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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恋爱吗? 第五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铃声敲动了人们沉闷的心灵。

「喂喂!我是方谦义的把巴,你叫他晚上回家吃饭,还有放山鸡。」话筒里传来浓重的乡音,听得杜美妙一头雾水。

「北北,我记下来了,就是请副理回家。」

「顺便叫他带女朋友回来。」这句话倒是十分清楚。

放下话筒,杜美妙在便条纸写下:「副理爸爸请副理带女朋友回家吃放山鸡」然后,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加个鸡冠、眼睛、尖嘴、两只鸡爪,就成了一只「放山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她代接方谦义的电话时,她喜欢在留言的空白处画个小图,算是给紧张繁忙的工作一点小小的调剂吧。

他爸爸要他带女朋友回家过圣诞夜,或许他们已经论及婚嫁了……杜美妙心头微酸,痴痴地胡思乱想,把便条纸放在方谦义桌上,再回到自己的位子。

「他的电话好象很多?」廖淑惠看一眼熄了灯光的副理室。

「打的都是专线电话,我还要跑去里头接,好累!」杜美妙故意捶捶肩。

「总比他在这里盯着我们还好吧?谢天谢地,他开会去了,我们才能喘一口气,这阵子实在被方谦义逼得快发疯。」

杜美妙笑说:「自从副理发脾气之后,大家好象变得比较乖。」

「不乖也不行,到了年终打考绩的时候,平常再怎么搞怪,都要当个乖宝宝。」廖淑惠偷偷指了正在检视传票的丁东强。

只见丁东强眯着眼,左手翻着一叠传票,右手拿着印章,有一印没一印地盖着,头也跟着点来点去,原来他在打瞌睡。

两个女生笑出声,杜美妙又说:「其实我觉得副理的要求虽然严格,可是做起来比较有效率,最近财务部也整齐干净多了。」

「哎!以前大家懒散惯了,老副理是个好好先生,什么都不管,现在碰上一个年轻求表现的主管,只好配好他的脚步喽!」廖淑惠嘴里埋怨着,却也流露出佩服的神色,「他那些规定是很麻烦,不过真的很有效率,习惯了就好。」

方谦义一怒镇江山,财务部的老员工不敢再小觑这位年轻主管。为了考绩,为了年终奖金,为了生存下去,大家努力配合,确实一改懒散无章的风气。

丁东强突然很用力地点头,差点撞到桌面,他睁开迷茫的眼睛,看了一下财务课,问道:「曼芝呢?都三点了,午休后就没看到她。」

「回来了。」廖淑惠瞧向门口。

许曼芝一出现,立刻引起财务部的蚤动,她涂着厚厚的彩妆,睫毛卷得老高浓黑,嘴唇搽得艳红欲滴,额头还洒上细碎的亮片,全身则是披披挂挂,穿得像是一棵色彩缤纷的圣诞树。

「哇!曼芝,你去给人家化妆了?」有人问道。

「是啊!晚上要参加耶诞舞会,我怕来不及,先去化妆换衣服。」许曼芝露出青春明媚的笑容。

丁东强冒了出来,「曼芝,你应付票据印了没?二十六号要寄出去的。」

「课长,我明天再印……啊!明天放假!」许曼芝顿时花容失色,惊叫一声,「糟!来不及了,快!快印!」

廖淑惠摇摇头,小声地说:「她别想去跳舞了,半天根本印不完。」

铃!副理室的专线电话又响了,杜美妙赶忙跑去接。

「喂,谦义……」

「海轮,是我,美妙啦!」在公司也打专线电话?

「怎么又是你?」郑海轮的声音十分不悦,「你去叫谦义来听电话。」

「副理在开会,不知道几点才会回来,你要不要留个话?」

郑海轮似乎犹豫一下,随即嗲声嗲气地说:「好吧,你叫谦义五点以前给我电话,不然我就答应王培民去吃耶诞大餐了,记住,一定要叫他回我电话喔!」

「知道了,你放心。」

杜美妙记完留言,顺手画了一个圆脸,里头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食铃!电话再响,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方谦义不在吗?」

「他在开会,请问哪里找?」

「我姓胡,呃……这样好了,我问你,你们副理开什么车子?」

「好象是头又大。」

「Toyoto!他果然有车子!我就知道他骗我。」那头的声音变得亢奋,那他开的是Camry还是Tercel?」

「我不太会认车子,我不清楚……」

「我跟你说,Camry比较大,要一百多万,Tercel四十来万就买到了,啊!说不定你认错了,他可能开Volvo?」

车子的品牌有这么重要吗?杜美妙不懂,也不想再聊,「请胡小姐留个电话,我请副理回电给你。」

「我是胡莉菁,他有我的电话,你留个言,就说我等他。」

狐狸精?杜美妙狐疑地放下电话。找方谦义的女人不少,多的是像「胡小姐」这样充满自信干练口吻,也许他喜欢这类型的女人吧。

不自觉地在便条纸画下一只狐狸,杜美妙笑了,吐吐舌头,这哪里是狐狸?不像猫,不像狗,两只尖尖耳朵带着一张笑脸,方谦义看到了也会笑吧?

