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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水成婚 第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沐浴洗漱更衣后,星儿来给屠子烈梳头。

见着她那被于白波拉扯头发而红肿的头皮,星儿不禁蹙起眉头,心疼地说:“赵夫人下手真狠,少夫人很疼吧?”

屠子烈淡然一笑,“没事的,几天就不疼了。”

“赵夫人实在太过分了。”星儿忿忿不平地抱怨,“少将军只是斥责她两句,实在太便宜她了。”

“她终究是少将军的姨母。”

其实屠子烈觉得穆知非这么做已经够了,于白波再如何可恶,毕竟是他母亲的妹妹、是他的亲姨母,穆知非恼归恼,总得顾着他母亲的立场跟感受。

“可你是他的妻子,他应该再为你多做一些的。”星儿说。

“其实……”她转头对着星儿一笑,“他为我做了很多事。”

星儿嘀咕道:“少将军为少夫人做了什么?”

屠子烈瞥她一眼,“你好大的胆子,在这儿说少将军的不是?”

星儿一惊,赶紧澄清,“少夫人,我不是,我只是……”

她促狭一笑,“闹你的,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

此时,穆知非开门走了进来,星儿露出心虚的表情,像是担心刚才那番话让他听见了。

“你退下吧,梳子给我。”他伸出手要了星儿手里的月牙梳。

星儿微微一顿,将月牙梳交给穆知非,便速速地退出屋外。

穆知非拉了把方凳坐在她身后,轻轻地挽起她的发,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没有拒绝,却又羞得不敢看映在镜子里的他。

“哎呀!”忽地,他低喊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直觉地转头看他,“怎……怎么了?”

“你头上秃了一块。”他眉心一蹙,“姨母下手实在太重了。”

她头上秃了一块?怎么星儿没跟她说?

“哪……哪儿秃了一块?”她慌得在镜子前扭脖子摆头,就差没把头摘下来看个仔细。

“嗤!”穆知非笑了起来,像个恶作剧的顽童般看着她。

这会儿,她知道自己被他耍了。

“你太过分了!”

她秀眉一挥,起身就要走开,坐在她身后的穆知非忙轻扣住她的腰,顺势便将她往自己腿上带。

一坐上他的大腿,她羞恼地瞪着他,两颊气鼓鼓地像是只青蛙,一时没意识到两人过于亲密的举止,而心中暗做下决定的穆知非倒是很享受。

“你也会怕啊?”他笑觑着她,“听嬷嬷说她让星儿在外头拦着你,你却冲着姨母的刀口撞。”

“她说我不守妇道,难道我要吞了这口气?”她反问他,“你希望我躲着、避着?”

“我让你躲,你就会听话吗?”

“不会。”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光明磊落,为什么要躲?”

他用宠溺又佩服的眼神看着她,笑叹道:“我可以想像祖父他老人家养着你的这十几年,肯定是操碎了心。”

“我可不是会惹事的人。”她郑重其事地强调,“我只是不怕事罢了。”

穆知非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温柔一笑,“姨母很快就会回澄阳了。”

她一怔,于白波今天才吃了亏,肯就这么打道回府?

“我做儿子的,不好跟娘提这事,所以已经跟爹说了。爹会让娘劝姨母回家去,以免她在府里再生事端。”

她怀疑地道:“姨母会听劝吗?”

“她必须听。”穆知非眼底闪过一抹厉芒,“姨母是吃定了娘,可她没愚蠢到跟我杠上。”

听他这么说,屠子烈更是困惑了,怎么听起来,他对他这个姨母有那么点厌恶?其实先前对峙的时候,听他说话那么不客气,她就觉得怪怪的了。

“她是你姨母,而且你跟赵家表妹本来是可能成为夫妻的……”她试探地道,“我以为待我们和离后,你便会娶她进门了,不是吗?”

“谁告诉你我会娶她的?”

