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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浅 第9章

少了一个人,傅如雪一样照常上班、加班,假日就去运动,日子并未因此停滞不前,也没有太大改变。

只有脸上笑容再次收起来,他又变回之前那个傅如雪罢了,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太大的变动。

对他而言,要爱上一个人不容易,要遗忘一个人却简单得如同呼吸,断绝一切联络便是最好的方式。

真的,再简单不过了。

范恩丽——已经是完全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尽管每晚吃过饭,她独自站在阳台吹冷风,他也不会在乎,他的冷漠是因人而异,不值得他付出的,他绝对吝于花心思。

他相信时间一久,对她将会再无感觉。

然而视线没有交错之时,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捕捉到她略显失落的脸庞,但那又如何?他和她,已经再无关系。

直到过完年,范恩丽不再来了。

餐桌上少了一个人,他的左边位置空了,三个人的话题依然如往昔,仿佛她的存在是可有可无,没有人关注。

不知何故,他对此竟有几分生气。

“范姨,恩丽已经十几天没有过来,她什么都没说吗?”

范晴芬笑了笑。“小丽很独立,即使她一年没出现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担心,放心吧。”

“但她终究是女孩子。”

“公司派恩丽去法国出差,为期两个月。儿子,你想恩丽吗?”傅孟然打趣地问。这一对的感情似乎出现了裂痕,可是妻子交代要静观其变。

想?对于一个天天会上门来的人何须想,他只是基于礼貌问一下。

“爸,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关心她而已。”不是想念。“既然她没事就好。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傅如雪将碗筷拿进厨房,视线瞥见范恩丽惯用的餐具孤零零地摆在角落。

这里也算是她的家,有她的碗筷、杯子以及她的身影。

傅如雪一拧眉,迅速回到房间,打开计算机,尽量让自己保持忙碌,但没一会儿,思绪忍不住又飘离——

她一个人在国外,真的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万一她想家,是不是又去找寻沙子来填补寂寞?

她不懂寂寞,偏偏双眸却盛满寂寞,他看出来了,开始对她好、关心她,想驱散她心底的孤独。他并没有要求她回报他同等的付出,因此当他听见她所说的话,顿时心寒。

我已经不知道我们适不适合了——既然不合适,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不是吗?

算了,现在想这些做什么?他迅速拉回思绪专注在工作上。

他们分手了,如今已是不相关的陌生人,是两条并行线,不会再有交集。

想她,完全没必要。

但即使傅如雪刻意遗忘,每天依然会注意月历上的曰期。五个月后,有天他下班回家,拉开鞋柜,一双熟悉的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随即绕过玄关,果真看见那个失踪已久的人坐在客厅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她也看见他了,神色一僵,笑容有几分勉强。

他心底的一股蚤动随即熄灭。不想笑就别笑,他并没有逼迫她。

“如雪,你回来啦!”傅孟然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出头。“等你范姨一下,待会儿就能开饭了,你先陪恩丽聊聊,她刚下飞机。”

等傅孟然回到厨房,客厅剩下他们两人,幸好还有电视机的声音才没让气氛太过尴尬。

“你不用招呼我了。”范恩丽淡淡地说。

她一头长发剪短了,整个人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不过精神奕奕,看来在国外应该过得挺不错的。

“嗯。”他应了声,转身回房。

她有些改变了,而他仍在原地踏步,不过是一双鞋子而已,他竟然立刻想起她,这段时间他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瞬间一股安心袭上心头——原来他始终挂念她。

对她的记忆完全没有抹灭,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遗忘她吗?

☆☆☆

爱过以后真的能轻易割舍、遗忘吗?

有人能做到,有人做不到,而她就是做不到的后者。

范恩丽站在厨房窗前,从这里望出去刚好可以将站在阳台上怞烟的傅如雪身影收入眼里。

小雪会怞烟?

印象中没看过他怞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怞烟,而且神色凝重,是公司有问题吗?还是因为……她?