回到位子,她继续仿例行性的整理工作。最近外汇交易做得很多,银行拚命寄确认书过来,她还得一张张夹回传票做为附件。

「啊!怎么又没颜色了?」许曼芝站在打印机旁边哀号着,「阿诚,你在哪里?快来帮我换色带啊!」

「阿诚去跑银行了。」廖淑惠替阿诚回答。

「怎么办啦!我不会换,色带在哪里!?」许曼芝急得快哭了。

杜美妙想想自己手边的工作并不急,换色带不过是举手之劳,便说:「我来帮你换。」

「美妙,谢谢你,你最好了!」许曼芝得了救星,赶忙说好话。

「换色带很简单的,你看我换,以后自己就会换了。」

杜美妙打开打印机,拿出色带匣,扳开盖子,倒掉几乎没有颜色的旧色带,再戴上新色带盒所附上的塑料手套,小心地将新色带放进去,调整好位置,「啪」一声盖上色带匣,再装回原位。

「美妙,你好厉害喔!」许曼芝高兴得拍手。

杜美妙微笑月兑掉沾满油墨的手套,「会不会换了?」

「下次阿诚不在,你再帮我换,好不好?拜托你了!」许曼芝撒娇地求着。

「再说。」

杜美妙不是不愿帮忙,而是换色带真的很简单,许曼芝却老是仗着年纪小,又是女生的身份,宁可坐着空等,也不愿碰这等「粗重」的工作。

铃!副理室的专线电话又响了起来,廖淑惠头也不抬,喊道:「美妙,副理的电话!」

大家已经把接专线电话当作是她的责任,杜美妙只好绕过几张办公桌,三步并成两步跑了进去,喘着气说:「财务部,您好!」

「请找方谦义。」又是一个声音清脆甜美的女生。

「他在开会,请问你哪里找?」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时间不一定耶!」

「嗯,我也在忙,这样吧,小姐,请你帮我留个话。」那声音十分愉快,「我姓林,双木林,叫他千万不要忘记今天晚上六点的约会,不见不散,他就知道了,谢谢你喽。」

方谦义今晚可真忙,每个人都要找他吃饭。杜美妙轻轻放下话筒,让气息稍微平顺下来,手里的笔写完留言,画着画着,竟然画出一张哭脸。

她见到那弯下垂的嘴角,又想加上几滴眼泪,忽然觉得不妥,赶忙涂掉,什么也不画了。

即使她画了几千几百个涂鸦,他看完留言,也是随手就扔了,她又何必在一笔一划中表达自己不知所以然的情绪?

闷闷地回到位子上,杜美妙心不在焉地继续工作,一阵怪响传来,原来一堆支票连续用纸卡在打印机上。

「怎么办?!怎么办?!」许曼芝哭丧着脸,伸手乱扯那堆成本不便宜的纸张。

「美妙,你计算机比较好,你去帮曼芝印支票。」丁东强受不了打印机的躁音,拿了晚报往洗手间走去。

既然课长下令,杜美妙也就乐意帮忙-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跟计算机能力优劣与否,并没有太大关系。

「曼芝,你先把这些印坏的拿掉,重新上纸。」杜美妙熟练地装好用纸。

「不动啊!」

「关机,再开,试试看。」

「不动。」

「可能是server的问题,我不太懂程序的东西,你打个电话问信息室。」

「好吧!」

杜美妙才回到座位,就听到许曼芝的嗲声,大概正在和信息室的男生打情骂俏,印表机仍然没有动静。

好象过了许久,打印机终于重新激活,规律吵杂的声音回响在办公室里。

五点钟,方谦义回来了,杜美妙竖起耳朵,听他陆陆续续回了七、八个电话,但她听不到谈话内容,也不知道他要和谁共进耶诞大餐。

五点十五分,方谦义走出办公室,分别向三个课长交代一些事情-五点二十分,他来到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说:「美妙,我有事先走,你关好计算机之后,记得反锁我的办公室。」

「好。」

他脚步这么快,是不是赶赴六点钟那个「不见不散」的约会?杜美妙心头莫名一拧!他从来不迟到早退,今天竟然破例了?可见那位林小姐在他心目中,一定非常重要了。

唉!人家声音好听,态度亲切有礼,她这只丑小鸭又要如何跟人比较?他甚至不看她一眼。

杜美妙一再警告自己,她对他就是偶像崇拜而已,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美妙,救命啊!又卡纸了。」许曼芝又在呼救。

「我来看看。」她无暇多想,助人为快乐之本。

「我重新上纸,它不动就是不动。」

杜美妙按了滑动键,发现卡死不动,她第一个动作就是掀开打印机,果然有一团卡坏的纸张嵌在里面。

「把这个废纸拿掉就好。咦?你今天印坏很多空白支票了?」

「这打印机不好嘛!老是跟我作对。」许曼芝用力敲了一下打印机泄愤,又展开无害的笑靥,「美妙,你晚上有约会吗?」

「没有,我要回家吃晚餐。」

许曼芝再激活打印机,一叠厚厚的支票用纸像蛇般地游动起来,她仍然笑得很甜,「美妙,拜托你,我六点半一定要赶到舞会,你帮我印完好吗?」

「我不行……」这简直是得寸进尺、强人所难嘛!杜美妙的本能反应就是拒绝,方谦义教她要懂得拒绝,现在派上用场了。

「可以啦!真的拜托你,快印完了,再半个钟头就好,只要半个钟头。」

「可是我要回家了。」

「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舞会的票,美妙,一年才一次嘛!你很好心的。」许曼芝以撒娇的本领缠着她,脸上的浓妆也闪闪发光。

「我爸爸妈妈等我回去……」

「美妙!」丁东强正在准备收拾离去,他开口讲话了:「你反正没事,帮曼芝看半个钟头,你再报加班费。」

「课长,我不懂应付票据的计算机躁作流程。」她要拒绝!拒绝!

