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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力旺卡的早餐 第八章

又是礼拜四。

赵纸绊一大早来到饭店时,立刻接到饭店人员通知她于莫莉取消今天的家教,她掏出手机检查简讯,确认这件事,便打算离开,甫一转身,就对上不愿再见到的人。

巴可夫似乎在她背后站了好一会儿,等她回头。

察觉恶颤从双手开始传达到全身,赵纸绊没发现握在手中的手机,因为压力造成的力道摩擦作响,满脑子都是警讯,催自己离开这里。

然后,巴可夫开口了:“你有时间吗?”

赵纸绊的气息有点不稳,那是因为深沉的恐惧使然。

经过一个礼拜,看似平静了——有关那天她失控跑到蛋糕房找他的事,还有她的心情,仿佛一切都回到平常,生活重新步上轨道,但是她知道去找蓝朔维的举动就像毒瘾者依赖毒品那样,只是短暂得到解月兑,事情仍然没有解决,所以面对巴可夫,精神状况会立刻变得很糟。

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每次见到他,或是听到有关他的事都反应过度。

现在蓝朔维不在,所以还不要紧,如果在他面前出现这种反应,如何说服他一切都过去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许是发现她需要时间平复心情,巴可夫保持不会令她感到威胁的距离,等待片刻,才开口:“之前在这里见到你,虽然机会很小,但是我想可能会再碰面,所以这几天想到就会过来晃一下,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赵纸绊抿紧发干的双唇,脸色十分僵硬。

巴可夫又说:“之前两次都没能好好聊一聊,我真的很在乎你之后过得如何。”

真正该在乎的人是她啊!

“难道……我们不能好好聊聊?”他笑容随和又讨好,诚意十足。

赵纸绊认得这个笑容。

从以前,他一直这么笑着,对任何人都好,又细心,加上爽朗的应对,没有人会讨厌他。

他们从高一就是同班同学,一开始只是因为座位近,加上他忘了带课本,他们并桌上课聊了几句,于是慢慢熟稔起来。他是个风趣的人,和他在一起所有人都会开心得忘了烦恼,也使她产生一种归属感,很舒服。

他们会分享心事和那个时期孩子不会告诉父母的天真梦想,他们互相鼓励,对彼此坦诚,成为最知心的朋友,最终变成恋人。

她确信他们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也以为一切不会改变,直到高二下学期的期中,他不一样了。

明显的转变,她察觉自己不再是他的唯一,他们开始争执,每次想要好好的谈,都被他用不愿再谈,不知如何开口的态度给敷衍带过,高二那年暑假是他们争执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她开始写日记一样,用第三人者的眼光,创造了另一个自己,写下她的故事。

当然,因为是她的角度,又在他们关系最混乱的时候写下的,并不客观。

整个故事在暑假结束前的一个礼拜结束,那是他们真正分手的时间。

之后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伤心,在精神状况不算正常的情况下,把故事寄出参加当时一个大型的文学比赛,得了非常好的名次,出版社把故事出版,他们的故事因为媒体炒作人尽皆知。

事情变得很可怕……

赵纸绊脸色苍白,还没从过去的陰影解月兑。

马可夫注视她的表情,最后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张喜帖,往前走了几步,递到她面前。

“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参加婚礼。”

赵纸绊难掩惊讶的瞪着他。

巴可夫失笑,“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可以放心收下喜帖,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就带回去用寄的,当然要请你告诉我家里住址才行。”

赵纸绊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接下喜帖。

“啊……”

大厅的另一头,一名穿着轻便,理着小平头的青年刚从电梯走出来,远远瞧见那一幕,发出不妙的声音。

就在他身边,同样从电梯内踏出的不是别人,正是蓝朔维。

因为来送今天在这间饭店举行的婚宴用的大蛋糕,他和店里几个蛋糕师傅以及配送员,还有简品篆一起来到饭店,才刚送完蛋糕准备回店里,就看见赵纸绊和巴可夫在柜台前,靠得很近,似乎在说些什么。

即使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看,都觉得那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和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

