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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艳福不浅 第三章 皇上的旨意

夏炽神色微诧,就见她指着自己,道:“这是意外,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根本不需要负责。”

拜托……做人不需要守礼教到这种地步,好吗?

照他这种做法,回京之后要是一堆小姑娘都对他投怀送抱,难不成他还要一个个收进房里?傻了吗?他这不是慈悲,而是损己。

夏炽直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他什么都没说,为何她却能看穿他的心思?他的心思有这般好懂吗?

正忖着,有人开门入内,可门一开脚步也顿住了,他侧眼望去,瞧见夏炀一脸见鬼的模样。

“杵那儿做什么?见鬼了?”易珂没好气地道。

也不知道外头有没有人走动,他门不关,要是被人撞见,岂不是要坐实夏炽坏她清白了?她可不要他负责,她要他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能够娶之为妻,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夏炀本是被这一幕吓住,而后再被她这么一呛,整个人都懵了。

这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起话竟是这般呛……真是人不可貌相。

只是为何这时分,她会出现在二爷的床上?

“他喝醉了,坐起身险些摔倒,我扶着就被他给压着,就这样。”易珂无奈地再解释一次,越说话越觉得体虚、力不从心,这小身子真的太虚弱了,她上辈子被养得很好,还真不知道人一旦病了是如此虚乏,还是赶紧回房歇会,省得晕在这儿还要劳烦他。

易珂硬是撑着半麻的身子坐起身,脚都还没下地,便听夏炽道:“过两日,要是回朝的文书到了,我便带你回京。”

易珂抿了抿唇,心底有点难过,她没能安慰他就得离开。她回头看向他,喰着无可奈何的笑,道:“无妨,横竖哪儿都是牢笼。”

下了地,她扶着墙边缓缓走向相隔的帘子,就见紫鹃站在帘后,那张清秀小脸蛋上清楚地写着——你怎能爬上大人的床?

易珂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拖着沉重的脚步回自个儿的床。

她累了,需要好生歇息。

那头,夏炀瞪着她的背影,难以置信地道:“这像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会说的话吗?”

夏炽也震愕不已,她那神情和口吻,实在不像个十岁的小姑娘所有,可她偏偏就是……

也许这些年的边境生活,让她体会过人间冷暖,所以才会有感而发说出这些话。

而,公主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皇宫是座华丽的牢笼,有人想逃离,有人却前仆后继地闯。

夏炽垂敛长睫,却掩不住他眸底的复杂难解。

易珂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连饭都不想吃。

她开始怀疑老天将她留在人间,分明是惩罚来着,根本没什么好事,还让她瞧见阿炽为她这般伤心,又给她这破烂身子,天天数着日子过活,这不是太乏味了吗?

“姑娘,你吃点吧。”紫鹃瞧她整个人焉焉的,只能低声不住地劝着。

易珂扫了眼摆在桌上的菜色,真的是半点胃口皆无,也许因为她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又也许这小身子正不适,她一点动筷的都没有。

“你吃吧,我吃不下。”她头一歪,懒懒地靠在叠高的床被上。

“不成啊,姑娘,你这两日用得太少,气色又差了,到时候大人会把我赶走的。”紫鹃面露为难地道。

易珂乏力地瞥她一眼。“这也没什么不好,你就回家去吧。”不管她待在哪儿,应该会好过陪她回京城陈家才是。

“我要回哪去呢?五年前西戎杀进顺丰城时,我的爹娘、我的弟妹都已经不在了,姑娘赶我走,我又能去哪呢?”紫鹃哽着声说着,面上不显悲伤,可一双秀气的眼已经通红。

“是姑娘带回孤苦无依的我,不管怎样,我会一直守在姑娘身边。”

易珂见状,想起五年前边境一战,折损了骁勇善战的承谨侯,让西戎踏过了垮山,攻进边境,直到卫崇尽和援军赶到,才将西戎再打退到边境外,最终彻底钟除了西戎这个隐患。

而那时战败的军情回传时,顺丰城遭掳掠烧杀,简直是一片人间炼狱,紫鹃就是在那场人间炼狱里存活下来的?

