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 第一章
时值腊月,细雪随著不断吹拂的萧瑟北风,缓缓飘落。
覆盖著积雪的石板路上,由远至近延伸出四道小小的足迹。
那是一对主仆。
在这热闹的东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不少,但那对慢步穿梭过东大街的主仆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打著伞遮去冻人飞雪的丫鬟杏梅,开口道:“小姐,咱们快到了。”
“嗯。”被唤为小姐的是一个绝艳无双的美人,她对於自己所吸引的注视不为所勘,仅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一身素白裘氅绫罗绸缎,明眼人只消一眼便知质料上好,似乎总带著水气的璀璨大眼儿波光流转著,媚眼如丝,挺直的鼻梁,瑰女敕的唇辦,再加上因风雪冻红的两颊,一头青丝在脑後梳了个未出嫁姑娘的发髻,她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既娇又贵的气质,定是个出身极好的世家千金。
杏梅觑了眼主子鞋上的白雪和湿渍,忍不住叨念:“小姐为何不乘坐马车呢?从北大街走到东大街可不是段短距离。”
“反正咱们都快到了,能用脚走到的地方,又何须雇马车?”露出柔美的笑容,余美人娇软甜腻的嗓音听来毫无杀伤力。
“杏梅是怕小姐酸了腿,回客栈後会不舒服……”杏梅嘟囔著。
“安心吧。在家的时候,我不也镇日跟著爹到茶园里巡视,这点路我还走得动。”余美人笑笑的打断杏梅的唠叨,丝毫不在意丫鬟对她的决定有所不满,毕竟杏梅也是为她好。
小丫鬟没有再开口,主仆俩继续著缓慢却坚定的步伐,一路朝东大街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良久後,她们在一幢极为精致典雅的大宅院前停下脚步,然後抬首。
门顶精致的石区上刻著“艳城”二字。
“终於到了。”杏梅先让主子走进店家搭起的遮雪棚,才收起伞,顺便抖落了伞上的薄雪。
余美人一双美目紧锁著那二字,移不开视线,放在暖筒里的小手忍不住握紧成拳头,纤细的娇躯不住颤抖著,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此刻的她是既紧张又不知所措。
她来了,从位属南方的永乐城来到偏北方的长安京,就是为了来到这名声响亮的“艳城”
长安京是王都所在,也是繁华富丽的地区。
在长安京里天天都有新鲜事,稀奇古怪的行业特别多,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属艳府水家的独门生意。
水家以卖杂货起家,到了水明月父亲那一代,开始大量引进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因为和关外民族有所来往,另有些新奇的玩意儿,造成盛况空前的热卖,连皇城内的嫔妃公主们也都抢著下订单,於是奠定了水家专做女人生意的基础。
至水明月和水朝阳这一代,两兄妹重是将水家的祖业发扬光大,只要是和女人有关的生意,他们样样皆做,甚至发展出更多让女人趋之若骛的服务。
女人爱美古今皆然,胭脂水粉只是基本,金银珠宝等首饰也是必备,卒长安京独占这两项行业鳘头的水家还不满意,他们甚至开了间独为女性打造全身行头的店——艳城。
天子脚下,放眼望去胆敢自诏称“城”的也只有水家这两兄妹,偏偏後宫成群妃子与公主们都是艳城的忠实客户,皇帝也只得买水家的帐。
在事业上成就超然的两兄妹除了“称城”还不够,更是将主意动到自家门榍上,原本刻有大大的“冰府”两字的木区,硬是让兄妹俩拆下,换成有著“艳府”二字的石区,左右两边甚至刻上两行对联——“钦点红妆,绝艳天下”,说明了两兄妹以女人至上的行商概念。
这也成了长安京百姓茶余饭後的话题:有人说水家这两兄妹数典忘祖,拆了门楣定会遭祖先报复;也有人认为水家生意是在这两兄妹手上兴隆的,他们本来就有权决定自己家门上要挂的是啥名字。
