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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这一家 第四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看着眼前样貌普通,身形略显瘦小的丫头,没人猜想得到她不只会武,而且身手不弱,能飞檐走壁,飞花摘叶,刀、枪、剑、棍样样精通,还擅使毒,除了长得不怎么样外,简直是居家旅游必带的大杀器。

相较之下,温雅难免长吁短叹,自己说是学武,其实是玩的成分居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学了些能自保的拳脚功夫,真要遇到真正的练家子,她三两下就被打趴了。

而她唯一能见人的是射箭,百步穿杨不做假,只是黎伯伯送她的三石弓留在京城,卖了一百两银子。

“你叫千夏?”

“是的,奴婢千夏。”低眉顺眼的千夏曲膝行礼。

“你的脸是真的吧?没有易容?”明明不卑不亢,举止合宜,她却觉得不自在,瞥惊扭扭的。

“真脸。”

“喔!你没学什么易容术吗,偶尔变张脸也不错。”温雅建议,因为她想学,用不同的面孔做她想做的事。

“师父没教。”她声音不高不低,没有起伏。

“你想学吗?”她问。

“不用。”

“为什么?”如果做了坏事不会被捉吗?

“用不上。”千夏有问有答。

“咦!”她感到不解。

随即有人来解惑。

“因为她杀人从不留活口,所以见过她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尸体。”世上最安静的是死人,根本无须易容。

“喔!她杀人……啊!杀……”温雅噎了口口水,半是怀疑半是纳闷的看向胳臂跟她一样细的千夏。“傲风哥哥,我也看过她,会不会也英年早逝,香消玉殒?”

面无表情的千夏眼角一动,用余光睐了不靠谱的主子一眼,不动声色的眼神中似在问:新主子脑子没问题吧!这么蠢的事怎问得出口。

她是主子的奴婢,同时也把命交到主子手上,主子要她死她绝无二话,生死由主子掌控。

尉迟傲风看傻子似的冷哼,“没养过奴才?”

“养过。”他们温家的下人不少,每一房的丫头、婆子、随从、小厮都有十来个,整座府邸约七八十人。

她的丫头玲珑、胭脂陪了她十年,不说主仆情深也有不浅的感情,抄家前她把她们的卖身契还给她们,两人在官兵来临前从后门离开了。

“忠心吗?”

她迟疑了一下,“表面看来忠心,私底下不清楚。”

谁家府邸没几只咬主的蛀虫,家里出事前她是俗事不管的千金大小姐,自家后院的一亩三分地自有母亲大人操心,她只管好吃好睡,跟三五好友郊外野宴,参加无聊透顶的诗会。

听见她的回答,眉头一挑的尉迟傲风都要佩服她混吃等死的本事。“你们能顺利走回老家,可见行善积德是有用的,老天爷特别疼宠傻子。”

闻言,她不满的皱皱鼻子。“一个闺阁中的小姐你能指望我们懂什么,没出事之前谁能预料天降横祸,我们和所有官家子弟一样,每日吃吃喝喝,学些才艺,再见见想见或不想见的人,虚伪的装熟。”

“有道理。”他身边的那些人也差不多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说我算是很能干了,没丢失一个家人,”没人知道她付出多少心血守护住他们。

吃不好,睡不好,整日提心吊胆,唯恐一个错眼便出了差错。“只是那群豺狼般的族人挺闹心的。”

尉迟傲风一弹指,千夏悄然退下,“一群蝼蚁罢了。”

“对你而言是蝼蚁,在我们看来是难以撼动的大树,温家老宅门口闹了一回,大家心里都有芥蒂,族里的那些叔伯日后恐怕还有诸多刁难。”他们姓温,总逃不开血脉相连的宗族。

“有我在,怕什么?”瞧她那副怂样,看了剌眼。

温雅真把他当祖宗了,有求必应,杏色明眸眨了眨。“可你又不会一直都在,等你前脚一走,人家拿着柴刀、扁担上门围剿,我们是手无寸铁的妇孺,说不定下一次你见到的小温雅就成了 一堆白骨。”

她故意危言耸听,将事态说得严重,谁知在重利之下会不会有人起了杀意,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灭门,免除后患。