「你叫曼芝教你,一下子就会了。」丁东强满不在乎地说:「你是我们方副理的爱将,学什么都很快,应付票据这么简单的工作,应该难不倒你。」

「美妙,可以啦!拜托你,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了!」许曼芝动作很迅速,双手早已在收拾皮包了。

丁东强两颗眼珠子飘来飘去,又说:「美妙,方副理很照顾你,他不会拒签你的加班单啦!再说后天赶着寄支票出去,不印就来不及了。」

「我从来没有报过加班……」

话未说完,许曼芝已经拉着她到计算机荧幕前,讲了几个简单的指令。

五点半,照样是热闹烘烘地签退,中老年人赶着回家,年轻人则互相询问晚上的活动,三分钟后,整层楼变得冷冷清清的。

杜美妙望着吱吱吐纸的打印机,心情突然变得好冷。

*-*-*

不是说半个钟头就可以印好吗?为什么三个钟头过去了,荧幕显示仍有一百多张支票尚未印出?

杜美妙坐在打印机前,瞪视着一张张连续印出的支票,撞针针头的声音像是机关-,答答答地向她扫射。

她被扫得伤痕累累。

毕业工作至今半年余,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挫折,她不懂,完完全全不懂!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方谦义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杜美妙低垂着头,孤伶伶地面对震耳欲聋的打印机,这个画面令他又震惊又心疼,立刻快步定到她身边。

「副理?!」杜美妙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会出现在办公室,蓦地心头一酸,两串委屈眼泪就掉了下来。

「美妙,你怎么了?有事慢慢说,不要哭啊!」方谦义吓了一跳,她又哭了,天知道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泪。

「我……呜……」

她以手背拭泪,怞怞噎噎地想说话,一看到那架像战车般咆哮的打印机,眼泪又是一颗颗地落下。

啪!方谦义毫不犹豫,指头往开关按下,答答乱响的打印机立刻安静无声。

「副理,不能关的,支票才印到一半。」杜美妙没想到他会这么「粗鲁」。

「应付票据不是你负责的工作,你没必要帮她印!」

「是……课长叫我印的……」

「为什么?」方谦义眉头深锁,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杜美妙抹着泪、低着头,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忍不住哭道:「我拒绝课长了,我也想回家吃饭啊!这打印机很旧了,一直卡纸,计算机还当机,又没人帮我,我弄了一个多钟头,好不容易可以印了,我不知道还要印多久……」

讲到最后,方谦义的眉头已经打成死结。许曼芝向来没有责任感,丁东强不但不督导责备,反而拿美妙当替死鬼。整个事件已不是单纯的赶印支票,而是丁东强知道他在意美妙,摆明了利用她和他作对。

杜美妙不知道他心思的转折,见他没反应,直觉以为他根本不在意她冤枉加班的事,她越想越难过,终于放声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叫我做事?我好心帮曼芝,为什么会变成我的事?为什么我没有男朋友,就得留下来加班?为什么他们都没事,还要叫我跑来跑去接副理的专线电话?为什么大家都去玩了,我要在这边和计算机耗?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就揪了一次方谦义的心。自从上次发生丢票子的事件后,她做事更加谨慎,却也不改乐于助人的本性,即使吃点小亏也不在意。但是今天,小女孩真的受委屈了。

他起身关掉计算机,沉声说道:「回家吧。」

「副理,还没印完。」杜美妙吸吸鼻子,拚命以手背抹泪。

「是谁的工作,就得谁来做完。」

「可是支票来不及寄出去,厂商会生气。」

「这是财务部的职责,如果有人来抗议,我会担下责任。」方谦义的目光深邃,心情沉重,他就是不愿让她无故受委屈。

「这样不好……」杜美妙想去开计算机。

「别开机了,印出来的字不好看,打印机的针头早就该换了。」方谦义想了一下,「等后天上班,我会找丁课长说清楚,厘清每个人的工作职责。还有,下次一定要逼他改用整批汇款系统,不仅节省成本、邮费、人力,时间上也好拿捏,他却从来不想尝试!」

「副理,你常常念他,他很不开心……」

「你自己都顾不了了,还管他的心情?!」方谦义有点恼,她竟有余力关心「害」她的人?继而一想,这也是小女孩没有心机的可爱之处吧。

瞧她把一双手抹得湿淋淋的,唉!难道她不知道手帕卫生纸的用途吗?

她有时候聪明、独立,有时候却又迷糊、稚气,真是惹得他千头万绪,永远也厘不清他的复杂感觉。

忍不住伸出手掌,像是模小孩似地,拍拍她的头,「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谁在拍她的头?杜美妙迷惘地抬起头,看到方谦义撕下印好的支票,走进他的副理室,是他吗?

