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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夺前妻 第九章 表明心迹

浓眉紧蹙,阿龙轻声嘀咕。“小姐分明没事,阿善是不是担心得太过了?”

挠挠头发,不解,他找来树藤编绳子,费力地将小猪细起负在身后。

“你先送小的回去,我在这里看着大的。”青荷道。

“不行,太危险,万一血腥气引来野狼怎么办?”

“要不你再背我上树,我在树上看着。”

“你在树上能看啥?你是能抢得过狼还是能赶得走它?一起回去吧,如果被吃就吃了。”

那可是好大一只呢,虽然小姐会挣钱,可是等小少爷或小小姐出生,处处都要花银子,能省则省、能赚就赚。青荷依依不舍地看着大野猪,却不得不跟上阿龙脚步,人离开,心还悬在那里。

见状,阿龙找来话题转移注意。“你觉不觉得阿善对小姐太上心了?”

“有吗?可谁不对小姐上心,你没有吗?”她可是妥妥地把小姐摆在心脏正中央,谁都越不过去。

“我说的不是那种上心,是男人对女人的上心。”

她瞠大杏眼,恍然大悟。“你指的是姑爷对小姐那种上心?”

“没错,就是那个。”

“真假?如果是那就太好了。”青荷拍手,一脸惊喜。

“什么太好?姑爷还在呢,你把姑爷放在哪里?”

“厚!小姐说过好几次了,你怎听不进去?和离啦,咱们家没有姑爷了。”

“可少爷说姑爷在军中表现良好,战事过后定能得到封赏,到时小姐当诰命夫人不好吗?”

“你还不了解小姐?她最不耐烦后宅斗争,要是又回裘家,婆母还是原来那个刻薄老货,表妹还是会时不时煽风点火,那样的日子多累啊,更何况陈姗姗说不定都当上裘少夫人了,难道你舍得咱们小姐做小?”

“与其如此不如找个倒插门女婿,给一碗饭、一锅汤,小姐让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让他坐下他就不敢站立,嫁给这样的相公多省事?如果赘婿是阿善的话,我举双手赞成,他长得那么好,以后生的小小姐、小少爷,肯定漂亮得紧。”

青荷越想越觉得有谱,小姐就不该受那莫须有的委屈。

裘善如果知道青荷转头就把他这个正牌姑爷给三振出局,大概连哭都哭不出眼泪。

“小姐心里有姑爷。”烧字纸时他发现纸上写满姑爷姓名,既然心里有姑爷,哪还装得下别人?与其如此,不如破镜重圆。

“有姑爷又怎样?老虔婆在,天天闹、日日吵,小姐能有安生日子可过?你别好了伤疤忘记痛,想想离开裘家当天,那些三姑六婆长舌妇是怎么说咱们小姐的,明明没有证据的事儿,她们说得绘声绘影,那脏水泼得啊……十年都洗不干净,你想让小姐再回裘家受欺负,这事我第一个反对。”

“那不是姑爷不在家吗?”

“女人暗地使坏,男人哪能整明白?姑爷身为武官,自然不可能时刻守在小姐身边,只要姑爷离家,那两个女人就会卯足劲儿折腾。难道当初姑爷离家前没做好安排?有用吗?”

青荷一句句咄咄逼人,逼得阿龙哑口无言。

她不知道自己的音量在安静的林子里能传播得多远,更没想到姑爷本人正拉着耳朵细细倾听,越听心越痛,深深的罪恶感、浓浓的歉意,让他满腔愧疚。

☆☆☆

庄子上下全动员起来。烧水的、刮毛的、切肉、清洗内脏的……所有人忙得天昏地暗,但越忙越开心,笑容荡漾在人人脸庞。

“小姐没看见,阿龙哥背着小猪走上几步就喘吁吁、快断气似的,阿善可没啊,他连绳子都不用,三、四百斤的大肥猪直接往背上一扛,健步如飞,转眼功夫就到家。”青荷夸张地说着阿善的功绩。

