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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无双 第八章

一直以来,她都能掌握佟胤玄的消息,即便他们互不来往。

可是如今他却说要离开佟家,离开她唯一知道去哪可以打探到他的地方……她竟然慌了,慌得不知所措,六神无主,连着好几天坐立不安,食不知味。

最后她主动前往佟家找水绮罗,想找妹妹好好谈谈……当然是趁佟胤玄外出的时候。

“大姐今日主动来找我,难道又是要劝我休夫同你回去?”对前几日的事情耿耿于怀,水绮罗刚开口便没好话。

又酸又刺的话听在水胭脂耳里,难得她没同四妹一般见识,只因为她的心神不在那些没意义的对话上。

“我不是来这里跟你吵架的。”

“那么大姐是来喝茶,还是探望我夫君的?”不是没瞧见她脸上心慌的神情。但水绮罗没打算这么轻易原谅她。

“水绮罗!”水胭脂终于光火低吼。

听见床榻上逸出几声轻咳,水绮罗这才吐了吐粉舌,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耸肩问:“是,大姐有何吩咐?”

水胭脂知道房内有第三个人在,可佟胤徽一直不出声躺在那里,她还以为他睡了,现在确定他醒着,要她如何开口?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如果大姐相信我,就该相信他。”一句话,水绮罗对自己丈夫的信任表露无疑。

水胭脂一愣,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动摇不了四妹。

这样不求回报的无私信任,就像她曾给过佟胤玄的,因为了解,所以才知道多说也是白说。

抿起唇,水胭脂犹豫了片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水绮罗歪过螓首,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

实在是大姐话里肯定的意味不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样子。

“哎……你不懂我的意思吗……就是……”她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有手足无措的慌乱感。

“就是?”水绮罗于是催促地重复她的话。

“大当家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思了吗?”佟胤徽由床上坐起身,水绮罗赶忙上前搀扶他。

水胭脂立刻察觉佟胤徽的脸色惨白如雪,似乎随时可能昏厥。

“在长安京的时候,我记得你脸色没这么差。”不习惯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水胭脂立刻挂上一张漠然的面具。

佟胤徽勉强撑起笑容,一阵轻咳。

“让、让……大当……咳、咳……”

“好了,先别说话。”水绮罗边拍他的背替他顺气,一边制止他说话。

虽然才刚进入九月,但边关的天气冷得早,如果不披上一件厚厚的羊毛外褂,佟胤徽可顶不过这严酷的气候。

见他从轻咳逐渐转为猛咳,水绮罗先是替他在腰间上垫上几块软枕,才忙着倒茶给他。

“其实这一路上我好几次劝他会长安京,可是他说什么都想把大姐带到这里。”倒了杯热茶给丈夫,水绮罗继续道:“说这里有许多大姐和佟大哥的回忆,只要来到这里,

大姐一定会想起以前和佟大哥之间的美好。”

水胭脂伪装起的冷漠正渐渐崩塌。

“为什么……我到边关的那一年与你并没有太频繁的接触。”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当年佟胤徽因为身子虚弱,就连用膳都是在自己的房里,一年四季走出房的次数五只手指头便能数得出来,他们见过面的次数大概更少,他为何要为了他们做这么多?

佟胤徽孱弱得说不出来,水绮罗帮忙拿出我闻替他开的药贴,生起小炉的火替他煎药。

霎时间,房内只有小炉噗噜噗噜的煎药声,佟胤徽浓重的鼻息和嘶鸣般的呼吸声,水绮罗拿出瓷碗准备盛药的声音和水胭脂屏息以待的心跳声。

良久,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因为向晚……胤、胤徽认为都是他的错。”水绮罗皱了皱小鼻子。仍是不习惯以他真正的名字相称。

“什么?”水胭脂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件事说跟他无关,却又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佟胤徽,但若说全是他的错,似乎又太言过其实。

“胤、胤胤徽……”水绮罗结巴了老半天,就像喉头鲠了块鱼骨说不出话,“啊!总之,向晚认为佟大哥会抛弃大姐都是因为他的错。”

