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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思永乐 第五章 牢房躲纨裤

平时捕快在衙门有间专门休憩的厢房,今日厢房里没人,高敬羽直接将人带进去。

崔长思始终将温永乐护在身后。

高敬羽看他谨慎的模样,不由嗤了一声,随手一挥,“坐吧。”

温永乐一听,立刻对高敬羽一笑,拉着崔长思坐下来。

崔长思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的柔情,她倒是自在,丝毫无防人之心。

“这姑娘的性子比你讨喜得多。”角落的火炉上温着水,高敬羽顺手替彼此都倒了杯。

温永乐正好觉得渴,轻声道谢,端起来喝了口。

崔长思来不及阻止,只能叹息。

听到他的叹息,温永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在崔长思的人生中,面对的多是恶意,鲜少有温情,对人总是下意识的防备,但他也知道她单纯,因此只是说道:“以后别碰陌生人给的东西。”

温永乐闻言立刻乖巧的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不再碰。

“你这小子!”高敬羽顿时感觉受到侮辱,“这是官府,真要杀人越货,老子也不会挑此处。”

崔长思并无恶意,只是趁机提点温永乐,他对今日高敬羽在马市所为还是心存感激,“总之,多谢你此次出手相助。”

“谢倒是免了,只是我上次见你,你还在安北混得风生水起。”高敬羽露骨的目光打量着崔长思,虽说一身灰色布衣寻常装束,但他脚踩的那双黑长靴是武官装扮,“现下怎么跑到这来了?”

崔长思此次是受将军之命回定州,但这细节他不想多谈。

这般冷漠没有惹恼高敬羽,他也在军中待过几年,知道军令大多不可多言,所以也没强求得到答案,只是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才道:“你这次得罪的是将军府的少爷,他是定州一霸,不好收拾。”

崔长思敛眼,“我自有分寸。”

“你能有什么分寸?”高敬羽啧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要不是我出手挡着,你就要为了个姑娘在马市砍人了。”

他的目光落在温永乐身上,瓜子脸晶莹如玉,五官更是精致,是个令人惊艳的女子。

高敬羽以为崔长思是路见不平,毕竟在他印象中,崔长思就不是个会为美色所迷之人。

他曾亲眼在安北见到有姑娘看崔长思长得俊,故意往他身上摔,他却能眼也不眨的闪到一旁,任由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重摔在地而无动于衷。

只是不可否认,这次崔长思出手相护的姑娘长相确实水灵……

察觉到崔长思冰冷的视线,高敬羽立刻收回打量温永乐的视线,难得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情,如此盯着一个陌生的姑娘确实唐突。

他有些恼羞成怒,粗着声音道:“崔长思,你别不识好歹,我是看你在安北救过我一次的分上,才为你得罪将军府的人。”

温永乐压根不好奇两人之间有何渊源,她暗暗看着崔长思,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使她心安的露出一抹笑。

崔长思察觉她的动作,虽没看她,但反手紧握住她的小手,一颗心不由柔软起来。

近五年的光阴,回定州的路上,他脑中有无数的想像,怕她已嫁给崔少华,更怕她已将他忘记,如今再见,他庆幸自己没变,她也没变!

她还未成亲,也未将他遗忘,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在边关多年,战场杀戮,见惯生死,他的心变得又冷又硬,只有想着在梧桐镇等他的她时,才有一丝的暖意。

此次受命返回定州,他原打算办完正事便去见她,却没料到他还未进定州就先遇上她在马市被人调戏,挑事之人还是崔少华。

他气愤的同时,心中卑劣的升起一抹不该有的心思。在马市若没有高敬羽的阻止,他真会杀了崔少华。

如今冷静下来,他也知他若冲动取了崔少华的命,就算师出有名,也等于将温永乐置于风口浪尖让她受人议论,所以他感激高敬羽出手。

他掏出一两银子,推到高敬羽的面前。

平时捕快帮忙,送上些银子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他自然不会免俗。

温永乐看到桌上的银两,双眸不由自主的一亮。

这几年,除了自小就爱的甜食外,她最爱的便是金银之物。

高敬羽没有伸手将银子收下,他只注意崔长思掏银子时一闪而过的校尉鱼符,不由自主的轻挑了下眉。

看来崔长思混得不错,他离开安北之后,这小子顶了他的校尉之位。

他目光懒懒的落在银子上,“你以为老子缺你这么点银子?”