对于“倒插门女婿”候选人,青荷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气势。

“这么厉害?”阿虎对阿善一天比一天更崇拜了。

“这就叫厉害了吗?野猪撞过来的时候,阿龙哥正背着我上树,我吓得两腿发软,这两只可恶的臭野猪还越撞越乐意,东一下、西一下,几乎把我的心脏给撞出来,阿龙哥几次手滑,我们差点儿掉下树,要真的掉下来,现在不是咱们吃猪肉,是我们被猪给吃了。”

“然后呢?”阿虎听得情绪激昂。

“阿善把小姐牢牢放在树上,咻……一下子飞下树,那身形、动作……天啊!好厉害啊,武林盟主也就这样了。”

“你又没见过武林盟主。”阿龙嘟嘴道。

“阿善阿善,那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阿善瞄一眼专心听讲的亦画,笑出两分骄傲,点头回答,“是轻功。”

“你都忘记以前的事了,怎会记得轻功?”阿虎边剁肉末边问。

“不知道,当时情况太危险,啥都没想,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会。”

“失忆又不是变傻,怎就啥都不会啦?难道失忆的人,连吃饭走路都会忘记?”现在青荷彻底背弃姑爷,成为阿善的拥护者,谁都不许说他。

“这话有道理。阿善飞下树之后呢?”

“阿善从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青荷边说边动作,夸张得把当时的情况演示一遍。

亦画想笑,真实情况没有青荷说得那么精彩。日后家里没钱了,可以考虑让青荷到酒楼说书。

陈伯、陈婶也听得乐呵呵,家里多了阿善这把助力,可真是好事。

亦画走到陈婶身边说:“我来帮忙。”

“不行!你休息,这些事我们做就行。”陈婶还没说话呢,阿善就洗净双手弯腰把人抱起送到树下,一杯茶、一盘点心,安置妥当。

亦画翻白眼,他当她是桌子呢,搬来抱去,还搬出兴趣来。

她想严肃起态度,让阿善了解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恰当,但看着欢声笑语的一家人,不想破坏气氛,只能把话给吞回去。

看着两人互动,青荷眉开眼笑,阿虎傻乎乎地跟着笑;陈伯和陈婶对望,想起阿善送小姐回来时那股紧张劲儿,他对小姐的心思……乐观其成吧。

“好啦,肉全腌好了。阿龙、阿虎,你们搬到后厨挂起来。”两大筐的肉,看得人心情愉悦。

“好咧。”阿龙、阿虎将竹筐抬起。

陈婶抓起几根排骨、两条五花。“我去做晚饭。青荷,肉末味道调好了,你把香肠灌一灌,老头子,你去搭架子。”

香肠灌好得晾晒几日才能保存得久。

众人应声,乐呵呵地各忙各的去。

亦画百般无聊地捧着脸,不能加入有点闷。

发现她垂眉抑郁,阿善想起陈伯的话——

“小姐心思重,却不想让我们担心,刻意表现出快乐模样,可这样的压抑对孩子、对生产都不是好事。”

想了想,阿善把肉和肠子端到树下,问:“想玩吗?”

哎哟,被恩准了哦?亦画意外。她没回答,但笑意直达眉梢。

阿善拿过竹筒,接手青荷灌一半的香肠。“玩玩就好,别把自己给整得太累,要记住身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要时刻替孩子考量……”

青荷见状,嘻嘻笑道:“夫人在的时候老爱管小姐,但夫人可没阿善这么唠叨。”

两句话便让阿善红了脸颊。

而亦画却是脸红又尴尬,他越来越得寸进尺了,怎么办呢?

“阿善做饭,小姐都能多吃上半碗,趁着家里有肉,要不你再给小姐做好吃的?”

“可以,小姐想吃什么?”

青荷抢着说:“小姐喜欢吃红烧肉,记得放鸡蛋、笋块和豆干一起卤,那味道香得让人流口水呢。”

“行,等着。”阿善快步往厨房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青荷笑着低声道:“终于把阿善给支走了,小姐要怎么赏我?”

“你想要什么?”

“和记的核桃糖。”

“行,下次上街给你买。”

晚饭后又花了点时间才把猪肉处理完毕,累过一天,众人早早洗漱上床,夜里的山庄分外寂静。

裘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满脑子全是青荷的话。

她是亦画的贴身丫鬟,她讲的肯定是亦画的心意,那么他和亦画之间是不是再无可能?

