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医娘 第四章 仇人勾起心中恨
菊花园。
牛小月觉得顾家的花园是够大了,没想到尉迟家的花园大上三四倍不止,既然是赏菊宴,品种自然齐全,秋天品种几乎都有了,盘龙春晓、金狮曼舞、绿牡丹、独寻秋色、雪珠红梅、十丈垂帘、西湖柳月、锦绣鸳鸳等等,让人眼花撩乱。
十八岁的尉迟俊跟十六岁的尉迟应自然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谁都知道尉迟家今日的宴会是为了这两个未婚的公子开的,受邀的小姐也大部分冲着这两人而来。
封太君持家严厉,尉迟俊跟尉迟应虽然没有特别成材,但也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就是一般少年人个性,个性散漫是散漫了些,但要说坏习惯却是没有的。
不嫖、不赌,这在世家子弟里已经算难得了。
月色下的庭院十分热闹,尉迟俊和尉迟应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姑娘们各自成圈,远远的看着,说一些刺绣、头面的话题,但眼神却还是忍不住飘往尉迟俊跟尉迟应那边。
当然有几个大胆的姑娘是看着石子路方向的,这些多半是日子过得不太好的庶女,把希望放在尉迟言身上,相信自己可以跟命运搏上一搏,最好尉迟言一进花园就跟自己四目相对,那就有戏唱了。
月儿弯弯,秋风清拂,尉迟家端出各色精致点心,邀请的又都是大户人家,花园中不时传来笑声,端的是十分热闹。
牛小月随着尉迟大太太跟尉迟言进入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衣香鬓影,是她以前最害怕的时候。
一个普通医娘嫁入高门,什么都不懂,每到宴会就是出丑,不知道玉还分成硬玉跟软玉,其下又分成好几种,不知道珍珠分成淡水珠跟海水珠,色泽价格都不同,她也埋怨过顾太太为何不帮她,后来才领悟,这是她自己的人生,顾家娶她是迫于老一辈留下的婚书,她本来就不是顾太太属意的媳妇人选,顾太太为何要帮她?
人得自己靠自己,这才是道理。
她前生直到死前都还想靠着顾跃强,以致于十年都过得很悲惨。
今生不了,她要靠着自己的手艺活出一片天。
现在看着这场景,她内心已经没什么波澜。
不希罕了,但也不害怕了。
几个三四十岁的太太迎上来,尉迟大太太很快的跟她们交谈起来,牛小月听得招呼,其中居然有几位是官夫人,自古官商不相往来,尉迟家好大面子,两个庶子相姑娘,居然有官家上门?
“小牛医娘,这边请。”尉迟言对她说,“我有几个表妹年纪跟小牛医娘差不多,应该可以谈得来。”
“可我出身普通人家,这样会不会太失礼?”
“都是我尉迟家的贵客,何来失礼之说,几位表妹都知道我尉迟家的待客之道,小牛医娘不用担心。”
牛小月心想>这人间神仙真的是外冷内热,表面上严肃冷峻,但为她考虑周详——表妹们既然知道尉迟家的规矩,想必就不会特意为难她了。
她虽坦然,但也不想白白被看不起。
尉迟言带她进入一个八角亭,里面七八个少女,天色已黑,凉亭又遮住大部分的月光,面貌都看不清,只隐约觉得个个装扮华丽,见到他都热情招呼,“言表哥”、“言表哥”之声不绝于耳——尉迟言除了老太太那边的表妹,还有自己母亲那边的亲表妹,连带二婶娘、三婶娘的娘家人都为了亲热点也喊他表哥。