“你不缺,但这是规矩。”崔长思不愿欠下人情。

四年多前,崔长思辗转到安北从军,当时高敬羽已在安北军营两年多,两人结识后有了几分交情,甚至在去年冬日,高敬羽带兵剿匪被困山麓,还是由崔长思领命带人前去解救。

当初发现高敬羽时,他右手骨断裂,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好不容易伤癒,他的手却因伤再无法稳定拉弓,这对善骑射的高敬羽来说是重重一击,最终他决定奏请将军,卸甲归田,离开军营,至此不知去向。

多年生死离别,缘起缘灭,崔长思偶尔会想起他,只是没料到最后是在定州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崔长思,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子帮你不是为了银子。你我有缘,你救我一命,这恩情我始终牢记于心。我在安北跟你提的那事依然作数,等会儿我便修书一封替你定下。”高敬羽出手相助,一是为了过去的救命之恩,二是看中他这个人。

崔长思没回答,只是默默的又掏了一两银子推到高敬羽的面前。能用银两解决之事,绝不用人情相欠。

高敬羽口中所谓的救命之恩,在崔长思眼中不值一提。既为兵将,听从军令带兵救援本属应当,无须任何回报。

至于高敬羽口中所言之事,指的是他有个正值芳华的表妹待字闺中,在他还未救他一命前,高敬羽便提过数次要替他保媒,在救他一命后,高敬羽养伤期间提得更勤,但他一如既往的拒绝,所以此次纵使高敬羽出手相助,他也不会妥协。

温永乐压根不知两人心中无声的交锋,只是看着一锭又一锭的银两推出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几年,她就像扎进了钱眼里,只想着挣钱,为了照顾姥姥,更多是为崔长思。

崔长思没有爹娘,日子过得苦,从小辛劳干活只为求得一顿温饱,所以她想了好久,只要她努力挣钱,他们都能吃饱穿暖,日子不用辛劳,他便不用再离乡背井,可以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她卖茶、卖茶点,赚了银两,心里就盼着崔长思归来,想着到时她便能向他证明,她已经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他和姥姥,可是现在……

她下意识模了模腰间的荷包,崔长思这大手大脚花钱的模样让她有些担心自己养不起。

高敬羽被崔长思不停拿出银两的举动气笑了,“别跟老子显摆,老子知道你不缺银子。”

崔长思随着大将军唐伯策打了几场胜仗,朝廷给的封赏不少,唐伯策又是个慷慨之人,所以几年下来,他并不缺银子。

更别提他不单救过高敬羽,还救过在漠北失踪的三皇子。

三皇子乃皇后所出,与太子一母同胞,奉命押粮至安北,却因年幼贪玩,在安北期间带着一个太监两个护卫去了漠北,足足失踪五日才被崔长思找回。

三皇子原以为自己死路一条,奄奄一息时被崔长思所救,至此视崔长思为异姓兄弟不说,回京后还替崔长思求了皇上赐封,缠着皇后给崔长思不少金银赏赐,崔长思一时风光,令不少人眼红。

“老子缺的东西不少,但却不缺银两。”高敬羽也不来那套虚与委蛇,直言道:“老子就是看上你,今日重逢代表上天注定缘分。我表妹今年一十有七,只要你点头娶我妹子,不单将军府的事我可以替你出面摆平,我还能护你未来前程。”

别人怕丁明霄,但高敬羽全然不放在眼里,他想摆平此事不过是几句话的事。至于温永乐被丁明霄看上一事就不在他的考量内,毕竟在他眼中,温永乐美则美矣,但终究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高敬羽满心以为此次开口,崔长思会妥协,却没料到他竟然是面不改色的又多拿出一两银子,淡淡来了句,“不劳费心,我尚无成亲的打算。”

高敬羽瞪大了眼,正要斥他不知好歹,温永乐突然将自己的荷包丢在桌上,对高敬羽说:“给!拿去!你拿去。”

高敬羽和崔长思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楞。

“长思,我的。”温永乐听得懂,向来慢慢吞吞的她难得急了起来,知道高敬羽想让崔长思娶别的女子,她抬头看崔长思,“长思,不娶。”

崔长思看着她水亮的双眼,迟疑了一会,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嘴角微扬,“放心,我不娶。”

高敬羽见状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他还以为崔长思在马市出手相助是路见不平,如今看他举动,竟是为美人折腰。

果然女人——尤其漂亮女人就是麻烦,崔长思也不知是天真还是傻,纵使他是校尉又如何,丁明霄背后之人可是大将军。

“崔长思,你以为你护得住人?”