“我不是给了你人?”尉迟傲风不耐烦的一瞪眼,可脑子里闪过几个孩子躺在血泊中的情景,其中一个是她,顿时无明火熊熊冒出,烧红了他的眼。

丫头千夏,马车夫乔七,乔七的妻子七婶,管厨房的,三人都出自暗门,身手不凡,寻常百姓绝非他们对手。

“可他们没你英勇神武呀! 一招未出就揭倒拦门的挡路犬,你说说你练了什么绝世武功,有没有兴趣开山收徒?”要是她能学个一招半式,在四喜镇上横着走,也许能混出四喜一霸,和他的纨裤之名比肩。

她不喜欢当好人,好人难为,顾虑太多,不管做什么总会沦为炮灰,被欺负到凄凄惨惨的那一个。

虽然她在京城的名声不好听,有人叫她假小子,有人喊她野丫头,可是她往骂得最凶的人群中一站,毒如蛇牙的议论声立即消失,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多说一句是非。

因为她拳头真的很硬,而且不留颜面,专打暗拳和半路上偷袭,让人明知道是她所为却举不出证据。

尉迟傲风一听,冷笑。“王九、陈八。”

“什么?”她一怔。太深奥,没听懂。

“在。”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现身,一左一右站在尉迟傲风两侧。

“绝世武功。”

“什么绝世武功……啊!你是说他们暗中出手……”原来如此。温雅了悟的睁大眼,圆滚滚的眼儿特别明亮,像是天空中升起的启明星,闪闪发光。

“走。”

一声“走”,王九、陈八倏地不见,温雅只感觉到一阵风掠过耳边,激不起半点涟漪。“哇!真厉害。”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一见她称赞别人,尉迟傲风不是滋味的说起酸话。“再厉害还是我手上的两把刀,我指东往东,指西朝西。”

嗯,他更厉害,刀的主人。“傲风哥哥……”

“好好说话。”

他没好气的往她额头一拍,捏着鼻子的哮声嗪气突然一停。

又打人,十足的暴力分子。“我要王九,陈八。”

“给你。”

“嗄?”这么好说话?

看她一脸呆相,逗笑了板着脸的郡王爷。“本来就是给你的,不过他们隐在暗处,不轻易现身。”

温雅一听,感动之余又有些困惑。“傲风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有点受宠若惊。”

她何德何能,从那两人的身手得以看出必是得他器重之人,有可能是近身侍卫或左右手,可他却毫无二话的给了相识未久的姑娘,她想想都觉得惶恐,天大的福分掉下来是馅饼吗?还是会砸到爆头的铁饼?

他想了 一下,说出一个纨裤会做的事。“看你顺眼。”

没来由地,说不出原因,连自个儿也没弄明白,听到她清脆如玉的嗓音时,他感觉这个人一定很有趣,能让他枯燥乏味的日子添点趣味,他要像养宠物一样的圈养她,用她脆弱的声音取悦他。

可是一看到那双澄净眸子,他瞬间了解一件事,这是一只野性难驯的猫,不会被豢养,驯服她还不如让她自己慢慢靠近,卸下心防走向他。

别看她口口声声的傲风哥哥,看似和他亲近、信任他,其实一直若有似无的保持距离,他稍有不妥的举动她便双肩绷紧,做出逃走或攻击的姿态,时时警戒。

“这么简单?”令人难以置信。

他嗤笑。“不简单,你知道这世上有几人能让我看得顺眼?”

她摇头。

“没有。”他眼中看出去的是血腥、黑暗,断臂残肢,红得泛黑的血河,张牙舞爪的巨大阴影……

在她身上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单纯的白光和让人平静下来的无怨无求,干净得叫人心生向往。

如果他是黑色巨龙,她便是湖边青青绿草,任他在湖中翻搅,卷起丈高水浪,她依然迎风而立,怡然自得的迎向照在青草上的阳光,洒月兑得摇曳生姿,岁月静好,那是他不曾拥有过的。

“没有?”她诧异。

“小温雅,你爹遭到流放,你娘跟着一起去,你不愤怒、不伤心难过?”他们丢下她,让她承受他们该承担的责任,她小小的肩膀上扛起千斤万斤的重担,难道不怨不恨?

