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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神与福星 第二章 对他有好感

“女冠是……”

清墨公子心有盘算,正想解释何谓“女冠”的真意,一道冷沉的厚实嗓音适时扬起。

“够了,墨书轩,一个姑娘家不用知晓那些见不得人的污秽事,你留着脏己身便是。”无念一侧身,挡住懵懂无知的霍香涵。

清墨公子面色一沉。“你是谁?”

为何知道他的本名?

因墨门的庇荫而成名的墨书轩已多年不曾使用本家姓名,对外一向以“清墨公子”自居,借此抬高自身在外面行走的身分,让人不去联想到他原来的“二”公子地位。

在他心中,或者在他和他生母的心里,阻碍他们青云路的嫡长子根本不存在,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之中,他便是继承人。

可是一提及本名,他就忍不住恨起偏袒嫡出的老不死。

嫡庶分明的墨老爷子向来看重嫡系,墨书轩这一辈的嫡子当以“西”字命名,而他和弟弟却不能用,明白地告诉他人他兄弟二人不是老爷子中意的继承人,下一任家主。

“本道无念,无量寿佛。”无念单手置于胸前,一念道号。

“你是道士,该去修道养性,何来插手红尘事。”眼一眯,墨书轩手中羽扇阖起,颇为不善的看向令他感到心头浮躁的道士。

说不上什么原由,就是不喜,感觉他的出现会让自己失去原本握在手中的东西,如巨斧往脑门砍下。

“红尘也是一种历练,不看破如何修道?”人世间是最大的道场,唯有大彻大悟了才能走进大道。

墨书轩冷嗤。“那就麻烦你走远点,本楼不能助你修炼有成,好走,不送。”

他早把自己当成墨门少主,墨家的事他说了算,迎四方来客的墨楼由他做主,旁人无庸置疑。

“墨书轩,你还不是家主。”无念带着师弟往席上一坐,无视他骤然一变的阴沉脸色。

“水草,快,我们也坐。”古灵精怪的霍香涵见缝插针,机伶的拉着丫头同桌入座。

别人带女眷,她也可以充当,虽然她不懂女冠是什么意思,不过阻拦不了她爱胡闹的性子。

看到霍家千金和道士同坐,墨书轩眼中一闪阴狠之色。“香涵妹妹别和清墨哥哥呕气了,楼上我给你开一间雅间,我们许久未见了,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聊聊儿时事……”

“不是说女客止步吗?这是规矩。”真当她好打发,三两话就想她放下刚结的新仇。

“你非客人,是自家人。”他语带某种隐喻,好似与她关系匪浅,理所当然是座上佳宾。

“谁跟你是自家人,我姓霍,你姓墨,八竿子打不着。”他脸皮真厚,都给臭脸了还硬要巴上来。

墨书轩笑意满眼的再度打开羽扇,一脸得意样。“香涵妹妹莫非忘了,我们两家可是有婚约在,日后你要嫁进墨家,身为未婚夫妻,你我自该亲近亲近,别因无关紧要的人闹生分。”

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道士,似在说——还不滚,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早点走,免得自个儿难堪。

“呿!你还真会给自个儿找脸,把自己当盘菜,和我定有女圭女圭亲的是墨家大公子,是我娘和百里伯娘定的亲,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算是哪根葱、哪根蒜,也敢妄想她这块金疙瘩。

呸他个三缸口水,淹死这只臭耗子。

“我便是墨家长子,当年定下亲事,两家交换了婚书和信物,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有婚书为证。”她只能嫁给他为妻,他要整个霍家堡陪嫁。

霍家堡做的是玉石和药材的买卖,有自家的玉石矿脉和药田,来往的生意十分庞大,还专供军队的药物军需,收益相当惊人。

霍家堡堡主霍天纲与妻子鹈蝶情深,只生一女霍香涵便不想妻子再多受一次生育苦,故而女儿成了两人唯一的骨血。

后来霍天纲收养了为救他而死的兄弟之子,因此名下多了一名义子,虽非亲生,但也当作亲儿子教养。

即使霍天纲多次放话说义子为他传人,将来由义子继承霍家堡,夫妻俩闲云野鹤的四处云游,不过问堡中事,但是大多数的人仍不相信他放得下一切,将家业交到外人手中。

于是乎,族中有年纪相当的子弟便不肯放弃,千方百计的接近霍家的宝贝儿,想要一举拿下这块肥肉。

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疼入心坎的,怎么可能委屈了她,即便给不了霍家堡,也会有富可敌国的嫁妆。

上官月出阁时的十里红妆叫人记忆犹新,轰动漠北二十年,尚无人能出其右。

这些年她的嫁妆只增不减,加上霍天纲给的,不用全部,只要一半给了霍香涵,这头羊还能不肥吗?