想到这个,谁还睡得着?

翻身下床,到外头逛过一圈后,悄然走到亦画屋外,里头灯还亮着。

窗纸上映着亦画的身影,她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书。

许是下午他逼着她休息,那一觉睡得太久,现在了无睡意。

他知道自己表现过度,知道身为“阿善”不该是那样的态度,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对,就是控制不住!从第一次偶遇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她的仗义、她的勇敢,更是因为一个陌生女子的善意,对于不曾被温暖过的自己,她抛出的小小火苗炽烈了他的心。

母亲要求他刻苦、上进、负责任,他很清楚自己是那个家的顶梁柱,从未有过一刻钟他敢放纵自己。

他必须站在前面抵挡风雨,必须面对艰辛不退缩,就算他被打得伤痕累累,母亲看见也只会淡淡一句——身为男子汉就该承担。

他认为生而为人本就辛苦,总以为“幸福”很虚伪,“温暖”是假象,直到她的出现,他被温暖、幸福给狠狠冲击。

偷窥女子,下作而卑鄙,但他在偷窥中幻想并且得到满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深深爱上她……

轻轻地,他把摘来的野花放在窗边。

屋里灯光照出亦画的倩影,而屋外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入她的视线。

亦画皱眉。这么晚了还没睡?想起白天的尴尬,想起阿善的过度谨慎,轻咬下唇,犹豫片刻,蓦地,她推开窗户。

两人目光对上,他傻傻地站在窗边,月光洒在身上,俊俏的容颜染上一抹光晕,害得她心跳急促。

亦画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挠挠头发,垂头丧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发不了脾气,亦画朝他招手。“你过来。”

闻言,阿善像哈巴狗似的蹦跳上前,如果他有尾巴肯定会摇个不停。

他把花递上前,亦画并不想接,但他无辜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太狠,还是把手伸出去。

她接过野花,他傻笑不止,像小孩般让人心软。

“我们谈谈?”

“好。”他用力笑着、用力点头,眉眼飞扬。

“我知道你感激我的救命之恩,所以想要拼命对我好,对不对?其实不必,同情心人皆有之,若有人在你跟前昏倒,你也会毫不犹豫出手相救。”

她试着分析他的心情,也试图说服他,不需要对自己过度感激过分好。

“不对。”他反驳。

“什么意思?哪里不对?”

“我不是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吭?他这样……话接不下去了呀。“不然呢?”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对你好,喜欢『喜欢你』。”他不想说谎。

“好吧,谢谢你喜欢我,但我有相公,我不会喜欢你。”

“你们已经和离。”

“但我有孩子,这辈子我不会再嫁。”

“不再嫁,是因为害怕后爹不疼孩子,还是因为你口中的天煞孤星?”

“都有。不管是哪个原因,我都打定主意不再成亲。”

“我会疼惜孩子,我不信天煞孤星。”他郑重表明立场。

“我的亲人全都死了?”

“如果你真的相信,那孩子呢?你还要把他生下来?就不怕克他?”

他问住了她?一时间她无法回答。

“子虚乌有的迷信,谁信谁傻。”他说得斩钉截铁。“好啦,你不嫁的原因解决了,现在你可以改变主意。”

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强势?受到什么刺激吗?徒手杀猪会让人性情大变?

“我不会改变主意,说不嫁就不嫁!”她说得斩钉截铁。

“好吧,你不嫁、我不娶,我只要在你身边耗一辈子就行。”他口气的坚硬度半点不输她。

“喂!不可以这样子,我又不喜欢你。”亦画抗议。

“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不能改变你,但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也不能强迫我改变。”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喜欢你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他知道这话有点傻,但是他乐了,乐得咧出一口大白牙,他终于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天底下最傻的事,因为充满理智的人,会懂得人生中“爱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固执,你要是再这么说不通,我要赶你走。”

“好,我在庄子外盖茅屋,有空我来看你,有时间你来陪我。”

什么鬼啊,谁要陪他……可他的态度无比郑重,郑重得能够融化人心,而她……心的一角被化了……

她无法作出反应,只能呆呆看着他,半晌后长叹一声。“不值得。”

“值不值得由我决定。”

“我说到做到,我再不会喜欢上别人,这辈子我只爱我相公一个。”

她试着坚定表达立场,试着逼他打退堂鼓,却没想到会适得其反。

因为……她说这辈子只爱“裘善”,即使和离也不会喜欢上别人?糟了,怎么办?还以为爱情是他一个人的事,还以为她对他只有一点点的感谢、一点点身为妻子的责任,没想……两情相悦了!