二房那边的表妹柳如儿最是有眼色,笑意盈盈的说:“表哥怎么带了个年轻姑娘,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尉迟言便顺势道:“这位是小牛医娘,牛小月,这个夏天多亏有她照顾母亲,母亲得以舒爽过夏,今日是为了锦颜姑姑来的,妹妹们替我好好招呼她。”
几句话既说明了自己感激牛小月,也说了牛小月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相亲,让各位表妹们别心生嫉妒。
几个少女见这牛小月由言表哥亲自带来,原本还有点防备,想着言表哥会不会特意跟其他贵太太介绍这朴素少女,不管她穿得多普通,但如果言表哥亲自带着,那各位贵太太肯定高看一眼,今日赏花宴男少女多,此刻听得她是医娘出身,又是为了锦颜姑姑来的,目的跟她们不同,于是笑容便多了几分亲切。
三房的汪之兰马上过来拉住她的手,“我们正在聊琴呢,小牛医娘过来跟我们一起听吧,素素说自己刚刚学了一首曲子。”
封素素说:“是啊,老师说我弹得很好,言表哥听完再走吧。”
封素素是封太君那边的表妹,家道中落,这十几年都靠封太君接济,这封素素若要出嫁,肯定也只能企盼这个言表哥给自己出嫁妆,因此特别乖巧。
尉迟言也是看着封素素长大的,她弹了琴,势必能吸引附近的少年公子注意,加上自己这个表哥在,少年公子过来谈话就不失礼,问清了弹琴的姑娘,也许就是一段良缘。于是微笑说:“那表哥就洗耳恭听了。”
封素素大喜,幸好自己准备万全,连琴都带了——她听母亲说,今日来的公子都是跟尉迟家有往来的,品行过得去,家世也好,不管被哪一个看上都能翻转自家穷困的命运。
于是她摆了琴,凝了神,这便弹奏起来。
牛小月跟着在凉亭坐下,适应了被月光遮住的凉亭后,渐渐看清楚几位少女的长相,有的娇憨,有的可爱,有的……牛小月背后一凉。
窦容娇!
顾跃强的表妹姨娘窦容娇,她怎么会在这?
她正挽着一个少女的手,笑意盈盈听着琴,好像很天真,好像本性不坏。
重生三年多,几次告诉自己已经忘记过往,要往前看,要好好过日子,但看到窦容娇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气愤。
秋夜微凉,牛小月的背却像有炙铁在烙,一下,一下,都是皮开肉绽的回忆。
太痛了……想起来还是撕心裂肺。
她在顾家十年,流产过四次,以为自己身体不好,最后一次六个月流产导致她出血不止,身体越见虚弱,所有人都知道她要死了,只是拖着而已,顾家害怕她死在府中不吉利,于是把她扔往城郊的庄子。
窦容娇大概忍不住了,特意过来告诉她——
“你不是身体不好,是我一直在给你下药。”
“跃强表哥也是知道的,他不想自己嫡子出自你这么个蠢笨的人月复中,所以也就默认了我下药这件事情。”
“我也不是这么狠心,可是谁让你贪呢,太太是我亲姑母,本来就希望我当她的儿媳妇,一来是给娘家交代,二来媳妇就是自己的侄女,自然比较亲,偏偏你不收一千两的退婚银,非得嫁入顾家,打坏了我们所有人的算盘。”
“你太笨了,一心想着夫妻同心,跃强表哥就是个人渣,哪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像我常常给他换通房,他就喜欢来我这里了,来多了总能有孩子。说来多谢你了,还是收了我的三个儿子当嫡子,以后顾家就都是他们的了,就算我不能扶正,我也是嫡子的亲生母亲,晚年不用发愁。”
“好奇自己怎么还会怀孕是吧,当然是我劝的,我劝他要去主母房里,不然怎么显得我温良,在他面前出色是没用的,要让他觉得可怜,我在太太跟跃强表哥面前就是一只哈巴狗,所以能过得这么好,你一心想平起平坐,这才惹人厌,还学琴棋书画呢,笑话,你学了十年,顾家可有敬重你半分?”