崔长思没有费心回答,只是在温永乐的抗议之下将她的荷包拿回来,“麻烦差人替我们弄点饭菜上来。”

高敬羽皱起眉头,荒唐,这是想到吃食的时候吗?

崔长思垂下眼轻声安抚着温永乐,要她将荷包收下。

温永乐推拒不拿回荷包。

崔长思无法,只能暂且捏着秀气的荷包,转向高敬羽说道:“用饭后,你便让我们去地牢待上几日。”

这是傻了不成,自愿关押地牢?高敬羽怀疑自己听错,最后脑子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露鄙夷,“你的言下之意,是要与这姑娘关在一起?”

崔长思还没开口,温永乐已迫不及待在一旁点头答腔,“对!一起!与长思,一起。”

高明定难以置信的看着温永乐,崔长思傻不傻他不知道,但这姑娘脑子肯定有毛病。

这个世道虽说女子行商买卖、当家做主的不少,但是进过牢房,在地牢男女杂处几天几夜,不论原由为何,出去后都是名声败坏,千夫所指。

“如此安排,可暂时躲过丁少爷几日。”崔长思的话有理有据。

如今丁明霄的人肯定等在官府外头,只要温永乐出现就会被押走,待在地牢反而安全。

高敬羽明白牢里有崔长思护着,除了名声外,温永乐不会有实质伤害,只是他不认为崔长思真如此大义凛然。

他思索了一会儿,勉为其难的说道:“那就——先关个两三日吧。”

“多谢,大人。”温永乐见高敬羽点头,瞬间雀跃。

一声大人叫得高敬羽满是无奈,心中不由感叹这么个漂亮姑娘,怎么就是个傻的?明明要被关地牢还乐开花。

算了,这种事他才不管。

高敬羽看着桌上的银两,虽说他不缺钱,但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他不客气的收下银两,出去张罗饭菜。

高敬羽走后,崔长思这才拉过温永乐的手,将荷包放到她的手心,用他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起,“听话,收好。”

温永乐还是摇头,将荷包推回去,“给长思。我赚银子,都给你。”

崔长思怎会收她的银子,他没有多想,直接拒绝,“我不要你的银子,快收好。”

温永乐见他拒绝,有些无措。

在他走后,她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便是学会照顾自己、照顾姥姥。

她嘴上不说,但心知肚明,就是因为她不懂得照顾自己,让姥姥担心,所以姥姥才会为难崔长思,造就最后他离乡背井,所以她努力不让自己成为累赘,让人担忧。

她赚了银子拿给姥姥时,姥姥夸她,她以为崔长思回来后,见她这样肯定也会开心,但是他却不要她的银两。

“我可以,照顾自己。”她低声喃喃,眼眶微红,“也可以,照顾你。”

崔长思听到她的低喃,心头一阵悸动,“照顾我?”

温永乐忍不住落下眼泪,“我懂事,姥姥放心,你就,不会走。”

崔长思突然觉得喉咙哽咽难言,若说这么些年他心中思念,那她也同样陷入思念之苦。

他抬手轻拭她的泪,将她的荷包放进自己的衣襟。

她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他。

“不是给我吗?”对她,碍于礼教,他永远是隐忍的,但这一刻却不想再忍,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我收下了!永乐真行,能照顾我了。”

温永乐向来好哄,他一句话就让她破啼为笑,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颈项。

这几年的分离,在这拥抱的瞬间似乎全都消失。

高敬羽进来时,看到静静相拥的两人,惊得停住脚。

崔长思早察觉了门口的动静,但他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只是对高敬羽使了个眼色。

高敬羽撇了下嘴,将装着吃食的提篮放在桌上。

温永乐抬起埋在崔长思怀中的小脸,轻声说了句,“谢大人。”