胸口某条线被狠狠扯动,他快乐得想要飞上天。两情相悦了呢,鹣鲽情深了呢,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呢。

见他迟迟不语,气懵了?她的坚定不移伤了他的心?

下一刻,他被“气”笑了?居然用力点头用力说:“这样很好,继续保持,我喜欢!要一直爱着你相公。”

他猛然转身,身影看起来很潇洒,但他的耳垂红了、脸颊红了,全身上下都红成熟虾子。

他往外走去,动作僵硬得像木头——两条腿前后交叉不协调,一个拐脚,帅脸差点摔成泥。

出丑了?没关系,现在他迫切需要发泄满腔的快乐情绪,运起轻功一个飞窜,他飞出院墙。

天,他气到离家出走?把话说得太重了,亦画后悔,如果他再也不回来了呢?

这是好事,她本就不该对感情贪婪,她已经辜负裘善,怎能再辜负他?把花放在胸前,用力嗅闻,这样就很好……

☆☆☆

裘善心跳得太狂,呼吸得太躁,鼻孔喷出来的气体热得让他频频出汗。

后背贴着冰冷外墙,他需要降温,也需要压抑起伏不定的胸口,笑望皎洁月亮,他的大白牙输了。

没事,输就输呗,他已经赢得亦画,就算输掉全世界又怎样?

窸窸窣窣声传来,那是脚踩落叶的声音,裘善拧眉,朝声源飞去。

有人闯进阵法里,那人身穿夜行衣,脸上覆着黑布,身高普通,身型壮硕,看得出来有点武功,但武功不高,他左转右绕始终在原地转圈圈,心急难当,想要破坏阵法却不知从何下手。

看着热锅蚂蚁似的黑衣人,裘善冷笑。

这是无意间闯进还是刻意寻来?亦画认识的人不多,不至于招惹这号人物,既然如此对方来意是……偷窃?

顺手扯下树叶,裘善盯着对方,手腕一翻,树叶瞬间成刀,精准地划过黑衣人脑后,死结切断,蒙面布滑落,他的脸露了出来。

一眼裘善便认出对方。

是孙桦?与自己同科的武举进士,当时孙桦拿到二甲十七名。他出身官宦世家,考过武举之后家人为他谋官,他顺利成为天子近臣,守护后宫安全。

他不留在京城,到渝州做什么?

孙桦眼疾手快,接住滑落黑布,看一眼被切断的痕迹,心知此地有高人守护,自己露了行踪。

胆颤心惊的他慌乱往回闯,但进入阵法哪那么容易月兑身。

裘善踌躇片刻,现在的自己不能与他面对面,只能射出树叶,东一片西一片,将他狼狈地逼出阵法外。

平安月兑离后,孙桦心知对方无意结仇,此番已是手下留情,既然今夜无法得手,也只能先行离开。

☆☆☆

被阿善一闹,亦画睡得不好,整个晚上醒醒睡睡,直到后院传来熟悉的打拳声,确定他没有离家出走,她才安然入眠。

这回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觉醒来想起昨晚的对话忍不住头痛,他怎就不受控?

梳洗过后,她刻意把裘善编的五线丝绳缠在腕间,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或者坚持什么似的。

“小姐醒了?”青荷端来清水,伺候亦画梳洗。

她其实明白,逃避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但现在……她就是想逃避。“让阿龙套车送我进城。”

“小姐要买东西吗?”

