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想恋你 上 第一章
她一身红色香奈儿名贵套装,瞅着对面男人笑吟吟。
英挺帅气的男人啊,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西装,英姿飒爽。微蹙的眉,一抹淡淡忧郁,让人觉得严肃不好亲近,却散发成熟男子的魅力,唉,好迷人。
身家显赫的郝小姐陶醉的瞧着季英鹏,看得如痴如醉。
坐在两人中央位置的,是设计公司老板王强,专门聘请优秀的设计师加入他的团队,由他的公司负责对外承接CASE和居中协调。王强热络地向季英鹏说明——
「郝小姐特别跟我们强调,她的书桌预算无上限,她是百分百信任『季何』出品的手工家具。」
这些年在手工家具市场,季何品牌订单不断,销量极佳。由季英鹏设计,专业木工何明亲手打造,他们连手创造出的手工家具,深得上流仕绅名媛们喜爱。季何的独特商标,是一条龙,并铸刻两人的签名及作品完成日。有时,季英鹏也会设计家饰,自己动手制造。两位才子,在设计界颇负盛名。
王强口沫横飞地炒热气氛。「能得到郝小姐的青睐真是我们的荣幸……我啊,跟这么漂亮的女人开会就很紧张,等一下要是讲错话,妳不要介意啊,哈哈哈……」王强捧得郝小姐心花怒放。
季英鹏打开公文包,取出六块木板,木板颜色材质木纹都不同。
「请挑选妳喜欢的木料。」他对郝小姐说。
「好啊……」郝小姐笑咪咪,盯着他看。「我不懂木头,帮我介绍一下这些木料,OK?」
季英鹏很专业的一一解释,他低沈的嗓音、专注的态度,更让郝小姐倾心了。
「这是柚木,不易变形,耐久性高,木质优美。这个是台湾榉木,榉木的花纹漂亮优雅,木材刨光后会发亮,像涂了鸡油,所以又叫鸡油木。红褐色的是山毛榉木,很有光泽,纹理呈直或斜,结构均匀,是很不错的木料。至于这个,是松木,松木分泌的树脂带有香味,可以防虫,因为气味芳香,所以很多客人指定用松木……」耐心讲解一阵,季英鹏发觉郝小姐没在听,她一直盯着他笑,看也不看木料。他目光微凛地问:「妳决定哪一种?」
「都可以,你觉得哪一种好就用哪一种,我这个人配合度很高的。」她哈哈笑。
既然这样还要他介绍什么?季英鹏瞅着郝小姐,将木料移到一旁。「请告诉我,妳对书桌有什么期待?」
「期待?」
「喜欢L形的,还是一般的书桌?怞屉希望有几个?要不要附书柜?」季英鹏翻开设计簿,取出钢笔,准备纪录。
郝小姐看他认真的模样,格格笑得更灿烂了。「我没什么期待,这些我都不懂,全交给你啦!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我喜欢的书桌……」说着,涂着艳红指甲的手指,妩媚地描着桌面,暧昧地瞅着他笑。
「晚上有空吗?我家有Party,要不要来小酌一杯?你喜欢喝什么牌子的酒?要不要派司机接你?如果有爱吃的点心尽管说,我让佣人准备。」很明显,她没兴趣了解书桌,但是对设计师兴致勃勃。
郝小姐下单前打听过了,这位鼎鼎大名的季英鹏设计师,正逢感情受创期,非常需要女人安慰。听说年初时他的老婆跟好朋友搞外遇,闹了大丑闻,设计界的人都知道,现在应该在办离婚吧。以搜集男人为乐的郝小姐,真希望跟大设计师来段罗曼史。
季英鹏不响应她的邀请,继续讨论正事。「至少决定一下妳的书桌希望多大?L型还是方型?」
「你这一型呢?」郝小姐说完哈哈大笑。
这位小姐在干么啊?王强惊愕,看她三八的乱乱笑,又看季英鹏脸色越来越难看,惨了——
季英鹏合上设计簿。「我拒绝妳的订单。」
郝小姐愣住。「拒……绝?」她瞪向王强。「他拒绝我?他拒绝我?!」到哪消费都备受礼遇的郝小姐,从没受过这种侮辱。
「这个……如果我们设计师不接妳的订单……」王强低头,交握的双手,拇指互绕打着转。「我也没办法……我的信念是设计师最大。」这是他独特的经营理念,可以牺牲客户,不能牺牲设计师。可以让客户不爽,不能让设计师不爽。因为他千辛万苦邀请到的全是一流的设计师啊!
