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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妻要吃窝边虎 第五章 人世间是修罗场

按白荼蘼原先的打算,既然与虎霄待得越近,形成的光圈灵力就越强,对他的修炼修补更为有利,那她可以在他入定修炼时陪在一旁,可以把一些事儿挪到入夜再来做,如算帐、对帐,又或者看书、练字等等,还能把刺绣的活儿重拾回来,陪着虎首人身的他练回最佳状态。

欲跟随他一块儿修炼,要他引领着她呼吸吐纳,实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但是将双手放进他大掌中,闭眸凝神,当真随他而去,她似乎见识到也进入到他所说的光圈中。

这是她头一遭入定,亦是头一遭窥得修炼之道,竟然让诸事繁忙、重责加身的她……无比好眠,睡得异常香甜。

醒来时,她正枕在虎霄盘起的大腿上。

难得的一顿饱觉令她初初醒来时有片刻恍惚,躯体得到充分休息,神智却有些茫然,一时间生出“这哪儿”、“我怎没睡在自个儿榻上”的迷惘,下一瞬与虎霄垂视的目光撞上,顿时意会过来,却笑得没心没肺。

此事转到虎霄身上,堂堂山君大王亦束手无策。

入定修炼,他专心一志,完成数次大小周天的运转后,他张开双目一看,白大小姐老早睡倒在他腿上,气息长而缓,瓜子脸上的五官舒缓,舒服到只差没流口水。

虎霄是在天将亮未亮之时变回完整的人模人样,时间比以往提早约半个时辰。他能明显感受到两人之间形成的气场安定且强大,对于他元神的修复十分有助益,汲取天地间的灵力为己用犹如顺水行舟,内丹像被温暖的水所包裹,被缓缓滋润。

她兀自沉睡时,他端详着这个对他来说既是“劫”亦是“福”的女子,觉得她的脸蛋好小,头发好黑,眼睫好翘,鼻子娇挺,唇瓣软女敕……脑海中忽地浮现她嘟唇啄吻猫儿的景象,还有她对他……

虎霄令思绪打住,正欲将她挪放到一旁榻上,让她跟那两只猫儿睡一块儿,她倒是醒过来,冲着他就是一朵灿笑,好像这般赖在他身上天经地义,真把他当成大猫了?

即便是大猫也有兽性大发的可能啊!

呃……虎霄骤然回神,面上微烫,都不知自个儿脑袋瓜在胡思乱想什么。

☆☆☆

之后又过十日,他已然适应丰庄这儿的“人世间生活”。

既决定暂且窝下来,他便以“人”的身分过日子,白日跟随众人日出而作,日落之后便避回密室入定修炼。

白荼蘼的香闺仅她与两名贴身小婢进出,对于他每晚早早就躲进密室不出,两婢子后来是小有疑惑的,然白大小姐直言不讳,告诉婢子们他在“练一门很厉害的气功”,需每晚禅坐冥想以行气。

她大大方方这么一说,两名婢子信得真真的,很自动自发地把事情对着套上——

“原来姑爷跟话本子中写的那些江湖大侠一样,不是仅会几套拳脚功夫罢了,还懂得气功呢!莫怪他可以那样来无踪、去无影,之前救了安嫂子家的大宝和小姐后姑爷便消失了,苹香一度还以为大宝醒来后念念不忘的『虎头叔叔』不过是孩子受惊吓后自个儿杜撰出来的,没想到真有此人,如此看来,姑爷的轻功一定很强很强。”

“那肯定要很强啊!要不然姑爷如何无声无息便跃上西川李家那座圆木高救人?当时火势那样猛烈,小姐和瑛姑娘根本下不来,橙蜜都吓哭了,可姑爷一来就使出气功狂扫,瞬间将火扑灭,后来还跳进西川救小姐上岸,啧啧,咱们家姑爷也太了不起!”

