偷模模跟她往来多久了!”

见张婶子把矛头指向自家闺女,蓝海儿心疼地出声制止,“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就是……”

“我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啊!我这就去找村长跟大伙儿来评评理!我们村里怎能出个你这样的荡妇呢,丢死人啦!”张婶子大声嚷嚷起来,彷佛不把事情闹大不罢休。

此时日渐正午,不少妇人孩子提着食盒要往田里送去,瞧于家大门敞开,张婶子又用着大嗓门在尖叫,都忍不住凑过来探个究竟。

张婶子快速地把事情加油添醋说了遍,把蓝海儿讲得彷佛早就跟眼前的年轻男子往来许久,绘声绘影说得极为精彩、春色无边,让于真都很想问问她,是哪只眼睛看到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了,连蓝海儿如何抛开廉耻的内心话都能偷听到?是有心电感应啊?

不过天下人总是好热闹的,尤其蓝海儿这个美貌寡妇早就是村里许多茶余饭后的话题,因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责怪的骂声几乎要淹没她们母女俩,而蓝海儿则是慌到臊红了脸,一句话都挤不出来——即使她分明没有错。

看着这群乡民,于真突然懂了原主为何死命地请求自己照料蓝海儿。

人生得美真的不是她的错,有问题的是眼前这些乡亲!尽管她并不是蓝海儿真正的女儿,但是人都看不下去她被这样欺负。

“说够了没有?”于真站起来,挡在了蓝海儿面前。

“哟!你小子真够胆啊!跟个寡妇私会还理直气壮!”一个婆子用轻蔑的眼神扫了眼于真。

“嘴巴放干净点,老太婆。”于真双手叉腰,瞪了回去。

“夭寿啊!大伙儿听听,居然要胁我这老婆子!”

“要胁你?”于真上下扫她一眼,哼了一声,“都快两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太婆了,我犯得着费这力气?”

那婆子一听,真的气到差点儿进棺材。

“好了,都在吵些什么。”芥花村的村长于文郎排开众人挤进于家,见到于真拦在蓝海儿身前,也是眉头一皱。

“村、村长……”蓝海儿揪着于真衣摆的指尖微颤,虽不是正经派命的官差,但村长向来受人敬重,若村长也不讲理,她真的别想再在芥花村待下去了。

“于婶子,这是怎么回事?你跟这小子私会?”于文郎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了事情经过,这会儿看蓝海儿的眼神相当不善。

“呵,连问都不问就下定论,我看你这老糊涂也该退下来,换个脑子清醒的人当村长了。”于真嘲讽了句。

她这一句话再度点燃村民的怒火,蓝海儿焦急地扯着女儿衣摆想阻止她,毕竟若被赶出村外,她就无处可去了啊!

“臭小子!你是哪个村的?”于文郎横眉竖目,颇有想掐死于真的冲动。

“沐阳府来的。”于真也懒得好声好气地说话了,反正她已打定主意要带走蓝海儿,这种村子万不能再让她住了。

“你以为城里来的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于文郎一听是城里人,先生了几分退却之意,可再仔细一看,于真一身衣裳极素,料子也普通,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厮马僮之流,也就安下心来。

“我不觉得城里人就能为所欲为,但我的身分确实能让我在于家为所欲为。”于真哼了一声。

绕着圈子的话让几个反应迟钝的婆娘愣了愣,倒是于文郎先反应过来,怒瞪着她质问道:“好大的口气!你到底是哪户人家的马僮……”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于名真!我是我娘的女儿!”于真伸手抹了抹脸上的煤灰,露出秀丽容貌,也不再故意压低声音,而是得意一笑。

顿时,房里的人都愣住了。

“于真?这小子是于真?”

“要我说是有几分像啊……”

“既然是于真刚才干啥不说呢?”

“就是啊!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糊弄谁呢?”

“跟她娘一个样呗,居心不良!”

