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夫君 第三章 外派湘原府
梅云程觉得自己没出息——明明是当妾室,但因为贺定青的样貌玉树临风,她就很没用的觉得好像还行。
当然也不能怪她,食色性也,人天生如此,她又不是圣人。
早上立完规矩,下午无事,以往在梅家,她就会午睡,但她现在在贺家,这样懒散传出去还能听吗?她不敢。
想去挑几本书看,又觉得自己也才刚入门,幸运的靠着好皮相得到贺大人的喜欢,可不能太放肆了,毕竟贺大人有什么雷点,她也不知道,万一他就刚好很讨厌人家乱动他的书房怎么办?
郝嬷嬷给她备了文房四宝,“姨娘抄写祈子经吧,虔诚些,菩萨会保佑姨娘快点有孩子的。”
梅云程哭笑不得,祈子经要是真有效,现代就不用那么多夫妻苦苦求子了。
可她知道郝嬷嬷是好心,于是从善如流,写了起来。
说来,那皮姨娘给她抄了一百遍还压在箱子底呢——世间的感情真的难说,对于梅云程的生母汪氏而言,梅老爷肯定不是什么好丈夫,偏宠皮姨娘不提,汪氏难产亡故不到百日,又迅速续弦。
可是对皮姨娘而言,梅老爷肯定是大好的主人了,对自己言听计从不在话下,还把庶子当嫡子宠。
梅云程一边抄写经书,一边想着自己未来就要在贺家到老死,她绝对不要悲惨度日,即使是姨娘,她也要活出一片天。
郝嬷嬷给她打扇,笑着说:“老奴也会天天给姨娘念经的,姨娘可得诚心些。”
梅云程莞尔,郝嬷嬷迷信归迷信,却是真心爱她。
柳绿跟桃红也是,跟她入了贺家,势必耽误自己的婚期,两丫头都说愿意,只要小姐不嫌弃,奴婢一辈子跟着小姐。
梅云程觉得安慰,自己对人宽厚,也是有了真心的回报。
她在梅家养出耐性,此刻抄写经书气定神闲。
时光就这样慢慢流淌,莫约申时唐嬷嬷便过来传话,“大人回来了,梅姨娘快去迎接。”
梅云程心中一喜,贺定青的绝世好容颜她还没看够,趁着迎接的时候再偷看两眼。
对着玫瑰铜镜很快整理了仪容,走出小跨院,又经过抄手游廊,乖乖在竹夏院的垂花门下等。
下午三四点,太阳还很大,她调整了位置,让自己在阴影里。
没多久,就看到贺定青大步流星过来。
夏风徐徐,他的衣袜轻扬,贺定青在金阳中,粲然生光——像岩井俊二拍摄的电影画面,随便一幕都是明信片。
梅云程觉得自己的胸口又不受控制了,好像有万马奔腾,又像羽毛在搔痒,晕乎晕乎,就是想笑。
待贺定青走到前面,梅云程屈膝,“奴婢见过贺大人。”
贺定青对着她,丰神俊朗的脸透出轻快,也不管嬷嬷丫头在旁边看着,直接牵起她的手就往里面走。
梅云程大喜过望——古代的女子太弱势了,有宠就能上天堂。
他的手掌很大,有长年握笔产生的老茧,很粗糙、很干燥,被他握着很舒服。两人走入花厅,梅云程连忙奉茶。
贺定青也不管合不合规定,直接示意她坐在绣墩上。
郝嬷嬷、柳绿、桃红自然十分高兴,官户的墙太高,女子进门就永远出不去,梅姨娘得生下孩子,才能在这大宅中有立足之地,大人还无正妻,对梅姨娘又喜欢,只要运气来了,抢先产下长子,将来即使院中有了主母,也无法撼动梅姨娘的地位——嫡庶对女子才有差别,对男人来说,总是偏疼长子的。
唐嬷嬷也是真心欢喜,大爷都二十五啦,早点有孩子才是道理,不然养着这上上下下一家子,自己回到院中却冷冷清清,像什么话呢。
梅云程现在不是装乖,她是真心乖巧,贺定青对她一点点好,她都会心花怒放。
贺定青脸上透着轻快,“去年太上皇禅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这原本是皇上爱民的美意,没想到有些人出了牢狱却不懂珍惜,重操旧业,四处作乱,尤其江南的湘原府一带,因为有异域商人往来,抢劫频传,皇上打算把我外派到湘原府去,一样是六品,官衔从京城刑部主事变为刑部湘原府清吏司,择日起程。”
梅云程大喜过望,忘了旁边有奴仆,月兑口而出,“我们是要一起外派了?”