牛小月当时已经气若游丝,听了这番话,大怒大悔之下就这样咽了气,回过神来时已经重生到了十二岁发痘那年。
刚开始她自然不敢相信,也冲击了好几日,后来逐渐适应。
看着牛大夫特别亲切,看着甘姨娘特别想撒娇,以前总嫉妒弟弟牛泰贵,觉得他独揽姨娘的关心,现在看他也是可爱的。
她在顾家过不好,牛家人都知道,牛泰贵十六岁考上秀才,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顾家去说,自己十六就中秀才,拿下举子也不会是难事,等考上进士那就是官老爷,让顾家人对她好一点。
牛小月都不记得自己对牛泰贵有过什么关心,可是牛泰贵却深怕自己在后宅被欺负,她很惭愧。
再一次的人间体验,她开始为了牛泰贵入书院做盘算,以前没尽到当一个姊姊的责任,这辈子一定好好照顾他。
牛小月握紧拳头,又放开——杀人得偿命,她不能杀了窦容娇。
自己要好好的,人生比报仇重要……可恶,她真想念她那四个孩子……第四胎已经六个多月,都成形了,嬷嬷说是个男胎……
手掌百穴,牛小月握拳凝神,秋夜里她因气血翻涌热得快流汗。
以为已经心平气和,没想到再见窦容娇……
四周掌声如雷。
牛小月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封素素已经弹完琴,凉亭又多了好几人,封素素琴艺不俗,几个公子便被琴音吸引过来了。
尉迟言笑说:“素素弹的是什么曲子?”
封素素知道表哥这是给自己表现机会了,连忙说:“是〈黄沙歌〉。”
“练习多久了?”
“一个多月。”
“那挺好的,表哥不懂琴,不过听得出意思。”
封素素十分喜悦——她总不能自己介绍自己吧,言表哥这一番话就让过来的公子知道自己叫做封素素,如果有心打听是很快能知道自己门户的。
牛小月又是几个深呼吸,紧紧按住自己手中穴道,可不能失态,可不能失仪……她不想让尉迟言发现自己不对劲。
就见窦容娇从丫头手中接过自己的琴,“我也来抚一曲。”
牛小月知道她一定会求表现,以前就是这种个性,只要看到别人受褒扬,窦容娇一定会千方百计想压人下去,从来不管场合。
窦容娇弹的是〈伯牙吊子期〉,是名曲之一。
一曲既终,也赢得满堂彩。
就见窦容娇一脸得意,“尉迟大爷,不知道我弹得比封小姐如何?”
封素素为之气结——这窦容娇是三房表小姐柯柔洁的闺中密友,也是皇商顾家的寄居亲戚,说爱菊花所以过来凑凑热闹,现在想来分明别有目的,自己弹完琴她就跟着弹,想抢她锋头。
就见尉迟言开口,“姑娘琴艺虽好,不过这花好月圆之日弹伯牙吊子期这么悲伤的曲子,不是太合适。”
封索索忍不住笑了,言表哥还是她可以依靠的表哥,向着她。
牛小月突然也觉得心情好了。
重生后依然无权无势,她知道自己很难对顾跃强跟窦容娇做什么,现在看他们吃疡,心里很是愉快。
窦容娇脸上挂不住,“我的琴艺自然还要精进,不如接下来请小牛医娘给我们弹一曲吧,能跟尉迟大爷并肩而行,想必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尉迟言心里有点不快,这窦容娇好不上道,先是跟素素拼琴,现在又想拉牛小月下水,下次倒是要跟柯家表妹说,别再带她来尉迟家。
窦容娇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小牛医娘露一手吧,我们都想听。”
她没得到夸奖,面子挂不住,在座的小姐又都是高门贵女,也不宜得罪,想来只有牛小月出了丑,众人才会忘记尉迟言刚刚批评自己选曲不好的事情。
看看牛小月这身衣服,头饰也是银钗而已,这种为生活劳苦的人绝对不会弹琴,只要逼得她自己承认不会,大家就只会记得今日赏菊宴上有个连琴都不会的人,至于自己弹〈伯牙吊子期〉的事情就不会让人留下印象了。
牛小月已经定下神来,“我没带琴。”
窦容娇把自己的往前一推,“用我的。”
牛小月看了一眼,“我用十六弦琴,窦小姐的是十三弦,我用不惯。”
一语既出,众人都有些惊讶,这个医娘居然会弹十六弦琴?