那股温暖的热流从头顶灌下,瞬时流过她冰冷的身体,轰地一声,熊熊烈火在胸腔烧了起来。

在极度失望无助中看到了他,就好象飘流海上看到陆地的灯塔,更像是及时-来的救生圈,让她全心全意地信赖倚靠,把所有的委屈向他倾诉。

他会不会笑她笨呢?还是把她看成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刚刚是不是哭得很难看?哎呀!糟糕,一定丑死了!

「美妙,准备走了。」

「我……我搭公车。」

「这次我送你,你绝对不能逃。」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低了头,感觉脸上热热的,「谢谢副理,我想在外面走一走再回去,不然让我爸爸妈妈看到我哭过了,他们一定会担心。」

「说不定他们又以为是凶副理害你哭的。」他微笑说。

「不会的,以前我乱说,他们也跟着乱讲。」她知道自己脸红了。

「一起定吧,我先载你兜兜圈子,等你眼睛不红了,再送你回去。」

他沉稳的邀约就是她最好的圣诞节礼物:坐上他的车,如同小孩子坐上心仪以久的圣诞老公公雪撬,当他们飞跃在天际时,她将会看到什么呢?

*-*-*

圣诞夜,车如流水,把马路堵得柔肠百结,寸步难行。

方谦义轻踩煞车,「大家都跑出来玩了,到处塞车,你正好慢慢回家。」

「不好意思,耽误副理的时间。」

「没关系,我晚上没事。」

「可是副理的爸爸叫你回家吃放山鸡……」

「哈哈!」方谦义突然大笑出声,猛摇头,又笑说:「我爸爸有口音,我家没有放山鸡,那是我姊姊,叫方珊琪,珊瑚的珊,安琪儿的琪。」想到她画的那只「鸡」,他又笑着捶了一下喇叭,这个小女孩呵!

这下子糗大了,杜美妙窘得低下头,猛捏外套衣角。

不过,他笑得好开心喔!在公司里,她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爽朗。

「副理,那么……还有一只狐狸精?」她胆子也大了。

「我就说那只四不像是什么,原来是狐狸。」他实在太佩服她的绘画「天分」了,「你每次画动物,我都要猜上老半天。」

「副理别笑我嘛!」杜美妙好奇地问:「那副理不带女朋友回家吗?副理的爸爸好像很想见到她。」

「我没有女朋友。」

「啊?!」

「我一个人住外面,今天不回去,明晚才会回家吃饭。」他交代得很详细。

这么优秀的男人竟然没有女朋友?杜美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可是今天副理的女朋友约你,不见不散……」

看来小女孩很留意他的行动,方谦义又笑了,「那是我大学同学,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今天她打电话来提醒我今晚的相亲。」

「那副理怎么跑回公司了?」

「这顿饭吃得很无聊,我跟那位小姐说,我要回来加班。」

杜美妙哑然失笑,「副理你很没有诚意喔!」

「幸好我诚意不足,也幸好我路过公司,看到上面亮着灯,就跑上来看看谁在圣诞夜加班,不然你现在还在对打印机掉眼泪吧?」他转头看她一眼。

「我不是爱哭的女生,可是……唉!让副理见笑了。」

「在外面上班做事,如果碰到不讲理的主管,免不了被欺负压榨。」方谦义述说着,「我刚进公司时,丁东强也很欺负我,那时公司正要全面计算机化,会计课首当其冲,他不肯学,也不愿了解,其它几个欧巴桑也有借口不学。于是,所有计算机化的工作统统丢给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会计课的每一项工作,去上计算机课,跟计算机公司的人讨论程序,参与测试和修改,整整加班了三年,顺便连财务课的系统一起更新,这就是你今天所看到的财务部计算机躁作系统。」

「所以副理对业务比任何人还熟悉?」

「这就是我辛苦的代价,也是一个部门主管应有的经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当年总经理是财务部协理,他知道我的能力,更懂得赏识我,所以在他升上总经理后,立刻擢升我为财务课的课长,让我创下我们公司最年轻的课长、副理的纪录。」

「总经理似乎很想改革公司,好象使不上力?」

「你也观察到了?」方谦义轻轻一叹,「没办法,我们钦佩电子是老公司,在研发方面还算不断进步,但是在管理方面,几十年的坏习惯积习难改,反而要花更多的时间来建立新制度。我们也不可能一下子汰旧换新,只能栽培像我、像你这样的生力军,慢慢将公司的风气、文化扭转过来。」

「我了解了。」杜美妙直到此刻,才深深体会他在工作上的用心。

「每个人都是跌跌撞撞过来的,也许你熬不过来,就辞职了,但是我希望你经一事,长一智,否则我讲再多的道理,你也不懂得应付那些张牙舞爪的人。」

「我不会辞职的,我还要跟副理继续学习!」

「好,那我问你,如果丁东强下次再有不合理的要求,你要如何响应?」

「像今天临时叫我加班,我就当场翻脸,包袱款款下班了,才不理他呢!」

「我教你使诈了。」方谦义的车子陷在车阵中,开开停停,语气也顿了顿,「你很善良,我还是希望你保持这个样子,如果能带动同事之间的和谐气氛,那我就要感谢你了。」

「不要这么说嘛!」杜美妙被他一夸,又是全身发热,「副理你也要耳提面命,大家才会记得发挥同事爱。」

「这我知道。以后我会常常精神讲话,让你们听到耳朵长茧。」方谦义总算又露出笑脸,「好了,老是在下班后谈公事,不说这些了。你眼睛好点没?可以绕回家了吗?」

「喔!可以了。」她若有所失,梦幻旅程的时间真短,她只是暂时与王子共舞的灰姑娘,等她回到家以后,番瓜马车和王子就不见了。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她看到对面路口有一问美轮美焕的教堂,不同色彩的灯光打在建筑物上,营造出特有的节日气息,庭前有一棵大圣诞树,上头挂满了各色灯泡,一闪一闪地传递圣诞佳音。