“可既然是于真,那就不是私会了啊,刚才……”

村人的议论声几乎没断过,然而刚才起头的张婶子则已悄悄退出人群,颇有脚底抹油赶快开溜的打算。

“咳,张婶子,你刚才说谁是荡妇呀?”于真清清喉咙,朗声质问起来,硬生生把大伙儿的视线往退到门边的张婶子身上引。

张婶子一脸尴尬,见众人往自己瞧,连忙挺直腰板硬着声调驳道:“谁晓得你是于真呢?再说了,回来探望亲娘有必要穿成这德性?你莫不是擅自逃离那江家了吧?”

好,一句话转移焦点,于真没好气地扔过去一记白眼。

“我要不是穿这样回来,能知道你们如何亏待我娘亲的吗?”于真可不会轻易让张婶子把这事揭过,她冷笑一声,又道:“我娘刚才就要说我是她闺女,可你却大呼小叫不听解释,这又是何意?莫不是故意想栽赃我娘,教她落个荡妇之名?”

见大家都往自己瞧,张婶子连忙摆手摇头,“别听小姑娘乱说话!”

“哼,我乱说话?我看是你们个个不安好心眼!”于真使劲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我娘死了丈夫,女儿外嫁,你们同个村里的人不帮衬也就罢了,没事还落井下石!”

说着,她横扫众人一眼,从人群里找出方才经过自家门外的婆子跟小媳妇,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指,“还有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多花点心思!别丈夫一跑就怪罪我娘!至于你这嘴毒的婆子,我去当江家小妾是为了不拖累我娘!别把我的孝心当成你栽赃我娘勾引汉子的借口!”

于真一口气把火气全都宣泄了出来,一时之间惊呆众人,那被当众指责的小媳妇面上无光,臊红着脸奔逃出去,婆子则是一边大骂一边追人去了。

余下的人瞧着于真,表情极为精彩。

这姑娘真的是于真吗?明明嫁出去前还哭哭啼啼,平时总闷不吭声,搭不上几句话,性子怯懦无比,怎么才嫁出去没多久,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

“看什么看!还不滚出我家!还是要我找官差来,控告你们这群人污蔑我娘亲的名声?”

听见于真喊着要找官差,于文郎顿时变了脸色,宗国律法,轻贱女子名声者,当众杖刑三十、下狱十日,这可是白纸黑字的事实。

“咳,好了,这事就是个误会,大家都散了吧,于真哪,你难得回来,多陪陪你娘。”于文郎说着,对身旁众人使了个眼色。

看戏的村民们讨了个没趣,三三两两地散去。

“那个……多谢你,村长。”蓝海儿见于文郎一开口,大家也就不再指责自己,而且尽数离开,忍不住起身感激地行了个礼。

于真看着自家的娘亲如此糊涂,不由得白眼一翻,可让她更气恼的还在后头。

“对了,前两日村长您说村口修路还欠缺银两一事,不知可筹措妥当了?若是银两不够的话,我这儿……”

“什么银两?”于真听着觉得不对,冷声打断。

于文郎心里暗叫不妙,不由得后退一步。

“这事改日再谈吧,于婶子,你先跟女儿聚聚。”

“慢着,村口修路欠银两,关我娘何事?”于真迅速绕到门口,挡下了于文郎的去路。

于文郎一噎,半晌才挤出话来,“这不是每逢冬雪雨季,村里的路便泥泞不堪,所以想着咱们村里稍微修一修,重新压实,但修路要花银子的,所以村里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呵,有钱出钱?”于真感觉自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转向蓝海儿,朗声质问道:“娘,村里前前后后跟你拿了多少?给我仔细算。”

“呃……大概有四十两银左右?”蓝海儿侧着头,略微思索了下,连忙给女儿报了个数。

“四十两?一家四口吃饱穿暖一年还花不到二十两银,不知村长这四十两都花去了哪儿啊?是给村里盖学堂还是修祠堂?还是都用在给你儿子娶媳妇上头了?”