利欲薰心的墨书轩抱持相同的想法,目前他想要得到家主之位还有点困难,不仅诸位长老不同意,百里家那边也有闲话,百般施压,他们都在等生死不明的嫡长子墨西极。

可是他若得到霍家堡的相助,何愁心中所想不能如愿,弟子遍及各地的墨门将是他一人独大。

这居心叵测的母子俩不曾知会家主一声便合谋一计李代桃僵,想用移花接木以庶子取代嫡子,借由婚书一事先将人娶进门。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成了墨家的媳妇,还能飞了不成?出嫁从夫,自是由婆家做主。

“尽管作你的春秋大梦,婚书上写着西极哥哥的名字,你叫墨西极吗?别当我天真好哄骗,想娶我,下辈子都不可能!”为他的无耻话语,霍香涵气到两颊发红。

“就是嘛!癞虾蟆不知丑,也敢高攀我家小姐。”水草跟着帮腔,怒目横视,握着小拳头想揍人。

“说得好,癞虾蟆。”霍香涵重重一点头,主婢俩像一对河豚鼓起腮帮子,怒不可遏。

“这世上没有墨西极这个人,香涵妹妹说错人了。”死都死了还阴魂不散,时不时的绊脚。

“你才错了,别以为西极哥哥只身在外你就能只手遮天,他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被打回原形了。”气愤不已的霍香涵半点情面也不给,直接戳人痛处。

墨门主母百里兮云与霍家堡堡主夫人上官月是同门学艺的师姊妹,也是感情甚笃的闺中密友,从小就说好了要做儿女亲家,互许儿女的亲事,两人谈成时无比欢喜。

上官月一直有个侠女梦,在江湖行走多年才遇上一生挚爱,而百里兮云和丈夫墨之默是指月复为婚,一及笄便成亲。

原本也是佳话一段,小俩口自幼相识,有一定的情分在,虽不到情深意浓,也是小意温柔,眼看着佳偶天成。

可是世事若能尽如人意,也就不会有夫妻情断了。墨之默早早有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因父母双亡前来投靠,他怜惜表妹孤苦无依,多有照顾,一来一往的朝夕相处中,难免情愫暗生。

自古以来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墨之默以为出身大家的妻子能接受共事一夫,便在妻子怀胎九月时纳早有首尾的表妹为妾,他大张旗鼓的摆席设宴,好让表妹有所依靠。

喜宴当日,百里兮云才得知此事,自是心如刀割,坚决不许丈夫纳妾,还在宴席上大闹,怒打小妾,全然未顾及丈夫的颜面,觉得丢脸的墨之默勃然大怒,失手推了她一下。

殊不知这一推推断了夫妻感情,百里兮云认为丈夫心里只有表妹没有她,娶她只是敷衍,悲愤交加之下动了胎气,难产了三天三夜才生下长子,一度血崩差些救不回来。

哀莫大于心死,死过一回的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不听墨之默的任何解释,把自己关入府中的佛堂,谁也不见,连亲生的儿子也不要了,整日抄经念佛,不问世事。

自知有愧的墨之默这才特别关爱长子,打算从小培养他当日后的家主,甚至让人以少主称之。

只是一碗水很难端得平,当次子、三子、幼女接连出生,他对长子的愧疚日益薄弱,加上美妾的枕头风,一天、两天、三天……一年、两年、三年……人心是会变的,只闻眼前的笑声,看不见夜里某人默默流出的眼泪,任凭寒夜孤枕,蜡炬成灰。

看到霍香涵眼底的鄙夷,一向被人捧得高高的墨书轩不由得一股怒气往上升,同是墨家子孙,他有哪一点比不上墨西极?“他死了,回不来了,这是众所皆知的事,要不是祖父极力拦阻,父亲早已立衣冠塚,迎牌位入祠堂供奉了!”