“是没人这么说,可是姨母此次前来邕州,不就是为了跟公爹及婆母将你的婚事给定下?”她不解地道。

“确实是如此。”他唇角一勾,眸底有着一抹狡黠,“幸好你拯救了我。”

“咦?”她愣住。

“你不只拯救了我的命,还拯救了我的一生。”

她更迷惑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正愁着该如何回绝穆赵两家的亲事,断了我娘跟姨母的念头……”他勾起她的下巴,“你就出现在我眼前,还要我娶你以报答救命恩情。”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一口答应我的要求,是因为这个!”她轻啐一记,咕哝道:“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有恩报恩的汉子呢!”

“以你这脾气性情,我穆知非敢娶你,还想着跟你过一辈子,难道还不算是汉子?”他笑问。

“你这是在损我吗?我什么脾气性情?我可……”突然惊觉到他还说了什么,教她瞪大了双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刚才说什么?他想跟她过一辈子?不是一年?

她脸儿一热,羞赧又迟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一辈子?”

“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不是一个月,不是一年、五年或十年。”他目光澄澈,语气真诚地道:“难道你不想与我延长期限?”

他问得如此直截了当,教屠子烈一时没了想法。

“我可跟你说……”穆知非挑眉一笑,“如今你是不想一辈子,也得一辈子了。”

她困惑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你要求我娶你,为的是让祖父他老人家不至抱憾而终,可如今你看祖父像是个余命不长的老人吗?你能让祖父他老人家眼睁睁看着我俩和离?”

慢着,他语气虽说平和,可咀嚼起来怎么有点强硬呢?

屠子烈张了张嘴,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祖父对我这个孙女婿不知道有多满意,若是他看见咱俩和离,说不定病情又要加重了。”他深深笑视着她,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祖父必然是能长命百岁的,我看你就认命地跟我过上一辈子吧!”

她用怀疑的、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为何竟有种上当的感觉。

可她上的是谁的当呢?

“你……难道你让金大夫去为祖父治病,是为了让我跟你一辈子?”

“那倒不是。”他诚实地说,“我只是尽晚辈之责罢了,你我成了亲,你祖父就是我祖父,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祖父病着病着就没了吧?”

你祖父就是我祖父……屠子烈险些露出笑容,这话听起来实在受用又窝心。

“金大夫不愧是太医出身的,医术真不是郭大夫能比得上。”她有点小抱怨地说,“祖父还以为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每天哀声叹气的……”

听着,穆知非忽地意味深长地说:“郭大夫行医数十年,可不是什么庸医。”

她不同意地反驳,“祖父明明能得治,郭大夫却说他余命不长,这还不是庸医吗?”

“金大夫说了,祖父虽是因病还乡,可也只是长期过度劳累所至的精气虚耗,并非不治之症。”他颇富深意地说,“你难道没想过为何祖父从始至终都坚持给郭大夫看病?”

“当然是因为祖父非常相信郭大夫呀,他们是多年旧识,所以……”说着的时候,她突然从他眼底读到了什么,然后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低呼,“你……你该不是想说祖父跟郭大夫联手骗了我?”

穆知非笑而不语,忽地将她一把拦腰抱起,转身往床走去。

她又惊又羞地挣扎,“你、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他唇角一勾,“咱俩是夫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闻言,一股火热瞬间冲往脑门,烧得她满脸通红,“不……不行。”

他浓眉一皱,“怎么不行?”

“我不方便。”她小小声地回道。

他微顿,然后懊丧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从今天开始不睡卧榻了。”

语罢,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帮她卸了鞋,自己也月兑掉外袍,上床躺在她身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尽管什么都没做,还是教她心跳加速,紧张得无处安放自己的四肢,但就在这时,她感觉那宽大厚实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她那无处安放的手儿有了落脚之处,她那忐忑不安的心……也有了踏实的所在。

屠子烈悄悄地侧过脸,看着穆知非的侧脸。

光洁的宽额、高挺的鼻梁,饱满微翘的唇,还有那线条美好的下巴……即使只是侧脸,还是那么的好看。

“我很好看是吧?”他睁开眼睛,微侧过脸看着她。

她心虚羞赧地回避了他炽热的视线,故作若无其事。

“你不是跟姨母说是因为我好看,想跟我生漂亮的娃儿,才会要求我娶你吗?”他问。

她一惊,瞪大了眼睛,“你那天果然都听到了!”

