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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女 第一章

大内承干宫前殿

「小惠子,这就是鄂图洛端弋的调查书?」

女子身穿绛色镶金线的小蟒服,雍容华贵地办躺在前殿的席榻上,脸上的面纱终年赵在她脸上,瞧过她面目的人只有她的皇阿玛和皇额娘。

「奴才回公主的话,是。」御茶房的小太监小惠子跪在她面前,畏首畏尾地低垂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

「他确确实实是你所撰的下流男子?」

绛色的面纱罩去她的面容,但光是听到她的嗓音,便可猜想她正微蹙起眉,微愠地噘起唇。

「奴才回公主的话,是。」小惠子头愈垂愈低,就快要撞到地上了。

啪的一声,原本还在他手中的奏章,随即被扔到小惠子身旁,吓得小惠子颤巍巍地险些掉下眼泪。

「皇阿玛到底是怎么着?居然随便把本宫赐给一个下流当风流的登徒子!」她蓦地站起身,走下席榻,纤纤柔荑直指跪在一旁快要昏厥的小惠子,尽管隔着面纱,亦可以让人轻易地感觉到她的怒气。

「这……」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呜,公主,不要再生气了。

「本宫真是不敢相信……」

她喃喃自语着,完全不敢相信自个儿未来的夫君居然会是一个虚有将军之名,却空无君子之心的男子。

为了怕一般男子过于觊觎她的美貌,甚而贪图她所能带来的荣华富贵,她便和几位姊妹联合制造谣言,要一般男子不敢轻易接近,定要等到有个男子可以不在乎她的容貌、不在乎她的身分才下嫁;想不到她等了这么久,竟是皇阿玛随意的赐婚毁了她的执着。

真是气死她了,倘若结果是一样的,她又何必折磨自己天天罩着面纱?

如此一来,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真不知道皇阿玛到底在想些什么,明知道她心底的想法,为什么偏又如此安排她的终身大事?

「公主……」小惠子——地喊着,用很小声、很小声的音量。

怎么办,公主光是知道这件事,就这么怒不可遏了,倘若他接着再把探查到的事承报给她知道,她会不会在一怒之下,砍掉他这颗小小的头颅?

他好怕,就知道自己当年不该为了两个肉包子把自己给卖了,现下即使后悔,也已经和小宝贝分家了,他再也不能娶媳妇儿了。

呜……要是悲惨的死在这宫中……

他谁不伺候,偏是得了这个丑公主的缘,就算他不想伺候也不成。呜……肉包子还给那个骗他的人,他要他的小宝贝,他要回他的家乡,他不想待在宫里,他不想死在宫里啊!

「说!」

她一转身,即使隔着面纱,也可以猜到她正用一双含满怒火的水眸瞪视着自个儿……可这事也不能不说,是不?

说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好吧!

「奴才今个儿听说,端弋将军下落不明……」他颤得连嘴角都快歪了。

「什么!?」她怒瞪着一双喷火的美眸,纤纤玉指交握,指尖狠狠地嵌入手心里,恨不得现下手上正掐着那不知死活的人。「小惠子,你的意思是说……鄂图洛端弋逃婚?」

他居然下落不明,这不是摆明了逃婚。

她尚未嫌弃他,他倒是先逃婚了,他是什么东西!

「公主,端弋将军只是下落不明,他……」呜,不要对他发火,不干他的事,真的不干他的事!

「初定礼都送来了,他人却不见了,这不是逃婚事什么?」她怒咬着牙,恨不得自个儿正啃着那个人的肉、啜着他的血,再狠狠地把他身上的骨头都打散,丢到珍禽院喂皇阿玛从各地猎回来的珍禽异兽。

他居然胆敢如此伤害她!

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骁骑营将军,胆敢如此以下犯上,难道他会不知道他欲迎娶之人是玉尘公主爱新觉罗璧玺?