于真凭借着原主对村里人的记忆,对于文郎质疑得毫不客气,于文郎脸上则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个声音。

“你……你胡扯什么?我向来公正,那四十两银子都……”

“有二十两用在小儿子的聘金上,另外十五两用来办酒席,剩下的五两用来修祠堂,但你还暗中私扣了二两。”

没等于文郎说完,一道清亮嗓音已打断了他的话。

云子良一身珠光锦的对襟长袍,缀着祥云纹,玉簪银冠、一派清雅地踏入了于家大门。

于真讶异万分地瞪大了眼,心怦然一跳,“云公子?”

他怎么会到芥花村来?

不等于真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于文郎已一脸狼狈地驳斥,“你是谁?难道你才是私会她的人?”

“呵,恶人先告状,这话你倒是施行得彻底。”云子良俊秀的脸庞上逸开一抹嘲弄的笑容,不理会于文郎神色难看,信步上前,朝蓝海儿拱手,“在下云子良,是阿真的友人,目前在郡王身边担任幕僚。”

他说着,狐狸眸微微一眯,往于文郎瞧去,而听见“郡王幕僚”四个字,于文郎一双老腿都快软了。

于真这小姑娘走了什么狗屎运?不是去江富商的家里当妾吗?怎会认得郡王身边的人?

而且听于真喊他“公子”,这称呼表示这年轻男子是官家之后!

要命!他们这小村子怎么冒出这尊大佛来?

“阿真,我听说你回村里探望娘亲,所以不请自来,不知是否打扰?”云子良没把于文郎写明在脸上的慌乱神情看进眼里,只是迳自同于真套交情。

“不打扰,一点也不。”虽不知云子良怎么知晓自己身分的,不过人都找到村子里来了,也没有当面质问她的打算,甚至颇有替她撑腰的意思,所以于真也就暂且压下满月复疑问。

“阿真,你怎会认识郡王的幕僚?”蓝海儿见云子良通身贵气,不由得缩了缩细瘦双肩,她一辈子都待在芥花村,从没见过这般贵气的男子,更别提他似乎还是在城里郡王身边工作的人。

“呃……云公子是……”于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他们是因为做兵器认识的,偏偏原主可不会制作兵器,要是蓝海儿怀疑,事情就麻烦了。

“阿真聪慧,帮着在下为郡王出了些对抗喀兰族的主意,如今郡王还在盼着她的兵器图,才让在下过来探探进展。”云子良有备而来。

“真有这种事?真儿你几时变得如此聪明了?”贵人夸奖女儿虽是好事,却也相对惹来了蓝海儿的怀疑。

自己生的女儿她再清楚不过了,她这闺女好就好在性子柔顺善良,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学做事偶尔还有点慢吞吞,做什么都是普普通通,怎会突然之间就得了贵人青睐?

“娘……”于真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哪个娘亲这样扯女儿后腿的?她偷偷瞄了云子良一眼,只见他那双明眸正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让她心里暗叫不妙。

要命啊!云子良既然找到芥花村来,就表示他什么都调查清楚了吧?原主应该是个不识字、不懂兵器、不会木工活儿的普通农家女,她却会这些不应该会的东西,这下完了,她等会儿该怎么跟云子良应对?他会不会已经猜出自己不是原主了?

不提于真心里多纠葛,云子良却是迳自转了话题。

眸光移转,他瞧向一脸惨白,想溜却又被门外把守的护卫严一、严八两人瞪得完全不敢多挪动半步的于文郎。

“你……你你你看我做什么?”于文郎哆嗦着出声。

“将四十两银如数归还,再奉上二两银子作为借贷利息,此事便既往不咎。”云子良淡着声调吐出简洁扼要的结论,完全没给于文郎讨价还价的空间。

“四、四十二两!我哪来……”于文郎立刻反驳,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云子良已伸手晃了下手里那柄未展开的摺扇,垂穗晃动、宛若一柄冷银匕首,跟着,严一刀鞘松动,发出了骇人心神的声响。

瞬间,于文郎只觉得脖子很凉,彷佛是被冬日里的霜花冻得僵硬了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敲一敲就掉在地上……

“于文郎,郡王生平最恨仗势欺人者,这你应该懂吧?”