总之,长安京的人继续说著水家独到的事业和水家两兄妹的离经叛道,同时也得倚靠著水家人创造出来的无限商机生活。
艳府水家是长安京的一大话题,亦是骄傲。她是个女人,目的地亦是艳城,但她却不是为了买胭脂水粉或是姑娘家的玩意儿而来,她这趟来,是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婿。
“杏梅,你确定水公子在艳城吗?”站在门口,余美人犹豫著该如何踏出第一步。
“在这长安京,艳府水家人的行动似乎是百姓们关注的焦点,传闻水大当家打个喷嚏,到了当晚便人人知晓,”杏梅立刻向小姐保证,“杏梅打听过这位水大当家在艳城的时间比待在白个儿的家还久,肯定是在这儿的。”
“那咱们进去吧。”小巧的绣鞋几乎被雪水湿透,她现下也想进入艳城好好的休息一番,至少为自己褪去这一身的寒气。
艳城的总管惠舜禾第一眼见到余美人便知晓对方来头不小,即便是生面孔,他仍是带著一脸诚意十足的笑容迎上前。
“姑娘,先喝杯热茶祛寒,再容小的替您介绍艳城,可好?”凭著多年的待客经验和艳城对女性绝对至上的服务态度,惠舜禾立刻点中余美人现在最渴望的需求。
轻颔首,余美人露出一抹温和的娇笑,“劳请掌柜的带路了。”
惠舜禾忍不住在心里称赞,虽然在艳城每日都可见到各式各样的女人,不论王公贵族或是青楼出身,但没有任何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以她的绝丽之姿或许能跟主子一较高下。想到这儿,惠舜禾偷偷拧了自己一把。
他家主子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而他刚刚居然忘了,还拿眼前的美人儿和他做比较,要是被知道了,下场肯定不好过。
惠舜禾将王仆俩领进二楼招待贵宾的上房,待余美人一落坐,立刻有丫鬟送上新沏的热茶。
“掌柜的,先不劳烦你,我歇一会儿即可。”余美人支开了惠舜禾和所有他带来的丫鬟。
“那麽姑娘请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话,差人唤小的一声便行。”惠舜禾也没强留的意思,躬身後离去。
捧起上好的瓷杯,余美人嗅了嗅香气,继而轻啜了口,茶的微甘和涩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小姐,如何?”杏梅在一旁问。
“这包种茶,香味虽较春茶淡薄,但同其他冬茶比起来可一点也不逊色,称得上是顶好的茶。”余美人只喝了一口便能将茶的好坏道尽。
包种茶实属冬茶,能有此番风味已属上等。
余家在南方的永乐城,世代都以香茗茶叶为业,以种茶为基础向下扎根,另外在永乐城和长安京以及其他地方都拥有许多茶庄,“天下第一茶”这个名字更是皇帝亲自赐封的最高赞赏,於是余家的茶叶就这麽祖传下来,早已不知经过了多少代。
她,是余家新上任的当家,由於是独生女,从小她便熟记泡茶的方式,茶的种类和辨别茶叶好坏的能力。
当然,这一桩和水家联姻的决定并不是她自己允下的,而是在她父亲还是当家的时候便替她应允了这桩婚事,如今在她上任余家的当家之时,便决定要来看看究竟要娶她的是如何厉害的商贾。
传言,他是长安京里的首富,虽然做的是跟女人家有关的行业,但在各地拥有的商号和铺子可不少,且经营的事业样样跟女人沾得上关系。
“光嗅著味道便知这茶肯定没有余家茶庄来得好。”同样打小生长在余家,杏梅对茶的味道多少能分辨些优劣。
余美人抿唇笑言,“卖瓜人人懂自夸,你忘了“谦虚”二字怎么写吗?”
杏梅吐吐舌尖,“小姐忘了杏梅不识字。”
“我的意思是要你惦记著这二字,别忘了其中包含的意思。”拿这个会钻她话里缺缝的小丫鬟没辙,余美人直摇头。
“杏梅去看看水公子来了没。”一听到余美人的责备,古灵精怪的小丫鬟禀报了声,便一溜烟地出了上房。
余美人无奈的轻叹,再度捧起瓷杯。
才溜出房门没多久,杏梅嚷著声折回房内,“小姐,来了!来了!”捧著瓷杯的小手一震,差点抓不稳杯身,余美人不小心让惊慌浮现於柔美的瓜子脸上。
好在随侍在侧的杏梅神经粗,只当她是因为自己的嗓门受惊,忙替主子搁下瓷杯,再拉起她的手连声催促,“快,水公子就要进艳城了!”