他挑眉一笑,语带戏谑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一片孝心,没想到你是别有居心呢!”

“我……我那是为了气姨母才胡说的!”她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放心吧,我会成全你的心愿的。”

她闭上眼睛,涨红着脸,假装没听见。

☆☆☆

丁骏来到院门口探头探脑,像是在寻着谁。

“丁大哥?”星儿从屋里出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找少将军?他去玉东院了……”

丁骏见着她,尴尬地笑了笑,一下抓头一下挠脸地走了进来,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来找少将军……”

星儿疑惑,“那你找谁?”

“你。”丁骏露出腼腆表情,“我找你。”

星儿怔了怔,困惑中又带了点羞赧地看着他,“丁大哥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就……”丁骏彷佛有点迷茫,手在自己身上模了几下,这才找到塞在腰间的簪子,“给你。”

看着那枝细细的银簪,星儿没立刻接下,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丁大哥,这……”

“不值几个钱,你别放在心上。”丁骏微微红了脸,试着说服她,“我是看那卖饰物的婆婆有点可怜,这才跟她买了簪子,上次你帮我缝补袖子,就当是我的谢礼。”

她摇摇头,“缝补袖子是小事,怎好让你破费?”

“别跟我客气,这点钱还不够我喝一晚的酒。”说着,他直接拉起她的手,将簪子放在她手心里。

星儿握住簪子,脸上微带羞赧,“那……谢谢丁大哥。”

丁骏手足无措,一下揉鼻子,一下又挠脸颊,“我没买过女人的东西,随便挑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星儿看着手上那枝银簪,发现簪头上有一只银线勾勒而成的蝴蝶,十分简单典雅。

她淡淡一笑,“丁大哥的眼光极好,这簪子很好看。”

听她这么说,丁骏露出安心又傻气的笑容。

“你喜欢就太好了,那……我先走了。”说着,他转身便跑了。

星儿目送着他离去,表情变得复杂。

“那小子喜欢你呢!”

突然有声音传来,星儿一怔,转头看着正从屋里出来的徐嬷嬷,不禁羞红了脸。

“嬷嬷别瞎说,丁大哥只是……”

“瞧那小子,战场杀敌都没见他这么慌张过……”说完,她看着星儿,眼底带笑。

星儿避开她的视线,将簪子收进袖袋。

“怎么不戴上?”徐嬷嬷问。

星儿沉默须臾,“他的心意,我收在心里便行。”

徐嬷嬷微顿,直截了当地问:“丁骏入不了你的眼?”

“丁大哥人品好,长得也体面,待人有礼,我在厨房做事时常听大家夸他……”她这话不是客套,她在厨房做事时,确实常常听见别人说起丁骏的好,甚至有几个粗使丫鬟对丁骏极有好感,每次见他去便偷偷地看着、笑着、讨论着。

“既然如此,为何你……”徐嬷嬷不解,“还是你心里有人?”

星儿又沉默片刻,淡然一笑,“嬷嬷别瞎猜了,我只是没那想法。”

“星儿,难道你不想觅个有情郎,找个同甘共苦,吃饭说话的人?”徐嬷嬷问。

听着徐嬷嬷的话,她眼神有点迷蒙,有那么一瞬间微微地湿润了。

可须臾,那些感伤都收了回去,她笑视着徐嬷嬷,“嬷嬷别乱点鸳鸯谱。”

“我老了,可眼睛还没花呢!”徐嬷嬷感慨了声,“丁骏那小子一根肠子通到底,看着就知道他对你有意,也许你该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嬷嬷……”星儿讨饶地唤道。

“丁骏在少将军身边做事,你在少夫人的跟前伺候,这距离近得很,你不妨慢慢观察,别急着拒绝……日久不只能见人心,还能生情呢!”说着,徐嬷嬷像是想起什么,欣慰地一笑,“少将军跟少夫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闻言,星儿微怔,疑惑地看着她,“少将军跟少夫人如何了?”