其实她不该来的,他的分手清清楚楚地刻在她脑海里,没有转圜余地,她应该死心才是;只是若能轻易死心,她也不会跑来这里了。

明知不可能,明知希望渺茫,有时候她还是会期待小雪能够拥抱她,给她温暖,让她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恶梦。

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范恩丽看得太专注,以至于傅如雪转身的时候,他们的视线相交了瞬间,她想多看几眼,想要弥补看不见他的思念,可又怕他眼底冷淡的目光,因此她很快别过头,错过了他眼底藏不住的思念。

在法国的时候,每夜想起小雪总会让她失神许久,有一次她甚至呆站在塞纳-马恩省河畔一个下午,等她回过神后,也只能收拾无法排遣的寂寞一个人回到住所。

寂寞——

不懂寂寞的时候她不怕,等她尝到了寂寞才知道苦涩、才知道痛。不过没有人能帮忙,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迈开步伐继续前进,直到有一天真的能事过境迁。

心情必须靠自己调适,即使不是在一个月之后,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得到平静。

范恩丽拖着行李,向范晴芬和傅孟然道别。

就在电梯门要关上的刹那,傅如雪突然伸手挡住了门。

他没开口,她也没问,两人似是有默契又似是毫不相关地分站门里门外,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开启了,傅如雪快她一步,一把拉住她的行李。

她望着他,他依然无语。

两人都没有开口,电梯仿佛也无语地悄悄关上,直达地下二楼,门再次打开,傅如雪率先拖着行李跨出去,范恩丽跟在他身后,看见他上车,她只好跟着坐进去,扣好安全带。

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也避开对他的想念。

她望着车窗,看见了自己的脸上写满寂寞,无奈她的寂寞不会再有人响应了。

范恩丽深深吸了口气,阻止泪水泛滥。

纵使无法成为情人,他们也永远会是亲人,这点是不会变的,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

就这样吧,这样维持下去就好,不要再有变化了。

车子很快抵达她家,傅如雪不发一语地帮她把行李拖上去;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同样沉重。

直到行李放下,范恩丽才开口道谢,他则回应不客气。

“谢谢”、“不客气”是他们分手之后的第一次交谈中,语气生疏,不过暗藏底下的感情却是汹涌,只是他们都没有说。

“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范恩丽从行李箱拿出礼物。“这是我做的‘流沙之屋’,如果你不嫌弃,请你收下。”她慎重地递出礼物,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表情。

如果是在公开场合拿出来,小雪很懂得做人绝对不会拒绝,那样说不定会让她误会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因此她选择私底下给,她想小雪拒绝的机率应该比较高,可能会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这样的话,她才有理由劝自己早些心死,不要再眷恋。

小小的“流沙之屋”满载着艳红的颜色,犹如绚烂的夕阳。

傅如雪没有拒绝,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收下她的礼物。

“谢谢。”她下意识地说出口。至少他还肯收她的礼物,这样就够了。

他抬起头,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另一个地方,他望过去,屋子的一角摆着两个同样的沙漏。

“对了,一直忘记跟你道谢,谢谢你送我沙漏。不过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早就买了一个。”但他送的反而更有意义,可惜他们再也不可能横渡Sahara了。

傅如雪走近抚模一模一样的沙漏。曾经他以为她不喜欢他送的礼物,没想到是他们买了同样的东西,差点造成误会。

“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我很喜欢啊,这个沙漏真的很贵,我买的时候有点心疼。”而且是他送的,意义更是不同,她怎可能不喜欢。“不过你写在纸条上的日期跟沙漏送到我家的时间差距了半个多月,我想可能跟地址写错有关,幸好最后还是有送到。”

“有送到就好。我该回去了。”他收回了充满思念的目光。

“好,谢谢小……如雪,你送我回来。”她不敢也不能再喊他小雪了。

门,悄悄关上,她的眸,默默闭上,一滴寂寞的泪水,无声落下。

下一秒,傅如雪挡住了将要关上的门。

范恩丽吓了一跳,抬眸望着他。

“为什么哭?”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他不想听她道歉。

“有,我有,小雪我真的很爱你……”渺茫的机会降临了吗?

傅如雪眉心一拧,大步上前,关了门,牢牢抱住她,范恩丽也紧紧抓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一面吻她,一面拉着她进房间。

“对不起……”

“不要抱歉,你想我吗?”