她怒气冲冲地扯下不曾在外人面前卸下的面纱,露出一张无双无俦的娇俏面容。

冰肌玉骨、秋水为神,眉如柳、眸如星、唇似杏、腮似桃,好一个下凡洛神,彷佛自画中走出的天女,登时吸引了眼前人的视线,让人再移不开目光。

小惠子看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到底是谁说公主丑的?

谁?到底是谁?公主一点都不丑,倘若公主这样算丑,这世间就没有美人了。

「好,本宫决定了!」

璧玺红唇微勾,笑得迷人心神、揪人魂魄,然而一双醉人的杏眸里却闪动着属于皇室的华贵傲岸。

「嗄?」

决定?公主决定什么了?

「他既然敢逃婚,本宫也要逃。」没道理要她一个人在这里像没人要的深宫怨妇般等着他吧!「小惠子,你到撷秀宫替本宫取一些以前阿哥们留下的衣衫来,本宫要离开京畿。」

她长这么大,还未出过宫哩!正好趁这当头,皇阿玛和皇额娘正在忙她的大婚之事,无暇管她的时刻溜出宫去。

「公主?」小惠子瞪大了眼。

不要啦!他到宫里当差不过两年,伺候公主也不过半年,不要整他啦,他还小好好地过日子,不希望小宝贝没了,连脑袋也没了。

「还不快去!」璧玺丽眸一瞥,迸射出不容反抗的冷光。

她绝对不会原谅那个男人,不过……托他的福,她才能够溜出宫。

「奴才、奴才……」小惠子支支吾吾地嗫嚅着。

呜,他真的要哭了,不要再欺负他了啦!

他的好公主向来不容易动怒,为何偏在这当头与他这个小公公闹起别扭?

难道她不知道他禁不起她的折腾吗?他不过是一个很胆小、很怕事、很没份量,只是在御茶房当差的小公公罢了,不要虐待他!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本宫替你撑着!」她笑得柔媚至极,「倘若你现下不去,天就会直接撞到你头上,然后你的脑袋瓜子就会和你的身体分家,因为你已经见到本宫的脸了。」

「奴才、奴才……喳!」

小惠子行了礼,连忙退出宫外,真不知道现下是该先到干清宫同万岁爷禀告,还是真要往撷秀宫去。

天啊!他要如何是好?

「真的要搭船?」

璧玺瞪大水般的杏眸直瞪着眼前的运河。

好不容易女扮男装,用三角猫的功夫自宫里逃出来的璧玺瞪着运河直吞口水,然清丽的面容上却又不着痕迹地把心底的悚惧藏住。

她这辈子可没搭过船,别说是搭,她连见都没见过。

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她怕水,非常怕水,跟寻常的北方人一般,她爱极了狩猎,甚至可以驾马奔驰,却近不了水,更别说她那一下水便沉的狼狈像……唉,自个儿真是被皇额娘给宠坏了,遂她才学不成泅水。

皇阿玛规定皇亲都要习会泅水,而她却因为怕水迟迟不敢下水,在宫里面,只要一见到人造湖,她便会自动转弯,更遑论眼前这见不到对岸,也见不到底的运河。

难道她真的得走水路不可?

「公主,不得不搭啊,倘若要出城门,就得出示通行证,奴才找不出那种东西,只好委屈公主了。」小惠子很卑微地放低了声音,怕还没搭上船,自个儿的脑袋便落地了。

说真的,这也不关他的事,毕竟城门戒备森严,也是因为宫主要下嫁,这能怪他吗?

「啐,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她轻斥着,不禁又警告了他一声,「小惠子,别说本宫没提醒你,倘若你在外投给本宫出了什么纰漏,害本宫被押回宫里,本宫头一个便要你的人头!」

早知道不能找一个不够机伶的公公出门,可偏她身旁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惠子,倘若不带着他也不成,因为要是让皇阿玛知道她不见了,头一个要被杀头的一定是他。唉,这可是她的仁心,他这个小奴才,他日可要知道报答她,若敢背叛她的话,她定会让他知道皇室的残虐。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他忙不迭地回道。

小惠子偷偷地模了模自个儿的脖子,在偷偷地抹去眼角不争气的泪水,暗暗叹了一声气。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八成就是这种滋味吧!