“少将军一开始虽说是为了报救命之恩而娶少夫人为妻,可你瞧如今他们不也日益温存甜蜜起来了?”徐嬷嬷牵起星儿的手,像个慈母般注视着她,“孩子,不管是你的生父母还是养父母,他们一定都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有个疼惜爱护你的男人陪伴,再生几个健康白胖的娃儿,相信嬷嬷,丁骏是个好男人。”

“嬷嬷该不是收了丁大哥的好处吧?”她开玩笑地说。

徐嬷嬷急忙解释,“天地良心,我可没有,我是真心希望你好。”

星儿脸上带着乖巧的笑意,眼底却有着不为所动的坚定,“嬷嬷的好意,我心领了。”

☆☆☆

穆毅对于白波在穆家作威作福,妻子又无法约束她早已经无法忍受,这回造谣生事,还对屠子烈动粗的事情一出,也赞同儿子的意思,让于白波母女回赵家所在的澄阳。

于白竹虽然知道妹妹做得不对,自己也有错,可她一向宠着妹妹,还是想要求情,宁愿自己捱骂,也不愿赶人,可是在穆毅说了如果让穆知非出手,于白波会走得更难堪后,终于意识到局面已经无法挽回,答应去劝于白波。

知道穆知非这回绝对不会再容忍自己,于白波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可她却将赵灵留了下来,找的理由是,于白竹只穆知非一子,穆知非虽娶了妻,但如今夫唱妇随,屠子烈也跟着穆知非上玉鞍山屯垦,怕于白竹寂寞,她便将赵灵留在姊姊身边承欢膝下。

这话说得漂亮,于白竹又真的喜欢有赵灵作伴,穆毅与穆知非就没再多说什么。

赵灵虽也是个刁蛮的,可不似她母亲那般狂妄且不知收敛,无法在府里闹出什么事来。

对此,屠子烈并不反对,甚至是庆幸赵囊能留下的。

做为媳妇,陪伴照料长辈本就是她的本分,可她性子刚硬,又自幼跟在祖父身边,对那些女人家有兴趣的事情一窍不通,就算有心想伴在婆母身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如今她随穆知非上山,婆母身边有着如同女儿般的赵灵伴着,倒也算两全其美。

屯垦之事不宜迟,于白波前脚刚走,穆知非便带着屠子烈以及王公鲁及其工班百余人上山,并立即投入工事。

在屠子烈跟王公鲁的安排下,将富有工事经验的工匠及退役将士们合并,再依专长及工事的难易度做出十个分队的编排,将他们放在各个不同的预定地以进行工事。

重新整顿遭土石掩埋的垦地以及勘察开发新垦地,在山上同时进行着,而屠子烈也必须在几个山头及人工开垦而成的台地间奔走,以督导工程的建造。

这不是份轻省的工作,可她甘之如饴,没喊过一声累,更没叹过一口气,她的坚毅及吃苦耐劳,让所有曾经怀疑她的能力的人为之折服。

在忙碌之中,半个月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日一早,穆知非与屠子烈及王公鲁前往玉鞍西山探勘,以寻找一片适合屯垦的林地,并研拟平台阶段及石墙施造的可行性。

来到玉鞍西山,此处林木参天,林间光线幽微,几人在密林里探路并观察地质,突然王公鲁惊呼一声——

“大家先停下!”

大伙儿同时停下脚步并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突然蹲,拾起一旁的树枝拨弄着脚下那一丛不知名的植物。

他神情有点严肃,起身再往前几步,环顾四周,赫然发现眼前林木底下一大片的爬藤植物都是同一种植物。

“看来是赤鬼藤。”他说。

“王叔,赤鬼藤是什么?”屠子烈好奇地问。

“来。”王公鲁示意大家蹲下好将脚下的植物看个清楚,“这是玉鞍山特有的药草,叶片呈三爪状,叶片之上有极不明显的细绒,若是不小心碰到,便会使皮肤红肿,进而溃烂,千万要小心。”

丁骏疑惑地道:“既然是如此危险之物,何不铲了?”