易珂看向她,不禁叹了口气。她知道紫鹃忠心,只可惜她所忠心的主子早已病死,得赶在回京之前替她找到落脚处才行,否则随自己回京,就怕她的下场更惨。

看了眼教人提不起胃口的菜色,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可真的只有两口,因为实在吃不下。

“姑娘,再吃点吧。”紫鹃见她又放下筷子,赶忙劝着。

易珂正要拒绝时,隔壁的房门被推开,她张眼望去,从帘子缝隙中瞧见夏炽进门,然后跟着正碎念的夏炀。

“二爷,就跟他们一道去嘛,坐一会喝点酒,这样不也挺好?横竖现在边境一片祥和,出去一会不会出什么事。”夏炀亦步亦趋跟着,嘴上完全不放弃劝说。“况且听他们说,清平阁里的姑娘琴棋书画皆通,颇为风雅。”

易珂一开始是垂着眼听,心里也认同他确实该出去走走,要不心里老憋着,早晚会憋出病,然而一听到后头提起什么哪里的姑娘琴棋书画皆通,又说什么颇为风雅,她蓦地抬眼瞪着夏炀。

他这是什么随从来着?天都还没黑,竟然怂恿主子去青楼?

他才多大的年纪竟然就要他上青楼……该死的夏炀,瞧他人模人样的,想不到跟其他男人一样污秽!可他要脏,自个儿脏去,凭什么把阿炽也给弄脏?

“别去!”她一跳下床,嘴里就喊着。

本是要俐落地前往阻止,谁知道她光是穿双鞋就觉得头晕,等她跑到隔壁都觉得有点喘了!这破身子……她都怀疑自己捱不过这个冬天了。

夏炽看向她,深邃的黑眸藏着难读的深意。

她却看着夏炀,劈头就道:“你身为随从竟然怂恿主子上青楼,是准备少胳膊还是少条腿?”她要是知道他是这种人,在他还在京城时早就让人打断腿,哪可能给他机会在这儿怂恿主子?

夏炀被这么一骂,不知道为何竟浮现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可是……不对呀,她一个丫头片子是怎地?又不是他主子,倒是端出主子架子来着?压根不知道他的苦心,这不是知道主子心里苦,想要让主子到外头走动走动散散心?

旁人不知,可他从小跟在主子身边,早就将主子对公主的心思看在眼里,公主出事后,主子以大局为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已经千疮百孔。

再让主子天天念着公主,郁结于心,早晚出事!

“你这个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说什么呢你!”他这是用心良苦,否则他又怎会要二爷上青楼。

“你叫我什么?”丫头片子?从没有人敢这么唤她!

谁知道一动气,她眼前一片黑,头晕得几乎站不住,身形一偏,以为自己这下肯定摔得不轻,然而下一刻却落在温热的怀抱里,她勉强微眯眼,见是夏炽抱着自己,也就不挣扎了。

她不过是说话快了点,大声点,犯不着晕得这般厉害吧……唉。

“不要紧吧?”夏炽问着。

“还好。”易珂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

不是她不想避嫌,实在是她的体力好像用尽了。

“把大夫找来吧。”

易珂吸了口气,努力撑住小小的身子,道:“不用。”

“当真?”夏炽直睇着她。

易珂本来很想要用力点头,保证自己没事,可惜头都还没点,她又软进他怀里,教她无奈极了。这小身子真的太不争气,太丢她的脸了。

夏炽垂睫忖了下,正要夏炀去将军医找来时,房门已被人推开。

“夏将军到底去不去……唉,原来是已经有美人在抱,怕是不去了吧。”走在前头的男人说完,还朝身后的男人挤眉弄眼,讷笑意味浓厚。

易珂闻言,努力抬眼望去,想知道是哪个家伙在说话,只可惜人是瞧见了,却不知道是谁。

也是,毕竟她身为公主,能让她瞧过的人必定是叫得出名号的,像这种跳梁小丑,谁知道他们是谁。

“可不是吗?也许就是有人好这一味,毕竟香女敕可口,听说不少武将都是如此。”另一个人应和着,吐出的字眼更脏。“难怪,说什么义妹病重,非要将义妹接进边境楼,原来是打算行个方便。”

夏炀听着,气得拳头握得死紧。

两个混蛋……庄宁和瞿羽这两个副将,向来就对二爷不满,如今竟还敢口出恶言,简直是欺人太甚。

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就听一道稚女敕的嗓音斥道:“奸舌利嘴,颠倒是非,依军令十七律,当斩!”