她喊不出“胤徽”这两个字啦!水绮罗再心中暗叫,终究还是唤他习惯的称呼。

水胭脂在意的哪是喊不喊得出“佟胤徽”这个名字?她在意的是原来佟胤徽一直是这么想的。

“你……”

瞧出水胭脂满脸惊愕,佟胤徽强撑起嘴角,露出苦笑。

“咳、咳……如果不是因为有我在,就算大哥是继子也无所谓,佟家照样可以由他来继承,大哥也不回因为介意门当户对的身分问题,而拒绝佟水两家早已订下的婚约,咳

咳……”先是咳了一阵,佟胤徽强忍着喉咙不舒服的瘙痒感,一口气把话说完。

他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任何人有错。

让大哥继承佟家这一点没错,大哥是养子这样一点没错,父母亲处于善意隐瞒收养大哥这一点没错,不甘心被大哥知道事情真相这一点没错……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对,就是

多了他这个病弱体虚、对商事一窍不通,却硬要跳出来“争家产”的亲生子最碍眼。

“所以他才在佟大哥宣布放弃继承佟家那晚离家出走,过着四处流浪的生活。”说道这里,水绮罗看着佟胤徽的眼神,温柔得好似一摊春水,除了骄傲也游心疼。

水胭脂瞧着两人眼底的深情,打从心底涌现一股羡慕之情。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是不是会像绮罗和佟胤徽一样?

随时荡漾在眼底的爱意,对彼此的熟悉和信任从每个有默契的小动作中表露无疑,任何人都能轻易的察觉出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厚。

“所以他……”水绮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佟胤徽扬手打断。

“大姐,对不起。”佟胤徽第一次这么唤她,眼神满是歉然,“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一股怪异的感觉将水胭脂从怔愣中唤醒。

“不是的……”不过那股感觉很快消失,她摇摇头,垂下螓首,整个人不复以往的气势凛然,颓丧不已。

在她认为自己是最悲惨的那一个时,佟胤徽确实如此地为他们俩的事情担心。楚楚替他们着想。

她一开始还拿佟胤徽当成报复佟胤玄的工具,甚至卑鄙地以为水绮罗是拿他身体弱的事当借口,打发她。

没想到……他们究竟让多少人替他们担心了?

“只可惜大哥顽固得不肯接受当家这个位置,继承佟家。”佟胤徽继续叹道,“连爹娘也认为由他来继承是最适合的,可大哥就是执迷不悟,非要我来继承不可……”

本来他就一百万个不愿意继承佟家的家业,先不说他对从商没兴趣,他的身子骨虚夜不可能呀!真不知道大哥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佟胤徽的眼底闪过一抹厌烦。

水胭脂正好低下头沉思没发现,倒是水绮罗瞥见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水绮罗端起刚煎好的药走至窗边,遮去了水胭脂的视线,同时对丈夫使了一记眼色。

佟胤徽耸耸肩,眼里闪烁着“又不是故意”的光芒。

见状,水绮罗眉一挑,扬声道:“该吃药了。”

闻言,佟胤徽蹙紧眉心,表情说有多苦就有多苦。

“可以给我一杯酒吗?”他小小声要求,不敢让水胭脂听见。

水绮罗的回应是给了他一记白眼。

真是的!他们这场戏可是特地演给大姐看的,若是不谨慎一些,一个不小心被精明的大姐给看穿的话,绝对是弄巧成拙,他还敢要酒喝!

想到这里,水绮罗更是用力的瞪了他一眼。

好在平时冷静的水胭脂因为心烦并没有听见。

“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忍不住想替佟胤玄辩白,声音听起来却比佟胤徽还要虚弱。

“不,事实就是如此。”相较于她,佟胤徽的语气坚定。

不是的,佟胤玄并不是这么想的,她都知道,却无法轻易的解释给他听。

那些佟胤玄拒绝她的理由,曾经使她痛不欲生,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伤心的不只有她,佟胤徽同样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甚至为了让佟胤玄能够顺理成章地继承当家之位,而

流浪在外不肯回家。

其实,佟胤玄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已经接受太多来自佟氏夫妇的恩惠,如果再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多,他会承受不起,因为他是那么耿直的一个人,受人点滴,绝对是泉涌以

报。

他是怕自己一辈子都还不起啊!

