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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将 第六章

第五章

斩杀东畅天威将军,断去东畅阵营一条重要臂膀,更任其军心彻底溃散,原本绝对是大功一件,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靳天一将通敌的北霍王侄儿霍钧直接杀了,此举依然犯了大忌。

但一百鞭,打了;三日三夜的军惩柱,受了;五日水牢,也囚了。

由于所有北霍氏的将士们几乎都亲眼望见,就算没望见也听闻靳天一这行人受严厉军法处置之事,再加上他们本就如月兑缰野马般难驯,因此纵使北霍王没有对荼蘼将军下惩处令,也没人多说些什么。

刑毕那日,霍双成曾到靳天一的营区,但她并没有进入副将帐,只让人留下了一些伤药,及一些或许算是补偿的犒赏,便转身离去,奔赴另一个战场。

望着堆在副将帐内的上好伤药、高级布帛及足够弟兄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犒赏,靳天一有理由相信荼蘼将军并不知晓自己的胞妹竟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否则绝不可能还愿意踏进这个营区。

更何况,刘予当初应本就不打算让任何人知晓此事。

毕竟就算是他,若不是当夜由女子的身形、脚伤,以及他努力冲穴后恢复的听力,也不可能获知实情。

虽知北霍民风向来较开放,也较早婚嫁,或许没将男欢女爱看得多特殊,但二十二岁的霍家妹子依然是处子这件事,依然让他耿耿于怀。

那样的女子,怎会没有婆家?

北霍的男子是全瞎了吗?!

荼蘼将军霍玉门也是个混帐,为什么这样危险的工作非让自己的妹子来做?而向来老谋深算的刘予这回又怎会蠢成这样,竟未先算到这点,以至硬生生将自己的外甥女推入火坑,送到他怀中!

虽心底对那名绝美、坚韧又可爱的女子竟必须无端受此番折腾,还被自己莫名取走了初夜感到内疚又不平,但在东畅阵营因天威将军通敌遭斩杀,许多知晓靳天一当初被背刺内情的东畅将军,均悄悄开始为未来打算,整个中原局势变得日益诡谲之际,靳天一也无心思多想了。

他日日就在副将帐中,听取各方传回的极秘情报,然后依据自己对东畅将军们及畅王的了解,眯眼瞪着地图苦思,判断着畅王身旁还有多少忠心之士,以及畅王近来迂回、诡异的后撤路线——

显而易见,畅王用了许多替身,但他相信,这世间能最快找出真正畅王行动位置的,定是深谙他习性的他!

而他,绝不会让畅王舒舒服服死于他人手中;他誓言,定将亲手擒获、斩杀他,以他的首级祭奠他们上千名亲人!

靳天一心底对东畅王浓得化不开的仇与恨,霍双成由第一天望见他虎目中决绝的泪就知晓,比任何人都知晓。

所以纵使明白这样一来,会稍微破坏北霍王的争霸布局;尽管众多北霍将军对他以疗伤为由彻底按兵不动颇有微词,但她还是放手让他去做他想做、该做的事——

哪怕收拾掉东畅王后,这场祸延多年的战事、任何人的霸业,都再与他无关了,就连她,也与他无关了……

其实那一夜,他所有的愤怒与抗拒,她全然体会得到,但她依然为他怦然心动,并在他怀中体会到了真正成为女人时的幸福与欢愉;也才终于明白,她早悄悄恋上了他,恋着这名心中除去仇恨再无其他的血性男子。

可她更明了,这个丑恶的战场,本就不该是他的归宿,但却是她个人逃不开的宿命,因此就算外在如何风雨飘摇,她都必须放手让他走,就算她此生第一次抗命。

更何况,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能阻止他坚定意志的人。

但放手不代表不关心,因为她深知,当他对畅王施行斩首行动那一刻,随之而来的必将是东畅余孽对他、甚至对北霍的最后放手一搏,所以她一方面派人悄悄盯着前锋营所有行动,另方面则与舅舅紧急研拟到时的应对之策,并且将霈、霙二营悄悄派到了栖霞谷,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卫阵。

当然只会是栖霞谷,那个让他心殇、心恨且永远无法遗忘之地。

“什么?东畅王被靳天一斩首了?!”

“他怎么找着他的?我们派出了那样多探子,都无人能觅到确切的东畅王行踪!”

“靳天一真的报仇了……无论他人如何言说,这个血性汉子,我服!”