窦容娇却觉得她只是在吹牛,一心想她出丑,“今日来客众多,总有人带十六弦琴的,借一把就好。”
“可以啊,你去借。”
窦容娇愕然,她可是窦家小姐,怎么可能亲自去跟人借琴?到时候话传出去会变成她窦容娇参加宴会不带琴。
尉迟言二十八岁,从商多年,见貌辨色觉得牛小月不是逞强,而且他有一种感觉,牛小月非常想弹,她连说话都是笑着说的,眼神闪着期待,于是低声说:“我有一把极好的十六弦蚕丝琴,小牛医娘可愿意一试?”
牛小月点头,“劳烦。”
她现在就想压窦容娇一头。
尉迟言转身便跟春暖交代了。
不多时,春暖已经把琴取来。
窦容娇心里奇怪,这小牛医娘应该开始装病啊,不装病她就得弹琴,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弹?
此时凉亭中的姑娘,还有被封素素琴音吸引过来的人都不约而同露出诧异表情——都知道尉迟大太太请了自己的医娘到赏菊宴,这姑娘衣着如此朴素,但又能坐在尉迟言身边,想必就是那个治好大太太的医娘了,但医娘吃的是劳碌饭,日日奔波,哪来的闲情逸致学琴?
且窦容娇只是选曲不好,琴艺却是上佳,在窦容娇之后献艺,难免会被拿出来比较。
有人觉得牛小月冒险,应该一开始就说自己不会,却有人觉得窦容娇傻——赢个医娘算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一个大户小姐跟个医娘较劲,说出去都好笑。
牛小月接过十六弦琴,试了几个音,双手按弦,这便弹了起来。琴音铮铮,如玉相击,霎是动听。
是一首〈羽化登仙〉。
《五知斋琴谱》有云:武陵仙子所作也。自五段半起至念三段,如奏仙歌佛曲之韵,养心乐志之音,可发畅遂幽怀之想也。
牛小月前世嫁入顾家十年,为入婆家的眼,都在苦练琴棋书画,重生后虽然三年不抚琴,但技艺仍在,加之重生后心境非凡,融入琴音后更显动人,抚这一曲〈羽化登仙〉,如佛曲仙乐,众人听得飘飘然,彷佛自己也是那武陵仙子,转眼登上瑶台做仙人。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掌声如雷。
尉迟言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这〈羽化登仙〉我听了数十次,即便是王府的老琴师都没小牛医娘来得意境宽阔。”
月色下见牛小月俏生生的脸庞,尉迟言霎时忘记了自己克妻之事,心驰神往。
牛小月抚琴后因为情绪翻动,借故离开凉亭,到荷花池边透气。
她想着自己以前多傻,又想着现在多么幸运。
只是窦容娇……
她重生后事事小心,就怕打坏命运,现在看来一切也由不得她——前生是入顾家后才见到窦容娇,今生她打算离顾家远远的,窦容娇却还是进入她的命运。
她为了锦颜姑姑来尉迟家,窦容娇不知道跟尉迟家哪个姑娘交好,也来凑热闹,就这样两人提前见了面。
牛小月总有一种感觉,她今生又要跟窦容娇纠缠了。
即使她已经远离顾跃强,即使她已经不是那个一心攀高门的医娘,但是命运还是把她们攥在一起了。
以为自己云淡风轻,现在一见到前世仇人,这才发现仇恨一点都没放下。
她还是恨!
恨顾跃强,恨窦容娇,恨那十年,恨所发生的一切。
这三年刻意不去想起的事情瞬间历历在目,她好恨——
但自己现在不过一介平民医娘,顾家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商,她能做什么?她就算愿意赔了自己的命去杀死顾跃强也做不到,他身边好几个贴身武师,外人根本无法按近。
十年哪……
“小牛医娘。”
牛小月定了定神,回头见是尉迟言,打起精神说:“大爷怎么过来了?”