白荼蘼听得乐呵呵直笑。

避在密室修炼的虎霄大爷隔墙亦听得清清楚楚,眼角和嘴角又是一顿抽搐。

结论一,果然真假掺半的谎话最能令人信服。

结论二,白家大小姐绝对是这方面的高手。

近身相处十日,跟着她在这座田园大庄里里外外走动,对她的真性情多少探出一些心得。

她很会哄人,能自然而然哄得人心花怒放,甘愿任她驱使。

她很会带风向,能不动声色以言语诱导,又或者以互利互惠之法平息大小管事们解决不了的生意纠纷,而她这项本事用在处理佃户或自耕户们的龃龉上亦是如臂使指,很吃得开。

她虽然很会哄人,会为了顾全大局、以和为贵而尽心费力,但那也要她愿意。

倘若她不痛快、不愿意,结果就会像西川李家屯那一场“抢姑娘风暴”,带着人手直接打上门去,侵门踏户闹到顶破天亦不怕。

回想“入世修行”的这十天,他过得甚是忙碌,日落后闭关修炼便也罢了,白日时候他倘若没跟着白荼蘼满田庄跑,独自出门也会遇上让他好忙的事——

例如,他遇上一匹发狂的马匹。

马廐的木栏被重蹄踹破,疯马跳腾而出、横冲直撞,眼看马蹄即要踩中不及闪避的一双妇孺,他倏忽出手,揪着长鬃将马儿放倒。

他并未引动灵力施术,靠的全是力量和技巧,毕竟庄子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是亮晃晃的大白昼,他既然是个“人”就得“安分守己”一些。

只是他再怎么低调,这徒手放倒疯马之举仍太过耀眼。

等他安抚好马匹将马牵起,在场看傻了眼的一票庄民们终于回过神,对他爆出热烈掌声和阵阵叫好声。

再例如,他遇上一架车轴突然断裂的牛板车。

那辆板车上载着好几大桶的粪肥,赶牛板车的老农惊呼哀叫,以为下一瞬整车的粪肥都得翻落,但并没有,因为他又本能出手,仅用单臂便稳稳托住整辆板车,而且直到众人找来支撑物替代,见能牢牢撑住了他才撤手。

已见识过他力气之大,这一回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庄民们没有吃惊发傻,但事后为他协掌叫好之声更加热烈响亮。

又例如,他遇上一头不愿被骟的公猪。

骟匠拿着把骟猪刀子,扛着一副挑子,走遍乡野吃万家饭,这会子来到丰庄讨营生,所谓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猪不骟心不静,且绝难养出肥膘,主人见其瘦又不忍也舍不得杀之,人猪皆苦啊,所以该骟还是要骟,但就是有一头猪偏不认命。

不认命的猪从骟匠的刀子下勇敢逃跑了,在田庄里惊恐奔窜,惹得到处鸡飞狗跳、猫惊狗急,不少即将收成的庄稼都被踩坏,结果在庄民们联合围捕下,竟把猪只逼入绝境,它失足掉进水道中。

猪只浮浮沉沉自个儿爬不上来,也不知在水中能支撑多久,庄民们跳下去要逮它又找不到施力点,局势无比僵持。

如若要虎霄来说,他实是相挺那头猪的,毕竟他的真身是四足落地的公兽,生在后腿间那雄性之物要被阉割去势,他光想都觉背脊泛寒,老虎尾巴都要炸毛。

但他如今是“人”,入世修行就得用人的想法过日子,于是他又出手了,救人猪于水火。

当他跳进水深足能灭顶的水道中,庄民们不光是在一旁看着,而是卖力地发出阵阵呼唤,像在为他振奋精神鼓舞士气,他们不分男女老少皆握紧拳头叫嚷着——

“大虎!”、“兄弟!”

“大虎!”、“兄弟!”

“大虎!”、“兄弟!”

庄民们激励的叫喊声持续到他把猪只救上岸还不肯止,待猪只重新落入骟匠手中,牢牢被固定住,他则被好几个庄民高高地抬起来,像个救国卫民的大英雄般一路护送回白家大宅。

后来的后来,差不多花上了大半天左右,心绪终于镇定下来,很可耻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发现自己原来是爱慕虚荣了,竟然在那样充满崇敬和爱戴的呼唤中,获得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彷佛被捧上了天,每个呼吸吐纳都能结出王母娘娘的福寿蟠桃、都能开出观音大士的圣座莲花……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醒过神时便觉自身好生浅薄,但也从中得出无比珍贵的觉悟。

他深深觉悟到,这人世间果然是修罗场,与白大小姐结下的这一段缘分确实祸福相倚,重在他以身力行的体悟与思绪沉淀后的领悟。

可是,即便他有所体悟和领悟,眼前这局面又算个什么……什么鬼?