我们,虽然才过门一日,但在她心中,已经是“我们”了,高兴之下没多考虑,直接说了出来。
贺定青按了按她的掌心,含笑说:“是。”
喔耶,她运气会不会太好,还烦恼着要怎么面对贺家的人际关系,现在倒好,直接远行了。
既然是治安问题,没个两三年也搞不定,只要这个身体能怀孕,生上一两个孩子不会是问题。
至于主母更不再考虑之列了,贺定青的嫡母在京城,他不能在湘原府娶正妻。
梅云程越想越开心,钱太君,二夫人段氏,三夫人柯氏,没见过面的贺进松,贺行义,通通再见啦。
贺定青见她开心,脸上笑意更甚,“湘原府有几条大河交会,商务往来频繁,治安之事没个几年也无法根治,你就跟着我,好好在那边过日子。”
梅云程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天哪,太幸运了,感激皇帝!
“我预计十日后出发,云程京中有什么牵挂之事,也赶紧去办一办,这一次出走,没两三年回不来,虽然湘原府自有清吏司的官邸跟下人,但身边的人还是自己人为好,你带来的嬷嬷跟两个丫头都一并出发吧。”
要不是旁边一堆人,梅云程真想在他脸上亲一下——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感受到被宠爱。
是的,宠爱。
贺定青什么都替她想了,好像相爱了多年,他们上辈子一定有什么缘分,这世才能这样合拍。
晚上是贺家众人一起吃的——平常月节或月中才一起,但贺定青是一家之主,他发话了要一起吃,下人当即就在花厅摆起桌来。
厨房上了四荤四素,荤菜是蝴蝶虾卷、挂炉山鸡、野鸭桃仁丁、珍珠鱼丸,素菜是菊香辣菜、玉兰片、五味豆腐、清炒白菜。
酉时,人陆陆续续到来,等钱太君都到了,还不见贺进松跟贺行义。
钱太君脸色就不太好看,“二媳妇、三媳妇,你们丈夫呢?”
段氏好脾气的说:“夫君昨日就说了,跟朋友去城郊玩几天。”
柯氏一脸不高兴,“素水楼新来了一批异域舞娘,夫君去看热闹了。”
梅云程就觉得大宅真可怕,钱太君言下之意并不是怪儿子不好,怪的是媳妇,问的不是儿子去哪,问的是丈夫去哪?
女子弱势,除了公主、郡主,谁管得住丈夫,连皇后都管不动皇帝了,何况段氏跟柯氏,即使官户出身,但贺进松跟贺行义未必放在眼中,说白了,没有谋生能力,能依靠的就只有丈夫的爱,若是夫妻之间没有爱情跟敬重,女子真的就什么都不是。
贺进松也就罢了,跟朋友去郊外不算什么大错,贺行义就真的恶心,说是说看热闹*但实际上就是要在外面过夜,难道不能编个理由吗,非得这样让柯氏糟心。
钱太君年纪有了,牙齿还很好,咬着玉兰片,清脆出声,“老大,我们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也没那么多规矩,有什么事情一边吃饭一边说吧。”
“是,母亲。”虽然不是亲生母子,但钱太君也不曾为难过这庶长子,所以贺定青对这嫡母尊重还是有的,“皇上有令,命儿子外派湘原府为清吏司,归期未定,因为赶着出发,所以想着全家人一起吃顿饭。”
钱太君怔了怔,“怎么这样突然?”