“小兄弟,你刚才没仔细听呢!赤鬼藤是药草。”说着,王公鲁拨开茂密的三爪叶片,露出藤身,“你们看,这是赤鬼藤的藤蔓,上面有暗褐色的斑点,赤鬼藤的藤蔓晒干后进行烘焙及研磨,无色无味,食用后可使人短暂失去意识,接着在恢复意识后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的肢体麻痹,在救治伤重病患时可暂时让患者镇定并感觉不到疼痛……”

闻言,穆知非不动声色地跟丁骏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想着同一件事情。

“不过这玩意儿要是用得不慎,可不是闹着玩的,几年前因为有人用错剂量使得重伤患者没了心跳,之后官府便严格管制这种药草了。”王公鲁慎重其事地说,“咱们绕过去吧,要是让赤鬼藤的叶子划了,可有罪受了。”

是夜,营地的一间小屋里还亮着灯火。

丁骏自外面进来,将一截赤鬼藤搁在桌上,“少将军,你要的东西。”

穆知非拿起那一截赤鬼藤细细看着,神情凝重,“咱们在山上这么久,居然第一次看见这东西……”

丁骏道:“我问过王叔,他说赤鬼藤散落在玉鞍山各处,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片的赤鬼藤,过往我们或许也见过,只是不知它是什么、有什么用途罢了。”

穆知非端详着它,“无色无味,也就是说它可以置于饮水之中,亦能放入食物里,根本不会被发现……”

丁骏点头,“可我不懂,金大夫查验了少将军当天的饮食,并无发现异状,难道这东西并非下在少将军的饮食之中?”

穆知非回想着那天的事,那日原本跟他可说是形影不离的丁骏因为月复泻而留在府里休息,徐嬷嬷帮他到厨房备了饮食,之后他便上山了。

他在山上喝了水也吃了干粮,之后还跟弟兄们吃了营地烹煮的午膳。

午后下了雨,他自营地离开并独自下山,在过了山神庙不久后便突然失去意识,当他再度醒来时,已经在湍急的大渠里载浮载沉。

“王叔说食了赤鬼藤会短暂失去意识,接着就算恢复意识也仍会身体麻痹,动弹不得,这情况就跟我那天所遭遇的相同……”穆知非浓眉纠结,“府里的饮食在查验后并无可疑之处,那么也就是说……我可能是在山上被下了毒?”

闻言,丁骏立刻否定,“少将军,山上都是咱们的弟兄,怎么会有人对你下毒?”

“如若有人涉及当年的军械案,倒是不无可能。只是我在山上的时间这么长,若对我下毒的人就在其中,应该还有机会再次对我用药,怎么没有这么做?还有……”他目光一凝,眼底带了困惑,“你可听王叔说几年前曾有人使用过量而致死?”

“没错。”丁骏歪着脑袋,皱了皱眉,“如果少将军真是遭人**,那个人为何不多下一点?横竖这药无色无味,你也不会发现……”

“也许对我**的人希望我的死看起来像是意外,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遭到怀疑或调査……”穆知非摩挲着下巴,“赤鬼藤是大夫治伤时的用药,此人必然有这些知识,又对药物十分熟悉,才能将药下得不多不少。”

“究竟是谁对少将军下毒手呢?我实在想不通……”丁骏胡乱地抓着头,猜着,“有没有可能是不小心呢?弟兄们常常在山上采摘野菜食用,会不会误放了赤鬼藤却不自知?”

他摇头,“若是如此,那么中毒的人应该不只我一人……”

丁骏一脸苦恼,“这也不是,那也不对,那么究竟是……”

“不管如何,至少知道我当初中的就是赤鬼藤的毒,这起码解释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穆知非沉吟片刻,又问:“在弟兄之中,可有谁熟知草药,抑或是有相关的家学?”