云子良嗓音轻柔,说的话却足以让于文郎吓到昏厥。

尽管以云子良的年岁,不该如此无礼地直呼他这长者的名字,但谁教人家是郡王身边的人呢!而且这年轻公子连名字都晓得,表示是事先查过细节才来的,否则能把他干的那些私密事都揭开来吗?

面对这种笑面虎,白痴才硬杠啊!

“是……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取银两来!”于文郎此刻真是欲哭无泪。

“老人家脚步不稳,来回路上颠着跌着了可不好。”云子良皮笑肉不笑,轻飘飘地扫了严八一眼。

年轻护卫拱手一应,随即跟上了于文郎的脚步,任谁都知道,保护是借口,盯着于文郎不要有去无回才是正理。

于真看着村长无奈地摇头叹气,一副颓丧样子,一步当做两步缓缓踱步离开,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掩嘴闷笑出声,“哈哈哈……痛快!”

“你这孩子……这样做真的好吗?”蓝海儿轻轻拍打了下女儿的背,没什么魄力地瞪了她一眼。

虽然经过云公子的揭露,她也明白了村长谎称替村里筹款,事实上却是拿钱作为私用,可就这样当场撕破脸,日后她在芥花村还怎么待下去呢?

“放心吧,娘,我今天原本就盘算要接你离开村子。”于真出了口恶气,心情大好,她喜孜孜地推了推蓝海儿催促道:“你闺女赚了钱,如今有不少银子傍身了,你去收拾重要东西,咱们晚些就走。”

“走?去哪儿?还有你哪来的钱?可是你丈夫给你的?那些你该好好存起来,再说我离了这村子能去哪儿住,总不能搬到你那儿去吧……”蓝海儿越听越纳闷了。

“路上我再跟你细说,总之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现在先去收拾东西吧。”于真硬是把蓝海儿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半推半拉地把她塞回房里。

蓝海儿虽有满月复疑惑,可她向来是没什么主意的,且横竖她在芥花村是难以生活了,倒不如相信女儿一次,于是也就乖乖收拾行李去了。

没了蓝海儿隔在中间,于真这才回头面对云子良。

“咳、那个……云公子。”于真藏在衣袖里的十指不停地绞扭着,寻思着该如何开口。

“坐吧。”云子良指指自个儿对面的空位。

瞧他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态度,活像是把这儿当自己家里,还倒茶喝了起来,她也只能乖乖坐下。

“我问,你答,可好?”云子良替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好。”她能说不好吗?

“你可是于真本人?”云子良干脆地倒出最大的疑惑。

这阵子以来,他一边忙于教导于真习字,一边听她解说那些兵器图纸,在为她的聪颖感到惊奇的同时,他也没忘了细加查证她背后的来历。

不管是于家爹娘还是于家祖先,甚至是蓝氏娘家跟整个芥花村,还有平时进出芥花村的卖货郎,不断翻查出的细节可谓钜细靡遗、毫无遗漏。

但不查还好,一查下去,真是糟心事一箩筐,而且谜团更多了。

今日来此,也是因为听说了她要回村,一想到芥花村那些村民待蓝氏的无良私心,他立刻向郡王借了护卫,赶着马车前来,而事情也正如他所预料,他来得正是时候。

如今既有好机会向她求证,她也愿意解答,他自是想问个一清二楚。

毕竟……除了宗国需要她那些新式兵器以外,于真可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能与他畅谈无阻的奇特姑娘啊。

“是也不是。”于真想想这阵子的相处,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云子良忍不住挑眉,“何解?”