“看不见你,我真的会寂寞,我一直都在想你。”犹如夕阳颜色般的“流沙之屋”代表她的思念,一颗一颗让她拾起保存。

傅如雪月兑下彼此的衣服,整个人压到她身上,火热地亲吻她,双手不住地抚模她的娇躯,感受最贴近的温柔以及许久未闻的呼吸声。

没有了她,他再次失眠。

有好几次看着她送她的海,他的心泛起后悔的痛,痛的不是因为她的直言,而是她宁可跟旁人说也不愿老实告诉他。

明明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为何她宁愿相信外人,难道他还不值得她依靠?

喘息声交迭,心跳愈来愈快,汗水淋漓,他们抚模延彼此、亲吻对方,仿佛想藉此填补这段日子的空白。

他啃咬她纤细的颈子,双手轻掐住她的颈子。

“你相信我吗?”他问。

“我相信你。”

他笑,“错了,有人掐住你脖子的时候,永远都不能相信对方。”

看见熟悉的酒窝,范恩丽心情一阵激动,主动亲吻他的唇。两人的心脏迭着彼此,感受对方的热情。

吻如雨下,他亲吻她的侞尖,分开她的双腿,就在她恍惚之际,火热迅速贯穿她的身体直达她的脆弱,她疼得抓住他的背,满足地声吟。

猛浪又有力的穿刺一遍又一遍在她体内来回,痛楚很快被欢愉取代,待激情结束后,她睁开眼睛,对着他微笑。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

她低语:“小雪,我爱你。”

“不要再离开我。”他牢牢将她抱在怀里。“五个月的时间太久了。”

“工作啊,没办法。”

他把玩她齐肩的短发,问:“头发为什么剪了?”

“本来是希望有个崭新的自己,结果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该遗忘的人忘不了,反而让自己更寂寞。

“我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为我留长。”

“好。”

“叫我小雪,只有你可以这样喊我。”

“好。”

“除了你姑姑以外,你只能爱我一个。”

“好。”他的条件她——允诺。“还有吗?”

“暂时没了。”女友毫不迟疑的回答令傅如雪心情大好。

“对不起。”

“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

“可是我真的错怪你了,所以我必须跟你道歉。还记得你曾跟我说是你朋友偷走公司的客户资料吗?我求证温明雅,她强烈地反驳我,所以我相信了她。后来她写信跟我坦承关于她丈夫的事情,她是基于相信她丈夫才会反驳我,等她问过后才知道原来真有其事,只是她不清楚。你对我说实话,我却没有相信你,我欠你一个抱歉。”

“反正我骗过你,这没什么。”

“温明雅还称赞你真的很好,其实你可以直接跟她说,但你没有,而是让她回家求证丈夫,他说你很有风度。”

他淡淡一笑。“那不是风度,我只是不想再卷入他们之间了,无论有没有实话都是他们夫妻的事,我只是选择置身事外。”

“不,一定是你不想破坏他们的婚姻,所以才不说。”

“为什么?”

“因为我的小雪是好人。”

“又变好人了吗?”

范恩丽眉眼间尽是笑意。“你一直都是好人,只是我以前不够了解你,不懂你的好。”

“我不是好人。”

“你是好人,我心底最好最好的人。”范恩丽搂着他,坚持她的看法。

“多谢抬举了。”他亲吻她的唇。

如果她喜欢,那他会一辈子当她的好人。

只当她专属的好人。

☆☆☆

分手之后的相聚,他们都有所成长,也更珍惜相处的每分每秒。

傅如雪甚至为了她,请假一个星期,帮她整理屋子。

醒了忙碌,累了休息,饿了轮流下厨,晚上躺在床上聊着白天未竟的话题,然后相拥而眠。这趟出差回来,范恩丽学会了几道异国料理,虽然味道有些奇特,傅如雪还是捧场地——吃完。

每天早上,他会帮她准备最爱吃的炒葱蛋,心满意足的看着她吃完自己的心意,然后他们会一块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中午有时会在家里吃,偶尔会在外面找寻美食,晚上看DVD、听音乐,享受静谧的时光。