她的眼泪还挂在眼眶中,看来楚楚可怜,自以为对美貌无感的高敬羽竟有一瞬间失神。

崔长思的神情一变,将人护在怀里,挡住高敬羽的目光。

真是小肚鸡肠,看一眼都不成。高敬羽嗤了一声,对温永乐说道:“姑娘,劝你一句,长这副皮相,以后就少出门,遇上将军府的人,赶紧绕道走。”

方才他已将官府外丁明霄派来的人打发走,若他真将温永乐放出去,她肯定被带走。

高敬羽的话令温永乐不由自主想到丁明霄,也想到他将唇靠近自己的颈间,不由脸色微白,下意识更紧靠着崔长思。

“别怕。”崔长思低声安抚,“有我在。”

高敬羽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但是崔长思冷冽的目光看了过来,那瞬间闪过的冷意令他识趣的闭上嘴。

温永乐并不饿,但崔长思还是耐着性子哄她多吃一些。

看她秀气的样子,他的心中已开始担心在地牢的日子吃不上好的会委屈她。

对于崔长思像哄闺女似的对待温永乐,高敬羽在一旁看不下去,走到屋外去等着,直到他们用完,这才进来带人。

跟在高敬羽身后,崔长思牵着温永乐走进阴暗潮湿的地牢。

温永乐脸上有好奇却不见惧意,关押他们的牢房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旁人,崔长思明白,这是高敬羽给的方便,他心中记下这份情。

“高大人,还有事劳烦。”

“说吧。”听到崔长思开口,高敬羽一副认命的模样,“想要什么,一次都说了。”

“备几床暖和的被褥,这几日的饭菜也费心安排着点,另外,再备份纸笔。”

要求被褥、饭菜,高敬羽明白,但纸笔……“你要做什么?”

崔长思也没隐瞒,“修书一封至安北都护府。”

安北都护府?高敬羽立刻会意,“你要向将军告状?”

崔长思轻点了下头。

将军府的丁老爷,父母是逃荒至冀州的破落户,他自己则是入赘唐家父凭子贵才有如今的地位。

唐家先祖虽然只是屠户出身,但几代下来陆续开设粮行、酒馆、布庄,攒下不少家产,可惜人丁单薄,到了上一代就只得了唐氏一个闺女,为了延续自家香火,招了丁老爷为赘婿,可两人也只得唐伯策这一子。

丁老爷本身算是安分守己,在元配死后才续弦,唯一惹人议论的是新娶的夫人年纪与唐伯策相当,还听闻是曾与唐伯策有婚约的邱家女,但他坚持续弦。

不久,唐伯策便放下万贯家产离开冀州去从军,如今十多年过去,他成了权倾一方的大将军,至今未娶,无妻无妾无子女。

将军府是皇帝论功行赏所建造的府第,唐伯策决定将府第建在定州而非出生地冀州,谁知丁家人脸皮厚,在将军府落成后便举家搬至定州将军府,享尽荣华富贵。

丁家会有优渥的日子靠的是唐家累世的家产,正主多年未归,好处尽数便宜外姓人。

丁明霄是丁老爷的老来子,备受宠爱,打着将军府的名号横行霸道,有恃无恐,毕竟唐伯策无子嗣,别说旁人,就连丁明霄都以为将军府唐家的一切将来皆为他所有。

“崔长思,我劝你三思,将军纵使十多年未回定州,但人家毕竟是一家人,你就不怕找将军告状,反而得罪了将军,毁了前程?”

崔长思并不担心,他的前程靠的是他的双手拼来的。

他离开梧桐镇去了安北,原是一个管兵器的小兵,因为在一场战役之中救了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经由引见,在几场战役下来立下功劳,受将军重用。

此次他受将军之命返回定州替将军探望卧病的老父亲,只是没料到他还没来得及进将军府,就先遇上在马市闹事的丁明霄,如今被关地牢。

于公于私此事都知告知将军,若是将军大义灭亲自是极好,但若将军选择纵容亲人欺人,他自有讨回公道的法子。

温永乐想的没有高敬羽多,她向来想得简单——他们治不了丁明霄,就找能治他的人,没有毛病。

她看向崔长思的眼神满是崇拜,“长思,好聪明。”

崔长思很受用,目光一柔,揉了下她的头,“永乐也聪明。”