丁骏努力地想了想,“没有,不曾听过。”

穆知非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交代他新任务,“你明天先下山,去找金大夫査访一下城里有哪家医馆或药铺有贩售或制造这种药物。”

丁骏抱拳答应,“是。”

☆☆☆

丁骏天刚亮就下山了。没见着他,屠子烈好奇地问了穆知非,他只说有事要丁骏去办。

看他似乎没打算多做说明,屠子烈也没多问。

虽说太平盛世到来,穆家已无用武之地,可她总觉得穆知非似乎还在做些什么屯垦以外的事。

先前他提过当年白山城的军械遭调包成劣品而造成将士伤亡之事,至还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他仍暗中在追査着那件事。

虽说已经解甲归田,但他涉及之事可能都是军机或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说,她自然就不该问。

眼前,玉鞍山屯垦计划对她来说才是首要之事,因为这关系着许多人的生计。

玉鞍山幅员辽阔,屠子烈认为可以在此打造山城以让原籍在外地的退役将士携家带眷在此落地生根,而穆知非也认同了她的想法及建议。

因此如今除了进行保土防灾的工程外,她也开始进行造镇的规划。

这件事她是做过的——那些年跟着祖父治水时,有些汛区已经不再适合居住及农作,必须将原有的居民迁至安全之地,替他们重建屋舍,所以对她来说,造镇一事也是信手拈来。

“放饭了。”

正当她专注绘制着玉鞍山城的规划图,穆知非帮她把午膳送来了。

“先过来吃饭。”说着,他便将食盒里的饭菜碗筷一样一样地摆好。

屠子烈放下手边的工作,起身走到饭桌旁坐下,穆知非将盛装白饭的碗推到她面前,再将竹箸递给她。

接下竹箸,她甜笑地看着他,“你没这样伺候过人吧?”

他想了一下,“还真没有。”

落坐之后,两人相对而食,一边闲聊。

“你的图纸绘制得如何了?”

“就快好了,也许明儿便能找王叔到预定地进行勘察……你呢?石墙跟土壁的工事顺利吗?”

“顺利,而且进度比原先预定的还要快。”他感慨地说:“幸亏祖父认识这么一帮工匠,虽说穆家军个个吃苦耐劳,什么粗重活儿都能做,但并非工务专才,如今两方配合起来,可说是事半功倍了。”

“那真是太好了。”她神色难掩欣慰及欢喜,“这么看来,秋前就能进行台壁及边坡的植草工作以及栽培绿肥作物了。”

穆知非点头,“播种有时,收成有时,我已经着人开始招募在农务及作物方面具有专才的人了。”

她一怔,“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他唇角一勾,“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咦?”她微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难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吗?”

“你挖这坑,我可不跳。”他笑视着她,“有些事只是不必特地提起罢了,我能瞒你什么?”

她挑挑眉,故作不满地说:“那可不一定,例如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报恩才娶我,不想是因为想逃婚才允了我的要求。”

穆知非微顿,然后蹙眉苦笑,“这种小事,怎么你还放在心上?”

“你不知道女人的脑袋小,就只能记这些事吗?”她露出俏皮的黠笑。

他以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伸出手模了模她的头,“你这脑袋瓜子可不小。”

她陡地气恼,“你是说我头大吗?”

他啼笑皆非,“胡说。”

看见他一脸“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的认栽表情,她忍不住有点得意地笑了。

“对了。”她忽而想起一事,“当初你难道没有其他法子拒婚吗?”

“除了跟另一个女子成婚,我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他说。

“就算是如此,你应该有更多,甚至更好的选择呀!”她困惑地说,“你可是穆知非,只要你说你要说亲,恐怕穆府的大门会被挤破吧?”