尉迟言当然不好说实话——她琴音波澜壮阔,弹琴时脸色又浓浓感慨,见她独自离开凉亭,他放心不下。
是啊,堂堂尉迟言居然放心不下。
可他就是挂记,就是不想在这种时候放她一个人,想陪着她,想让她知道不管她情绪多么低落,有人陪着她。
牛小月强装镇定,“今日是尉迟家宴席,想必客人众多,大爷可不好离席太久。”
“今日主角是我八弟跟九弟,我算什么要紧,小牛医娘整个夏日照顾我母亲,说来对我有恩,可不是等闲之人。”
牛小月笑了,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笑着比哭还难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见了窦容娇就平静不下来的普通人。
她现在满腔心事,再不找个人排解,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进凉亭打窦容娇,“大爷可要听故事?”
尉迟言温言道:“好。”
“有个姑娘因为祖辈定下婚约的关系,所以嫁入了高门,姑娘很天真,以为进高门就是好日子,可以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下人服侍妥妥当当,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跟丈夫生几个孩子承欢膝下,于是不管父亲的阻止,坚持要嫁,父亲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准备嫁妆,在大喜之日送她出门。”
“普通姑娘就这样成了大户人家的女乃女乃,刚开始过得还不错,姑娘美貌,丈夫又,也算举案齐眉了几个月,可是那姑娘家境普通,琴棋书画都不行,日子一久难免暴露草包本性,刚好那丈夫也腻了,又转头去缠着寄居在府里的漂亮表妹,后来还在没告知她的情况下收了那表妹为妾室,就在这时候,那姑娘发现自己怀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思起伏过大,孩子没能保住,滑胎了。”
“那姑娘怨啊,可是自己实在没用,什么都不会,连下人都看不起她,丈夫的嬷嬷还会给她脸色看,阻止这个、阻止那个,跟婆婆告状,婆婆也只是笑,说嬷嬷没坏心眼,直到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多愚蠢,自己比起丈夫的嬷嬷,婆婆搞不好还高看嬷嬷一眼,于是在身体养好后打起精神学习,学点菜、学点戏、学琴棋书画,那姑娘天分不错,尤其弹琴,一年就已经小有成绩,三年后更是可比二三十年的老琴娘,那姑娘满心以为自己学会了这些东西,丈夫就会回心转意,可是没用。”
“这时候她又滑胎了,这是她第二次滑胎。人生苦到最高点,丈夫却不管她身心都还没恢复,要她把庶子记在名下,说这样自己以后的财产才能都给这孩子——她直到那时才知道,爹为什么想把她嫁给邻居的儿子,因为别说高门不好伺候,这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姑娘后悔了,想回家,想和离,自己才二十岁,又有一手吃饭的本领,人生仍然大有可为,于是鼓起勇气提和离,被婆婆一顿藤条抽得半死,婆婆说他们家不和离,这么丢脸的事情想都不要想,就算休妻也不准。”
“这个姑娘后来又滑胎了两次,每次滑胎身体就更弱几分,最后一次滑胎已经让她身子垮了,眼见是要不行了,公婆居然把她扔往郊外的宅子,只给她一个嬷嬷,让她一个人在那等死。”
“那姑娘后悔极了,人生一遭不容易,自己却在这大户人家被锁了十年,而且后来那表妹姨娘来看她,说她会滑胎都是被下药的关系,姨娘不想主母有嫡子,至于丈夫居然是知道的,因为丈夫对姑娘没感情,又喜欢庶子,如果有了嫡子,庶子就无法出头,所以默认了表妹姨娘下药的行为。”
“那姑娘含恨而终,却没想到……”尉迟言听她不语了,“却没想到什么?”
牛小月有点想哭,“没了,那姑娘死了,也许是菩萨怜悯,让她回到十二岁那年,她打算好好过日子,却没想到遇到前世的仇人……这世界还真小。”
“那姑娘人生会有好运的。”
牛小月听他语气真挚,转过头看他,“真的吗?”
“真的,佛说轮回轮回,轮的就是甘苦的回,上世苦来此世甜,那姑娘今生想必能过得很好,小牛医娘不用如此挂怀。”
“大爷不是在安慰我?”