一把年纪了还不死,专跟底下子孙过不去,要是早把事情了结也就一了百了,省下多少麻烦事。

偏他还不死心,一口咬定嫡孙未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打起精神寻人,花费无数的人力和银两。

“胡说,西极哥哥才不会有事,你再造谣生事,我绝饶不了你!”她相信老天有眼,会护佑良善之人。

两人你争我吵的闹了起来,几乎要大打出手了,看得墨楼内的人瞠目结舌,就没想过出面劝和。

在吵闹中却有一处宁静,三个道士旁若无人地喝着香茗,彷佛周遭的人与他们无关,独立于红尘之外。

只是当霍香涵被气哭,眼睛泛红的时候,无念持箸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用膳。

“香涵妹妹还是多读点《女诫》,做好女子的本分,顺从地在堡中等候花轿上门。我不小了,也该成亲了。”他让母亲去提亲、下聘,顺风顺水的人财两得。

打着如意算盘的墨书轩在心里作着美梦,他当墨、霍两家的联姻势在必行,只要是墨家儿子娶霍家女儿,谁都可以,是兄或弟并无不同,北方两大势力的联合而已。

可惜好梦犹来最易醒,他的万般算计不过是个笑话,定下婚事的是两家夫人,而非一家之主,因此两位大家长无权做主,想要成事还得夫人们点头,丈夫只是摆设。

“水草,把治疯病的药给他,这人有病,病得脑子生疮症了,用给牛的分量让他服下,省得一再发病。”最好一次把人毒哑了,以免张嘴闭嘴没一句好话,嘴臭难闻。

“是,小姐。”水草是个机伶鬼,随手从怀中取出鸡蛋大小的牛屎丸,黑不溜丢的,准备往嘴贱的墨书轩嘴里塞。

“你……你们别乱来,小五、小六,挡住……”见状的墨书轩骇然一惊,连忙往后退,以羽扇遮住半张脸。

“敢对我家公子无礼,小心拳头不长眼!”

小五、小六虽是随从,却也是墨门专为主家培养的暗卫,看似不经意的推换暗藏劲道,一经施力,手骨即断,留下暗伤,重者还有可能致命,不可不说十分阴毒。

“啊——”

“我的手……”

两声惨叫。

“叫什么叫,两个娘儿们还能吃了你们不成!”两人装得真像,他都要当真了。

“公……公子,手断了……”小五面色发白,左手扶着右手,眼露惊慌,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公子,小的浑身使不上劲,五脏六腑全移、移了位……”痛……痛到他想死。

“你们……不是做假?”看他们一个个痛苦的神色,墨书轩面有讶色,有些狐疑。两颗脑袋瓜子重如千斤的点头。

“谁干的?”他看向腕白如细瓷的霍香涵,又瞧了一眼细胳膊细腕的水草,心有怀疑。

霍家堡是武林世家,堡主夫妇都习武,是江湖中人,但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却不像是习过武的。

“我。”

“你?”

无念一起身,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善意的、恶意的、不解的,大家想着,这个道士想干什么?

“墨家人不欺凌妇幼弱小,也不仗势出身恣意妄为,你若不懂何谓墨家人,回去翻翻万言造册的家训,多看几遍背熟了,你会知道如何做个仰不愧于天,俯不忤于人的墨家人。”目前的他并不称职,连做个家仆都不合格。

“你是墨家人吗?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敢动墨家人,不怕走不出这楼吗?”墨楼内,墨家人为尊。

无念目光澄澈的望着他,眼中深意似古井底,墨黑一片。“天作孽,犹可救,自作孽,死不足惜。”

“你这是在教我做人吗?”一个向天借胆的道士果然不知死活,在墨门的地盘上竟敢挑衅。

“是在提醒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人不要贪不是自己的东西,拿了多少就要还多少。”道家思想是无为而治,道法自然,他此行是探亲,不为生事,事一了便会返回宗门。

只是,事与愿违。

他不找事,事找人,尽管他想置身事外,体内的墨家血仍让他放不开手。

“你到底是谁?”墨书轩觉得有古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此人给他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道士。”被带入道观十余年,打坐、冥想、悟道,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子,日出听道、日落抄经,心平气和。

无念并不晓得他偶尔会面露戾色,有见血的冲动,在一清道长的开导下,以为是心魔作祟,是修道之人必经的过程。

实则不然,是他累积十世的暴戾在隠隐作怪,想冲破压制重获力量,以尸横遍野来完成今世的功过,数来世的因果。

“你是哪家的道观?”他好去理解理解,谁家的观主敢与墨门为敌。

“天下之大皆为道。”道法无边,不见尽头。

“呵!呵!道士真狡猾,打马虎眼,不过你进了我墨楼就该懂点礼数,我的人不是你想伤就能伤的。”若让他全须全尾的走出墨楼,“清墨公子”四个字还能在西澜城立威?