这世上也就只有他能如此昧着良心的夸她,偏偏温永乐还当真,笑得眉眼弯弯。

“嗯,我聪明。”温永乐认同的点着头,“我做,茶点,好吃,给姑姑、姑丈,卖银子。姥姥高兴——”她的声音突然隐去,神情一变,“长思,姥姥——”

她现在才想起,她被关在地牢,姥姥会有多担忧。

“放心。”崔长思知道她心中所想,出声安抚她,看着高敬羽,“高大人肯定乐意替咱们派人回去说一声,让老人家安心。”

温永乐立刻看向高敬羽,模着自己的腰封要拿荷包,却模了空,这才想起自己的荷包给了崔长思,她转头眨着眼看他。

崔长思看出了她的心思,拿出荷包给她。

她立刻接过手,拿出一个碎银,想了一会儿,肉疼似的又多拿了几个,递给高敬羽,“劳烦,大人。”

高敬羽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笑,“我不收你银子,亲自替你跑一趟。”

温永乐摇头,坚持要给,嘴上还说:“长思,不娶,你妹妹。”

高敬羽被她的话逗乐,哈哈大笑,“你这脑子也不是不行,至少学给银子不欠人情这事儿学得挺快。”

他语气中的戏谑令崔长思不悦,冷冷看他,“收下。”

高敬羽笑声一收,没好气的瞪了崔长思一眼,将银子接过。

“谢大人。”温永乐倒不在意高敬羽的取笑,看他收下银子,松了口气之余还对他露出一抹笑。

道明媚的笑容还真是漂亮……高敬羽还来不及细看,崔长思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对崔长思翻了个白眼,暗道这是连瞧上一眼都不成,没好气的转身走了。

高敬羽一走,崔长思这才松开温永乐的手,目光打量不大的地牢,打算动手收拾。

他才要动,温永乐却先一步从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

崔长思的身子一僵,停下了动作。

温永乐将头埋在他的背上,静静的抱着他,“长思——你回来,真好。”

崔长思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心底升出一丝心虚。他其实不如她想像中的好,他打着怕她被丁明霄轻薄的幌子让她进地牢,害她的名声受损,只因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崔家人。

崔家向来以书香门第为傲,他们能接受一个结巴的媳妇进门,却不可能接受一个名声有损的媳妇进门。

在边疆多年,他早已非当年在梧桐镇任人欺凌而无力反抗的少年,无数场战役,生死交关,手染鲜血,早已抹去了他本性的良善。

她是他此生要护着的人,这次他却对她用了心计,他心虚却不悔,因为这或许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机会,他不会再爱而不得。

他转过身,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

☆☆☆

高敬羽很快的送来好几床被褥和几份纸笔。

崔长思没有避着高敬羽,直接席地而坐,将信写好。

信差送到安北所费不赀,他又给出不少银两。

高敬羽啧了一声,这小子当真做到滴水不露,看来想让他点头娶自己的表妹有些难度。

温永乐看着白花花的银两又被送出去,免不了觉得心疼。

高敬羽眼也不眨的收下信与银两便走,崔长思让温永乐在一旁站着,没让她动手,手脚俐落的在地上铺上被褥。

“长思,安北都护府很远吗?”

崔长思一边铺着被褥,一边分心答道:“约莫四、五百里路。”

四、五百里路听来便好远,温永乐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了?”崔长思听她突然情绪低落的叹息一声,抬头看她一眼。

她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双眼眨了眨,“太远,信要好久,才到,将军手里。”

“送到安北大约十日,多加了银子,快马加鞭,最多六日便已足够。”

银子?又是银子。想到要用银子的地方真是不少,温永乐低头思索着,为了养得起崔长思,自己得更努力的挣钱才成。

只是她被关进地牢,没法子做茶点,少挣不少银子,早知道她就该收徒弟或是卖方子教人……

崔长思没注意温永乐的心思又为了养他而再次活泛,他铺了好几层被褥,这才让她靠着*坐下。

此次,他不再顾念男女有别与她拉开距离,而是直接在她的身旁坐下,伸手搂着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可会冷?”他低声轻问。

她摇了摇头,“有长思,很暖和。”

他轻笑一声,让她舒适的靠在他的怀里。

看她秀气的打了个哈欠,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累了?”