“给小梁哥送几幅画过去。”

“知道了,小姐先用早膳吧。”

“好。”

这句“好”应得太快,要是知道早膳又是阿善做的鸡蛋饼,她肯定会进城吃。

为了不教旁人看出端倪,她还把鸡蛋饼给吃了。

主仆俩上马车,一路无语。

青荷想与小姐搭话,可小姐心情似乎不佳,最后成了她的自言自语,便也渐渐安静下来。

“小姐,墨与斋到了。”阿龙声音传进来。

青荷先下马车,亦画跟在后头,扶着车厢门框准备下车,大概是心事重吧,下地时没注意,踩上石子,身形不稳差点儿摔了,然而还来不及惊呼,她就让强壮手臂给牢牢抱稳。

定睛一看,心脏蓦地一停,不是阿龙驾的车?他怎会出现?

刚把人扶稳阿善就看见她的五色丝绳,又笑了,灿烂笑暦中掺入得意骄傲,桃花眼一挑,挑得她呼吸不顺,这男人啊……分明就是祸水!

“阿善说要买点东西,便随我们进城。”阿龙解释。

不接话,亦画推开他,领着青荷进墨与斋。

还没跨进门槛掌柜就笑盈盈迎上前,他迎的不是何家小娘子而是财神爷啊。“何娘子来了,快进来歇歇腿儿。”

靠着小娘子的画,东家在京城铺子里顺利走出第一步,每回信里都让掌柜的一拿到新画就派专人送往京城,上次的画刚送过去就火速卖掉,何娘子怀胎辛苦着呢,他又不好意思催,没想到何娘子勤奋,短短时间又送来画作。

看着掌柜巴结模样,青荷忍不住抿唇偷笑,在京城时小姐的画可没这个待遇,也不知道是小姐的画进步神速,还是小梁东家有本事,把小姐的画给捧出无与伦比的高度。

眼看来一趟价钱就调高一回,小姐的画肯定受到很多人的吹捧。

掌柜算了算,三幅画,取出银票。“何娘子数数,总共两千四百两。”

“又涨价了?”青荷眼睛亮亮的,才回渝州多久,小姐都挣得钵满盆溢了。

“是,东家让我给姑娘的画再往上调调,若何娘子没意见就签契书。”

“先不急,云掌柜不先看看画有没有问题再决定价钱?”

“何娘子的画能有什么问题?”他嘴上说得客气,手上动作却没停。

打开第一幅画,画的是风景,高山上一株矮松,层层堆叠的云海,朝瞰初升,金的、橘的、红的,阳光将云层染出鲜艳色彩,小和尚紮马步,老和尚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握着藤条。

他侧身观赏日出,小和尚见师父没盯着自己,挤眉弄眼悄悄地伸直一条腿松泛松泛,画面活灵活现,彷佛下一刻老和尚就要抓起藤条往小和尚抽去。

云掌柜弯下眉眼。东家说何娘子的画有渲染力,看起来不是一幅画,而是个生动故事。

为此,东家很看好何娘子,对她的画用尽心力找名家推荐,出画册、办宴会,眼看画价成倍成倍翻涨,谁敢说何娘子不是财神爷。

裘善始终保持沉默,但亦画太教人吃惊,他知道她善画,却没想到她的画好到能够卖钱,更没想到……落款上的“拾画”居然是她?

他是个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粗人,但拾画先生的作品太勾引人,即使是他这种门外汉也会忍不住驻足观赏不舍离去。

没人见过拾画先生,有人猜他是个年轻小伙,因为他的画常常有浓厚的童趣,但也有人说这样画功没有二、三十年的琢磨无法练就,肯定是个中年儒士。

他也参与猜测过,却怎么都没想到拾画先生居然是自家娘子?

天啊,他得有多大的运气才能娶到这个宝藏女子?可惜他没探听过拾画先生的画作价值如何,否则就能同掌柜讨价还价,不教亦画吃亏。

云掌柜在桌子那边观画,亦画在另一边看新契书。“咦?”

“小姐怎么啦?”青荷问。

裘善抬眸,被欺负了吗?他可不让!

亦画问:“掌柜的没写错?”

云掌柜笑咪咪解释。“这是东家的意思,往后除开付给何娘子的银两之外,每幅画卖出后的利润再给何娘子三成。”

闻言,裘善满意点头。墨与斋的东家还算实诚,可以合作。

两方又说了些事,亦画买了画纸、颜料,掌柜的坚持半分银子不收,这让裘善又暗自点头。

走出铺子,青荷眉开眼笑。“小姐挣大钱了,请客!”