几名蛋糕师傅和配送员默默相觑,心想老板会不会突然发飙,冲过去狠揍那个男人一顿。

几个大男人用眼神传达要小心目不转睛盯着瞧的蓝朔维,倘若他有任何不对劲的迹象,立刻出手拦截他。

“走吧。”孰料,蓝朔维这么说,并且率先盛开长腿。

“呃……对、对呀!快走吧!今天还有十几个客订蛋糕等着我们完成咧!”其中一名蛋糕师傅拍拍同事的背,企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紧张的气氛。

一行人于是努力说说笑笑,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跟在蓝朔维后头,互使困惑的眼色,但是没人能回答眼前的情况。

在蛋糕店的人群中,唯有简品篆难得表现出严肃的神情,多看了巴可夫几眼,甚至拿出手机拍照。

身为热爱八卦者,又曾经是赵纸绊疯狂书迷的她,总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总之先拍个照做证据,回去查证!

“啊,果然是他……”

“谁?”

趁店内清闲时稍作休息,并利用笔记型电脑查询网路资料的简品篆,没料到蓝朔维会突然出现,问她这个问题。

“呃……”她犹豫着该不该说,但身体已经先有反应,遮住萤幕。

蓝朔维双眼一眯,声音冷硬,“给我看看。”

简品篆是典型的欺善怕恶,迟疑了一下子,决定投降,把萤幕转到他面前。

萤幕上有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他们早上在饭店里看到的巴可夫,另外几张和他有点神似,却更为年轻许多。

“巴可夫?”他不很确定的问。

“喔,对对,我想起来了,他的本名叫巴可夫!”

不解她的话,蓝朔维分神看了她一眼。

“那时候的媒体还算有良心,都用赵小姐故事里写的名字来称呼他,因此没多少人记得他的本名。”

他更听不懂了。

简品篆想着要如何解释,最后只能从那本书开始说起。

“‘繁星漫舞’是一本描述和最好的朋友变成情人,相知相惜,互相扶持的深刻感情。故事的笔触清闲隽永,却把青少年特有的激进感给融入,且毫不令人感觉突兀,也因此将初恋的青涩和冲突刻画的非常细微,宛如作者本身就是主角……简单来说,这个故事,写的就是赵小姐亲身经历的现实。”

蓝朔维坐下,浏览已经开启的网页,同时听简品篆的解释。

“‘繁星漫舞’突然暴红之后,身为作者的她可能是太年轻了,被媒体挖掘出来,由素人一下子变成新闻宠儿。当时有记者大胆猜测故事里的主角是她自己,于是调查访问她身边的同学、老师、亲人,最后证实了这件事,她和故事里负心的男主角都受到伤害……”

“负心?”

“故事的最开始,其实是从她察觉初恋男友变心,采倒叙法写成的。最后故事也结束在他们分手的地方。但是媒体炒作的方式,有正面自然也会有反面。当时某台的记者访问到男主角……也就是这位巴可夫先生的好朋友,他们说了一些有关赵小姐太过主观,实情根本没那么严重,巴先生从未有任何背叛她的行为,却因为她写了这本书,巴先生被大众认定为加害者,受到极大的伤害,实在太不公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简品篆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光之后才又说:“当这新闻出来的时候,原本是个带有遗憾的酸甜故事,霎时成了大家批评的八点档剧,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又都是现实人物,可想而知受到极大的批评。”

蓝朔维从开始浏览到相关讨论区的网页后,简品篆的声音渐渐从耳中淡出,因为上头的报导和许多人的讨论已经足够拼凑当时的情况。

而且同样是有人说她好,也有人骂她为了名利出卖巴可夫的行为可耻。

但是这些人认识的都只是从书上和媒体渲染过的她,谁真正认识她?

他们知道她是个连别人用到快烂的手机,都毫不犹豫用高价买下,只因为对方骗她说里头灌了很多游戏的人吗?

他们了解她是个连电从哪里来都不懂得的大小姐吗?

他们明白她是个连人性都不怀疑的笨蛋吗?

如果他们不了解,凭什么骂她?凭什么说她贪慕名利?

蓝朔维越看越生气,最后干脆盖上萤幕,发出“砰”的嗓音。

简品篆暗算庆幸用的不是自己的电脑,同时又想里头的资料如果报销,他们接下来一定会疯掉。

“你有她的书吗?”他陰恻恻地问。

“我有,而且是精装版喔!现在上网可以拍卖到不错的价钱,不过我看准赵小姐一定会再出书,想等到那时候再拿出来卖。”简品篆兴奋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你出价,我跟你买,现在。”蓝朔维没有第二句话。

简品篆有一瞬间露出贪婪的表情,不过很快装作正直的问:“蓝先生为何突然想要赵小姐的书?”