「哇!副理,你看!好漂亮的圣诞树!」她赞叹着,忘了自怜自叹。

方谦义瞥了车外一眼,绿灯亮起,他踩动油门,加速前行,把那间教堂-在身后。

五彩灯泡闪呀亮呀,像是她轻快的笑语,启开他爱情记忆的封印。

「很久以前,忘了是哪一年,可能刚进公司两年的时候,我和女朋友在圣诞夜分手。」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随着他的话,车厢空气仿佛渗入了寒意。

「那天我在公司加班,到了九点,我赶到教堂,我记得那间教堂也有一棵圣诞树,她就在树边跟我说要分手。」

「副理?」杜美妙感受到他的孤寂,她不要他如此落寞啊!

「别担心,都过去很久了,我也不难过了。」方谦义微微一笑,「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谈了几年的恋爱,我竟然赢不过她的上帝。」

「她是教徒?」

「嗯,为了她,我读圣经,陪她上教堂,参与教会事奉,我们也梦想组织一个上帝所祝福的家庭-可是后来我常常加班,没空参加教会活动,有时候星期天也要回去加班或是补眠,她不高兴了,说我只顾着加班赚钱,不爱上帝,就是不爱她。」

「爱上帝和爱人好象是两回事。」

「对她而言,是同一件事。我为了让她高兴,把自己打造成符合她所要求的形象,读圣经不够,要背经文-坐在下面唱圣歌不够,要参加诗班练唱-参加团契不够,要担任干部,不够又不够,我永远也达不到她的标准。」

「所以你累了?」

「我没累,是她先放弃我。」方谦义淡淡地说着,「感情无法轻易放弃的,刚分手时,我很痛苦,后来就明白了,她并不爱我,她爱的只是一个会『爱上帝』、『参加教会活动』的我。」

即使他说得云淡风轻,杜美妙心头却泛起一丝丝疼惜-她能深刻体会到他曾有的痛,只因为她也曾经痛过。

方谦义继续说着:「当爱情掺进任何条件时,就不是纯粹的爱情了。这些年来,我相亲了几十次,相得越多,失望也越多,随着我年纪和地位的增长,女生看到的不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薪水和车子,我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嫁给这部车子,还是要嫁给我?」他的声音有些激扬。

「副理,你别失望嘛!你一定会找到副理夫人的。」杜美妙柔声安慰,但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今天晚上,又失望一次了。」方谦义轻轻一笑,竭力抑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难道又是小女孩勾出他从不说出的内心世界吗?他强笑说:「奇怪?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情?大概是过圣诞节,触景生情吧!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要乱说喔。」

「不会的。」

「你年纪还小,不会懂得那些大人的想法。」

「副理,我懂。」杜美妙的口吻极为坚定,随之又低下了头,声音细细的:「以前我很喜欢一个男生,那算是我的初恋吧,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无所不谈,甜甜蜜蜜的,我以为这辈子就是这么幸福了……直到我带他到我家去。」

「你爸妈人很好。」他注意倾听。

「他们很好,可是我们家境不好,我家的店面和楼上住家都是租的,那时候还欠人家几百万吧。」想到过去那段夭折的纯纯恋情,她不觉眼眶微湿,「他没去我家之前,称赞我不畏贫苦,是什么出污泥的莲花。去过我家以后,态度全变了,说我们住家环境很糟-然后又说卖面不卫生会传染肝炎-又说我帮爸爸卖面很难看……我很呆,还一直以为他忙社团,所以没空约我出去。」

「这个势利男!」

「副理说对了,后来我听到同学转述,他告诉别人说:他没有心力承担我家的情况,他不想为我多奋斗十年。」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她赶忙以手背拭去。

她在哭!那该死的势利男竟是伤她如此之深!方谦义又心疼了。

「美妙?」

「奇怪?今天我变得很爱哭,也是触景生情吧?」杜美妙笑着抹干手背上的泪水,「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学生谈恋爱都要讲条件,更何况是社会人士?其实我哪要他们承担什么?我只不过要他们允诺我一个『爱』字而已。」

「嗯,如果有了真正的爱,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要求和条件了。」方谦义体会至深,有感而发。

「这年头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连单纯的了解、单纯的恋爱也困难重重。」

「是我们理想太高吧?」

「副理这么有成就,理想高是─定的,不然也不会挑不到老婆吧?」杜美妙故作轻松打趣的语气。

「我没有高理想,我也只想单纯谈恋爱,这年头,单纯的女孩子很少了……」

方谦义蓦地收口,他身边不就坐着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小女孩吗?