此话一出,房里几个男人都怔住,不约而同看向她,只见她奋力地从夏炽怀里爬起,一双秀丽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瞪着那两个男人。

半晌,庄宁回过神来,哼笑了声,“你以为你是谁?以为夏炽认你当义妹,你就成人物了?”

“什么义妹?你没瞧见他们刚刚抱得那么紧?”瞿羽笑得猥琐。

“斗是攒非,以下犯上,依军令十七律,当斩!”易珂怒视两人,沉声低斥。

什么玩意儿?竟敢欺负她的弟弟……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仗着自己资历深就能出口辱人?

夏炽没吭声,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尽管嗓音娇女敕,面容稚气清秀,可是那通身气势,实在不像个十岁的小姑娘。

“你是什么玩意儿!”瞿羽怒斥道。

“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你此等阵前失言辱将之兵,不受君命所限,可以立斩!”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可已经用尽她所有的力气,气得她头昏眼花,要不是撑着一口气,非倒下不可。

“什么斩不斩的?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几句话就敢说斩?夏炽都不敢动咱们了,你以为你是谁?”

庄宁一把将瞿羽推到身后,才向前一步,夏炀立刻往前一挡,夏炽也随即将她拉进怀里。

易珂气得发抖,不管是朝中、地方同样腐败,才会让整个王朝越发颓靡!身在边境,本就该听令主将,可他们两个不敬夏炽这个主将……说不准之前和境外部族打得凶险,还有他们扯后腿的分儿!

正要启口斥骂,外头却响起声响——

“夏炽不敢动,我总动得了你们吧。”

夏炽闻声,先是将她扶到床上坐着,随即起身抱拳作揖。

庄宁和瞿羽闻言也赶紧回身作揖,心里暗骂尚远来得不是时候。

来者是震北大将军府的大爷尚远,几次战功授封为缭骑将军兼淮北总兵,不经通报,突然出现在顺丰城的边境楼,着实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可是面对尚远的到来,易珂就像是吃了定心丸,心底踏实许多。尚家正是卫崇尽的外祖家,而尚远的母亲和夏炽的母亲是表姊妹,虽然是隔房的关系,但夏家与尚家一直有所往来,情分深厚。

如她所料,尚远一见到夏炽便将他扶起,拉着他到一旁坐下,一回头面对庄宁和瞿羽,敛笑的面容不怒自威,教那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暗暗猜测他到底听见了多少。

“阿炽,这就是你的不对,你治下不严,就不能怪底下的人作怪。”尚远一席话像是责难,实则给他撑腰,趁这当头剔除怀有二心之辈。

夏炽淡笑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必定好生整顿。”

“是该整顿,小姑娘也没说错,光是一条以下犯上就该斩。”

庄宁和瞿羽闻言,双双跪下告罪求饶。

尚远瞧也不瞧他俩一眼,等着夏炽处置。

“等班师回朝时再作定夺。”

“那可不成,你暂时是回不了京的。”

易珂闻言,不禁看向尚远,心想难不成京城那头出事了?边境离京城远,就算京城出了什么大事,等到这儿收到八百里加急,事都已过了两三天。

“为何?”

“我是带着皇上旨意而来的。”尚远从怀里取出圣旨直接交给他,懒得宣读了。“三个月前我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本是要待个半年再回淮北的,谁知道你大哥把差事交给我,要我提早回淮北,顺便把圣旨带过来。”

夏炽翻开圣旨,一目十行看过,低声问:“家兄可还好?”这话问得隐晦,只因他大哥身为首辅,要是他都出事了,那就代表朝中出了大事,所以他大哥才会要他别回京,到蓟州避锋头。

“他好得不能再好了!”尚远撇了撇唇,对夏烨不满得很。“就会使唤人,表哥表哥喊得多尊敬,也不想想我多久没见到我娘子,让我在京城多待一阵子都不成吗,非得这般使唤人!”

那么多人都能带着圣旨前来,偏偏指定他,分明就是想要他眼见为凭,确定夏炽虽立战功,是否身上带伤……啧,关心弟弟还非得这般暗着来吗?