“我只有这副身躯是于真的。”于真往正房门口瞄了眼,确定蓝海儿没出来,这才压低声调凑近云子良,悄声回应。

“只有……”云子良微愕,明眸瞪大,半晌后才沉下脸问道:“你这意思是……”

“你若愿意信我,我就长话短说。”于真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用气音说话。

“你若知无不言,我便言无不信。”云子良眯起眸子,“又或者,我们可以另外选个好时机再细谈。”毕竟蓝氏随时都有可能收拾妥当离开房间,此刻不是什么追究的好时间。

“成交。”于真惯性地伸出手去想跟他握手,可手一伸出去她就尴尬了,过去她是扮成男子模样也就算了,如今他已知自己是女人了,再这样随便握手可不合礼数。

“时间再约。”云子良没让她空手太久,只是迳自以扇代手,轻轻敲了敲她的掌心。

尽管并不是真的碰到了云子良,可于真却忍不住红了脸。

这种以扇代手的感觉,怎么好似比亲自握了手还教人羞耻啊?

于文郎有严八盯着,片刻都不敢拖磨,回家心疼至极地取出私藏的银子,数了四十两出来,又从媳妇那边讨要了二两银,全都交给了严八。

心疼啊!这可是他偷偷存了大半辈子的银子,就为了给最疼爱的小儿子一个有面子的婚宴……当初蓝氏嫁女意外拿到一百两银子,让他瞬间起了贪念,想着若能从她那边骗些银子来,便能把自己手边的银两都存下来养老。

而蓝氏也从没怀疑过他,所以他越骗越顺手,并暗中煽动大家对她指指点点,毕竟她若没脸留在芥花村要搬走,或是因此自尽,他就用不着担心她上门讨要银子了,但没想到这事居然让于真跟那个公子哥儿戳穿了!

不理于文郎心里多么的懊恼,严八取了银两点算无误后,没再理会他,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蓝海儿已换过一身衣衫,把自个儿打理妥当,重要的行李不过就是她的嫁妆,一根极少戴的银簪跟一个玉镯子,还有于真出嫁时收到的聘金跟于家的地契等等,其他的便是些极简单的替换衣衫了。

于真的时间掐算得挺准,她雇用的骡车此时已前来接人,正好与云子良的马车并排停在村口,引起不少人围观。

见蓝海儿只带了两个轻便包袱,于真很是满意,她圆眸一扫,见到于父跟祖先的牌位,便上前恭敬地拜了几拜,然后将牌位取了下来,在蓝海儿的震惊视线下一块儿塞进包袱里。

蓝海儿原本不知女儿是打定往后不回芥花村,只当是出行几日避一下风头,如今见闺女这态度,她约莫猜得到,女儿应该是想带她一走了之。

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望自个儿住了好些年的家,虽然未曾富贵过,可去世的丈夫待她极好,所以想到从此不回来了,蓝海儿就克制不住泪水地轻声哭泣起来。

“娘,爹在你包袱里呢,哭什么?”于真推着娘亲上骡车,又道:“日后有我孝顺你,还留在这鸟不生蛋、人心恶劣的芥花村做啥?爹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也会希望你日后过得好、过得快乐,最好再找个良人嫁了,幸幸福福过下半辈子,不是吗?”

云子良从严八那边接过钱袋子,正想转交给于真,听见她这话不由得微愣。

哪家闺女会教唆自家娘亲二嫁啊!这于真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说也奇怪,照理来说知道她并非真正的于真后,他应该要戒备、要提防,毕竟他在严无惜身边办事,必须时刻提防喀兰族人暗中入侵宗国,说不准那于真脸皮一撕就变了别张面孔,可他……他没办法怀疑她。

她与自己谈论兵器图纸时,那闪亮灵动的眸光,让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说她怀有二心。

比起认定她抱着祸心,他倒宁可相信她是情非得已,才会换了于真的身分跟脸皮,小心翼翼地求一条活路……

“云公子,我想在城里找间僻静安全的客栈让我娘暂住,不知可有推荐之处?”