温雅往他移近一步,却又保持了一臂的距离。“为什么要愤怒,我娘陪着我爹很好呀!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块,要不是祖母年迈、姊妹们柔弱,弟弟们又还小,我也要跟着去的。”

“你不怕吃苦?”尉迟傲风眼底透出迷惑,温家遭遇家破的大难,她居然还能平静的体恤双亲的无能为力。

她摇头,神色认真。“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再大的苦我也愿意尝,他们是我的家人。”

家人吗?“只是这个原因?”

睁着大大的眼,温雅眼神轻柔的说起爹娘。“我可以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说话,感觉他们的存在,知道他们还活着,看他们眼露宠爱的对我笑,我觉得人生就圆满了,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份真挚的疼爱。”

“真挚的疼爱……”他低下头,轻声的喃喃。

她对家人的保护让尉迟傲风突然觉得很羡慕,他很想靠近这样的她,想让自己成为也被她放在心中的一员。

“傲风哥哥,人的心可以很大,包山纳海,人的心也很小,只装得下小小的心愿,不贪心,自然心平气和。”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更珍惜上天赐予的新生命。

她有幸遇到一对好爹娘,还有没有争执吵闹的家庭,人和、家和,心更平和,她要笑皆过每一天,这才对得起重生的自己。

“过来。”尉迟傲风声音低沉。

“做……做什么?”她没动。

“过来。”

“傲风哥哥,你的表情有些……凶恶。”他眼睛都红了,像是负伤的小兽。

“别让我说第三遍。”他声一沉。

“我……”她要不要赶快逃?有种危险逼近的感觉。

看出她的意图,脸一冷的尉迟傲风长臂一伸,将来不及逃走的温雅拉进怀中,双臂有如环抱孩童的抱住她。

当下,她很错愕。“傲风哥哥……”

“别动。”

在他死力的缠抱下,温雅想动也动不了,她把自己想像成一根木桩,尽量去忽略他身体传来的热气。

只是,他也抱得太久了吧,她额头都冒汗了。

“二小姐,前头出了点事,大小姐请你过去。”千夏在门外说着,并未推门而入。

温雅和尉迟傲风所处的地方是主院旁的小花厅,前头指的是正院前面的大厅,也是正堂,停放着一 口大棺。

“好,我知道了。”她回应一声。

“奴婢在门口,二小姐有事请吩咐。”她的意思是如果有需要,她会破门而入,温雅才是她的主子,将她送人的尉迟傲风已是旧主,新主才是她现在守护的对象。

门口……她安心多了。“傲风哥哥,松手,家里有事要处理。”

温雅喜欢用“家”这个字,而不是“府”,府很大,勾心斗角,家很小,却很温暖,是挡住外面风雨的避风港。

“先搁着。”怀里多了个人的感觉很不错。

“搁不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家中情形。”老的小的都要管,还得当家管事,摆平大小事。

“麻烦。”他冷哼。

“是挺麻烦的,但不能不理,祖母的年纪大了,要让她少操点心。”这是为人小辈的孝道。

“再抱一会。”她小小的一只,好想装在怀里带着走。尉迟傲风把温雅当成猫儿,不想放手。

此时的他不晓得什么叫心动,只觉得她的气味令人安心,让他心生“养猫”的心情。

一会,又一会,千夏又来传第二次话。

温雅小猫爪子伸出来了。“你还要抱多久,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往他手臂下方的穴位一点,冷不防身子一麻的尉迟傲风手一松,她立即从他腋下滑出,快步地走向门口。