那夜,当所有阵营同时听闻这个惊天消息时,靳天一行人早连夜将畅王首级挂在了栖霞谷山壁的最高处,然后一群人朝东跪拜后,彻底喝了个痛快、哭了个痛快、笑了个痛快。

那夜,那群因主上行踪彻底被模清并被斩首,追缉而去的杀红眼东畅近卫军,远远便见到栖霞谷入口前,站着那名银盔银甲的荼蘼将军。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在他们眼中,他虽只有一人,却如同千军万马,毕竟没有人知晓他身后、他们四周,是否暗隐着北霍大军,正磨刀霍霍等着将他们一举成擒。

最终,天明时,让霍双成主动让开路的,是北霍王派来的近卫军。

北霍氏主城,倓城。

城内一间装饰隆重却不奢华的内室里,有着一道帘幕,帘幕那头坐着一名年约五旬的威严男子,而帘幕这头则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取下头冠置于一旁的霍双成,另一个则是上半身赤果,披着头乱发,且双手被反绑于身后的靳天一。

“霍玉门,你就是这样带兵的?”北霍王——霍俴坐在帘幕后淡淡说道。

“末将知罪。”霍双成双膝跪地,双手支地俯首,因为霍俴语气着实太过平淡,而就是这个平淡,让她明白他其实怒火中烧。

能不怒火中烧吗?

毕竟靳天一一行人风驰电掣地直接将东畅王首级高挂在栖霞山上,不仅令北霍王原本的布局被打乱,更令北霍前线势将面对东畅阵营真正气绝前的最后凌厉反扑。

“知完罪了,然后呢?”霍俴啜了口茶又问。

“末将自请出战,戴罪立功,望主上俯允。”霍双成依然没有抬头,望着地面尽可能平静说道。

平静?怎么平静?这可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在前任北霍王逝去后,由七王中异军突起,花了十年夺得主上之位,如今一说话就能将人打入地狱的北霍王啊!

尽管自己年幼时,曾以侄女身分,与爹娘前去拜会过这名尚未成为北霍王的二伯,二伯也相当喜欢她,赏给了她好多好吃、好玩的,还让她坐在他的肩上,带着她在府邸逛,可早已此一时,彼一时了……

但她相信舅舅,只要她按着舅舅的指示,一切定都能迎刃而解,像过往的每一回一般。

“出哪场战?”霍俴眯眼望着霍双成动也没动的跪姿,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

“明日入夜,东畅残党必大举进犯我予城,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末将誓将其彻底歼灭,任世间再无东畅二字。”

“你要带上他?”听着霍双成将敌军行动时间、地点都说得明明白白,没半点含糊,霍俴静默了半晌后又开口问道。

自己么弟尽管自幼体弱,但在军事布策上的能耐他一直明白,毕竟虽从无人知晓,但若不是过往么弟总悄悄千里雨雁传书授予良策,他绝不可能那样快由众王中崛起,并最后成为了北霍共主。

而霍双成不仅继承了么弟这方面智才,更明显有个料事如神的军师潜护在旁,先前多回的胜局足以印证他如今绝非口出狂言、无地放矢。

“此役必须带。”霍双成恭谨但却坚定回道。

“然后呢?继续养虎为患,最后来反噬本王?”霍俴冷笑一声。

“末将不敢,更无此狼子野心,主上明察。”心底猛地打了个冷颤,但霍双成依然不卑不亢朗声说道。

“霍玉门,本王一直不明白,你当日虽因本王之令招降了他,但何故全然放任着他,而今,又如此保他?”将目光转向靳天一,霍俴望着他尽管被五花大绑、一身狼狈,但却依然挺直的背脊,以及那张在大仇得报后,再无任何波动与情绪的平静刚毅脸庞,缓缓问道。

“末将不得不保。”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霍双成闭了闭眼后淡淡说道,尽管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霍俴自以为的“命令招降”,其实根本是舅舅让他如此以为的。

“原因。”

“他是末将双生胞妹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夫婿,与末将胞妹感情甚笃。”霍双成俯首一字一字清晰说道。

而这个回答,令如今内心平静,死都无惧,只对霍双成感到抱歉的靳天一蓦地愣了,尽管他表面上淡漠依旧。

他虽也不懂霍双成因何打一开始,就如此放任自己及那群弟兄们,就算明知会遭受波及依然如此维护;但却更不明白向来聪颖的他,怎敢在这种时候,撒这种一揭就破的弥天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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