可是,当她年龄渐增,渐渐见多识广,她是否会改变择偶的看法?她还能维持单纯的心思吗?

他很没有信心地加了一句话:「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像你现在的想法是这样,也许以后会想找一个英俊多金的老公。」

「能英俊多金是最好了。」杜美妙不敢看他的表情,自顾自地笑说:「太丑就叫他去整容,没钱我也可以帮他一起赚,这不就英俊多金了吗?」

「你这小女孩就爱开玩笑!」方谦义也笑了。

「其实,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很想表达一些想法让他知道,「我小时候,爸爸做生意失败,每天都有债主上门要钱,我不懂事,也不知道我爸爸是怎么应付的。有一天半夜,我突然醒来,看到爸爸趴在妈妈的腿上哭,妈妈很温柔地哄他,就像哄我们睡觉一样。这一幕我一直记在脑海里,后来才慢慢明了,金钱、地位、外貌都不是维系婚姻的要件,最重要的是那分『情』。」

她娓娓道来,像是述说一个温馨平淡的小故事。也许曾经惊滔骇浪,也许曾经心惊胆跳,而在所有的危难过去之后,留下的是一对平凡夫妻相互扶持的深情,也是一段让女儿回味再三的患难真情。

方谦义细细体会她的心思,今夜他们在无意间「触景生情」,聊得这么深入,他要单纯的相爱,她也要单纯的感情,他们的想法正是不谋而合。

他们心意相契!

方谦义大吃一惊,努力稳住握着方向盘的双手。

不可能!她是个小女孩,他大她十二岁,于情于理,他是他的上司,顶多以兄长的身份关照她,他怎能有这种「不良」的念头?

没错,他是喜欢她,她活泼、善良、热心,财务部的同事也喜欢她,她是一个人缘极佳的优秀部属。

可是……为什么她的言行总是牵动他的情绪?为什么他对她付出比其它同事更多的关心?为什么她哭他就心疼?为什么他渴望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孔?为什么他老是和她聊心事?

难道……「副理,我家到了。」她出声提醒。

「喔,我跟你爸妈打声招呼就走。」他缓缓踩了煞车,也缓下自己的思绪。

「谢谢副理,那我先下车了。」杜美妙开了车门,向正在煮面的爸爸招手,「爸,我回来了,我们副理送我回来的。」

「帅哥副理来了?」杜福气眼睛发亮,立刻扔下汤勺,圆滚滚的身子跑到马路边,比起手势指挥交通,「副理大人,来!这边停,向右边过来,好!再来!再来,向前一点点。」他拳头一握,「噫,好!停!」

方谦义被他一摆弄,不得不依指示停好车,他下了车,「伯父,我送美妙回来,马上就走,不打扰你们了。」

「副理大人,难得来坐坐,吃顿消夜啦!」杜福气十分热情。

「很晚了……」

「不晚,不晚!」杜福气又跳回去煮面,「我帮你下碗牛肉面,别走喔。」

「副理。」杜美妙不好意思地说:「你留下来吃碗面,算是谢谢你载我回来。」

「好吧,我肚子也饿了。」只不过是吃顿消夜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终于留下贵客,杜福气乐极下,甩起白女敕女敕的面条,圆胖的脸蛋笑咪咪地,「美丽啊,里面不是还有金门高粱吗?拿出来请副理大人了。」

*-*-*

平安夜,凌晨零时十分。

「妈呀,那也按呢?」杜美妙切着牛腱,低声哀号。

「他们都喝醉了。」曾美丽笑着回头看那两个面红耳赤的男人。

「叫爸爸不要再乱讲了,让我们副理回去啦!」

「副理先生也走不动了。」曾美丽难得看到老公喝得这么开心,也就让他去了,「妙妙,有时候让他们男人说些男人的话,心情会好一点。」

唉!说什么男人话?最初,他们吃卤味、小酒,正襟危坐谈政治,辩论各自支持的政党,再来开始谈社会乱象,讲经济前途,提起当年勇,肉一口一口地吃,酒一杯一杯地喝,干掉了一瓶高梁酒,然后就是这样……「帅哥,我跟你说,我们妙妙本来要去银行上班。」

「她不可以去!」方谦义醉得没办法生气,低低喊了一声。

「她自己不要去,她说跟着凶副理,学得更多,更有前途。」

「妙妙眼光好……」

「她每天回家,就说凶副理的事给我们听,哈哈,我以为凶副理是个老头子。」杜福气用力拍拍方谦义的肩膀,「哇哈哈!没想到凶副理是帅哥。」

「我……我……不是凶副理。」

「你不凶,你好!很好!」

「阿伯也很好。」

「我最好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娶了美丽这个好老婆,生下妙妙、满满两个好女儿。」杜福气大言不惭,大口喝下一杯酒。

「阿伯,你厉害!」方谦义竖起了大拇指。

「你说我们妙妙好不好?」

「妙妙好,妙妙妙!」再度醉眼迷蒙地竖起大拇指。

「那给你娶我家妙妙,帅哥你来当我的女婿!」杜福气红光满面。

「不行啦!你们妙妙还是小女孩,她太小了。」方谦义扯开了领带,又干了一杯高粱。

杜美妙心头一突!虽说他们都是醉得胡言乱语,但人家说酒后吐真言,那么她在方谦义心目中,果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孩。

当他们在车上聊到爱情观念时,她一度以为,她和他的心是如此贴近。不过,灰姑娘下了她的番瓜马车之后,王子就已经不再是她的了。

唉!不想了,就把他当偶像供奉起来,早晚三炷香,够痴情吧?