还没定下心思的余美人就这麽任由杏梅半拖半拉地来到廊上,跟著杏梅手指一比,告诉了她该往哪儿瞧。
“就在那儿呢!”杏梅的声音里全是激动和兴奋。
能最先见到未来的姑爷,她当然开心。
可余美人则是提著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紧张的盯著艳城大门口。终究是待嫁女儿心,纵使她对他的样样不要求,也还是会为即将见到未来的夫婿而不安。
他是个怎麽样的人?好相处或是相反?如果跟对方处不好该怎麽办?这些问题全都在她的设想里。
虽然婚事是凭媒妁之言订下,虽然她从未见过他一眼,虽然她不能拒绝这场富商间的政策联姻,不过,她对父亲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先让她偷偷来长安京看他;其实趁著这一趟上长安京,亦是圆了她广见永乐城以外的世面的愿望。
而明年开春,她就得嫁来长安京。
几乎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防备,等到耳边传来阵阵女眷们的惊呼声,余美人才拉回了远游的心思。
“是水朝阳!”
“水朝阳终於来了!”
莺莺燕燕们的低呼和热切的呼喊声此起彼落,全对著那个甫踏进艳城,便受到所有姑娘目光洗礼的男人。
一身暗紫色的长袍绣上漂亮的金色梅花,寻常男子不会穿上有绣花图案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突兀,没有女性的柔媚,反倒突显了他独特的气质和开放的思想。
他是背对著她,所以她仅能看到那麽多,仍是不见他的面貌。
垂敛下的水眸倒映著顽长的男性身影,她立刻知道那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只不过……
“水朝阳?”她淡淡启唇,语气里带著浓浓的不解。
如果她记得没错,来提亲的不是水明月吗?水家只有两兄妹,假使提亲的是眼下这名长相漂亮的男子,那麽水明月是谁?是妹妹吗?难道是媒婆搞错两兄妹的名字了?
泛著水雾的大眼没将视线移开,蓦地,正在一楼和惠舜禾谈论事情的他抬起头,一双明媚的凤眼直直对上她。
余美人几乎忘了该如何呼吸。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男人,他甚至比在场的每个女人都还要来得出色,即使有段不小的距离仍可看出他的皮肤细致得吹弹可破,端正的五官,就连眉形都似姑娘般弯如月。
他的美,连她都看傻了。
“小姐,他往这边看了!”杏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轻声点。”余美人回过神,低斥,同时点头对他致意,然後踩著软软的步伐,回到上房内。
杏梅连忙跟上,“小姐不看了?”