尉迟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思,只想让她开心起来……“我们去见锦颜姑姑吧,说来她是我的远房姨母,现在应该已经跟我祖母见过了,她在宫中多年,烦透了规矩,小牛医娘可以不用太拘谨。”
牛小月又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当然了解尉迟言现在已经算是在讨她开心了,于是深呼吸几口气,打起精神,“有劳大爷了。”
那日尉迟言带着牛小月到松柏院见锦颜姑姑,锦颜姑姑年纪已大,一直想出宫,圣母皇太后却不放人,好不容易熬到圣母皇太后死了,得以逍遥人生,故不收弟子,不过却告知牛小月自己现在住在尉迟言的再从舅公那里,让牛小月有空可以去她那边小住几日,言下之意是愿意传她几手了。
牛小月大喜,登时也忘了窦容娇,规规矩矩的奉了茶。
陈锦颜的老脸笑了起来,“乖。”
时序入冬。
京城飘起鹅毛大雪,偌大的京城变成一片雪白,百姓为了怕生病、怕被冻死,都不出门了,百业萧条,这当中只有一行照样门庭若市,就是医馆。
牛小月在小年夜迎来好消息——顾家来解除婚约了,退婚银是一千两,两边在官媒的见证下换回婚书,牛小月收下退婚银>不告顾家毁婚。
双方画押为证,由官媒录府收藏。
牛大夫觉得这样很好,小月有一笔银子傍身,就算何家长子以后好吃懒做,她也能自己养孩子。
牛大夫说了,这是牛小月自己的婚事换来的,所以不用缴公中,也不准任何人跟她借,若敢不听让他知道了就赶出牛家。
牛小月当然不会不懂事,甘姨娘在这个家还要靠牛太太照顾,泰贵将来的婚事还要牛太太张罗,于是拿了三百两给牛太太当红包,说不会跟爹讲。
牛太太那个喜笑颜开就别提了,假意推辞了一下后还是收入怀中,直夸牛小月孝顺。
她又去书院缴了六年费用,加上之前缴的两年寄读费用,这样泰贵可以在书院寄读到十六岁——她记得泰贵十六岁已经考上秀才,到时候再看看要不要换,京城有几家专收秀才的书院也都挺好。
这一去就是三百六十两,甘姨娘很欢喜,直夸她疼弟弟,说只要泰贵出息了,姊姊也能沾光的。
最后就是去办事先生那里,东瑞国的办事先生是门特殊职业,专门为人跑腿处理各种琐事。
重生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忘记仇恨,好好过日子,三年来也的确做得不错,可是那日在尉迟家见到窦容娇,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恨,有多放不下,她就算弄不死顾跃强跟窦容娇,好歹也让他们别这么好过。
顾跃强的事情她都明白,但她前生一直没防过窦容娇,总觉得丈夫收姨娘很常见,没嫡子立庶子也很常见,那日跟窦容娇斗琴后回家想了想,自己好像从来不了解这个牢牢掌握住顾跃强的女人。
办事先生知道她要打听顾家寄居的表小姐,马上显得很热衷,打听消息可比什么都容易,每个办事先生都有相熟的媒婆,这些媒婆长年在后宅走动,这里问问,那里探探,很容易找到能够收买的人。
办事先生说明了价钱,媒婆收六两,打听平常喜好收三两,打听来往对象收三两,要是打听到私相授受的对象要收二十两,如果能够抓奸在床,事后补收三十两,所有能打听到的事情都有相对的价格,为了预防赖帐,要先付一百两,办事先生会给收据,保障双方。
牛小月前生无钱,这次靠着顾家退婚银才得以找办事先生干活,一时间有点惊讶,打听消息居然这么贵。
但想起过往的委屈仇恨,点点头,在契约书上打了手印,拿出了两张五十两银票。
办事先生笑得可开心了,顾家大门大户,下人上百,要打听一个寄居小姐的消息那还不容易嘛,这一百两他是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