「妈妈,我带同学来吃消夜了!姊,你还没睡?」

店门口热闹滚滚,杀来一大票人,为首的正是杜家妹妹杜美满。

曾美丽笑着招呼,「大家进来坐,满满,妈妈和妙妙就是在等你们呀!」

「你们可以去睡了,我们自己来,吃完了我会叫他们帮忙收拾,然后还要去夜游。」杜美满跳来跳去,忙着指挥二十几个同学坐下,「喂,同学们,大家一个人交五十块,随便你吃到饱,但是要负责洗碗擦桌子……咦?爸爸喝得脸红红的,这个人是谁呀?」

「满满,他是你姊夫。」杜福气笑嘻嘻地回答。

「爸爸!」杜美妙又气又羞,看到方谦义没什么反应,这才稍微放心。

杜美满极为兴奋,猛问着:「姊,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爸爸乱说的啦!他是我们副理,不小心被爸爸拐来喝酒。」

「喔,就是那个凶副理吗?」杜美满很感兴味地打量那位醉帅哥。

杜福气站了起来,望一眼满屋子的年轻人,大笑说:「来!大家都来了,我要为老婆献唱一首歌,来宾请掌声鼓励。」

方谦义率先鼓掌,「阿伯,加油!」

一群大学生也跟着拍手叫好,「要唱情歌了!伯伯好猛喔!」

杜福气拿起一支筷子权充麦克风,醉醺醺地唱着:「双人枕头若无你,也会孤单-棉被卡厚若无你,也会畏寒,你是我,你是我生命的温泉,也是我灵魂的一半。为着你,什么艰苦我嘛唔惊,为着你,千斤万斤我嘛敢担,谁人会得代替你的形影,爱你的心,爱你的心,你敢会知影……」

啪啪啪!众人热烈鼓掌,几个男生笑道:「伯母知道伯伯的心啦!安可!」

曾美丽笑得十分灿烂,「哎唷,三八福气,不怕见笑啊?去睡觉啦!」

「美丽,走啦!一起去!」杜福气歪在椅子上,醉成一摊泥。

「送入洞房!」众人又跟着瞎起哄。

「我也要唱歌。」方谦义忽然站了起来,他挺拔的身材令所有的女同学眼睛一亮,立刻投以崇拜仰慕的眼光。

他同样抓了筷子,俊脸一扭曲,开始唱起哀怨的曲调。

「山明海誓,咱两人有咒诅,为怎样你偏偏来变卦,我想未晓你那会这虚华,欺骗了我,刺激着我……啊……我无醉,我无醉无醉,请你不免同情我,酒若落喉,痛入心肝,伤心的伤心的我,心情无人会知影,只有烧酒了解我。」

他的歌喉很好,一面唱着,还有表情和手势,俨然是大明星的姿态。

啪啪帕,又是如雷的掌声,尤其女同学的手掌都拍红了。

杜美妙静静地站在一旁,她听出了他酒后的心声,今天是他和女朋友分手的「纪念日」,或许他是借酒买醉,试图忘记过去的伤痛吧。

她走到他身边,扶他坐下,「副理,我送你回家好吗?」

「妙妙?」他很努力地看她,就是无法集中焦距。

「你可以走吗?」

「我还要唱歌。」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仍然很努力地凝视她,对着她含情脉脉地唱道:「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得心里都是你,忘了我是谁-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的时候心里跳,看过以后眼泪垂。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不看你也爱上你,忘了我是谁,忘了我是谁……」

「哇酷!他在表达情意耶!」众学生们拚命鼓掌。

「他忘记他是谁,只记得美妙姐姐了!」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副理?」杜美妙窘红了脸,用力挣月兑他的手掌,「我送你回去。」

「妙妙,我想睡……」

咚一声,他竟然就趴了下去。

「他们两个都睡着了。」曾美丽毕竟是妈妈,处理事情有一套方法,「请满满的同学帮忙,把满满的爸爸抬到房间-这个副理先生,他自己住啊?没人照顾很伤脑筋,这样吧……把他抬到妙妙的房间。」

杜美满立刻发号施令:「喂,男生们,别吃了,一二三四,你们四个扶我爸爸,五六七八,你们四个抬我姊夫……不是,我姊的男朋友,不是,我姊的主管,随便啦!反正姊你今晚睡我的房间,可别走错了喔!」她被姊姊连瞪了两眼,还是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曾美丽笑说:「大家尽量吃,我也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夜游要小心喔!」

「知道了,伯母晚安!」

杜美妙跟了上去,坐在小客厅里,听妈妈指挥男同学们摆平爸爸和方谦义,她打开了电视,漫无头绪地转台乱看。

所有混乱终于沉淀下来,大门关起,隔绝了楼下的欢笑热闹。

她想推开自己的房间拿衣服,踌躇一下,最后还是转到美满的房间,拿了妹妹的睡衣准备洗澡。

洗完澡,客厅的灯光已暗,妈妈和爸爸的房间也安静无声,只有楼下隐隐传来谈笑的声音。

看到自己房间虚掩的房门,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告诉自己,就是看他睡得好不好而已,看一下有什么关系?