“湘原府许府尹来急函,当地水匪作乱,打劫船只,清吏司因为不堪压力已经病倒辞官,许府尹请皇上给予军队支援,不过给军队是治标不治本,重点还是在于人心教化,皇上看过儿子当年的策论,所以才派儿子过去。”
段氏是中书省左丞门户出身,见识较多,“恭喜大伯,来日回京必定高昇。”
钱太君不懂这些,但又不好意思问,冯嬷嬷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意,于是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老奴愚蠢,还请二夫人跟老奴说一说。”
段氏含笑,“我们东瑞国外派有两种,一种是贬官,这就不用说了,大伯是为了解决湘原府问题,那就是平移,等回京城时,问题势必是解决了,那皇上就会升官封赏,我们贺家根基不深,跟皇家也没什么往来,大伯能胜任六品刑部主事已经很难得,想再往上,通常要再等个八年十年,但外派就不同了,有功劳、有苦劳,皇上不会吝啬这些的,往上升至五品,那就是另一番天地。”
钱太君闻言露出欣喜神色,只要老大高昇,那对家里的小娃就更好——她对两个亲生儿子已经不抱期望,几个孙子倒是不错,尤其隼哥儿,粤哥儿,赵先生说了有天赋,将来好好培养,考上个功名不是问题。
可是他们东瑞国的文人太多了,不是考上功名就能分发,老大考上举子时,名次在后面的人因为朝中有人,当年就发派了,而他们贺家因为单薄,老大又考上进士,在殿试上得到探花,这才入职。
老大官位越高,将来隼哥儿、粤哥儿中举,那就万事大吉。
钱太君想到这里,露出慈爱的表情,“既然是皇上有命,你就好好去吧,家里不用担心,那湘原府既然匪人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多请几个护院,俸禄就全数带过去吧,不用给母亲了,我们贺家的养鸡场已经有四家,家里节省一点就行。”
贺定青笑着说:“儿子是皇命平移,京中刑部主事外兼湘原府清吏司,领两份俸禄,钱银自然还是要给母亲的,二弟三弟孩子多,都是长身子的时候,不要省银子。”
钱太君听到这些话更是欣喜,又觉得自己果然有远见——当时老爷过世,钱家亲戚曹自己把所有庶子分出去,她偏偏想跟命运赌一睹,留下了会读书的庶长子,现在十几年过去,人人都说她当年有见识,好眼光。
梅云程觉得钱太君看向自己,连忙把背挺直,伸出长长的筷子,给贺定青布了野鸭桃仁丁。
“梅姨娘。”钱太君的声音。
梅云程头皮一紧,“是,奴婢在。”
“你就跟去,好好照顾老大,老大还没正妻,那你就要担起责任,把宅子打理好,让老大回到家能放松休息。”
“是。”
不知道为什么,梅云程觉得钱太君说这几句话时,声音有那么一点温暖,一点慈爱,她想,就算不是亲母子,生活多年感情还是有的,想到钱太君对贺定青有几分真心,她是打从心里为他高兴。
钱太君又说:“不管老大外派几年,等回京城那一天,就是操办婚事的开始,梅姨娘,你既然有老大的眼缘,那就好好珍惜这个缘分,早点生下一儿半女,只要有儿子,老身可以跟你保证,来日即使有主母,老身也一定公平。”
对于一个当家太君来说,这是很大的允诺了。
梅云程连忙跪下,“多谢太君。”
段氏、柯氏身后的几个姨娘,都无法控制的露出羡慕神色,尤其是三房的——这几年,柯氏已经弄死了两个姨娘了,人人都怕得不行。
梅云程心想,看来自己不只有贺定青的眼缘,还有钱太君的眼缘,不过小小姨娘,居然可以得到这样大的承诺。
有钱太君这保证,将来主母就算想罚她,还得想一想。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梅云程现在对贺定青信心满满,他就算娶妻,也会娶一个知书达礼的,不会娶个丧心病狂的……心中还有个小小的声音说,妾室扶正也不是没有过啊……
念头一起,梅云程马上警告自己,不要想得那么美。
能有几分宠爱,已经是幸事,想得太多,只会苦了自己。
将来太遥远,能活在当下就好。
感恩皇上,自己不用在这大宅生活,能飞出去喘口气,她觉得自己超幸运。
接下来梅云程忙了起来,什么都要打包,还要回梅家一趟——梅家见她不过一个小小姨娘,居然由贺大人的女乃娘唐嬷嬷护送回家,都很意外。
梅天晓虽然才十岁,也事事关心,频频问姊姊可好,又保证了自己一定努力,将来谋得一官半职,给姊姊当靠山。
唐嬷嬷知道贺大人心意,笑着说:“梅姨娘知书达礼,钱太君跟贺大人都很喜欢,老奴恭喜梅家了。”
全太君跟梅老爷听了都很高兴,大荷包不在话下,请唐嬷嬷多多照顾。
梅云程见章氏愁眉不展,知道此去山高水远,她心里害怕没了这嫡女靠山,便直接说了狠话,要爹爹可别宠妾灭妻,若是那样,女儿什么忙都不帮了。