“嗯。”一大清早替姥姥拿*,又跟着赶集,现下她确实有些累。

“累就睡会儿。”他低声说道:“我在。”

他的声音令她的心感到踏实,她的嘴角扬起,头靠在他的怀里。

地牢虽阴暗潮湿,但因为身边有崔长思,温永乐很安稳,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

他动了子,护着她,让她睡得更舒适。

在安北这几年,他未曾有过安稳的一日,如今有她陪伴,让他有了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

崔长思抬起手轻触了下她的脸,觉得温暖美好,心仪之人就在身旁,想留住她——就算手段卑劣,他也再所不惜。

这几年的出生入死,他所求不是名扬天下,而是为了她。

他将唇轻印在她的额头上,清楚的听到自己怦然的心跳。

眼前软软小小的人让他牵挂也给了他野心,如今他不单想得到她,还渴望能护住她一生,不让任何人沾染她的野心。

想到丁明霄,他的眼神闪过杀气。

☆☆☆

高敬羽将温永乐和崔长思放出地牢那日正好是腊月三十,一个喜庆团圆的日子。

丁明霄这个纨裤在这团圆的日子也得乖乖当个孝子,安分的待在将军府。

“趁着天还未亮,快回去吧。温姑娘,你这阵子别进城,丁明霄虽混帐,但最近丁老爷身子不好,他暂时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高敬羽以防万一,早了一个时辰放人,让他们避开将军府可能来拦的人。

他本来只打算关个两三天就放人,但崔长思开了口,所以一拖再拖,足足关了十多日。

他心中唾弃崔长思,但又碍于自己受过他的恩情,所以就顺了他的意,反正罚得重些,自己对崔六或丁明霄都好交代。

崔长思对高敬羽真心道了谢,带着温永乐头也不回的离城。

虽在地牢多日,但因为崔长思细心照料,温永乐身上不见狼狈,反观他因担忧她在牢中不适,随时关注,反而显得有些憔悴。

天还未亮,雪地不好走,崔长思蹲,直接捎起温永乐。

温永乐没拒绝,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因为太过温暖舒适,竟然沉沉睡去。

崔长思也没吵她,放慢自己的步伐让她睡得更安稳。

担她走向梧桐镇的一路上,入目的景色依旧,彷佛他从未离开过,但他心知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

踏入梧桐镇时天已微亮,沉静的小镇已有动静,他轻声唤着温永乐。

她听到叫唤,幽幽转醒。

崔长思小心的将她放下,看她睡眼惺松,伸出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等回去了再好好睡一觉。”

“嗯!”温永乐乖巧的点头,看着四周,知道自己回到梧桐镇,不由有些迟疑,“姥姥,会生气。”

高敬羽虽然亲自走了一趟给杨氏报平安,但终究十多日未归,她肯定气恼,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担心。

“无妨。”他轻声说道:“有我。”

温永乐如同以往那般全然的相信,只要有崔长思,一切都会无事。

她信任的眼神令崔长思不由自主的敛下眼,其实她早能返家,是他的私心让她在地牢多留了几日。

因为只有事情闹得越大,崔家人才会退婚,杨氏才会不得不接受现实。

温永乐走进家门时,屋内的杨氏已起床,正在升火。

“姥姥!”温永乐松开崔长思的手,兴冲冲的跑进来。

听到声音,杨氏一喜,拉着温永乐上下瞧着,看她一切安好,放心的瞬间脸色一沉,不留情的扬起手。

温永乐看杨氏的手向她挥了过来,呆楞着不知闪躲。

崔长思几个大步将她护在怀里,杨氏的巴掌落在他的身上。

温永乐满脸的慌乱,“长思……姥姥……”

“别怕!”崔长思安抚的拍了下她的后背,这才松开她,不卑不亢的面对杨氏,“婆婆,起因在我,与永乐无关。”

“你——”虽说早从崔洛玉口中得知崔长思回乡,但再见到已月兑去稚气的高大少年郎,杨氏眼中依然难掩惊讶。

“对不起,婆婆。”崔长思如同以往一般,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都是我的错。”

杨氏看着他,满心的无奈,彷佛看到时光回流,无论是小时候的他或是现在的他,总是不顾一切揽下所有过错,只为护住温永乐。

一瞬间,她似乎失去了力气,温永乐被关押在地牢十多日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个世道人言可畏,不论起因在谁,都已无济于事,她这几日未踏出家门,但也知流言已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事,温乐没错,崔长思没错,他们没惹事,惹事的是崔少华,是将军府的丁少爷,但那又如何?赔出大把银子给马市摊贩的人是崔洛玉和杜杭,被关压进地牢的人是温永乐和崔长思。

温永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龙蛇混杂的牢里待上几日,这一生算是毁了。

“姥姥,别哭。”温永乐看到杨氏流泪,有些六神无主,“乐儿,错了,乐儿,听话,别生,乐儿的气。”

“你这个傻丫头。”杨氏红了眼,“你以后可如何是好?”