傅如雪知道她又带回一堆沙子,便要求她教他做“流沙之屋”。但他手不巧,一个星期只完成一半,不过无妨,未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不会做并且认为浪费时间,如今他终干能体会一件小事情背后的甜蜜。

每天能见到喜欢的人是幸福的,但他还是决定给彼此更大的私人空间,如果没有爱,就算朝夕相处也徒劳无功,因此他们不必分分秒秒都在一块儿,偶尔的相聚才更显得可贵。

晚上,他回到家里,父亲出门了,范姨一个人在家。

“范姨。”

“回来啦,有时间吗?过来坐一下,范姨有话跟你说。”范晴芬似是知道傅如雪这几天去了哪里,因此并未询问。

傅如雪坐在她的对面,这时才终干发现她似乎胖了。

“范姨要跟我说什么?”

“你跟小丽和好了吗?”

他轻轻一笑。“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范姨的眼睛。”

“范姨也年轻过。如雪,其实范姨一直觉得你很适合小丽,你的积极果断可以带领随兴自由的她,别看她似乎飘忽不定会跟人保持一点距离,其实她内心非常渴望安定,希望有人能成为她的依靠,你可要帮范姨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对小丽也需要多一点耐心,多包容她一点,虽然她不会乱发脾气,不过她有时候会有点固执,那时候你不要再说什么只要静静陪着她,她就会自己想通了。既然你们又在一起了,我想有些事是有必要让你知情。”

“小丽小的时候真的很辛苦,她的父母从来没有疼爱过她。我大哥跟大嫂原本很恩爱,可是小丽出生后,大哥失去工作,为了发泄经济压力带来的挫折,大哥开始酗酒赌博。我大嫂个性本来就比较强势,认定是大哥对不起她,没让她过好日子,后来大哥干脆带了个女人回来,我大嫂受不了,最后他们终于离婚了,小丽跟着我大哥。”

“我是在接到社会局的通知才第二次看见小丽,因为之前我一直在国外念书。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天空,我喊她的名字她竟没有任何反应。社工告诉我,大哥会在小丽的身上弄一些让外人看不见的小伤来泄愤,大嫂则是完全对她冷漠以对,在社会局的人带走小丽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一直以为‘死小孩’才是她的名字,我大哥大嫂就是这样叫她。”

“没有人爱过她、没有人教过她,她不懂得怎么去爱人,因为她从来没有被爱过,甚至我这个亲姑姑也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得到她的信任。她第一次开口喊我姑姑的时候,是我做菜不小心烫到手,她一脸担心地握着我的手。那天我哭了很久,心想怎么有人舍得伤害这么无辜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怎么有人能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在她身上。小丽的心理医生说她就像是一艘搁浅的小船,茫然不知方向,所以需要有人能引领,我相信你是最适当的人选。”

回想过去走来的辛苦点滴,范晴芬一阵感伤,泪水落了下来。

每次回想起小丽所受到的对待,她总会对她怀有一股抱歉,她只是一个孩子,却要承受大人们无情的折磨而无法求救,一个人孤零零的,得不到最亲近人的疼爱,那样的痛,她除了忍耐还是忍耐,所以她一直非常庆幸自己能及时带走她,给她真正的亲情。

傅如雪神色有几分沉重,没想到他不清楚的背后竟是这样的痛苦,难怪……恩丽对爱情会感到踌躇、害怕不是没有原因。

“小丽可以对她认定的家人很好,能为家人付出一切,不过遇上爱情,她会却步,不敢往前,因为她不懂怎么去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有血缘的家人或许曾带给她无尽的伤痛,然而真正保护了她的依然是家人,对她而言,家人才是一切。”

所以当初他才会爱得那么累,然而等恩丽认定了他,他得到的不仅是她的爱情,更有她全部的信任。

一个小女孩孤独地、寂寞地坐在椅子上,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内心是承受了多大的苦,她年纪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应该爱她的父母却离她太遥远,她能做什么?她甚至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连哭都不行的话,她还能做些什么?