走出门,她回头扯眼吐舌扮鬼脸,做了个猪表情,再哼哼的走向正厅,把背影留给发怔的郡王爷。

这丫头……尉迟傲风突然笑出声,眼色漆黑如墨,他长腿一迈,很快追上前面的调皮鬼,以指轻弹她两眉之间,把她气得哇哇大叫。

逗弄她是他新的嗜好。

“……你……你们不能这么做,我爹、我娘他们也是温家人,温家的列祖列宗不会允许你自作主张……”一身白衣白裙的温柔站在父母灵位前头,眼中泪花闪动,却忍住不往外流。

她虽柔弱却也坚强,明明浑身无力,犹如风中的落叶飘飘欲坠,还是挺直纤弱的背脊和不怀好意的族人对峙。

在她身边是三个憋红脸的孩子,他们也想保护纤纤弱质的大姊,小脸凶恶的瞪人。

半个时辰前,温守成安排的眼线来报,华氏带着一个孙女出门,他猜是要去祖坟前上香,趁空他便来这一趟。

“我是族长,我说了算,我们温氏宗族百年向来秉持仁善之风,从未有过一个触犯国法的不肖子孙,今日若是允了你们的要求才是贻笑大方,来日无颜见地底的先人。”得罪了他,他们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你……你别太过分了,我爹是做错事,但是他也接受了制裁,如今人都死了,你们非要为难不给入土为安是什么意思?”都是温家人,为何要自家人迫害自家人,死者为大,为什么要咄咄相逼。

温柔很难过,胸口压着一股气难吐。

“人死了就无罪吗?身上的汗点是洗不掉的,还害得世世代代的子孙都蒙羞,我们也是为了后代着想,不能让他们有样学样学坏了,一心只有功名利禄和权势,忘了家族的训诫,孩子们需要好榜样……”温守成说得冠冕堂皇,却难掩他心底的丑陋,用族长的身分图利自身,欺凌弱小。

“我祖父、我二叔、三叔、大哥、二哥、子廉他们遭到流放,难道不是为我爹犯下的罪而受刑,族长爷爷,凡……凡事留三分余地,我爹和娘在这儿看着呢,你们都不怕他俩去找你们吗?”宗族的力量是保护自家人,可他们却反其道而行,把人逼到无路可退。

风中是吹散不去的香烛味,铁盆内是烧尽的纸钱灰,风一吹像春天的柳絮四处飘起,此嗖嗖的白幡摇曳着,一 口香楠棺木摆在大厅正中央,显得肃穆而……阴森。

做了亏心事的人难免心虚,畏惧鬼神之说,随族长同来的族人一听温柔说起爹娘的阴魂不散,有可能在厅中飘荡,一个个突觉背脊发凉,感觉周遭冷了几分,不等别人吓他们便自己吓自己,疑心生暗鬼。

“坏人,你们全是坏人,不让大伯下葬,我要去官府告你们,让你们全去坐牢!”

稚女敕的嗓音一响起,十来个大人同时面上一红的看向眼眶蓄泪的双生子之一,既羞又愧,又微有不快。

“哼!小小年纪如此恶毒,分明是跟你大伯学的,看来族里的决定没有错,不能让你们这一家子坏了温家后代的根……”

“早已烂掉的根苗何须强词夺理,我们的确有罪,身犯国法,但是朝廷已下了明确制裁,族长是想用私刑公然和朝廷作对吗?”

“二姊。”

“二妹……”

看到温雅出现在大厅,温柔和几个弟弟面上一喜,露出找到依靠的笑容,小的那几个飞快跑到温雅身边,有的委屈的拉住她的手,有的惶惶不安的捉住她衣角,眼中泪光闪闪。

看到一张张被人欺负难掩怒色的脸,温雅心里很痛,恍若刀割,她恍了下神,眼前彷佛不是灵堂,而是杯觥交错的温太医府邸,大大的寿字挂厅堂,络绎不绝的宾客送上重礼为祖父贺寿。

再一眨眼,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呜咽的哭声和不得不面对的炎凉世情,大伯、大伯娘等着入土为安。

不由自主的,像有无形的手牵着,温雅坐在主位,以温守正一脉的主事直视依然站着的温守成,犹带稚色的脸上多了不符年龄的平静和冷硬,让人忽觉呼吸一滞。

“温守成,你想要什么?”

温守成一听一个年纪比他孙子还小的小辈竟敢直呼他的名字,脸色气到涨红,大喊,“放肆!”

“放肆、放五不全凭你们一张嘴,既然你都不给我们活路了,我们又何必跟你客气,低声下气的求人,你不想要脸,那就不要给脸,你以为我们一群老弱妇孺就会任人宰割吗?”