是啊,她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想怨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去怨,如果情况换成是她,也许她也会做出和佟胤玄一样的决定。

所以……她到底在愤恨不平什么?明明了解佟胤玄心底所想的,又对他决定割舍她而感到痛苦怨怼,这大概是她即使能体谅他的想法,却仍旧无法原谅他的原因吧。

水绮罗和佟胤徽瞧着她心乱如麻的复杂神情,知道她动摇了,两个人交换了记眼神,确定对方和自己想的相同。

只要再推她一把,或许能造成这难搞的一对之间一点涟漪起伏。

“我并不是要帮大哥说话,而是把事实说出来,希望你们能好好聊聊。”佟胤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和平的聊。”

不要再有那些火爆的场面和伤人的语言。

“你希望我原谅他?”水胭脂问。

“如果、如果……咳、咳……大姐能不计前嫌的话……我死而无憾……”佟胤徽陡然猛咳的模样好似要把心肝给呕出来,最后露出虚弱的浅笑。

闻言,水绮罗别过脸偷偷拭泪。

看到这一幕,水胭脂微蹙眉心,突然冷静下来。

清明的思绪重新回到脑海中,冷却下过多令人头昏脑胀的情感,慧黠的眼在他们之间来回了一趟,某种始终不协调的感觉终于被她模出了头绪。

“好了。”冷然的软嗓响起。

两人同时一震,心里闪过相同的呐喊——

糟糕!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还要演到什么时候?”水胭脂渐渐冷静的嗓音,听起来比腊月的风雪还要冻人。

“呃……”夫妻俩说不出话来,下一瞬,咳嗽的咳嗽,把药吹凉的把药吹凉,场面好不热闹。

“嗯哼。”水胭脂轻哼了声,故作忙碌的夫妇二人立刻停止动作,僵在原地。

“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媚眼扫过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般的两人。

“嗯……大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水绮罗小心翼翼地问。

她自认没有任何地方出纰漏啊!

“当他叫我大姐的时候。”刚开始听还没发现,但是看见绮罗在听见佟胤徽提起“死”这个字却只是转过头去擦眼泪,这个举动就令她感到不对劲。

在她的印象中,只要佟胤徽提起那个字,绮罗可是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臭骂他。总让佟胤徽衔着讨好的笑,又是哄又是逗的,还得献上一坛又一坛的美酒,才能让绮罗稍

稍消气。

“这样吗……”佟胤徽掐着下颚,反省自己演过头了。

原本是想在特别感性的地方用亲切一点的称呼,来加强语气,没想到竟是个败笔。

“所以大姐本来是想找我谈什么?”既然已经被识破,水绮罗也懒得再唱大戏下去,话题一转就想当作前面的事都没发生。

倘若在平常,水胭脂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偏偏她今日并不是来和他们耗时间闲扯淡的。

“我……”正欲月兑口而出目的时,水胭脂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和这两个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但怎么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嗯?”水绮罗和佟胤徽同时望着她。

柔荑无意识地模上倒好却一口也没喝,如今早已凉掉的茶,指月复顺着杯缘滑动着,水胭脂似乎还没整理出个头绪。

情绪在起伏中还没稳定下来,一会儿要面对他们给的“冲击”,一会儿还要拆穿他们的计谋,这一日,她整个人处于一种不平静的状态。

这大概是她过了十年循规蹈矩,日复一日不变的生活以来,第一次如此“刺激”。

“大当家现在是怎么想的?”佟胤徽问。

水胭脂的注意力似乎被那只瓷杯给吸引,好半响才缓缓开口:“我在想,那个人……是如此的顽固,脑袋里大概装了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别人怎么说,只要是他认

定的事,便很难动摇。”她唇畔扬起了拿他没辙的笑容。

如今的她看上去不再是那么的愤怨、憎恶,反而有丝释怀后的轻松,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呼,终于可以预见他们两个人好好谈话的景象了。