夏炽闻言,不禁有些莞尔,隐隐明白了大哥的用意。

“夏炀,让人先将他俩押下,日后再审。”夏炽低声道。既然他领了旨前往蓟州,这事就得当下决断,没必要等到回京再处置。

夏炀闻言眉开眼笑,立刻去差人把庄宁和瞿羽给押进地牢里。

他瞧这两个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打一开始就对二爷极不敬,三番两次出言讥刺,要不是二爷为了大局着想,早就将两人严办了。如今战事已平,二爷笃定升官,自然能好好处理这两个混蛋。

待夏炀和几名兵士将两人押下,尚远才低声道:“京城那头整顿得差不多了,这当头要是斩了这两人,京城那头不会怪罪。”

“不,还有用处。”

“你大哥吩咐的?”难不成圣旨上头还另添了几笔交代?

“不用大哥交代,我明白该怎么做。”

这就是他们兄弟间不须言明的默契?尚远笑了笑,没打算追问,反倒回头看着易珂,只见易珂不闪不躲,甚至还能朝他轻轻颔首,不禁轻拿着没有胡子的下巴。

这小姑娘真不简单,别说怕他了,能直视他的眼,还能以上位者的态度与他打招呼……她到底是谁?

夏炽察觉他的视线,便道:“尚二哥,她是燕成的女儿燕翎。”

“燕成的女儿?”尚远诧道。

燕成他是识得的,讲白一点就是个老粗,他到底是怎么养女儿的,怎能养出她这般处之淡然的气势?夏炽微扬眉,以眼神询问着。

“没,只是觉得她和燕成压根不像,许是肖母吧。”尚远笑笑带过,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小姑娘,有些迟疑地道:“你跟她……向来这般亲近?”

他的用词已经尽可能委婉,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把小姑娘带进边境楼已是不妥,两人再同处一室更是大大的不妥。

哪怕尚远没点明,夏炽也能意会他言语下的深意。“我已她认为义妹,再者她的身子骨弱,不就近照料我放心不下,不过时候也不早了,丫头,先回房。”

易珂咂着嘴,心里不满极了,可他都无情推她一把了,她也只能努力龟行回自己的一方天地,躲在帘子后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尚大哥可以说了。”夏炽知晓尚远必定有话与他说,才会要丫头先回房。

尚远笑了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沉吟了会,压低声嗓道:“你大哥要你到蓟州,是要你盯着蓟州几个卫所。”

“四皇子的舅家势力?”

“嗯。”尚远不得不说他们夏家人一个个都精明如鬼,很多事都不需要他点得太明,他们自个儿就能想得透澈。

“四皇子已死,哪怕舅家还有势力也起不了作用。”

“你大哥说四皇子有个侍妾先前犯了事,教应贵妃给罚了,却发现她有了身孕,所以打发去庄子待产。”

“既是如此,为何不直接找出那位侍妾?”

“如何找?虽知道那个侍妾姓谭名青青,但不知道长相,对方极可能在四皇子死后改名换姓藏身。”

夏炽垂敛长睫,再道:“那就盯着谭家人。”

“你大哥都让人盯着,可他也说了,最快的法子就是釜底抽薪,让对方半点造反的意想都不敢有。”尚远转开视线盯着隔开房间的帘子。“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道理你该是懂的。”

夏炽轻点着头。“我明白该怎么做。”

他们熟读兵法,自然明白兵法首重非战,能够不战便是胜。

“那就好,其次——”他收回目光,将声嗓压得更低。“燕成的女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从夏烨那里知道庆平公主一死,夏炽就策马回京,以致于答剌族夜袭时,燕成为了隐瞒他不在边境楼,谎称他有恙,自己领兵出战,结果却死在答剌族手中。

他深知夏炽的性子,可以想见他有多自责愧疚,却也心疼他连哀悼庆平公主的时间都没有便披挂上阵。

夏炽也望向帘子那头,不假思索地道:“带她去蓟州。”

尚远很意外他居然做出这种决定,“我以为你会将她送回京城。”虽然燕成举目无亲,但他的女儿还有京城外祖家能去,并非全无去处。

尤其他现在接下西北经略使的差事,虽暂时定在蓟州,但可能大半年都在西北几个地方巡察,这种情况带个小姑娘在身边怕是有些累赘。

“本是这么想。”

“又为何改变主意?”