他们可是来自京城,一个天底下最汗秽的地方。

温家没有宅斗和相互算计,但不表示别人家也一样干净清澈,见多了、听多了,还能不学些皮毛吗。

掉了四颗牙的温守成呼呼的吹气,表情十分不快。

“你一个小辈没资格跟我说话,叫你祖母来。”他明知华氏不在,故意说道。

“怎么,欺负女子和小孩欺上头了,连老人家也不放过?祖母好歹当过诰命夫人,不跟狗同处一室,省得丢脸,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是我祖父这一支的当家。”迫于无奈,温雅女子做男人用,当起掌家人。

“就凭你?”他冷哼,压根瞧不起弱不禁风的小丫头。

“温族长莫要狗眼看人低,烂船也有三斤钉,虽然我们一时落难了,可你别忘了我们打哪里来,在京城,我们还是有人的,真要弄死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不介意威胁人,只要能达到目的。

“你敢——”他怒喝。

左一句狗、右一声狗,听得温守成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牙尖嘴利的丫头拉下来,用最严厉的家法打得她皮开肉绽。

可他不晓得温雅是滚过钉板的人,背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痕,虽然用温家特制的伤药上过药,但是那细密的伤口仍不时抽呀抽的抽疼,想要完全好至少要半年以上,再用上最好的袪疤药才行。

太医家什么最多?药最多。

温雅离京前备了不少常用药,在好友们的帮助下亦捜集了 一些止血和治疗风寒、痢疾之类的药材,以免返乡途中徒生变故。

好动的温雅常陪祖父出外看诊,上山采药,在孙辈里是最受温守正宠爱的一个,祖孙俩像偷吃油的小老鼠般常头抵头说起悄悄话,温守正把家中的私密事也一并告知,有些连枕边人都不知情,包括藏在老宅隐密处的私章和契纸。

他是把孙女当孙子养呀!宠到没边。

“为什么不敢,你不想我活,我要你死也是天经地义。对了,族长剩下的几颗牙还要不要,傲风哥哥是拔牙专业户,不收你银子。”老人有优惠,拔一颗送一颗,拔完为止。

看到温守成稀稀落落的牙,嘴里空空的黑洞,想起他掉牙的经过,温子望、温子和等小萝卜头破涕而笑。

至于被冠上“拔牙专业户”的尉迟傲风则神情慵懒的挑眉,无骨似的半坐半卧的靠着不知从哪搬来的竹嵌紫檀挂云锦软榻背靠,一脚跨在玉枕上,斜眼睨视。

一说到他的痛处,温守成差点要老泪纵横了,少了牙的他连饭也吃不香。“守正家的小丫头,看来你真想和宗族撕破脸了,没有宗族的庇护,你连四喜镇都待不下去。”

他会逼得她连夜滚出镇。

“喔!是吗?我们什么时候得到宗族的庇护了?”呸!不要脸的老狗,最心狠手辣的非他莫属。

“二姊,他们不让大伯、大伯娘葬入祖坟,把我们挖好的墓地倒土回填。”温子望气愤的告状。

闻言,温雅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温守成,此事过头了。”

连死人都拿来做文章,他真玩大了。

温守成得意的咧开缺牙的嘴。“我是族长,有权决定温家祖地葬谁,像这种丢光祖先颜面的孽子孽孙不配葬入祖坟享受宗祠香火。”

他言下之意他们只有顺从,别无他法,若他们肯乖乖听话,也许他会看在同宗的分上给几间破草屋收留,免得他们一家老少流离失所。

“真要做得这么绝?”她看着供桌上袅袅升起的香烟,再一瞧并排的夫妻牌位,心中无限凄凉。

“哼!我还没算你伙同外人欺辱族人的帐呢!他们一个个受伤不轻,看大夫的诊金和买药的银子悉数由你负责……”他眼一眯,露出冷笑。“不多,三百两银子。”

“什么,你抢钱呀!”三个小的愤怒得握拳一挥。

温守成没把这些小辈看在眼里,反而打量起正堂,像是在评估自己的家财,看过后他满意的点头。“我看你们也没多少银两了,就用宅子来抵吧!我吃点亏,补上零头。”

温雅一听,咯咯一笑。“谁不知道温家老宅最少值上万两银子,你三百两就想拿下,想得也太美了。”

“丫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相点才不会自找苦吃,别以为找了个靠山就能万事无恙,你一个人能对抗得了整个宗族?”他摆明了要她屈从,否则就发动全族人困死她。