“大姐这么说佟大哥,其实你不也一样?”水绮罗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跟他……一样?”水胭脂完全愣住了。

“可不是?老实说,我觉得佟大哥和大姐,你们两个人说穿了就是想太多,担心太多,才会裹足不前。”她这个“外人”看来就是这样,“喔,对了,还有向晚也是。”

“跟我又有关了?”佟胤徽跳出来为自己喊冤。

“你们都是为了对方,为了大局,为了别人在思考,从来不会为了自己思考,所以才会弄到今天这步田地呀!要说固执,你们每个人都很固执。”水绮罗戳着他的额头,语

气是心疼的责难。

闻言,佟胤徽否认不了,嘴里嘟囔着,翻过身不愿继续参与这段谈话。

“或许真是如此……”她喃喃道。

“什么或许?本来就是!你们这样顽固不累,我们这些外人看了可是很辛苦,很累,很为你们难过,你们知道吗?”水绮罗第一次在水胭脂面前畅所欲言,所有想讲不能讲

的话,她全一股脑说了出来。

对啊!他们的个性就如此。生为长子长女,他们背负的责任太大,总是想太多,总是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自己,总是在错过彼此!

这样,他们还能说对对方的感情比任何事情都还要来得看重吗?

如果当初她能前进一步,在得知他的心结后好好告诉他,她并不在意,不管要说多少次,都努力去尝试的话,或许不会有那些空白耽误了彼此的岁月。

因为她确实是个墨守成规,无法向前踏破藩篱的人吧!

虽然被水绮罗一语戳中,可不表示她能接受那种如训话般的语气。

“什么时候开始,你可以这么对我说话了?”水胭脂板起脸,又是那个凛然正气的当家样。

她可是憋了十年,语气当然不会太好。

“是大姐让我讲的,我当然要把握机会。”想试那样想,水绮罗还是替自己解释了一番。

她以后还想回艳府,如果现在开罪了大姐,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或许是十年的心结,被两个小辈如此简单地解决,心里弥漫着一股不踏实的感觉,她还有许多事情想确定。

头一件事就是……他还爱不爱她?

“如果大当家仍觉得不能轻易原谅大概的话,今夜可以到别院去。”佟胤徽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神秘地道。

“佟府的别院?”

“不然还会是咱们艳府在边关的别院吗?”水绮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水胭脂随即横了她一眼。

水绮罗立刻别过头噘起唇吹口哨,不承认是自己说的。

敢做不敢当。水胭脂暗忖,同事心里绕着佟胤徽的话打转。

别院吗……她会去看看的。

月色,在树影间摇晃。

凉亭里,孤坐着一抹挺拔的身躯,显得萧瑟不已。

“听说你找我。”俊朗的嗓音由暗处传出。

举杯对月,佟胤玄低笑了一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难以捉模。”

孟少陵由陰影处走出来,步伐轻巧地走向石桌的对坐,拿起早已摆上的酒杯,一口饮尽。

“听说锦绣商行开出的借据和票子都已经不能兑换了。”佟胤玄欲替他斟酒,孟少陵却扬手拒绝了。

“我以为咱们约定好喝酒使用大碗,而非这种盛不了一口的小杯子。”把玩着精巧酒杯,孟少陵如是道,忽略他提起的问题。

“今日我是找你来谈事情,不是喝酒,诚然你有千杯不醉的称号,我还是希望今夜你能保持清醒。”佟胤玄神态自若,维持浅浅的笑意。

“这样吗……”孟少陵的眼底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佟胤玄不语,再次表示要为他斟酒,这次孟少陵没有拒绝,乖乖地交出酒杯。

两个人不言不语,默默地喝了好一阵子酒,孟少陵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突然有感而发——

“好久不曾喝过佟家的酒了。”