温永乐抱住了杨氏,像以前她哄自己时轻拍着她的背,“姥姥,不怕。以后,会好的。会好的。”

杨氏无奈的摇头,泪流满面的将她推开。

温永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杨氏抹了下泪眼,不发一言的进了灶房,将在炉上温了一整夜的热水给舀进木桶里。

这几天她日日都烧着水,就等着温永乐回来,让她能赶紧洗去一身的狼狈。

温永乐想要帮手,崔长思却拉过她,让她站到一旁,自己亲手替杨氏舀水。

杨氏本要拒绝,但最终只沉默地看着他动作。

一打好水,杨氏便赶着温永乐去洗浴。

温永乐迟疑的看着崔长思。

崔长思柔声说道:“去吧,没事。”

“姥姥。”温永乐可怜兮兮的晃了晃杨氏的手。“不骂,长思。”

“臭丫头。”杨氏轻斥了一声,“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还想保别人。你再不去,姥姥真要骂人了。”

温永乐无奈,只能讨好一笑,乖乖听话。

现下杨氏已冷静下来,她将崔长思叫到堂屋,看着站在眼前的高大少年郎,开口说道:“前因后果,洛玉回来全跟我说了。这事儿本与你无关,婆婆要谢谢你,是你救了乐儿。”

她明白,若当时温永乐被丁明霄带走,这对温永乐才是最为不堪的结果。

“是我心甘情愿,婆婆不需言谢。”崔长思自知出身令杨氏不喜,但偏偏除了出身无法改变外,他自认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能照顾好温永乐。

杨氏默默打量崔长思,两人在牢里被关了十多日,温永乐身上看不到狼狈,反而是崔长思眼下的青紫清晰可见,可见这几日在牢里,他为护着温永乐没有少费心。

这也不令她意外,毕竟从以前崔长思便是如此,宁愿为难自己也不令温永乐受委屈。

“都过了这么些年,你这傻孩子是何苦呢?”杨氏眼眶又是一红,对一个能不顾一切救自己外孙女的人再无法硬气。

“何苦呢?”崔长思轻声重复一次,最终垂下眼,轻声反问:“这话,婆婆该问的是你自个儿。”

杨氏怔忡。

“婆婆,你明知少华绝非良配,何苦一再执迷不悟?”

杨氏没有答腔。

“婆婆。”崔长思站在杨氏面前,单刀直入,“我要娶永乐。”

不是想,而是要——他不再妥协。

他的要求在杨氏的意料之中,他对温永乐生出心思已不是一日两日,早在看到他与温永乐嘻嘻哈哈的抱在一起时,她便知这少年的心思。

她不是没有试图断过两人的关系,当年找上崔长思,让他认清自己的身分,狠*的话语让他自卑。

这些年他离乡背井不知所踪,她自知罪孽深重,每每拜佛时心中都求着神佛保佑这可怜的孩子一切平安。

如今看着他不卑不亢的站在眼前,罢了,终究是她欠了他,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重回正轨。

“今日除夕,你等会去洗洗,换身衣服。”杨氏的声音略微疲累,“晚些咱们做饺子,团团圆圆过这个年。”

简短几句话,崔长思听出杨氏的松动,眼底闪过欣喜,“婆婆,我发誓此生绝不负永乐。”

杨氏看着崔长思的眼神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无须发誓,我信你。我其实未曾怀疑过你的真心,是我糊涂。”

崔长思理解杨氏,正因理解,所以并不责怪,“婆婆不糊涂,只是太爱永乐。”

杨氏接连丧夫、丧女,世上只剩温永乐一个亲人,若无温永乐存在,她早失去活下去的力气,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给外孙女有个她自以为最好的安排。

崔长思无一句埋怨,令杨氏忍不住落泪,她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是真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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