夏炽没回应,起身走向帘子,轻轻拉开,就见慢半拍才察觉的易珂朝他干笑着。

可恶,怎么走路都没声响的?她还想着怎会停顿这么久都没交谈,谁知道他就跑到面前,害她被逮个正着。

“丫头,是谁告诉你军令十七律的?”夏炽突问。

易珂想也没想地道:“当然是我爹。”燕成身为副将,总不可能连军令十七律都不知道,对不?

夏炽轻点着头,弯腰将她抱起,“想爹吗?”

易珂被迫坐在他的臂弯上,浑身不自在极了……自她有记忆以来,没人会用这种方式抱她,他就算要将她抱到床上,难道不能换个方式吗?害她怕跌下,只好紧紧抱住他的颈项。

“……还行吧。”想哪个爹?对她而言,不管是哪个爹,她都没什么情分。她的父皇为了给四哥一个名正言顺的帝王位,连她也视为棋子设局陷害……她能有什么

情分可言?

而父皇最终被毒死,四哥也被杀了,三哥还是上位了,那些贪婪权欲不过是场空。

“三日后你随我去蓟州吧,虽然比不上京城,但至少比顺丰城好。”将她搁置在床上时,他如是道。

易珂意外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拉着他的衣袖道:“皇上让你去蓟州?”刚刚她一直很努力听他们交谈,偏偏他们的嗓音压得特别低,哪怕她再仔细听也根本听不出说了什么。如今想来,他们刚才谈的大概就是他升官后的去处吧。

“嗯,往后去了蓟州,我可能大半年都不在家,但我会让人照料你,你就乖乖在家中等我回来。”他说着,轻抚着她的双髻。

“你不赶我回京了?”

“你不想回京就别回去了。”

易珂听闻,喜笑颜开地道:“好,我就赖着你了。”如此一来,她可以将她余生的时间都给他,陪着他,直到他能再遇所爱,再也不伤悲。

夏炽唇角微勾,轻掐她依旧苍白的脸颊,瞧她虽不喜但还是忍下的神情,终于露出了庆平公主逝去后第一个笑容。

三日后,京城派人过来接手边境楼,夏炽带着易珂前往蓟州之前,才刚处置完庄宁和瞿羽,夏炀那头就传来消息,已经找到燕家那几个背主的下人。

“问到了吗?”倚在床边等到快打盹的易珂,一见紫鹃进屋,懒懒抬眼问着。

“问到了,听说找到陈管家和陈娘子他们了。”紫鹃压低声嗓,那副怕隔墙有耳的神情逗笑了易珂。

“你这么怕他们?”她好笑道。

她知道紫鹃口中的陈管家和陈娘子是谁,不就是燕家的背主家奴。没睬燕翎的死活便罢,竟然还将家中的银钱洗劫一空,如果是在京城的官家里,这种背主奴大抵不会有全屍,而且官府也不会追査。

但她想,依小艳儿的性子顶多交给顺丰知府处置,好比那两个以下犯上的副将,他也不过是重重举起轻轻放下,只将他们发派原籍卫所,从卫所兵干起……这种惩罚真的是太妇人之仁,可惜她也不方便跟他多说什么。

“原本陈娘子就会克扣咱们月银,老爷一走,除了带上银两和值钱东西,还把几个有契在身的姊姊都带走,还好我年纪小,他们才没带我走。”

“你怎么没跟我提他们带走了几个有契在身的丫鬟?”易珂不满地问,毕竟他们拿着人家的卖身契,能干的坏勾当可多了。“你可有跟二爷提这事?”

紫鹃摇了摇头。

“去去去,赶紧瞧瞧二爷回来了没,得跟他说才成,让他把那几个丫鬟找出来,要是被卖到烟花之地就糟了。”都过了大半年,还能有好下场吗?

紫鹃点点头,正要往外走便听到脚步声,见夏炽已经推门入内,她赶忙屈身问安,正要开口,就见他已经将姑娘给一把抱起。

“你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易珂被他的举措吓得都口吃了,无奈她只能被迫抱着他的颈项。

“带你去个地方。”话落,他看了眼紫鹃,道:“你不用跟,一会有人会过来带你下楼,将姑娘的物品带上便成。”

紫鹃轻点着头,木木地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动。

“等等等等,你是不是找到燕家……我家的下人了?”

“你知道了?”