全太君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梅老爷讪讪低下头——昨日皮姨娘才磨着他要当平妻,他允了,说只要皮姨娘学会读书写字,那就跟全太君提。
事情很多,时间很少,梅云程只能大概交代一下,然后就跟唐嬷嬷驱车前往汪家。
大舅舅出门忙生意了,不过外公、外婆跟舅母都在,几个亲人见梅云程得宠,也都有各自的盘算,女儿家最重要的是什么,给家族带来好处,虽然汪氏不在了,但母族还是母族,血缘联系着,断不掉的。
就这样忙了一天,梅云程回到贺家已是黄昏时分,大热天跑了一整日,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刚好贺定青派人传话,他要去跟昔日的先生告别,不回来吃晚饭了,梅云程喝了消暑的酸梅汤,就当吃过一餐。
原本只是件小事,也不知道怎么了让贺定青知道,隔天就交代她,原本就太瘦了,三餐一定要吃,如果是苦夏体质,等到了湘原府便请大夫好好调养。
梅云程就有点喜孜孜的,一个姨娘吃不吃晚饭这种小事,他都放在心上,她这是什么运气啊。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一天过去,梅云程已经把箱笼都打理好,一日下午,正在大厢房替贺定青整理衣服,突然听到有人进来。
“是梅姨娘吗?”一把清脆的声音,“奴婢二人进来啦。”
就见两个一身骑装服饰的女子进来。
梅云程一脸懵,谁啊?
突然间雷达响起,不好,是通房之类的吗?
却见唐嬷嬷满脸堆欢的问:“事情都办好了?”
“是。”比较高个子的回答,“十分顺利,祁大人很高兴。”
后来经过唐嬷嬷介绍,梅云程才知道这两人是贺定青的丫头,一叫枕流,一叫漱石,梅云程粉轿过门前几日被派往北方送书——贺定青当年求学时期的同窗在北仪府任职,京中出了奇书,那北方的同侪等不及,让贺定青想办法弄来一套给他。
东瑞国还没有印刷之术,所有书籍都是人工抄录,所以十分珍贵,那同侪如果爱书,的确是难等。
唐嬷嬷又说,枕流跟漱石原本都是书香之后,不但能读书,还能骑马射箭,因为家族获罪入了教坊,贺大人可怜她们,便点了两人回家。
对枕流跟漱石来说,无异于逃出生天,原本可能沦为权贵玩物,悲惨一生,现在却成了官人左右手,因此十分感激。
枕流已经跟贺大人身边的吴管事有婚约,可是刚好吴管事的祖母过世,所以得等一年孝期过去,漱石则还没遇到缘分。
“奴婢枕流,见过梅姨娘。”个子较高的女子先开口,满脸笑意——贺大人是好人,她也希望有人能照顾贺大人。
漱石个子较矮,圆圆的脸,看起来就亲切,“奴婢服侍大人,梅姨娘若有什么要打下手,不用客气。”
梅云程连忙站起来,贺定青对她虽然好,但姨娘就是姨娘,只不过是下人而已,别的不说,梅家几个嬷嬷的地位都比姨娘高多了,“我刚刚进的贺家,什么都不懂,还请两位姊姊多多指点。”
枕流笑说:“我们俩赶着回报,既然大人此时不在,我们就去换衣服了,免得熏臭了梅姨娘。”
梅云程连忙说:“两位姊姊哪的话。”
等枕流跟漱石下去,唐嬷嬷跟她说:“梅姨娘也太客气了,枕流跟漱石就算书香之后,现在也只是大人的丫头,梅姨娘是伺候大人的,不用称呼她们为姊姊。”
“我只不过小小姨娘,她们却是大人的左右手,这点尊敬是应该的。”
唐嬷嬷心里欢喜,这梅姨娘真的挺好,原本贺大人点画像时,她还担心商户女儿教养不佳,现在看来,梅姨娘可比三夫人柯氏要善良多了。
想到大人纳妾后,皇上就下旨兼任,唐嬷嬷又觉得这梅姨娘带着福气——京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贺大人的遭遇。
朝中无人扶持,要高昇太难了,很多人终其一生就停在六品,再也上不去,贺大人这次南下带有官兵,几年后回京,皇帝肯定要嘉奖的。
想到这梅姨娘自带喜气,唐嬷嬷又喜欢了几分,“老奴逾矩,劝姨娘几句,既然跟着贺大人南下,那就暂时不会有主母,梅姨娘可得争气些。”
梅云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知道唐嬷嬷是好心,“我会好好念经的。”
“那就是了。”唐嬷嬷见她受教,心里也高兴,“二爷、三爷都子嗣繁盛,大爷肯定也一样。”
那天晚饭,厨房上了梨香花枝、大煮干丝、椒麻猴菇、梅汁番茄,汤是消暑的百合绿豆汤。
梅云程想起贺定青早上的交代,把一整碗吃得干干净净。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感觉身边有动静,她原本还不太清醒,感觉到有人亲了亲自己的脸颊,这才突然睁眼。
贺定青亲她哎。
趁她睡着的时候亲她哎!