他用看傻瓜的眼神看她,“娘一心想我娶灵儿,你说我有出声的机会吗?要拒绝这桩婚事唯一的办法便是杀她个措手不及。”

“为了杀她个措手不及,你便答应我这个陌生人的要求?”她完全无法理解及想像,“如你这般家世非凡、才貌出众的男人,怎会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便允了我?我样貌平庸,路上随便拉一个姑娘都比我出色,为何你……”

话未说完,穆知非已伸出手轻捏着她的双颊以打断她的话,“你哪里平庸了?我就喜欢你这平平的脸蛋,小小的眼睛。”

迎上他炽热的目光,她心跳漏了一拍,但还是保持了理智,认真地盯着他,要问出真心话,“我才不信,谁不喜欢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人?我就喜欢你好看的脸,挺拔的身形。”

他忍俊不住,“你还真老实。”

“我肯定比你老实。”她轻蹶了一下小嘴,“答应娶我之后,你难道不曾有过一时半刻的懊悔?”

他目光沉静地直视着她,“真没有。”

她心头一震,不知为何,明明觉得不可能,她却对他没有半点怀疑。

“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脑袋里闪过的是什么吗?”他神情认真地说,“干净。”

她弯弯的秀眉一皱,茫然疑惑地道:“干净?”当时她跳进大渠里将他救起,模样肯定是肮脏狼狈,哪来的什么干净?他是产生幻觉了吧?

“你的眼里没有一丁点的世故算计,你脸上没有脂粉,你像个纯净的孩子,也像是一块未经琢磨却已透亮的玉石。你是不完美,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穆知非这番话算不上是情话,更称不上甜言蜜语,但却让她胸口灼热,心跳加速。

“你不必妄自菲薄。”穆知非深深注视着她,“因为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选择。”

此话给了屠子烈的心脏重重一击,教她差点激动到喘不过气。

她还以为像他这种在战场上杀伐之人不谙儿女情长之事,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种甜蜜到让人心口疼痛的话来。

“话说……”穆知非勾起她的下巴,浓眉一蹙,“你为何还怀疑我,认为我会后悔?难道是因为我们还没圆房?”

闻言,她心头一慌,连忙摇头,“不,我没……”

他挑眉一笑,眼底射出狡黠的异彩,“我可不是因为对你没兴致,或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跟缺陷,你想必不懂得我每天躺在你身边有多煎熬……”

她脸儿一热,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这山屋简陋,大伙儿又住得近,做什么都不能尽兴……”他眉心微皱,苦笑一声,“我连抱你吻你都怕,怕自己一时克制不了就……”

“好了!”她羞赧又激动地打断了他,“别……别说了,我知道了。”

天啊,她的脸、她的身子都快烧起来了。

看着她那娇羞得手足无措的可人模样,穆知非顿觉胸口彷佛有千万双翅膀在他胸腔里鼓动般。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可他现在才发现……他有多么的喜欢她。

她的每个眼神流转,她唇瓣的弧线变化,她说话的声音,她……她无一处是他不喜欢的,是,她是不完美,可他却爱极了。

“屠子烈啊……”他轻抓着她的手,目光如火。

迎上他的眸光,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她突然有种彷佛要被烧着,害怕又不安的感觉,可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

“少将军!”

门外突然传来嚷嚷,说话的人彷佛十万火急,瞬间拍熄了他俩之间的火花。

“什么事?”他问。

“府里着人来报,说夫人生了怪病,高热昏迷。”

“知道了。”穆知非神情凝肃地看着屠子烈,“咱们下山。”

屠子烈颔首,“嗯!”

赶路一个多时辰后,穆知非带着屠子烈返抵穆府。

两人一到门口,便有人前去玉东院通报,进了玉东院,院里老仆告知穆毅已在涤心堂等着他们。

这一路从府邸正门到玉东院,穆知非已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可他赶着去探视母亲,便未有时间多想。

“将军,少将军跟少夫人回来了。”老仆在门外通报。

未等涤心堂里传话出来,穆知非已领着屠子烈踏进屋里。

穆毅坐在堂上,神情凝重地说:“你们回来了……”

“爹,娘她……”

穆知非话未说完,穆毅抬手打断了他,然后沉声吩咐,“你们都出去。”

仆婢们答应一声,速速地退出涤心堂。

他指的“你们”是此时还待在涤心堂的几名仆婢,他们都在玉东院伺候多年,称得上是心月复,穆知非见状,便知道母亲生病,背后有更严重的事。

“爹。”穆知非神情凝肃,“发生什么事了?”