边关天气严寒,酒的味道比南方要烈一些,很适合在这种微寒的夜里拿来暖身。

“你确实很久没来找我,就连商行出事也没有写信告诉我或是要我帮忙。”佟胤玄的语气没有责难的意味,只是陈述事实。

“谁会愿意让挚友看见自己逊色的一面呢?”尤其是在这个功成名就,出色许多的朋友面前。

“你在意?”佟胤玄剑眉微挑。

“也学我对你一直怀有瑜亮情结,只是你不知道。”孟少陵轻笑,语气轻快得令人分辨不出话里有几分真实度。

“嗯……”佟胤玄发出沉思的声音,又是一杯黄汤下肚。

“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我太久没找你喝酒这事?”孟少陵突问。

“不。”

“喔?”他疑问的挑高眉,等着佟胤玄说明。

“我想知道重伤艳府水家的人真的是你吗?”佟胤玄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问。

孟少陵逸出一阵轻笑。

“丝毫不修饰下用词啊。”直接又不拐弯、掩饰、极端正派的不让人怀疑他会使小手段,如此的佟胤玄,他认识了一辈子。

佟胤玄没有答腔,沉默不语,也不急着催促他,只是替两人都空了杯子不断注入温酒。

“你知道吗?重阳快到了。”孟少陵天外飞来一笔地问。

“再过三天。”他答。

“是啊,再过三天。”孟少陵喃喃低语。

“重阳你有安排什么重要的大事吗?”佟胤玄顺着他的话提起。

大事?

孟少陵的目光横向他,有一瞬间看起来锐利难测,不过很快又恢复成暖如春风的柔和。

“我想你已经察觉了,何必跟我装傻。”

闻言,佟胤玄徐徐搁下酒杯。

“樊家在重阳会运送秋季要用的布匹到各处的分号。”

“嗯,是这样没错。”这会儿换孟少陵顺着他的话答。

“我记得以前锦绣商行都是在重阳之后才运送,那时候好像是让王曹漕运负责运送。”这等商场上的事,可都是他们这些商家子弟必须知晓的。

“在我曾祖父那一代是由樊家负责运送的。”孟少陵甩开凉扇,掩唇轻笑。“说来,孟樊两家曾经使世交,只是后来樊家涉及了孟家的祖业,孟家老太爷却不退樊家老太爷

,最后才反目的。”

孟少陵的语气仿佛说书人,诉说的故事和他一点也不相干。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设计樊家?”

商场上的变动他们必须悉数掌握,但这些在背后使用的肮脏手段,若不是因为他一直注意这艳府水家的动向,也不回被他查到。

只不过就算查到,也为时已晚,况且以孟少陵缜密的心思和安排,除非能比他推算到更远的下一步,否则要防范是很难的一件事。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樊家对我来说只是顺便。”谈到樊家,孟少陵脸不兴波,一点在意也没有。

“所以主要是为了打击艳府水家。”佟胤玄是用肯定的语气。

无论是樊家或艳府水家,现在可都是霸据一方的商贾,孟少陵用计哪一家都不是什么怪事,但他想确定的是孟少陵真正想对付的是哪一家和动机。

“是谁说你耿直的?那个人肯定是瞎了。”这么会套别人话的人,能耿直到哪去?

“为何这么做?”佟胤玄的脸色沉了下来。

“嗯……为什么呢?”孟少陵的眼神迷蒙,故弄玄虚般不愿回答他。

“离重阳还有三天,快点怞手吧。”佟胤玄同心苦劝。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生的挚友竟会对他最爱的女人下手,况且孟少陵和水胭脂也是朋友呀!

“你以为水胭脂是笨蛋吗?她一定早就发现事情是我做的。”孟少陵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不要我不说,你不说,掩饰这点事对我来说并不难,一切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佟胤玄急急忙忙地说。

“像以前一样看着你们两个在一起?”孟少陵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佟胤玄震住了。

“你大概不记得了,那年我们都在边关的时候,狼群的那件事。”孟少陵又岔开话题。

“我记得。”那次决定派猎人去吓退狼群的行动,他也有参与。

“那次行动的共识是以不杀生为主,但我动了点手脚,派了一名部下混在猎户里头,准许他猎杀狼群。”

佟胤玄越听,脸色越黑。

那时候被猎杀的是头母狼,且如同他们猜测的,森林里还有一窝小狼,失去母狼的小狼自然是凶多吉少。

因为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他们才决定不猎杀狼群,只是将他们赶回森里里,却没想到被孟少陵摆了一道。

“而后我们各自回到自己家乡后,有一次水老当家虽然公开招标,其实只是为了服众口而做做样子,那纸合同早就属意交给你,可最后硬被我标了下来,事后胭脂还来质问

我为何这么做,说我背叛了你,这些事你知道吗?”