“咦!二师兄,这人说话真难懂,伤了就伤了,还要留人不成?要是大师姊那脾气,一个个倒挂梁上给我们守夜。”无垢是吃过苦头的,可是又不得不写个服字,一张符能解决的事,何必多费口舌,世人多愚昧,多说无益。

无念会心一笑,轻抚他头顶。“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懂事我们要体谅,方外之人有容乃大。”

无垢半懂半懵的点头。“听二师兄的。”

“嗯!乖,走了。”来了趟墨楼,他失望大过怀念,今非昔比,腐败的气味吞蚀了正气浩然。

让无明和无垢随行是童玉贞刻意所为,为的是拉住无念冲天而起的戾气,当他想与人动手之前,会先考虑师弟们的安危,以他们为缓冲让他思考再三。

今日若无这两人,无念可能克制不了心中的意念,他会随心所欲的拆了墨楼,打折墨书轩双腿,再一把火烧了书楼,引来墨门众人的不满。

“好,走了,我还想看看城外的石头山……”

“是石岩山,寸草不生的岩石坚硬无比,偏又长出红艳似火的石岩花。”将石岩花晒干磨成粉加入兽血,可画出召兽的符纸,大型兽类如老虎、黑熊都能召出役使。

“四师兄见识渊博,师弟我还要跟你多学习。”勤能补拙,他一定能追上几位师兄在道法上的修行,不丢师父的脸。

无垢人如其名,太天真。

能在一清道长放牛吃草的教养下还能成长茁壮,由弱不禁风的小树苗养成如今高大强壮的树木,几个“无”字辈师兄下了多少苦心磨练,他们的心思之深绝非小师弟所能想像。

谁说道士一定是好人,水至清则无鱼,没一点心狠手辣,哪能斩妖除魔,桃花剑一抽便是恶鬼一只,不送轮回,从此烟灭在天地间。

“谁准你们走了,都给本公子留下!”不给他们一些教训,以后谁都能踩在他头上。

墨书轩刚一喊,无念手一挥,顿时一阵白雾弥漫整座墨楼,让人无法清楚视物,如置身五里雾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雾?”

“不会是妖术吧?我们撞邪了……”天哪!看不见自己的手,这雾未免太浓了!

“快把雾给散了,我这盘棋还没下完,若坏了我的棋兴,小心我找墨楼算帐……”

“哎呀!搞什么,没瞧见我在做对子吗?墨家小子果然不济事,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此起彼落的抱怨声令人心烦,被雾困住的墨书轩寸步难行,明知楼里的摆设,却走不出去,绕来绕去又回到原处。

他脸色乍青乍红,忿忿地双手握拳。

“你这是障眼法吧!怎么弄的,可不可以教教我?我听我娘说江湖上有一种迷障法能遮掩人的眼睛,让人看不见眼前的情景而迷失心神,最后就疯了,以为是鬼挡墙,鬼哭鬼喊把自己吓死了……”

耳边不断传来女子叽叽喳喳的喳呼声,像是晴天打雷般可怕,几乎是没停过的开阖嘴巴,让人脑子嗡嗡嗡的直响,宛如针扎似的下起针雨,钻呀钻进脑门,扎得荡气回肠。

换成寻常人肯定受不了,媲美十只鸭子抢食的霍香涵根本没发觉她闹腾得很,还自认亲和好相处,和谁都能聊两句,不拘小节,一副江湖儿女的作态,豪气干云。

殊不知无念等人当她在说早课,捧着经书狂念,左耳听着、右耳送出去,全然不在意她在说什么。

也亏得他们耐性十足,没将她赶走,还容许她带了位被她抛在半路上的护卫加入,主仆三人成了拖后腿的拖油瓶。

“……无念哥哥你是哪个门派的?在什么地方?收不收女弟子?我资质聪慧,天生是块学武奇才,不论学什么都一教即会,是不用师门操心、天赋异秉的弟子,你看能不能引荐我成为你的同门,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霍香涵是名符其实的武学奇才,又称武痴,不过是倒过来诠译,她是文不成、武不就、背书没耐心,看到梅花桩就头晕,马步没法蹲,长枪嫌太重,刀剑不喜欢,白日怕晒晚上想睡觉,描红、刺绣一窍不通。

她学得最好的应该是用毒,行走江湖必备的防身技能,杀人自救两相宜,还不费劲。

只是她爹娘不许她用,怕她毒死自己。

“我是道士。”一言以蔽之。

久久才回一句的无念算是厚道,简洁明了,意思是他是修道人,和江湖扯不上关系,她问再多也是空话,累的是嘴,她自说自话好几个时辰口不渴吗?