哭不出来的痛——他终于能体会她有多痛了。

那样,确实很痛。

“范姨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傅如雪叹口气,怞了张面纸递给她。

“这些事情之前没有跟你说,是不希望造成你的压力,我不希望你过分在意小丽的感觉,毕竟感情是双方面的,如果有一方付出太多,很快就会倦怠了。再说,这只是失恋而已,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反而希望小丽能多方面体验人生,因为我不可能永远待在她身边,她必须学习真正的独立,即使往后遇到更痛苦的事情也要一个人勇敢往前走,这样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我也才能放心。”

直到此时,傅如雪终于听出一丝端倪,觉得范姨不是无缘无故对他说这些话。

“范姨,你……”

“如雪,我怀孕了。”范晴芬脸上露出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与骄傲。

“恭喜范姨。”

“这件事只有你父亲跟你知道,暂时不要告诉小丽,我年纪大了,怕她会担心,想东想西,我想等孩子稳定没有危险再告诉她。”

“嗯,好。”傅如雪点头答应。

“好了,我要说的就到此为止,小丽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范姨,你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吧?”他相信范姨要说的绝不只如此。

范晴芬浅浅含笑。“如雪,你真的很敏锐,一点都不输给你父亲。这辈子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父亲,并且嫁给他得到你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说到这里,她眼眶又泛红。“可惜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范姨?”傅如雪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

“如雪,我快要死了。”

唯有面对侄女以外的人,她才能毫无芥蒂的坦承。

傅如雪一听,完全怔住。“范姨,怎么回事?”

“我生病了,这是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趁着小丽不在去医院开刀,出院后还有定期追踪,我也特别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过看来上天并不眷顾我,我的病情复发,医生不乐观地说我大概只能再活一年半,最多两年而已。”

“怀孕应该会有危险吧?”

“没错,可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离开,我情愿多承担一点危险也要留下一个伴给小丽。她个性并不独立,其实我也不坚强,所以我不敢告诉她,就怕她在我面前崩溃,那样我会受不了。不过我想现在可以说了,在认识你之后她改变了不少,应该可以勇敢接受这一切,当然了,我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纵使未来你们没有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成为她的依靠。虽然小丽排斥父母,但对‘家人’这两个字依旧没什么抵抗力。如雪,你答应范姨,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希望你能帮范姨照顾小丽,我知道这要求太过分,可是我也只能拜托你,好吗?”

“我会,范姨不要担心,只是这件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

“再两个月吧,等胎儿情形稳定了,我才有勇气说。”

“爸他……”

“他完全尊重我的决定。”

“是吗?”原本想劝范姨打消生孩子的念头,可是父亲已经答应了,他似乎也没有立场替他们决定。

“老婆,我回来了,有你最想吃的豆花。”傅孟然进门就看见妻子跟儿子坐在客厅,立刻笑问:“儿子,你倦鸟归巢了吗?”

傅如雪神情沉重的看了父亲一眼,默默上楼。

傅孟然将豆花袋子打开放在桌上,问:“你跟他说了?”

“嗯,如雪不愧是你儿子,很理性且平静地接受了,现在只剩下小丽。如果小丽也能跟你们同样勇敢不知有多好?我也用不着这么伤脑筋。”

理智?平静?

不,其实才不是,他也是心如刀割啊,只是他早在结婚之前就知道了,所以他此刻的心情才能稍微平和。

“孟然,我很幸运能嫁给你,也谢谢你尊重我的决定。”当初她不愿结婚就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她不可能陪着丈夫白头偕老,不想让更多人伤心,但现在她不后悔嫁给他,因为她得到了更多。

“谁教我爱你呢。”第一次听见晴芬说她得了癌症,他简直不敢相信,晴芬说不想和他结婚就是怕连累他,后来他考虑了一个星期,决定还是要娶她,既然爱她,又怎会因为她身上的病痛而割舍这份爱,他心里反倒充满了怜惜与不舍。

“我也爱你,孟然……谢谢你。”

“不要再说了,我会哭的。”他并不勇敢,只是为了妻子必须坚强。

因为缘分让他们四个人相遇,在彼此身上得到了抚慰。范晴芬倚着丈夫露出幸福的笑容,这一生,她不再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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