蓝朔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说,现、在。”

一个小时后他如愿取得“繁星漫舞”,然后躲到后巷去看。

翻开书皮,开头是这么写的——

我知道,他有了另外喜欢的女孩子。

无论是我们聊天的时候,逛街的时候,或是在我们最喜欢的店里吃东西的时候;行进间,停留时,他用眼神在这个处处留有我们相处身影的城市里,寻找那个女孩。

即使我在他身边,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

看到这里,蓝朔维重重合起书本,神情陰鸷僵硬。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看下去。短短的五行里,她没有半句挑明谴责他变心的句子,却已经能令他感觉得出她当时的绝望和悲哀,以及……对他付出过多深的感情。

他痛恨自己必须明白她爱过另一个男人!

赵纸绊在睡梦中被惊醒,张开眼,在微微探进的路灯光线下,看见蓝朔维瞬也不瞬地瞅着自己。

“你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用深幽的双眸直视她。

赵纸绊想伸手去捞桌上的手机,看看时间,但是半压在身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她只好又问:“现在几点了?你要留下来吗?”

“我可以留下来?”他突然反问。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男朋友。”她往旁边移了移,在单人垫被上空出一个位置,欢迎他躺下。

蓝朔维还是不动。

“明天我要到法国一趟,预计停留一个礼拜。”

“明天?那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那些不急,我在法国的房子并没卖掉,而且固定有佣人负责打扫。”

“那确实是——”

蓝朔维唐突截断她的话,“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你不是反对我和你的工作有所关联?”蓝朔维向她表现过不喜欢公私不分,所以不会请她到店里,或任何他的事业底下工作。

“我确实是去洽公,不过会怞出点时间陪你,工作结束后我们可以晚一点回来,你想去哪里玩,或待多久都无所谓。”

“我还有家教的工作。”于莫莉是有付钱给她的,而且她们约定在她能够考上MBA之前,都要上家教课。

“你不会教人,充其量只是个伴读而已。”蓝朔维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没有进到眼底。

赵纸绊皱起眉,“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我答应了就会遵守。”随即又想到他非要她去的原因,遂问:“我不在,所以你会寂寞?”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她安慰道:“这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也是一个人啊。”

蓝朔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手轻触她的脸颊,“我怎么觉得你会花心?”

赵纸绊一愣。

观察着她的有细微的表情,蓝朔维忽然笑开,“开玩笑的,要是跟你相处过后,就会知道外貌只是你的‘拟态’而已。”

“怎说?”

“无法独立生存的小婴儿,必须有惹人怜爱的外表,靠别人活下去……你不是很像吗?”

“拟态”简单的说,就是学别的生物以求生存。

“你的意思是我在模仿小婴儿?”赵纸绊不可思议的提高音调。

“不,我只是担心……”担心她跟别人走了。

“但是我不担心喔。”她稍微坐起身,模模那张俊美的脸庞。

蓝朔维挑高眉。

“我相信你,所以朔维你也相信我吧!”说完,她吻上他的唇。

他会在这个时间来,代表是真的不安,所以她要设法消除那些困扰他的烦恼,让他相信自己才行。

她想要这个男人的信任。

蓝朔维突然紧紧抱住她,力道之大又强烈,使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发出痛呼,但是他没有理会,而是热情回应她的吻。

“唔……”感觉他的手迅速在她身上来回,没一会儿就解开睡衣的扣子,薄唇离开她的,然后向下移动,接着她胸前一凉,上半身的束缚全被他解开。

她用微醺的眼神望着他,他却蹙起眉心。

“你爱我吗?”他问,双手不断挑逗她身上敏感的部分。

“爱啊,因为是你……”她忍着体内的渴望,缓缓说。

他的眉心更紧,随后整个人压上她,把头埋在她的肩头,低语:“我找过你家教的学生,请她放你一个月的假,所以跟我一起去吧!”

闻言,赵纸绊瞬间从中清醒。

他擅自做了这种事?到底把她的工作当成什么了?

难道他就这么不信任她?