亦画笑着掐掐她的脸。“谗猫。行!到六味居。”

六味居是渝州城最贵的饭馆,刚开不久,隐隐有超越明月楼的迹象,进去一趟没个十两八两的可出不来,想想百姓一年到头攒银子,多少人连一两银锭都见不着,由此可知六味居的东西多贵。

“好!”青荷一拍手,扶着亦画往外走。

“小姐。”亦画抬眼,阿善挡在身前。“我想去买点东西,买完再到六味居与小姐会合,行不?”

“你知道六味居在哪儿?”亦画没开口,阿龙先问了。

他知道,熟得很,之前为着逮奸细,渝州城里里外外哪个倚角昔晁他不知道?但“失忆”的他回答,“既然最贵,肯定有名,问问路人就知道。”

亦画本想躲他,应该甭管甭问、甭与他过多交集,可他开口,她还是忍不住问:“你要买什么,身上有钱吗?”

看吧,他家娘子多善良,明明生气却依旧关心他。他眉飞色舞,咧嘴大笑,一个不小心又让她看见“裘善”……

“我有。”他掏出怀里的匕首,上头镶了不少昂贵宝石,价值不菲。

“你要卖掉?说不定那能证明你身分……”

“这刀我不喜欢,刀子是用来砍人的,整得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他老早就看郭煜这把刀不爽,恰恰好私报私仇,等两人换回来,郭煜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之后,肯定气得吐血。想到那幕,阿善笑出满脸奸诈。

看他那副笃定模样,多管闲事做啥,亦画撇嘴道:“知道了,别去太久,一个时辰内回来。”

一个时辰?意思是用过午膳还可以点一壶清茶、一桌子点心?

“小姐慷慨!”青荷乐得直拍手。

裘善却笑弯一双桃花眼,亦画哪是慷慨?分明是心疼他匆匆来去饿肚子,刻意留点时间,待会合之后他还能填填肚子。娘子待他可真好……

亦画被他笑得心慌意乱,一个转身飞快走人。

青荷频频回头,道:“阿善,你动作快点,我给你点六味居最好的烤鸭。”

“好,马上回来。”阿善应和。

两人一来一往,阿龙不乐意了,对青荷道:“你对阿善会不会太好?”

“不够,还得再更好一点。说不准阿善会变成我们家新姑爷,不趁着现在抱大腿,什么时候抱?”撇开阿龙,她大步走到小姐身边,开始细数自己听来的消息。“听说六味居什么菜都可以点,就是燕窝鱼翅不能点,师父烧得不地道,但烤鸭子很好……”

☆☆☆

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他连价都不还,直接把郭煜心爱的匕首典当了三千两。

口袋有钱,脑袋不慌,他去花市,手指头四处点,“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菊花各要两盆,结帐!”

那气势,妥妥的大户公子哥儿。

实在是花别人的钱,不肉痛、不心疼,还有几分特别的舒爽。

三百一十七两,抹去零头算三百两,总共五十盆,先付订金五十两,送到六味居时再将剩下的钱付清。

就在老板整理盆栽时,他带着同样的气势进了药铺,啪啪啪……念出一通药材,同样付订金,同样约定。

再进布庄。“这、这、这通通要,丝线棉花你们看着添,结帐……”

在他当完大爷后,兜里银票剩下不到千两,如果他肯讨价还价或许能够多留一点,但不还价有不还价的好处,那就是采买效率大幅提增,一个时辰不到便完成所有工作。

没说错,就是完成“所有”工作,包括抓人——他抓了个身形纤细,看起来阴不阴、阳不阳的男人,点上穴道,塞进大箱子里。

裘善盯着花匠、药馆伙计、布庄掌柜……装货,笑得嘴巴快要咧到后脑杓,能为老婆花钱是男人最大成就。

目光倏地一闪,那是……孙桦?

他掩人耳目似的,低头垂眉往六味居走去,他跟各家伙计交代两声,抬脚跟着孙桦身后走,上二楼,确定孙桦进了最里边的雅间后,他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潜入隔壁雅间,附耳细听。

裘善拨开墙上挂轴,那里有个眼洞,他从眼洞望进去。

居然是赵苑金?孙桦什么时候和赵苑金搅在一起?