不待云子良细想,于真清脆的音调便打断了他千回百转的思绪。

“我在沐阳府待的时日尚短,不如问问原叔。”

“呃?我还以为……”不是说在郡王身边做事吗?

“我等会有事得向郡王爷回禀,你则得先安排你娘的去处,细节之后再谈吧。”云子良意有所指地悄声说道。

于真瞥了眼蓝海儿,她正一脸紧张地瞧着自己。

也是,总不能大剌剌地说“我其实不是你女儿,你家闺女早被鬼差牛头带走了”这样的话吧?

“好,先到原家书坊。”于真催促着蓝海儿上车后,又朝云子良深深一鞠躬,“今天真的多谢你了,改日再正式道谢。”

“不用客气。”云子良点点头,随即上了自己的马车。

尽管他很想直接把于真拎到自个儿的车上仔细询问真相,可毕竟蓝海儿还在,于真又已嫁,他实在不好同她太过亲近。

严八驾车,严一随侍,两辆车在芥花村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之中,缓缓驶离了这个充满争执的地方。

原君业早知道于真的身分,也知道她今儿个上芥花村去探亲,但他万万没料到,她居然直接就把蓝海儿接了出来。

“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原叔。”于真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真相告知了原君业。

“欸、不……这个,你也辛苦了,总之事情都解决了是吧?解决了就好。”原君业没想到云子良跟去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直呼好险,幸亏他有送消息给云子良,不然蓝氏娘儿俩就要吃大亏了。

“听说我家真儿一直受老板照顾,多谢你了。”蓝海儿朝他谢了又谢。

“不不不……阿真确实是个有才的,就连公子都很欣赏她,多顾着她一点也是应该。”原君业早年待在军营里,面对的都是群粗犷汉子,即使现在成了书肆老板,由于女子读书少,因此往来书铺的大多是男人,几时近身见过蓝海儿这般柔美娇女敕的妇人?如今见了蓝海儿,他登时有种双手摆哪儿都不对的错觉。

“真儿的个性我晓得,她不是那般厉害的姑娘,想必是托各位的福,多有照料。”蓝海儿浅浅一笑,心里只想着自家闺女真是个有福气的,能得到这般好心人看顾。

她不知道她这么一笑,原君业瞬间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还觉得颊上似有火在烧。

“我……我这不是客套话,阿真寄卖的东西真的让我铺里多了不少客人上门,也多赚了不少银子,我感谢她都来不及。”原君业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所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那么原叔,我想问问你,城里有哪间客栈僻静又安全的?在寻到房子前,我得先安置我娘。”于真焦急地问道。

听见是蓝海儿要住,原君业沉思半晌,问道:“租个小院如何?”

“租?”蓝海儿有丝惊慌,“不,城里什么都贵,不妥……”

“别听我娘的,原叔,租个小院大概需要多少钱?”于真干脆地打断她的推辞。

原君业有点哭笑不得,这对母女是怎么回事?怎么于真还比较像个强势的娘亲,蓝海儿却是受她保护的小女儿?

不过蓝海儿这种看来柔弱无助的样子,确实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咳、他想哪儿去了,回神、回神。

轻咳一声,原君业正色道:“我认识牙行的人,环境清幽的一进院子约莫三两银子一个月,还带些简单家具。”

“三两!”蓝海儿倒抽了口冷气。

“三两呀,嗯……”于真跟着思索起来。

“其实我家是有空房的,就是男女有别、不大方便,不然借给蓝娘子住也成。”原君业苦笑一声。

“怎好劳烦老板。”蓝海儿许久没让人这般亲切对待,对他的好感可说是直线上升。

两人客客气气地聊了几句,见于真还在考虑,原君业忍不住提醒道:“沐阳府毕竟是盛州首府,三两算是公道价了,尤其蓝娘子一个人独自居住,总要找个安全环境好的地方……”