“给你那麼一嚷,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目的了?”回头睐了杏梅一眼,余美人将桌上早放凉的茶一口饮尽。
“反正所有姑娘都在看呀……”杏梅替自己辩白。
喝完茶後,余美人重新站起身。
“小姐要去同水公子打声招呼吗?”杏梅低落的情绪又升起。
“不了,咱们走。”余美人率先踏出上房,从人群的後头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有一时片刻间她甚至很接近他,但她没有再瞧过他一眼。
明年春天,就是她要下嫁的日子,到时,她想怎麽瞧都没人说。
进入艳城,她是他唯一正眼瞧过的女子。
不同於其他姑娘对他的热切呼唤,她就像尊精致却不会言语的女圭女圭,直直地看著他,当他发现了她的目光,她也不逃不惊慌,只是从容不迫地向他点头致意,随後离开。
嗯;生面孔,在艳城内不曾见过如此美丽又气质高贵的女子。
顺著主子的视线看去,惠舜禾同样瞧见了方才当上宾款待的姑娘。
不待主子问起,他便开口:“是小的开上房招待那位姑娘。”
“探得身份了吗?”收回视线,重新专注在惠舜禾递上前的帐册上,艳府水家的现任当家——水明月,淡淡的开口。
“水朝阳”是他妹子的名字,但因为她几乎终年关在艳府水家足不外出,才有了水朝阳是他,水明月是他妹子的误会。
毕竟,有哪户人家会给儿子起个“明月”,给女儿起名为“朝阳”的呢?这误会他懒得解释,索性任由误会扩大,直至现在,几乎长安京里的所有百姓都以为他是水朝阳。
“尚不清楚。姑娘说她想先歇歇腿,小的让她等需要的时候再差人来唤小的。”
波澜未兴的丹凤眼垂敛而下,“现在也甭问了。”
“咦?”惠舜禾对主子的话著实困惑。
“人已经走了。”即使没抬眼,水明月都能清楚察觉艳城里的大小事,当然也包含余美人离去的事。惠舜禾连忙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余美人主仆二人撑伞离去的背影。
余美人前脚一走,後头身著青色布衫的小厮跟著追出去。
“姑娘!”小厮高调的喊声,引起水明月眉问的皱痕。
惠舜禾见了,赶紧喝斥:“没规矩,谁让你在这儿大声嚷嚷的!”他这麽说可是在解救那名小厮,否则要是让水明月来惩处,肯定下场更不好过。小厮瞧了走远的那对主仆一眼,只得先走回来,掌中还揣著一锭银两。
“那位姑娘留了一锭银两便离去,可她也只喝了一杯热茶。”所以他才想追上去,告诉姑娘她给多了。
“上房是做什麼用的?””清冷的语调配上水明月那笑意未达眼底的浅笑,在艳城打杂工作的奴仆都知道,这绝不是个好现象。
“是……”小厮怯怯地看了惠舜禾一眼,希望能得到帮助,惠舜禾只是爱莫能助的别开头,他只好鼓起勇气回答:“招待上宾用的。”
“你知道光是使用上房便要花费多少银两吗?”水明月的声音有一丝压人的气势,纵然他从头到尾没将眼神移至小厮身上。
小厮在他无形的威胁下冷汗湿透了全身,哪还来勇气回答,只顾著摇头,赶忙把银两交给惠舜禾,差点就要下跪。
“下去吧。”清冷的凤眼一睐,水明月摆了摆手。
“是、是。”小厮衔命,躬身後迅速离去。
“惠叔,等等把帐册全送进皓月楼里。”交代了声,水明月踏出徐缓却坚定的步伐,自在的穿梭过艳城里所有女性的目光中,往后头的别院走去。
“是,主子。”即使是在水明月的背後,惠舜禾仍然躬身恭送他离去。
这就是水明月,看似毫无杀伤力,总挂著浅浅的笑痕,却能在短短几年间将艳城推向长安京最赚钱的商号,何时让艳府水家的名声在长安京以外的地方响亮无比,其高妙的手段和聪明的脑子,以及处事态度正是他成功的原因。
只要是在水明月手下做事的奴仆,不论男女,无分老幼,全都必须熟背水明月亲自订下的“艳城规”,依照艳城规为行事准则,并且不得忘记,因为违规者都必须回到艳城里最严格的“礼仪房”里,重新接受训练。
对水明月来说,“礼仪”指的除了是一般世俗的规矩之外,更重要的是行为举止的优雅,所以艳府水家和艳城里所有的奴仆各个都气质出众出众,仪表非凡,即便是在厨房烧菜,抑或是打杂跑腿的仆役都相同。
这就是水明月的规矩。
正月开春,艳府水家喜临门。
厚壁高墙让人无法窥探的艳府水家沉浸在一片的喜红中。今日是现任当家水明月的大喜之日,新娘从南方的永乐城嫁过来,带著一身同样雄厚的资产,相当的家世背景,嫁给水明月。
艳水家席开百桌,几乎绵延了整条的中央大道,在喜宴的最前头摆了张写上新郎和新娘名字的红纸,用以昭告天下。
“水明月?”路人甲看了,沉吟道。
“怪了,这婚礼不合该一男一女吗?”路人乙也有同样的疑问。
水明月和余美人?横看竖看都是两个姑娘家的闺名。
“是啊,怎麽会是水家的女儿呢?难道是招赘?”路人甲猜测。
“不对呀,今儿大婚的的确是水大当家没错。”路人乙反驳。
“也对,这余美人听来也不像男人的名字。”路人甲同意的点点头。正当两名前来吃喜宴的路人都一头雾水,一旁途经此地的老乞丐见状,忍不住摇头嗤笑,“笨哪!水明月才是水家的长子,水朝阳是女儿。”
被耻笑的路人甲不甘心的反驳,“谁道来着?”