“白兔姨姨、白兔姨姨——”

“姨姨要来玩捉迷藏吗?恬丫很会躲,他们都找不到恬丫喔。”

“还是要玩老鹰捉小鸡?我要当大老鹰!飞飞飞,抓抓抓,嘎嘎嘎……”

“大宝想玩官兵捉强盗啦!白兔姨姨,咱们一块儿当官兵好不好?”

好多小鬼头,有女女圭女圭也有男女圭女圭,年纪大抵落在五到八岁之间,丰庄白家的大小姐一现身,十几个孩子全都围将上来七嘴八舌抢着说话,而被千叮嘱、万交代必须先躲藏起来的虎霄……就真的缩起魁梧身躯躲在一道女儿墙后头,偷偷觑看。

他为何会这般听话?扪心自问,虎霄也不甚明白,毕竟这是自开智以来他头一遭跟人类一起生活,而非远远旁观,许是如此才会对她白大小姐多有妥协。

这里是丰庄与十里八乡间的一座大埋子,中间铺着大片青石板,外围是整得平平坦坦的黄土地,可供百姓们晒谷子、整理农作物之用。

此座埋子距离丰庄白家所设的义学学堂也不远,过午放学后便常见仅上半天启蒙课的小小学童们聚在这儿追跑玩耍。

被孩子们围住的白荼蘼两手投腰,呵呵笑道:“今儿个咱们不玩耍,白兔姨要来说故事,要跟你们说一个大英雄的故事喔。”

“……大英雄?”

“说故事吗?”

小脸蛋各自浮现疑惑。

“姨姨,那是不是乖乖听姨说完大英雄的故事,就有点心吃?”机灵的娃儿觑见埠边上有两名丫鬟姊姊和一位跟白兔姨姨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在准备吃食的样子,很自然便问了。

白荼蘼大方点头,秀颚朝埋边那儿一抬。“那当然。姨姨这回儿也备了不少好吃的呢。瞧见没,你们苹香姊姊和橙蜜姊姊提来的那三大篮子就是,今儿个还有姨的好朋友也来帮忙呢。”

李维瑛这两天心情平复许多,白荼蘼邀她出来走走,便也跟来帮把手。

孩子们顿时咧嘴笑,疑惑尽消。

就在此际,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堆得老高的乾草堆后跃出,女子突然袭击白荼蘼,男子则作势困住孩子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白大小姐哪里逃?今日落入我们……鸳、鸳鸳双盗手中,奉劝你、你最好识相些,然后快快让人拿钱来赎!”女子“口条”好生僵硬,不过清冷严肃的表情挺到位。

这位女大盗身长比白荼蘼高出半颗头左右,出手如闪电,一下子就从身后擒住白大小姐,一臂更横到白荼蘼身前轻锁她的咽喉。

男大盗嘿嘿笑,笑得流里流气,对着娃子们大展双臂。“来来来,咱们一只都不落,快到漂亮哥哥这边来,哥哥把你们全都收下了。”

孩子们“哇啊啊”放声尖叫,也不晓得要逃,十几只像畏寒的鹌鹑般全挤成一团,直往白荼蘼的裙角边蹭,她裙摆被揪得皱巴巴只差没被扯破。

白荼蘼扬起下巴,义正词严嚷嚷,“不怕不怕!会平安无事的!大英雄会来救咱们,只要白兔姨姨呼唤他,他就会跳出来打倒坏人!大虎哥哥,你快来!”

虎霄事先根本不知情,只被交代先躲起来,听到呼唤就跳出去,还要戴上白大小姐为他准备之物……眼下他是看明白了,埋子上那莫名其妙的一出,少了他当真收拾不了。

被赶鸭子上架了,认栽。

于是当白荼蘼又一次嚷着“大虎哥哥,你快来”后,虎霄戴上一直抓在手中的老虎头套,吼了一声翻身跃出女儿墙。

“虎头叔叔!是虎头叔叔!”瞥见虎头套,大宝很快将人认出,嚷得格外响亮。

几个孩子跟着抬头望过来,见到那高壮如山的身影伫立在男大盗身后,几双小眼睛顿时亮晶晶,一下子不觉害怕,甚至有些意会过来——

原来大人们是在演戏给他们看吗?