“哎,我不是心疼银钱啦。”于真摆摆手,无所谓地摇头,她都手握五百两了,三两一个月真算不上贵,但问题是她有别的计划,“我是觉得,与其每月花三两租间小院,倒不如租或买个铺面。”

“租……铺面?你打算开铺子?”原君业愕然。

“对啊,我想过了,若是前边开店,后边住人的院子,不是挺好的吗?”于真扳着手指计算起来,“还有啊,后边院里要有井,这样娘取水才方便,另外前头的铺子跟后院要严实地隔开以保证安全……”

听着于真的计划,蓝海儿当场就傻了,花三两租房子住,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了,现在闺女居然还想开店做生意?

“真、真儿,你可是有丈夫的人,怎好在外面抛头露面……”

“娘,这事你先别管,总之原叔,替我介绍间好客栈,让我娘住一段时间吧,毕竟请牙人替我寻个可以做生意又能住人的小院,是租是买到时候再谈,成吗?”于真再度拦截蓝海儿的话语。

“呃?哦、好。”原君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蓝海儿,毕竟于真的能耐他是看在眼里的,说的话仔细一想很有道理,他不免偏向她一些,“那你想开间什么样的店?”

“木雕。”拿手的技艺不用来赚钱岂不可惜?

“木雕?”蓝海儿傻了眼,闺女什么时候学会这门手艺的?

“木雕?”原君业也有些发愣,末了他突然灵光乍现,发出惊呼声,“你莫不是想雕那棋子来卖……”

“不是,棋组价格太高,即使我卖,买得起的人也不多。”于真摇摇头,又道:“我过几日拿些成品给原叔瞧吧。”

“也好,知道你想卖什么,找铺面也有个方向,到时候我们商量一下,我再请牙行的人过来罢。”说起正事,原君业也认真起来。

蓝海儿毫无插嘴余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感觉女儿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但她知道,开铺子要花不少银钱的,即使她手里有百两现银,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呀!

可偏偏她就是个优柔寡断的,直到两人商议定案,原君业还亲自送她们俩去客栈住下了,她还是没能拦住闺女问个清楚。

而于真也没打算给蓝海儿反驳的机会,她知道蓝海儿性情胆小,让蓝海儿决断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所以即使会让她怀疑自己,她也得硬下心肠否决对方的任何话。

付了半个月的房租,替蓝海儿租了个幽静空房后,于真让伙计一日送上三餐到房里,又请原君业在她无暇分身时偶尔过来照看一下,这便匆匆道别,赶回江家的小院歇息。

这一晚,众人心思各异。

云子良回了府邸后,立刻同严无惜商量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君业回到书肆后,魂不守舍地打翻了两次匣子,惹来小伍不解的偷瞄了几眼。

蓝海儿忐忑不安地在客栈住下,初时还对干净素雅的布置感到惊慌,什么也不敢碰,直到伙计送来晚饭。

那香喷喷、热腾腾,毫不含糊的两荤两素四道菜肴加上松软可口的白米饭,让蓝海儿吃得泪光闪闪,太过幸福的感觉,让她终于暂且放下了对于真的猜疑与担忧。

她拿出牌位,拨了饭菜到碗里简单祭拜了下,喃喃诉说着女儿如今的能干有才,末了还不忘补上自己对他的思念,然后才让人收拾了空碗盘,又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窝进了那床软得像是天边云朵似的被褥里,享受了有生以来头一次睡得暖呼呼的冬日夜晚,难得地一觉到天明。

而于真,她自是不知道蓝海儿因着自己的妥贴吩咐,把心中的焦虑放下不少,她仅是一一盘算着开店的准备,自己的手工速度、该买的工具,以及去哪儿寻找新的木料,还有铺子门面、店里头该怎么摆设,然后就这么昏沉沉地睡去,连该怎么跟云子良解释自己身分秘密的事情,都暂时忘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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