孙桦是潘丞相的人,赵苑金却是郭盛的心月复大将,这次在对付何亦书的事情上,潘丞相与郭大将军虽然态度一致,但两人在朝堂上还是对立的。

潘泽拥立自家妹妹潘贵妃所出的大皇子,郭盛却认为立嫡立长,等皇后娘娘生出嫡长子,那才是皇家正统的继承人。

为此两人常有争执,只是目前还不至于水火不容,毕竟大皇子刚满两岁,来日方长。

两个人怎会凑到一起?

“郭煜失踪,裘善昏迷不醒?”孙桦又惊又喜,虽然相爷要的东西迟迟没有下文,但是有这个好消息也勉强能够交代了。

“这段日子郭盛心情低落,若不是吴国粮草被烧殆尽,战事稍停,怕郭盛也没心情打仗。”

“倘若此刻来上一场战事,除掉郭盛岂非轻而易举之事?”

闻言,赵苑金惊吓。“万万不行,吴国、楚国蠢蠢欲动,就怕郭盛一死,无法镇压对方。”

“有你在怕什么?裘善昏迷,郭煜失踪,郭盛后继无人,这是最好的时机,相爷说过,兵权必须掌控在自己人手中。”在夺嫡争战中,兵权往往是胜败关键。

“此事还需要徐徐图之。大皇子年纪尚稚,不急、不急。”赵苑金干巴巴笑着,郭盛哪有那么容易取代?

“谁说不急?若不事事安排妥当,到时怎能水到渠成,总之契机就在这里,若你能让郭盛战死沙场,到时朝中有相爷在,定能保举你接位,如果你没胆,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也甭想跟着相爷干大事了。”孙桦不屑轻哼,端起杯子喝光茶汤。

不得不说六味居贵有贵的道理,在这边关地带还能喝到雨前龙井,着实不易。

“可是……”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你回去好好想清楚,这个月我住在葫芦巷里,有任何消息随时传来。回去吧!”

赵苑金不再多话,低头道:“是,孙大人。”

给一巴掌就得赏两个蜜枣,方是御人之道,孙桦缓下声色。“相爷可是很看重你的,你万万别辜负相爷期望。”

“属下明白。”

裘善冷笑。赵苑金是三品武官,居然在五品侍卫跟前自称“属下”,这位潘丞相还真是权柄滔天啊。

“回吧,你先走,别让人发现咱们在一处。”

“是。”赵苑金拱手弯身,快步往外走去。

门关上,孙桦嗤地一声,低低骂了句,“孬种。要不是没别的人可用,相爷能看上你这货色?”

在两声轻叩后,孙桦的下属进屋,喜气洋洋地道:“大人,好消息,我发现何亦画就在六味居里。”

“真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个何家庄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秘密,他居然会在里头迷路?若非对方无意刁难,指点自己顺利离开,说不得就要曝露行踪。

这让他再不敢轻举妄动,往京城里递了信,盼相爷派人帮忙,没想到何亦画自投罗网来了。

“属下在楼道遇见何家下人,一路尾随,方知何亦画在隔壁雅间用膳。”

“好啊,得来全不费功夫。”孙桦从荷包里掏出瓷瓶。“你想办法把药滴进他们的酒水里。”

“行,何家下人正下楼跟掌柜要茶水,属下马上过去。”

他接过瓷瓶快步离开,孙桦勾起满意笑脸举箸,细品六味居佳肴。

推开门,裘善斜眼看孙桦属下刻意撞上送茶水的伙计,一把抢过托盘斥喝,“这么慢,我们家小姐都等急了。行了,我自己送上去就行。”

伙计略微迟疑。“这茶水是……”

“喜字房客人点的,我知道,刚才是我大哥下楼要的茶。”

听见他说出“喜字房”,伙计才放心将茶水递出去,他等到伙计走远了才掏出瓷瓶给茶水加料。

趁对方背对楼梯,裘善闪身进入喜字房,他没敲门,屋里几人都吓一跳。

青荷埋怨。“你在做……”

嘘!裘善比了个噤声动作。

“没时间细讲,等一下进来的不是六味居的伙计,他送的茶水里加了东西,我们佯装不知,接过茶让他退下。阿龙,你能带青荷从窗口安全跳下楼吗?”