事实证明,霍香涵比夏蝉还勤奋,就算道士哥哥话少到近乎沉默寡言,但只要他动动嘴嗯上一声,她立即高兴的笑眼一眯,继续她永不休止的魔音骚扰,乐在其中。

“道士也学武呀!我娘说有个龙虎山,里面的茅山道士本事可高了,他们会布雨施咒,还会喷火,一把桃木剑舞动天下,替人改命延寿……”

“像这样吗?”

瞧她把茅山道士捧上天了,出自正统道门的无明起了较量之心,他轻弹手指,一抹幽蓝火光在指间跳跃。

“咦!你也会?”太神奇了。

“不算什么,哄哄孩子的伎俩。”他故作谦虚的将头一抬,实则乐在心底,眼露得色。

“我是孩子?”偏着头,霍香涵一脸不快。

他一咳,不好意思的脸红。“呃!我是说不是每个道士都出身道门,有些是骗人的,他们学的是邪门歪道,看起来有模有样,架势十足,其实花架子居多,中看不中用,就为几两银子虚张声势……”

“无明。”话多招祸,祸从口出。

每个门派有每个门派的门道,看破不说破,他们身为修行人,不该非议他人是非,人与人之间各行其道。

“二师兄。”无明干笑着低下头。

“龙虎山乃我道门分支,不可轻慢,虽所学不同,但殊途同归,能造福苍生便是修行。”帮助别人亦是功德,只要不用术式害人,为非作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苍天自有回报。

道士分入世和出世,茅山道士是深入民间替百姓驱妖、捉鬼,得平静生活,他们不求长生之道,只为三餐温饱,化众生之恶业,得享太平,这是入世。

而出世指的是真正的修行,修永生之道,以无为有,以空为乐,以众为我,不执着世间的一切,不贪不求,远离贪、嗔、痴、怨及生老病死之苦,从世俗枷锁中跳月兑出来。

但是广结善缘、积福德是必须的,不是每个人都能修得正道,得以长生摆月兑生死轮回,故而今生不行来世修,生生世世的累积,行善积德,终有一天功德圆满,种善因、结善果,开出如意花。

“是,我狭隘了。”他不该以偏概全,小眼睛、小鼻子轻慢别的门派,他们也有他们存在的天命。

各司其职,各有各该走的路。

看到四师兄挨骂,无垢在一旁窃笑,不过他才一笑就被发现了,脑门挨了一栗爆,笑声随即变哀呼。

乐极生悲。

“无念哥哥,你们要去哪里?都出城了,再一路往北走就到了霍家堡,要不到我家住两天,我爹最好客了,肯定让你们宾至如归。”霍香涵很想学奇门异术,她从未接触过,让人感到好新奇。

霍家堡北方一百里处是漠北军的驻地,朝北推进是抵御外侮的第一道城墙,厚厚的墙那边是一大片辽阔的草原,冬天一到,冰封万里,十分壮观。

但是一结冰,牧民们的生活便受到严苛考验,他们有老有少,也想活下来,因此朝有粮食的关内前仆后继,不惜用鲜血来打出一条活路。

“你还要跟着我们?”无念不做正面回答,目光清正微带一丝暖意。

“跟。”跟到底。

其实她平常可不是对谁都这样多话的,甚至像个跟屁虫一样死跟着,是因先前他出手相帮,才想着多聊几句,谁想到越聊越起劲,她对他非常有好感,想再多了解他一些。

“也许会有危险。”此次前去,他心中略有忐忑,前路不明,又有避不开的死劫,他自个儿都深深怀疑为何要冒险,留在无量山有祖师爷护佑,可保百年无忧。

只是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世上能让他在乎的人已然不多了,祖父是其中之最,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未免太不孝了,他做不到。

“我不怕。”小胸脯一挺,霍香涵说得气势如虹。

没遇到才敢大声说出,初生之犊不畏虎,一旦面临生死关头,谁敢说无所畏惧,哭着喊着也要逃出生天。

“小姐,奴婢怕。”水草抖了抖双肩,一脸惊惧。

“呿!丢人现眼。”有什么好怕的,丢她的脸面。

“小姐,奴婢怕你有事,要是你出事了,堡主和夫人肯定将我和天弓剁碎了,丢进山里喂狼。”她不怕死,怕死无全尸,日后当鬼没脸见爹娘。

天弓是护卫,身材高大魁梧,有胡人血统,擅弓箭和马上骑射,腰佩百斤重弯刀。

“你呀!真没用,我爹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瞧你那副怂样。”霍香涵没好气的瞪了丫头一眼,觉得她的人太弱了,没能给她争气,但是一转身她又像好动的兔子,一蹦一蹦的跳向无念。“无念哥哥,你能再变出一只会飞的白鹤吗?”