梅云程一边偷乐,一边赶紧起来想服侍他更衣,却发现他衣服已经换好了,暗骂自己,怎么睡着了就一点警觉都没有。
彷佛知道她的心思,贺定青笑着模了模她的头发,“睡着就睡着,我又不是没有手脚,换衣服这种小事还非得人伺候不行。”
梅云程自责,“可我是姨娘嘛……”
贺定青正色说:“我心里没把你当妾室看,你是梅云程,不是梅姨娘。”
梅云程呆了呆,又高兴,又害羞,真的太感谢亲娘汪氏了,把她生得这么合他的眼缘,当然她也感谢自己的努力,不然第一天考校读书、弹琴、下棋,她就过不了。
贺定青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笑问:“怎么哑巴了?”
“我心里欢喜。”
“那要说啊,不然我可猜不透。”
“大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梅云程不解。
这几天她也跟唐嬷嬷打听了很多,唐嬷嬷那是把她当自己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了大人入职后,就有好多官家来说亲,甚至连一品裘太师都把嫡孙女的画像送过来了,真的是美人胚子,人人都知道皇帝年岁大,裘太师舍不得花朵般的孙女入宫,所以想在选秀年龄前把婚事定下来。
可贺大人好大的胆子,当时不过八品刑部照磨,也敢推了一品门第的好意。
随着贺大人逐渐高昇,送入府的画像越来越多,然后二爷贺进松成亲了,三爷贺行义也成亲了,孩子一个一个来,贺大人的画像一幅一幅推,一直到春天时石媒婆进府,贺大人在八幅之中一眼相中她,这让梅云程太不懂了。
贺定青扶着她躺下来,眼神含笑,“这就是缘分了,我跟云程有缘分,看到你就心生喜欢。”
“那万一我不读书,也不会弹琴下棋呢?”
“那就不好说了。”贺定青也没掩饰自己对妾室的要求,“我虽然是读书人,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第一条件是眼缘,不过人要相处,靠的也不只是皮相,我本就希望服侍之人懂琴棋书画,奉茶那日我们下棋,云程奋力一搏把我的路堵死,使出全力,不刻意相让,这我也喜欢——我希望我们之间是相处,不是相让,我们是平等的,我不需要奴婢。”
梅云程听得很是喜悦,贺定青在说什么,他说她美,还说她有内涵,哪个女生听了不开心?
她现在懂了什么叫做相见恨晚,懂了什么叫做一眼千年,虽然过门不过短短数日,但她已经能想像未来的日子。
她喜欢他的神仙样貌,翩翩风采,也喜欢他懂得欣赏女子的有才,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那得有多宽阔的胸怀啊,她这小小姨娘可是抽到上上签啦!
她对孩子这种小东西突然有点向往,并不是为了在后宅站稳脚跟,而是为了跟他冇更深的羁绊——不管将来他的正妻是谁,都不妨碍他们是一家人这件事情。
今天下午她收到金六娘的信,信上对她是满满的羡慕——外派,所有年轻媳妇都巴不得离开大宅。
她虽然名分低微,但也要展翅飞翔了。
过得数日,贺家开了祠堂,在钱太君的带领下,贺定青带着梅云程给祖先上完香,这就起程南下湘原府。
夏天赶路,辛苦自然不用说,车子颠簸,气温又高,唐嬷嬷还中暑了,贺定青让她就地疗养,等身体恢复了再跟他们会合,唐嬷嬷不肯,拖着病体硬跟,就这样过去几日,天天喝药,抹风精油,脸色才好些。
梅云程见枕流跟漱石身穿骑装,骑着骏马跟在车队后面,肤色黝黑,精神饱满,有说不出的羡慕——真是英姿飒爽啊,可惜梅家虽然有骑马课程,却不准女孩参加,她连马都没模过。
贺定青见她看着纱窗外两眼发光,笑着问:“想骑马?”