“让紫鹃去打听的,可紫鹃刚刚说家里还有些有契在身的丫鬟也被陈管家他们带走,要是不赶紧把她们——”

“找到了,也安置好了,你无须担心。”

“真的?她们没事吧?”

“没事。”说着,他已经抱着她往外走。

“所以,咱们现在是要启程了?”

“是,顺道带你去祭拜燕成。”

易珂闻言,小嘴微张。他不说,她都快忘了燕成是她如今的父亲,自他去后她根本没祭拜过他,不过就算她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要离开顺丰城,确实是该好好地祭拜,不过……

“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哪儿受伤了吗?”

他沉吟了会才道:“没事,只是去办了点事。”

易珂狐疑地瞅着他,他神情紧绷,像是压抑着什么,猜不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跟着他上马车,一路朝城郊外而去。

燕成的坟修得整齐,一旁还架了棚子有人专门守着。

易珂下了马车,在棚子里坐着,看着他跪在坟前,点了三炷香后,闭目似是在向燕成说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彷佛打算跪在那儿不起来,她疑惑地皱起眉。

她是不清楚他和燕成究竟是什么交情,但也不致于如此吧?

夏炽官职较高,跪拜燕成已是于礼不合,更遑论跪这么久,再怎么过命的交情也不该如此。而他就算闭着双眼,她也能从他脸上些微的变化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

好吧,也许两人真是过命之交吧,否则怎会将燕翎带在身边照料?但香都烧完了,也该起来了吧。

她起身走近轻扯他衣角,“从没见过上司跪下属,你这样……我爹多过意不去,起来吧。”尽管说得有些瞥扭,但为了让他起身,她只能硬着头皮唤燕成一声爹。

夏炽伸手轻掐着她的颊才起身,让她也点了香祭拜。

易珂虽没见过燕成,但只要是为国战死沙场的都是好将领,她由衷感谢他牺牲生命换来边境居民的安身立命。

一会烧了纸钱后,两人上了马车转向官道,就在十里亭外瞧见了夏字班的人马,这队人马听说是夏炽的大哥特地从京城调到他身边。

马车一近,夏炀迎向前来,低声道:“二爷,都处理好了。”

夏炽轻点头,对着她道:“我让紫鹃过来。”

易珂看向车帘外,就见他和夏炀低声交谈,不一会她的注意力就被他们身边的马匹吸引,她满心向往,心想不知道有多久没骑马了。

也不知道看着马匹多久,感觉马车突地摇晃了下,伴随着一声碰撞,她侧眼望去,就见紫鹃模着额头爬上马车。

“撞到头了?怎么走路的?”她好笑问着,却见紫鹃脸色苍白得很。“怎了?身子不舒服?”

紫鹃窝在马车角落里,摇了摇头还不住打哆嗦。

“病了?你过来。”她没力气拉她,只能赶紧催促着。

紫鹃打着哆嗦窝到她脚边,压根不敢逾矩坐在她身旁。

易珂啧了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上来,我没力气拉你。”她还要人扶呢,哪有法子拉她一把。

紫鹃勉为其难地坐到她身旁,可是靠着马车上的火炉,她的哆嗦还是停不住。

易珂微皱着眉心,打量她一会,道:“发生什么事了?瞧你像是被什么给吓着了。”宫中要是有人撞见不该撞见的事,大抵也是这种神情,严重点的还会吓出病来。

紫鹃咽了咽口水,看向左右才将声音压到不能再轻。“我瞧见陈管家了。”

“你还怕?”她当初到底被虐得多惨?

“怕……他死得好惨。”紫鹃说时,浑身还不住地颤着。

易珂偏着头看她。“怎么回事?”

“姑娘和二爷走后,我闲着没事就到底下走走,哪知刚好撞见夏字班的人抬出好多屍体……一具具都体无完肤,其中一具最惨的是……陈管家。”

易珂听完,眉头微挑,不怎么意外,毕竟背主之奴本就是这种下场,意外的是她家小艳儿竟会做出这种事。

他待两位副将如此轻放,却对几个背主之奴下了重手……也许是因为他和燕成是拜把子吧,所以才更加无法容忍。

她看向车帘外的他,却瞥见有几人躲在官道旁的草丛里,正朝他那头移动,她想也不想地喊道:“阿炽,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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