推开房门,再轻轻关好,桌前台灯映出一身酒气的方谦义。

「啊!」杜美妙轻声惊呼,他踢掉棉被,只穿著内衣裤,半卧半坐在床头。

她赶紧拉了棉被帮他盖好,再吊起他被剥下来的西装、长裤、衬衫、领带,伸手拍了拍,整了整,小心翼翼地以手心摩挲着。

圣诞老公公听到了她的心声,让灰姑娘继续陪伴她的王子。

她坐到床沿,明目张胆地看着他,方谦义,她的暗恋对像呵!

他这样睡很不舒服吧?她俯,动作轻柔地调整枕头,不料才稍微一动,他便喃喃地说:「我想唱歌。」

「副理,睡觉了,明天再唱。」

「我要唱。妙妙,我唱给你听了。」他半闭着眼,似睡非睡,似醒未醒,开口就是浓浓的酒味,「来自人生的一方,汇聚成一股力量,有一个小小的秘密,隐藏在我心底,秘密已不是秘密,你我心相系,啊……秘密已不是秘密,你我心相系,啊……啊……啊……」

秘密已不是秘密,她的心系向了他,却是一个说不出的秘密。

她心情微感酸涩,「副理,你乖乖睡,唱歌会吵到我爸妈。」

「好,我不唱了,你听我说,我有一个小秘密……」

他又要跟她说心事了,但他到底是醉?是醒?瞧他眼睛都睁不开呢!

「我发现……我好象爱上一个小女人了……嘘,你不要说……」

「我不会说。」心好酸呵!

「她很漂亮、很聪明、很懂事、又很可爱……」

他说的小女人绝对不是她,他眼光那么高,她哪能构得上他的要求呀?

「妙妙,你是妙妙?」他握住了她来不及缩回去的手,很用力地瞠着眼,「我看不清楚,你是谁?」

「我是灰姑娘。」

「那我就是你的王子了。」他温柔地笑了。

她痴痴地望着他,像和风,像流水,像小雨,他的温柔轻拂过她的心,把她所有的苦涩酸疼一一熨平。

一对醉眸紧紧地凝望她,似乎仍在辨认她的身份,但他的手却没有犹豫,伸手一拉,即把她抱到怀里。

「副理!」她惊骇地想月兑逃,用力推着他的胸膛。

「灰姑娘,我爱你。」他把她抱得更紧。

那三个字让她忘记挣扎。不!不是的!他不是在向她诉说情意,他把她当成过去的女朋友,或者把她当成新的恋爱对象了。

然而,那双眼睛真的很不一样,曾经冰冷,曾经瞪视,曾经狂怒,曾经苦恼,曾经深沉,如今却变成最最柔和深情的眼眸。

他浓浓的酒气喷在她脸上,熏炙着她发烫的脸颊,他胸膛温暖得令她不想离开他,只想永远醉倒在他的怀里。

缓缓地,他与她脸贴脸,耳鬓磨,气息缠绵。

他的唇也擦吻着她的脸,移转着,游动着,再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

那柔软的接触令她惊恐地睁大眼睛,他吻了她?这是她的初吻啊!

他的脸太近,她看不清楚他,但她能看到他闭着眼,神情专注地吻她。

她微微地颤抖,想要推他,全身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她的心、她的身都被他控制住了。天哪!他夺去了她的魂,她真的爱上他了!

感觉他在恬吻她的唇瓣,她吸闻着他的酒气,也跟着迷醉,终于垂下睫毛,闭上眼睛,用心体会他那细致绵密的吻。

他以舌启开她如初绽花瓣的芳唇,寻找到她从未探头的女敕蕊,勾引着,挑逗着,缠卷着,她怯怯地相迎,与他共舞,共尝彼此的甜美滋味。

她爱他,不管他爱的是谁,她今夜是当定幸福的灰姑娘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不知道吻了多久,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更也许是半个钟头,在失去时间意识的美梦里,她的肌肉逐渐放松,毫无畏惧地让他热烈拥抱着。

唉!多愿仙女魔棒一指,将此刻化作永恒啊。

再长的梦,仍然要醒过来,她喘着气,在即将窒息的瞬间滑开那恋恋难舍的唇瓣,「不行了……」

「我爱你。」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如梦似醉。

「谦义,我也爱你。」她柔声说。

「我头好痛,好想睡。」

「你乖乖躺下来,我帮你盖被子。」

他像个温顺的孩子,依言躺下,很快就沉沉入睡。

他真的睡了,不会再起来唱歌、吻她,她以指头轻抚濡湿的唇瓣,嘴角逸出一抹满足羞涩的甜笑。

谢谢圣诞老公公给了她这么美好的礼物,让她在今夜拥有了他。

她知道他好多秘密喔,他们也创造出共同的秘密,或许他会忘记今晚的事,她就把它当成是自己的秘密,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谦义!」她好贪心,还想再吻他。

握住他温热的手掌,俯身在他唇瓣一印,泪水却不争气地滑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

她慌忙以手背拭泪,逃开了自己的房间。

灰姑娘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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