“想,可是不会。”
“等到了湘原府安顿下来,找一日带你去马场。”
梅云程闻言大喜,“大人不是骗我?”
“骗你做什么,骑马而已,又不是要上天。”贺定青道:“不过湘原府乱事频传,安顿下来没这么快。”
“我知道,我能等的。”
梅云程知道贺定青这种人一诺千金,他说了要带她骑马,那就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真奇怪,她跟贺定青是前世的情人吗?她真的觉得跟他相处好舒服啊,他们好像恋爱很久的那种情侣——热恋,熟悉,什么都能说。
贺定青是六品官,能使用双头马车,因为天热,山水绣帐直接卷了起来,空气流通,就会舒服许多。
也因为这样,梅云程可以看到后面跟随的大队人马——湘原府许府尹求官兵,皇上派了一万人跟随。
梅云程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忍不住问:“大人是打算直接镇压吗?”
“直接镇压,也只是平白牺牲人命,盗匪死不足惜,但这些为国报效的官兵是有家人妻儿的,我断然不允许他们平白牺牲。”
说起国事,贺定青眼神逐渐严肃,“我打算先派官兵进驻各重要通行点,并且张贴苫示,让他们知道官兵已到,使那些盗匪先不要轻举妄动,接下来我会跟当地商会商谈,请他们释出工人名额——我在刑部多年,知道有些人不是天生的坏人,实在是无路可走,如果有生路,那就多一个选择,我想让那些盗匪知道,及时回头不嫌晚,别平白让妻儿蒙羞。”
梅云程心想,这古代人不简单。
就像治水,贺定青已经懂得疏浚,而不是防堵。
难怪他当年能靠着策论夺下探花,他的想法已经具有现代治安观念的雏形。
“我还打算请佛寺帮忙,那些出家人在尘世的时候都是普通人,皆有赖以为生的手艺,请那些和尚教授这些刚出狱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能靠手艺吃饭,应能大大减少走向歪路的机率,当然,刑罚方面也要落实,一旦抓到为非作歹,就公告邻里,绝不宽容,双管齐下,才能最快得到成果。”
梅云程在内心哇的一声,糖果跟鞭子算心理学的范畴了。
她是穿越人,懂得这些不惊讶,但想想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能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不容易。
他说起这些计划,严肃中又带着坚毅,难怪能在短短时间内从刑部照磨升为刑部主事。唐嬷嬷说,刑部大人很看重他。
她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他心胸宽大,自然就不会藏拙,“我……有一点小小的建议。”
“喔。”贺定青的脸浮起一丝兴趣,“云程说说。”
“与其让受刑人出狱后到佛寺学习,不如请那些有所专长的大和尚到狱中教学,这样他们一出狱就能找工作,岂不是快得多。”
贺定青一怔,继而大喜,高兴全写在脸上,“这主意甚好……如果是这样,甚至可以请一些善心人士进入监狱去教授读书写字,让他们懂得圣贤的道理,牢狱之中时间漫长,总能想通,这样治本可是好多了,在狱中也可以多方学习,找出自己的擅长项目,将来靠这吃饭,可比当盗匪安稳。”
梅云程觉得贺定青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样——之前是喜爱的,但比较像是看宠物,眼神就写着“你真可爱”,但现在则有一点点的炙热。
是的,炙热。
梅云程觉得自己让贺定青刮目相看了。
这在现代人说来简单的事情,在古代却是大大的不平凡。
抓盗匪进监狱简单,但总有放出来的时候,那又是不定时炸弹,唯有让歹人思考自身所为,彻底反省,那才能有所改变,也才能平定治安。
只要有一技之长,谁还去做那杀头的营生?
贺定青的粗糙大手握住她纤纤柔美,“云程知我,吾心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