原来白兔姨姨的“说故事”不是用说的,是用演的呢!

“虎头叔叔,快来救白兔姨姨,快来快来!”

“把姨姨还来,不可以欺负人!你、你……你去跟虎头叔叔打架!”

一察觉危机解除,小鬼头们竟然挺起小胸膛开始下命令,然后几双小手持续扯着白荼蘼的衣袖和裙子,此时女大盗手一松开,扣在怀里的白大小姐便被孩子们扯了过去。

“来来,我们退到一边去,这儿好危险啊。”白荼蘼笑咪咪领着孩子们赶紧退到埋边上。

今儿个在现场的可不只白荼蘼和这一群孩子,埋边的土阶上有百姓们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有些边忙着手里细活边话家常,老人家则聚在一块儿抽旱烟、下石头象棋,不过此刻大伙儿都被埋子上一对二的局面吸引了去。

大人们从一开始就瞧出是在演戏,东家大小姐故意闹着娃子们玩呢,这也是常有之事,但怎么觉着……眼下这一对二的气氛有点紧绷?

连老早就知情的苹香和橙蜜也不由得屏息以待,李维瑛更是惊得心脏怦怦跳,不禁抬起衣袖按在自个儿胸口。

戴着老虎头套的大虎兄弟对上外貌颇俊俏的一双“鸳鸳大盗”,双方对峙的气势感觉真要打上一场,不太像是在作戏啊……紧张紧张好紧张啊!

“这位虎头兄台,那咱们就来领教领教阁下的本事了。”男大盗仍笑得不太正经,目光却直率认真。

“纯粹打架过招,打一场吧。”女大盗面无表情,语气郑重。

虎霄透过头套上的两只眼洞瞪着自个儿的两名手下,头一次有说不出话的感觉。

扮演男大盗的红少把一头正统红狐狸才会有的红发变成黑发,高高束成一大把,并换上普通的男款衣裳,而非一身抢眼的正红色衫袍。

扮演女大盗的蓝冰亦把灰中挑蓝的发色变黑,同样简单束起,衣衫则维持着寻常俐落的风格,但想到她适才结结巴巴念着“台词”,虎霄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甚至怀疑眼前之人根本不是蓝冰。

不过话说回来,连他都着了道,被白大小姐玩于股掌间,他两名得力手下被唤来扮演“鸳鸳大盗”好像也不算奇怪。

他认栽跳出来扮演大英雄,以为一出戏到此可以收场,毕竟“人质们”都安全退开,没什么事了,结果两手下真想顺势跟他打上一场。

蓝冰那一句话挑明了,单纯动手动脚比划,就是不御灵不斗法。

呼……好吧,是挺久没好好活动筋骨了。

“来吧。”头套后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说动手就动手,“鸳鸳大盗”骤然夹攻虎霄大爷,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三条身影在埋上迅速变换攻防,快到教人目不暇给。

待白荼蘼意会到三人是来真的,一开始也目瞪口呆,但这出戏到底是她开的头,演戏要演整套才叫有头有尾,于是一回过神,她清脆扬声——

“啊!危险危险!鸳鸳大盗不讲武德正在围攻你们的虎头叔叔,虎头叔叔为了保护大伙儿好努力奋战,但敌人们实在难缠得紧,说不定身上还暗藏凶器和暗器等着机会伤人!”

“不行这样!不可以啦!”孩子跺脚再跺脚。

“好过分喔!”握紧圆圆小拳头。

“唔,虎头叔叔真的好勇敢……”吸吸鼻子,液然欲泣。

白荼蘼也跟着握起一双粉拳,继续脆声嚷道:“孩子们,你们的鼓舞声可以带给虎头叔叔好多好多力量喔,我们一起来喊,大声喊给他听,给你们的虎头叔叔满满斗志和战斗力,好不好?”

孩子们的心绪受到渲染,个个抬高小脸志气高昂。“好!好!”