水草坠楼时白鹤出现相救,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白鹤会变成一张纸,薄薄的黄纸还能载人。

“你明白那不是真的。”符纸幻化而成,不能长久。

她一颔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纯真又无邪。“嗯!我知道,堡中的叔叔伯伯教过我,他们说那是道家的术法。”可她从没遇过会施法念咒的道士,什么是术法,比刀剑还厉害吗?

“唔!是我们才有的术式,不轻易在外人面前展露,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大师姊的一朝成名,如今的无量山人满为患,收徒上万,几座山头都是新来的弟子。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避难”的意味,因为人太多了,吵得他无法安心修炼,连师父交代的丹药也炼得乱七八糟,十炉九爆,浪费上好药材,他自觉有愧于心。

因此借着这次的出行,他想修一修道心,稳定时而风平浪静、时而狂风暴雨的心境,化身虚无寻回真我。

无念的道行在同辈中算是高了,悟性也极佳,得以通天入地,只是罣念太深,没法放开世间牵挂,故而终是差一筹,在道门前徘徊,难以前行。

他随手一扬,召出全身燃着赤红火焰的大鸟。

“咦!不是白鹤?”两眼睁得大大的,霍香涵粉腮红通通,不见怕的居然想伸手去模比马还大的巨鸟。

“不喜欢?”他作势要收起。

“不,我太兴奋了,兴奋得说不出话。”怎么会有这种鸟,每一根羽毛上都有火,不会痛吗?

眼神一柔,无念嘴角轻扬,“这是冰焰鸟,上古灵禽,它身上的火不灼手,冰冷冻人。”

“它……是活的吗?”啊!它在看她,灵活的冰蓝眼珠子带着鸟王的睥睨和尊贵。

“它是妖魂炼化的式神,早已死去万年,目前为我的坐骑。”他用了三年时间才收伏它,流了身体一半的血。

在烈焰谷发现的冰焰鸟已逝世了一万三千年,尸身早已化成滋养万物的泥土,唯魂魄还禁锢在上古遗仙封印的浑天珠里,无意被路过的一清道长踩破,释放出里面的凶禽。

他想着没给新收的弟子见面礼,便拎着小徒弟入谷,直接让无念自个儿去收,将人丢下便不管不问,由着他自生自灭,偶尔送些生活用品看徒弟挂了没,无念直到收了鸟妖才返回无量山。

当一清道长的徒弟挺可怜,即便他最疼爱的大弟子童玉贞也一样,他是管杀不管埋……啊!说错了,是管收不管教,只带人入门便由他们自行去领悟,若有不解再去问他。

所以呀!这个便宜师父遭到报应了,一个个成器的徒弟生了反骨,开始反击他当年的“见死不救”,他痛并快乐的享受着,感慨小崽子长牙了,锋利的牙再也不惧外面的风雨。

当师父最大的成就不是青出于蓝,而是看他们活得恣意,自在张狂,不再困在自陷的牢笼里走不出去。

“我能模它吗?”好可爱,巨大的鸟宝。

“最好不要。”虽然驯服了,仍有凶性在,认主的式神一生只忠于一人,宁愿一死不认二主。

霍香涵略显失望的喔了一声。

“不过可以骑它。”

无念的话一出,怅然若失的小脸倏地发出璀璨光亮。“真的吗?我能骑冰焰鸟?”

她不是在作梦吧!人在天上飞?

“上来。”先一步上了鸟背的无念仲出手。

又欢喜又雀跃的霍香涵抖着身子,柔若无骨的小手往大手一放。

因为没骑过鸟,她心慌意乱,一脚踩到鸟颈没站稳,整个人差点往下跌落,她反应极快的抱住眼前的“柱子”,像溺水者捉住浮木,死也不放手。

须臾。

春风三月似剪刀,刮过霍香涵的脸庞,她才觉得有点疼,抬起头就望进一双深幽黑瞳,莫名地,她心如擂鼓跳得飞快,水女敕的脸儿泛起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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