“打水家在长安京扎根,俺就在这乞讨了,有谁能比俺更了解长安京的大小事?”老乞丐粗哑的嗓音嗄暖说逼。
路人甲乙窒了窒,面上仍有欲驳斥的神情。
“不信?等会儿新郎倌出来,你们自己瞧个清楚。”老乞丐说罢,步履跟舱的离去。长安京百姓料想不到,当晚的喜宴,间接解开了两兄妹被搞混的误会。
新房内,新娘端坐在床前。
余美人正在等着,等着那个约莫一盏茶功夫前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艳府水家忒是大气,前任当家水氏夫妇远游无法赶回长安京,於是水明月请出当今圣上主婚,这是她决计料想不着的。
她知道自己嫁来艳府水家即是一场联姻,一场让双方相互得利的婚姻,永乐城的人都在传,水明月是为了余家遍布天下的茶庄和“天下第一茶”而娶她:事实上亦是如此。
想必长安京百姓也是这么想的。
女敕白的小手捏紧了大红罗裙,掌心早巳湿成一片,余美人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心底很是紧张。
不管外面的人怎麽说,对她而言,这只是一场再平凡不过的婚姻,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盼的仅是嫁给一个能够肩负她一生的男人。所以对於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她的心里是既期待又担忧。
余美人不敢多喘的等著,然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接著一炷香的工夫也过去了,跟著是一个时辰流逝,圆桌上时而闪烁时而明灭的蜡烛即将燃烧殆尽,只剩烛芯仍残喘着。她数著时间,惶惶不安的情绪并没有因时间的经过而放松,倒是升起了疑问。
若是宾客的敬酒时间应该不出两个时辰,虽然外头还是热闹得宛若白天的市集,新郎倌这麽久还没进来,著实让她狐疑。
正当余美人心头泛疑,贴著喜字的门突然被打开。
轻巧的门轴扭转声传进了她的耳中,霎时,余美人又恢复了局促的心思,正襟危坐,动也不动,等待即将出现的光明。
可等了半晌,没等到人,只等到声音——
“小姐……”更甚的还是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杏梅的声音。
余美人心下一凉,新婚之夜丫鬟通常是不会进来打扰新人,而这会儿她的夫君还没回房,杏梅倒是先进来了,这意味著什麽?
“他……醉了吗?”娇软的嗓音透过喜帕传了出来。
杏梅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回答主子的话,也不敢踏进新房。
她这一踏进去等於是坏了新婚之夜,可不踏进去,她可怜的主子定会痴痴的盼著那不会回房的姑爷了,到底该如何是好?
没得到杏梅的回应,余美人也料出一二。
“夫君上哪儿去了?”
“姑爷去了艳城。听总管说是艳城里有要紧事,所以姑爷去处理……”杏梅将得来的消息婉转的告知余美人。
事实上,水明月几乎是在拜过堂後,便换下一身喜服,乘著艳府的马车直驱往艳城,连片刻停留都没有,可这教她如何同余美人说?
“是吗?”柔女敕的嗓音夹著丝丝的落寞。
“小姐……”杏梅踌躇著,头一次这麼气自己不识字没读书,才会连安慰主子的话都说不出半句。
“替我更衣吧。”未了,是余美人出声解决了杏梅的窘境。
素闻水家两兄妹皆醉心於家业,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这上头,原来不假。
在杏梅的帮助下,余美人很快褪去厚重的凤冠霞帔和一身大红喜衣,心里忖度的却是另一回事。
如此看来,她的夫君似乎没有要同她相互认识的意思。
这下,她该如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