佟胤玄铁青着一张脸,默不吭声。

这些事他并不知道,水胭脂从来没说过。

孟少陵缓缓一顿,隔了好半响,才继续说:“从那两件事情后,胭脂似乎比你更早了解我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从她接管艳城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锦绣商行划清界限

;比起你,我可是更早被她列为拒绝往来户。”

说来,水胭脂大概是怕伤了佟胤玄的心,所以将这些丑陋的事情全往肚里吞,一个字也没向他提过。

他们俩的情感和羁绊,互相体贴的深情,这些都一再戳着他的痛处,逼得他嫉妒得快发狂了。

虽然最后他们分开,但他清楚他们之间深切的牵绊不是他能轻易介入。

“那么,你该知道我拒绝了和她的亲事,你随时可以提亲。”俊脸僵硬,佟胤玄还是这么说。

或许他无法献上祝福,但如果是孟少陵的话……天杀的!光想他便满肚子怒火翻腾。

原来,饶是他拒绝了和她的婚事,但对她的感情从没有一刻放下过。

“你不懂。”孟少陵轻轻摇首。“布恩那个否认的,当你拒绝和胭脂的婚事这消息传到我耳中,我确实感到高兴,能让我在最不会违背道义和兄弟情谊的情况下,又能得到

胭脂。”

“不懂什么?”佟胤玄不解于他的第一句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孟少陵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们的关系就好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般。

佟胤玄在乎着道德,水胭脂在乎着佟胤玄,而他则在乎着水胭脂,这样的纠缠早已在他们之间根深柢固。

“什么意思?”佟胤玄仍是一知半解。

“你想过什么是胭脂最想要的吗?”

在佟胤玄心里,家族、荣耀和道德感永远胜过她。

水胭脂最在意的只是在他的心中,之间重不重要而已。但佟胤玄似乎看不清楚,而他这个旁观人,却一清二楚,是为什么呢?

啊,对了,因为他一直、一直看着水胭脂。

打从第一眼捡到那个女人的笑容去,他便和佟胤玄一样,一直都把水胭脂摆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

……虽然她那抹笑容并不是给他孟少陵的。

佟胤玄被他的问题扰乱了思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他没说话不表示孟少陵无话可说。

“你知道吗?其实我在一直——”

“我知道!”佟胤玄打断了他的话,口气有些强硬的急促。

孟少陵一直爱恋着水胭脂,他从好友的眼神里能看出和自己相同的情感,只是看着好友极力隐瞒,他也只能跟着装聋作哑。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孟少陵一顿,继而逸出轻笑,“你不让我说的原因是怕我说了,咱们俩便不能像从前一样?”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佟胤玄的神情沉痛。

笑痕还挂在嘴角,孟少陵眼色一黯,不说话了。

“在我决定那么做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你这个朋友了。”良久,他低声细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想说给他听,偏又怕他听得太清楚。

不,或许更早,在他爱上水胭脂的时候,无论如何压抑自己也无法不拿佟胤玄当敌人看的时候起,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你知道为何我不让你说出口吗?”蓦地,佟胤玄手一歪,酒坛口流出清澈如水的醇酒,洒落在凉亭的地上,沿着石阶淌溢了满地。

“你说了,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孟少陵淡去了笑容。

月光的陰影下,佟胤玄的侧脸看起来高深莫测。

他摇了一下头,脸上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甚至连平淡也称不上,令人怀疑截下来的话是出自他口——

“因为我知道,如果说出口了,代表你真的打算不要我这个朋友。”

这是他最不乐见的事,也是他刚才决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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