“来,大家一起喊——”白荼蘼带头发声,孩子们跟着声嘶力竭一通鬼吼鬼叫——

“虎头叔叔不会输!”、“虎头叔叔最厉害!”、“不要输,要赢要赢!”、“打扁坏蛋,虎头叔叔是大英雄!”、“最厉害的大英雄!”、“虎头叔叔大英雄!”、“最棒最棒了!虎头叔叔啊大宝喜欢您——”

埋边围观的庄民以及十里八乡的百姓们当真看得目不转睛,又听到孩子们诚挚努力地嘶吼鼓舞着,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胆肥的坏蛋打上门来。

这一边,虎霄原想多试试红少与蓝冰的身手,一开始并未使出全力,没料到白荼蘼会“煽动”小鬼头们喊出那样“可怕”的话,句句入耳,他边打边鸡皮疙瘩掉满地。

不行!再听下去他很可能虚荣心又要再起。

紧接着脚踢红少,拳打蓝冰,一招两式一口气把鸳鸳大盗踢飞打趴,乾净俐落!

在场围观之众无不惊呼,孩子们的欢呼声尤为响亮。

“哇啊啊——赢了赢了!虎头叔叔赢了!”、“耶耶耶——”、“白兔姨姨快看,虎头叔叔赢了,大宝说喜欢他,他就赢了,大宝有没有好厉害?”

白荼蘼同样笑得眉眸弯弯,赞许般抚模孩子们的小脑袋瓜。“你们都好厉害,又勇敢又厉害,每个都是好孩子,姨好感动啊怎么办?”

大宝憨憨笑开,才要回话,小肚子里突然“咕噜噜”,一阵清楚响动。

于是孩子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脸红红模着肚子,腼腆望着白荼蘼。“……姨姨,刚才喊得好用力,大宝的肚子空空的,好像饿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饿了。

听白兔姨姨这样“说故事”给孩子们听,正在成长中的孩子们最后会饿肚子实属正常,毕竟得先受一顿惊吓,接着还得又叫又跳又跺脚挥拳地助威,即便义学学堂免费提供的午饭很是足够,能管上一顿饱饭,然放课后已在大埋上疯玩一阵的孩子们到得眼下,怎可能不觉得饿?

白荼蘼颔首笑道:“好,咱们肚饿了就得吃东西,姨姨让人准备好多吃食,有红糖馒头、白糖甜糕,有菜肉包子还有油葱酥饼,都是要给你们当午后点心的,都来吃吃啊。”

苹香、橙蜜两丫鬟帮忙招呼孩子们过来排好队,李维瑛再让孩子们挑他们各自喜欢吃的点心,用油纸包妥。

十几个小萝卜头听话得很,乖乖排队,依序领到吃食的孩子就近坐在黄土台阶或石板地上便开吃起来。

虎霄终于不再受孩子们关注,一把抓下老虎头套。

他横眼看去恰与扬睫望来的白荼蘼对上视线,后者今日一袭藕色秋衫,领口与襟口皆滚着白茸茸细毛,一对白玉耳环荡在秀颊两侧,那面颊白里透红,然后隔着几步距离她望着他甜甜笑开,是那种“奸计得逞”、颇得意又像在向他邀功的笑。

虎霄胸中陡凛,下一瞬已深吸了口气调开目光。被踹飞和打趴的鸳鸳大盗此时已默默爬回来站在他身后。

“你们俩,随我来。”丢下话,他举步便走。

红少和蓝冰对视一眼,前者扮出一脸苦相,后者瞳仁微缩了缩,同时快步跟上。

孩子们这边有两婢子和李维瑛帮忙照看,已无白荼蘼什么事了。

她一直留意着虎霄那边的后续状况,见红少和蓝冰苦着脸跟在他身后走掉,感觉自身很需要出面承担一下。

只是当她微撩裙摆追过去时,才绕过一处乾草堆便不见他们三人身影。

☆☆☆

避开了众人耳目,虎霄三人瞬间转移到能俯视整片丰庄的远远高处。

不等虎霄开口,红少和蓝冰很快便将要事一一禀报,正作着最后结论——

“……大致就这样。雾隐山北峰出现一头黑化的地灵妖物,与山君当时了结的那头地灵虎妖气息相似,但咱们一直盯得甚紧,那头新出现的地灵妖尚不及下山作怪便让蓝冰与我一同除掉……山君,您要不说说话?哼个一、两声也好啊!”被锐利深目紧盯,红少有点支撑不住地求饶。

蓝冰一贯清冷的嗓声响起。“山君,属下是被逼的。得知红少要进丰庄寻您,属下担心他总没个正形终究要闯祸,不得已只好随行。”

红少闻言一整个不敢置信,细长漂亮的狐狸眼睛竟瞪圆了,“你、你……说话要凭良心啊,什么我要闯祸?我来找山君是为禀报近日雾隐连峰上发生的事情好吗?又不是来玩!”