“我不去。”她的态度强硬,退离开温暖的怀抱,抓起薄被裹着自己,怒道:“我不是旺卡,不是让你带在笼里四处走的宠物,更不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

蓝朔维又不说话了。

“连一个礼拜你都担心?你又不是永远不回台湾了。或者你还认为我会去见可夫?”赵纸绊说着,同时气愤的把衣服重新穿上。

“是啊!”听到巴可夫的名字,他粗声粗气的低斥,双手压住细小的肩头,“你已经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又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不经大脑的说出他的名字?一次巧合,两次巧合,三次巧合,难道你打算每一次见面都用巧合来欺骗我吗?”

赵纸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懂他为何知道。

她未曾向他提起之后两次在饭店内遇见巴可夫的事啊!

“我从未如此渴望一个女人,我确定一起度过下半生的人是你,那你呢?你能像我一样如此肯定吗?”他坚定的反问。

她了解他的怀疑和不安吗?

赵纸绊难过的发现他出现痛苦的表情。

为什么呢?

她没有迷惘呀!也能肯定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但是他为什么要怀疑她?见巴可夫的事,就是因为不想令他不安才隐瞒的,而且她也不想再去想了,只要他是如此确定能永远跟她在一起就好……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确定了。

不想再看见那使自己迷惘的表情,赵纸绊闭上眼,却感觉有温温的水滴落在自己脸上。

错愕的睁开眼,她发现他遮住双眼,从她面前退开。

赵纸绊不禁探出手想抓住他,却扑了个空。

蓝朔维背对她而坐,脑海不断回想起最后看到的故事结局——

我想,接下来,我一定还会遇到某些人,和某些人谈恋爱。

但是我再也不能确定对方的感情是否出自真心,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用真心去爱上某人。

因为他,我变成了“无心”的人。

但,那是我爱过他的证明,永远,也不会被抹灭。

“朔维……为什么?”她受不了他背对着自己,仿佛随时会离开,再也不回来,于是从后头紧紧抱住他。

不,她不要他走!

“……你忘不了他。”

赵纸绊一窒,完全无法否认。

“我看了你的书,试图要了解你的迷惘,但是已经经过这么多年了,你见到他还是如此动摇,我真的开始相信结尾的最后一段话,你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巴可夫这个人,所以别逞强了。”

“我没有逞强!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只是在那之后又见了两次面,但那些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够了,什么也别说了。”他的声音有着浓浓的疲倦。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为什么不生气的对我咆哮?只要你问我,我什么都会说,现在不就都说了吗?”她激动的说。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跟我提起?”他云淡风轻的反问,堵死了她强辩的话。

蓝朔维叹了口气,“如果生气的话,我只会更痛苦。”

他是为了了解困扰她的过去,却也陷入她的心境,坠入那个时空,仿佛是故事里忘记出现的隐藏角色,越看,越不安,越嫉妒,越介意巴可夫的存在。

他要结婚又如何?现在多得是外遇离婚的例子,他怎么可能安心留她一个人在台湾?光是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和巴可夫有说有笑的,唯有把她带在身边,才有留住她的踏实。

他有种感觉,若想继续下去,他们之间必须有一方改变才行,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你有办法忘记他之前,也许我们别再见面比较好。”留下这句话,蓝朔维就离开了。

赵纸绊轻轻喘起气来,一脸惊惧不定,仿佛像做了恶梦,分不清楚现实,半晌才想起来要追上去,但是到了门口,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他……已经连对她发脾气都不愿意了吗?

是不是要她二十四小时都缠着他,才会安心?

是不是非要她把心里的伤疤血淋淋的摊在他面前,才不会不安?

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吗?她不愿搬去他家,不愿亲口说出爱他,只因为惧怕他和巴可夫一样,有一天会离开她。

她很怕寂寞啊!

也怕极了相爱的两人必须永无止境争吵的画面,不想像和巴可夫交往的最后那段期间那样的歇斯底里,惹他厌,所以才不愿失去理智。

难道她做错了吗?

“我是爱你的……”眼眶锁不住豆大泪珠滴滴坠落,她喃喃念着。

如果他想听的话,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吧!

即使他没办法信任自己,即使她害怕得无法形容,只要他能留在她身边,只要他别再像那样哭着……

她不想再伤他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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