「还有一件事。」正在酝酿搭船勇气的璧玺又突地开口。「现在开始不准叫本宫公主,本宫特准你叫本宫小姐。」

小惠子一听,抖颤着纤细的身躯,倏地趴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不要,他还想活,他不想那么早便去找姥姥!

「放肆,本宫说的话,你这个小小奴才胆敢违逆!」她杏眸一瞪,凌气逼人,迸射出属于皇室一族的傲岸风华。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天,谁来救救他?

「那本宫问你,你是叫还是不叫?」她敛下冰寒的玉眸,紧抿的唇角显示她的不耐。

「奴才、奴才……叫。」要不然还能如何?

呜,他现上可是背着数条大罪哩,他能不顺着她的意吗?

横竖是退不了路,咬着牙也得继续往前走;不过,公主虽扮起男儿身,但不会被识破吗?

一旦被识破,公主出了事,他一样得死啊!

老天啊、后土啊、佛陀啊、众神啊,请保护公主得以顺利地道杭州一游,千万别让人看出端倪,千万别出事,要不然他、他……呜……

「先叫一声让本宫听听。」

璧玺轻勾着笑,百媚顿生,娇美惑人。

「小、小……小姐。」他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小姐,别再笑了。」

「为何?」璧玺不禁蹙起眉,威仪慑人。

啐,这是什么话?她笑起来很丑吗?她好不容易拿掉了脸上的面纱,看这个世间也清楚了几分,怎么她逃出宫,心情正好,想笑个两下还得经过他这个奴才的应允不成?

「因为……」呜,公主的眼睛是瞎了不成,没瞧见站在附近的人直盯着她瞧吗?「因为……恕奴才斗胆直言,奴才是怕尚未到达杭州,我们便得被遣回宫里了。」这么说,公主可明白?如果她还听不懂,他也只能认了,索性跳运河淹死自己算了。

「此话怎说?」

璧玺显然听不懂小惠子话中的意思,将双手环在胸前,-起惑魂的眼眸,轻勾着笑,等着他的回答。

小惠子一看,便知大难临头。公主每每如此一笑时,便是想惩治他。呜,他还是跳运河淹死自己好了,下辈子投胎当猪当狗都可以,他再也不当奴才了,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回小姐的话,奴才以为小姐面貌如玉,倘若一再勾笑,怕会让人看出了端倪,要是进而猜出小姐女扮男装的话,恐怕……」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话都已经说出口,不管中不中听,他全都说了;倘若公主在一怒之下仍是要他这一条小命,他也只能很不甘愿地认了。

虽说公主的身段像北方人一般,在京城看起来像个姑娘家,但是只要一下江南,便和江南的男子没两样,不过她的脸……听说江南的男男女女皆如碧玉般美丽,希望公主到杭州后,不会被人猜出身分,要不然他真的要提头下黄泉了。

璧玺闻言,抬眸睐着周遭的人,再敛下眉眼。

「本宫知道了。」小惠子方才所说确是有理。

「嗄?」小惠子一愣,没想到公主竟是如此明理之人。

「还傻个什么劲?本宫要上路了,你还不赶紧告诉本宫得往哪儿上船,倘若误了时辰,让本宫被人逮回宫,你这个狗奴才救别想见到明儿个的太阳!」她敛笑之后,仅剩下的是清冷的丽颜。

「喳……」不对、不对,「奴才遵命。」

小惠子连忙到岸边的船家问着,不一会儿便又跑了回来。

「如何?」璧玺抬眉问道。

「那边的船家说现下便要开船了,不过船上已有一人,不知道公……呃……小姐愿不愿意同人一道?」他轻喘着气问。

璧玺睇了他一眼,蹙眉思忖了会儿便开口:

「走吧!路上有人照应,倒也不差。」

横竖在这里多停留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与人同搭一艘船也无妨,只要能逃得出京畿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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