“可以。”

“下去之后,你们直接上马车返家,车里……”他在阿龙耳边低声叮咛。

“那小姐怎么办?”青荷问。

“小姐怀着身孕不能冒险,我先带小姐到安全处躲藏,有你们为饵,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只要在被追上之前回到家里,阵法就能把他们阻挡在外。”

“好。”

阿龙刚点头,门就被人敲响。

阿龙拉开门,接手茶水,见对方探头探脑想往里头张望,斥道:“看啥?还有没有规矩了?”

“是、是,小人的错。”那人背一屈,再不敢多话,连忙退出去。

阿龙把茶水端到桌边,低声道:“小姐,他果然不是六味居的人。”

那人脚步稳健,虽武功不高、但确实是练家子。

裘善将门锁紧,看阿龙、青荷一眼,两人点头,青荷跳上阿龙后背,两人从二楼一跃而下。

亲眼看他们走向自家马车,吁地……马车缓缓驶离,裘善才对亦画说:“小姐信我吗?”

四目相望,那双眼睛写满赤诚。

见亦画微微点了头,他单手抱起她。“小姐搂紧我的脖子。”

此刻不是矫情的好时机,虽说情况云里雾里让人模不清,但她相信阿善不会无的放矢,亦画手臂紧扣住他的脖子,稳住自己。

裘善单手搂住她,另一手像猴子似的往窗框一攀,直接窜出雅间直上屋顶。“闭上眼睛,别往下看。”

闭上眼睛攀紧他,用力窝进他胸口,稳当的心跳声传进耳中,明明晓得自己置身险境,她却没有半分恐惧,好一会儿她才微微睁开眼睛。

全是砖砖瓦瓦,倾斜的屋顶却让他如履平地?她想,他的武功肯定很厉害,与裘善不相上下。

已经说过千百次,不能将两人联想在一起,更不能拿他们相较量,可她总在不知不觉间做出比较。

过去她会及时阻止,但现在……非得较量了,得较量出裘善更厉害,她最爱裘善,她从未分心给阿善,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男人。

脑袋纷乱间,他已经从另一个窗口跳进雅间中。

“这里是……”

嘘!他把食指压在她的嘴唇上,鲜红色的嘴唇,诱得人心猿意马、蠢蠢欲动。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那晚我从你屋外离开,跳出围墙,想在外头待一待,却发现有人在阵法里,我以为那是小偷,便把人给逼出去了。”

“方才我买完东西回来,发现『小偷』进了六味居。既然吃得起六味居干么当小偷?灵机一动我便一路尾随。

“我看见他与人见面,密谋杀害郭盛将军,对方离开后他的下属进屋禀报,我才晓得他叫孙桦,晓得他对小姐有所图谋。”说完他走到墙边把挂轴推开,让亦画从眼洞看过去。

“我不认得他。”亦画说:“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眼洞?”

怎么解释?说这里是他和岳璘合资的饭馆,目的是用来搜罗消息?解释不了,只能又推到“失忆”上头。

两人从眼洞里看着孙桦自在地品尝桌上佳肴,脸上颇有几分得意,片刻后下属步履匆促进了雅间。

“主子,不好了,何亦画溜了。”

“你居然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眼皮子底下溜走?怎么办事的!”孙桦怒拍桌面,杯盏跳起来,落下时翻倒,褐色的茶水沿着桌面落到地板上。

“禀主子,属下一直守在雅间外头,等过片刻确定没有动静后想推门而入,却发现里头锁上了。属下破门而入,发现早已人去楼空,窗户打开,他们肯定是从窗户走的。或许他们注意到情况不对劲,方才我想亲自把茶水送进去,何家下人直接挡在门口阻拦。”

孙桦凝眉细思,喃喃自问:“难道何亦画身边真有高手护着?这样的话要抓人就太困难了。”

“主子,要不要追?”

“当然要追,车里有女人还能跑得比马快,追!”让他们回到山庄里就甭想抓到人了。

丢下话,孙桦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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