穆毅沉着脸先是看了穆知非一眼,然后再看着屠子烈,而屠子烈迎上公爹那凝重又带着探究的眼神,她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骚动,听着是赵灵的声音。她吵吵嚷嚷的声音渐近,很快地来到了堂外——

“别拦着我!”赵灵挥开那堂外试图拦下她的仆婢,气急败坏地冲进来,看见屠子烈,她眼底迸射出剧烈的恨意及怒气,风似的奔向屠子烈,抬手便往屠子烈的脸甩了过去。

见状,穆知非眼明手快抓住她的肩膀并微微一扯,她没能让屠子烈捱上她一巴掌,可那似猫爪子般的手指还是在屠子烈细白的脸上刮出几道红通通的痕迹。

“赵灵!”穆知非恼怒地一喝,振臂便将她推到一旁。

“你这毒妇!”赵灵恨恨地指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屠子烈,“你好恶毒的心!”

晴儿跟赵家的嬷嬷见小姐动了手,赶紧跑进来拦着她,“小姐,你别说了。”

穆毅神情微愠地看着赵家两个下人,沉声喝斥,“把你们家小姐带出去。”

“我不!”赵灵激动得直喘大气,“姨父,这毒妇害得姨母如今还烧得迷迷糊糊地,我绝不饶她!”

穆知非沉下脸,“你胡说什么。”

屠子烈这时候总算回过神来,赵灵这个指控让她心惊胆跳。

“没错,就是她!”赵灵指着屠子烈,哭喊着,“表哥,你别让她那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她先是赶走我娘,如今又对姨母下手,她……她……”

不跟赵灵纠缠,穆知非直接问父亲,“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如今怎么了?”

穆知非以眼神示意下人将情绪不稳的赵灵带出去,然后命人将涤心堂的门关上。

穆毅疲惫地说:“你娘她连着几日反反覆覆的发热,金大夫问过脉也开了药,原以为已经有了起色,没想到昨天夜里她便昏迷了,人像是醒着,可怎么叫她都没反应……金大夫稍早前来过,给她针灸,现在稳定了一些。”

知道母亲的情况目前是稳定的,穆知非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旋即严肃地询问:“表妹说是烈儿害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穆毅打量了眼有点不知所措的屠子烈,自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团干草做成的不明物,“打扫的仆役在你院里发现草编的偶人,上面绑着你娘的珠簪,写着你娘的姓名……这显然是诅咒人的道具。”

穆知非陡然一震,上前接过那所谓的人形咒具,这人形咒具上果然绑着他娘的一枝珠簪,还塞了一张纸上写着他娘的姓名及生辰。

“赵嬷嬷说你娘这枝珠簪已经丢失了一些时日,丢失的时间约莫就是在上次你姨母闹事之时……”穆毅有点难以启齿,“那日在你院里听说有点冲突拉扯。”

听到这儿,屠子烈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日于白波拉着她婆母到穆知非院里找她问罪,后来发生了肢体冲突,赵嬷嬷的意思是她婆母便是在那天丢失了珠簪,而她捡了那珠簪就对婆母下咒。

难怪打从她跟穆知非回到府里,大家便用那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原来是这样。

可她不曾捡到婆母的珠簪,更没有对婆母下咒呀!

“公爹,我没有。”她否认此事并急欲解释,“我绝对没有对婆母下咒,我也不曾捡过婆母的珠簪,我……”

“这咒具就埋在你们院里的树下,挖到它的时候,徐嬷嬷也在场……”穆毅看着儿子,神情凝肃地说:“我并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但这咒具出现的时候正是你娘患上怪病之时,府里有不少风言风语,要是这些事情传到府外去,恐怕对烈儿及屠家很是不利……”

“爹。”穆知非面上没有太多情绪,语气也相当和缓,“这事交给我来査吧!”

穆毅似乎有点踌躇,然后点了点头,“也好。”

“那我先去探望娘了。”他说。

“嗯。”穆毅颔首,“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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