舌忝了舌忝无牙的牙口,温守成说时还不时往窗边的软榻瞄去,他还是心有犹悸,唯恐这个蛮横的外人插手干涉。

“我再问一遍,你真不让大伯入土温家祖坟吗?”一个人的容忍有限,他最好想清楚了。

一副小人得意模样的温守成把头往上一抬。“多说无益,快把这口棺处理掉,过两天我让人来收宅子。”

“收什么宅子?”温雅把脸上的情绪一敛,面无表情的起身,以薄弱身躯走向足有她两倍宽的温守成,“从今天起,我们这一支退出四喜镇温氏宗族,由我祖父那代开始开宗立祠,与温氏宗族再无关连。”

“什么?”众人大惊。

“顺便一提,我祖父十年前置田千亩,其中五百亩捐作祭田所用,如今我们已退出宗族,烦请归还,我们要拿一半田地建祠修墓地,成立属于温守正一脉的祭田。”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比谁更狠。

“不可能。”温守成一 口否决。

“你说了不算,要有契纸在手才算,看契纸上写的是谁的名字才作数,温族长方才说过温家人从不做知法犯法的事,如今可要兑现喔!不要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她用温守成说过的话还回去,堵得他无话可说。

当年的温守正有心回馈乡里,因此用贵人赏赐的千两黄金买下靠四喜镇西边的中等水田,用意是帮助贫困孤老。

那时的温雅正在祖父身边练字,她看到一张纸便拿过来写上自己的名字,歪歪斜斜的温雅两字写在买卖契书的空白处。

温守正见状哈哈大笑,并未责怪孙女胡乱涂写,反而若有所思的沉吟了 一会儿,把五百亩田地记在孙女名下,准备当她长大后的嫁妆。

疼孙女疼到这种地步也没谁了,就他一人。

不过另外两位孙女他也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只是没能送出去,在抄家时一并被抄没了,他名下产业全部归入国库。

温守正的一时之举给了温家东山再起的机会,一千亩土地一半归祭田,朝廷不得抄没,另一半是温雅所有,算是嫁妆,太后懿旨中指明女子嫁妆归己,不纳入抄家范围。

换言之,温雅能名正言顺的收回田地,不被律法所阻,而捐出去的祭田挂的仍是祖父名义,她收回来做自家的祭田也是理所当然。

唯一后悔的只有温守成,为了省下田税本未将捐赠的祭田转到族中,温守正是五品医官,也是宫中红人,土地挂在他的名下不用缴税,为了贪一年约百两银子的税银如今得不偿失。

“……小丫头,你真要和温氏族人作对?”他脸色阴沉,笑不出来,咬着仅剩的几颗牙怒视。

“温族长这话好笑了,是你先绝人后路,难道不容人反击,只容人坐以待毙吗。”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会忍下去另辟蹊径,可是她身后有祖母、姊妹、弟弟,为了他们,她必须力争到底。

他冷冷一笑。“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了,历练太浅,就你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想在四喜镇立足,没有男人出头是不行的,这世道没你想得容易,你等着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到时再想来求人,没门!

“这事就不劳温族长费心,你还是拨个空通知占用我们田地的温氏族人,一到秋收过后我们就要收田,前几年的佃租也就算了,当是施舍,今年我们要收三成租,以粮食缴纳,谁不上缴就告官。”她也想和睦相处,可惜……

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我双倍奉还!她不是软柿子,是铁荆棘,谁想揉捏就刺得他满千血。

“你……哼!走着瞧。”温守成气得拂袖而去。

他一走,其他人没了领头人也跟着走了,只是临走前一步三回头,似乎张口欲言又迟疑着,话到嘴边又吞回去,最后垂头丧气的离开。

“二姊,他们走了……”三个小小萝卜头兴高采烈,拍着手在二姊身边绕圈。

“嗯!”面无喜色的温雅脸上多了沉重。

她把姓温的宗族都得罪光了,以后在四喜镇万事都只能靠自家人了。

“二妹,我们真的要自请出族吗?”温柔心中不安,离了宗族他们还有根吗?

“大姊,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们要在这里等祖父、我爹我娘还有三叔他们,若是离了故土,他们上哪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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