蓝冰轻哼了声。“新出现的地灵妖两下轻易就被灭掉,完全算不上大事,像那样的黑化异种在咱们妖界中常见得很,也值得你大惊小怪、乐颠颠地报到山君这边来吗?如今山君与人类生活在一块儿,你根本就是心痒痒耐不住,想来一探究竟,想跟着玩。”

“那、那你也是想玩,别以为我瞧不出!”红少挺起胸膛反击。“那位白家大小姐请咱俩扮演鸳鸳大盗合演一出戏,你可没说不,还演得很卖力。”

“那是因为……因为白家大小姐说要将山君拱成孩子们眼中的大英雄,我才勉强配合,为了山君尽心尽力配合。”

“才怪!是你也想玩!”

“不对,只有你想玩,我是迫于无奈。”

“你就承认你想玩是会怎样?会少一块肉吗?”

“我就不想承认。”

“你认不认?”

“就不认,你还能咬掉我一块肉不成?”清冷语调听起来更带挑衅意味。

“我、我咬你——”火爆了。

最后演变成幼稚无脑的吵嘴,两只小的都亮出利牙要互咬了,这一场快要打起来的架仍然必须由山君大王出面方才罢手。

“滚。”很平静的一字命令,全赖虎霄大爷千年的修为。

每每水火不容的两只属下乱哄哄吵开,虎霄便觉额头发胀,耳中嗡鸣不歇,恨不得将两只踹到天涯海角任他们俩吵个够再滚回来。

结果当他果断地将红少和蓝冰赶走,才发现忘了追究他们俩与白大小姐“沆潴一气”来合谋他一事,这令他不得不生疑,两只小的很可能老早便知他怕吵的罩门,动不动就使出这一招避开他的怒气。

倘若真如他所想,那两只小的就不是水火不容,而是默契十足才是吧?

听他们俩乱吵,当下觉得头疼心烦,此际却是好气也好笑。

想着两只属下报上的要事,虎霄独立在高岗上,眉峰微微拧起。

待自身修炼修补的状况再稳定些,确实得亲自访一趟地灵妖再现的深山老林,眼下虽有得力属下代为盯紧整片雾隐连峰,可以的话,他仍想亲身亲眼去确认清楚方能安心。

高岗之上山风极大,吹得衫袍猎猎贴身,勾勒出他强劲有力的身体线条,连挂他胸前的长命锁都被吹出声来,镶在银锁子底下的三颗小小铃铛随风荡出悦耳脆响,彷佛正召唤着他。

有谁正在等他。

虎霄一颗心忽地促跳起来,即便相隔甚远,他实能感应到那股殷殷相候之情。

灵力骤动,一个移形换位,他现身在方才施法消失的乾草堆后。

在这样天光清明的白昼下忽闪忽现,确实有些冒险,之前领着红少和蓝冰转移阵地时还能确认无人瞧见,但返回原地的此刻就不同了,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被逮个正着。

然后,他真的被逮到。

白荼蘼寻不到他,便怔怔待在乾草堆后头。

大场埋这儿的周遭有好几座乾草堆,每一堆都有两、三人那样高,她杵着不动,遮住她身影的这一堆乾草堆是如此不起眼,如果没刻意寻找,想来不会有谁留意到她身在何处。

她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了好一会儿,着实是站累了,心里莫名难受,连带身子也觉得累,于是什么也不管,乾脆一坐倒在散落的乾草上,弓高双膝,把娇俏瓜子脸懒懒搁在膝头上。

虎霄重回原地时,映入瞳底的就是她百无聊赖的坐姿和侧颜。

许是心有灵犀,许是他胸前长命锁的铃铛发出声音,她倏地朝他看来,那瞬间发亮的眼神和露出一对小虎牙的笑颜令他气息狠狠一窒。

女儿家略踉跄地爬起身,蓦地朝他冲来。

白大小姐这一冲直接冲进他怀里,两只藕臂一锁,牢牢抱住他的劲腰。

“大虎哥哥,我还以为你走远了,不回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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