郝小姐忿忿不平地质问:「季英鹏,你说,你为什么拒绝?」
「因为妳提供的信息太少,不清不楚的,我不知道怎么设计。」
「所以才需要设计师啊!你可以从我的气质揣摩我要的书桌不是吗?」
「我对妳的了解不够,无法揣摩妳的喜好。」
「这简单,多了解我不就行了?多喝几次咖啡培养感情不就行了?就像作曲家为了帮歌星写歌,也要多和歌星相处不是吗?」她把自己当大明星看,可惜季英鹏不追星。
看着她,他身子往后退,靠着椅背,很不给面子的说:「我、没兴趣了解妳。」
「你……」郝小姐拍了桌子,还想讲什么。
「会议结束。」季英鹏直接中止话题。
*
王强把气呼呼的郝小姐请走。回到办公室,看季英鹏长腿交迭,啜饮咖啡,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王强叹息,在他身边坐下。
「你就随便做一个书桌给她就好了啊,干么非要弄到大家不高兴?」
「事先不问清楚,事后很容易有纠纷。」
「事先就算知道得再清楚,计算得再仔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有出错的时候,有时你要变通一下嘛。」
季英鹏瞪他一眼,知道王强暗示什么。
王强抹抹脸,问:「签字了没?拖到十月,快满一年了,解决了没啊?」他清楚季英鹏越来越难相处的的原因。
季英鹏转过头,看着落地窗外。
秋阳沐浴着菩提树,枯黄的叶片翻飞着,一只斑鸠飞下来停在院子花圃啄食。看似平静一如往常的秋日风景,这是他最喜欢的秋天。
然而他的人生却处于暴风之中,这场暴风已经刮了将近一年,把他的情绪掏空耗尽。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每天醒来都很疲倦,到了晚上却睡不着。除了女儿纯真的笑颜,一切都令他厌烦。
他渴望潇洒地甩月兑这场感情风暴,但为什么胸口被大石压住的感觉一直纠缠,让他无法轻松的呼一口气?为什么只要安静下来,那块大石就会更具体地霸在胸口,教他难以平静。
王强注意着他忧郁的侧脸,手肘顶顶他的肩膀。「喂?还不签?她和你朋友外遇被我看到,你也都知道了,她不羞愧得赶快跪下来求你原谅,还敢跟你提离婚?这种女人你还想留着干么?她连女儿都不要了,这么狠心的女人,你应该要告他们才对,她还敢嚣张的说要离婚?有够扯!」
「我不想聊这个。」季英鹏冷淡道。
王强抓住他手臂。「喂,你真的没事?真的这么镇定?真的这么宽宏大量?你不怨恨也不呕?看你是要去山上大吼大叫,还是要对那个女人咆哮,什么都好,就是要痛快的发泄出来。你会不会骂人啊?要骂出来啊!干么装君子默默承受?明明痛苦得要死。」
「你说得倒很容易。」季英鹏苦笑,发泄出来大吼大叫的咆哮,又能对事情有什么改变?
「换作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沉默只会得内伤、死忍只会得癌症,为了长寿绝对不能默默承受痛苦,一定要大鸣大放地发作,像这样——」王强捶胸表演。「啊——妳对不起我,妳这个不要脸狠心无耻下流的坏女人,我恨妳我恨妳我恨妳——我要告你们,我要让你们后悔认识我,我要报仇啊——」
他夸张地抡搥胸口,逗得季英鹏哈哈笑。
王强说:「你像我这样彻底发泄完,才能清掉心里的垃圾,然后再去谈恋爱。像你条件那么好,刚刚郝小姐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我敢说只要你一通电话,她家包你畅行无阻。」
「我对她没兴趣。」
「我知道,我是比喻。还有,大哥,兄弟我先跟你上课一下。下次不要再爱你老婆那种女人了,看起来温柔娴淑,文静有气质,脾气非常好,从来不发飙……记得吗?这都是当初你们结婚时你说的——她是完美的女人。」当初季英鹏是这么的以老婆为傲,所以现在更受打击。
「这种事你干么记得这么清楚?」季英鹏冷冷看他一眼。
王强坐直身子。「来,告诉我,你心目中认定的好女人是什么样子?」
「我不要讲。」
「唉,大家聊聊嘛,聊聊啊,纯属聊天啊。」
「好女人?」季英鹏笑着。
「是啊,好女人,你心目中完美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看在朋友这么积极要逗他开心,季英鹏稍稍配合一下,他想了想,说:「当然是不烟不酒、安静、温柔、脾气好、厨艺佳——」
「以上这些全丢掉!」王强双手交叉,做打叉手势。
「为什么?」
「照你以前的标准恋爱结婚,结果得到这种下场,可见没有绝对这种事。既然这样,应该放宽标准,不对,应该要没有标准,不要先入为主,要客观的去认识女人,尺度放宽,说不定适合你的会是你意想不到的那种女人!像我,我以前最讨厌讲话大声的女人,没想到我后来娶的老婆是大声公,笑声更是夸张,可是我现在只要一天没听到她大咧咧的笑声,我就浑身不对劲。所以这世上没有一定的事……没错,不烟不酒温柔贤慧很会下厨看似乖巧的女人,结果却背着你跟你朋友外遇整整三年,三年耶?!要不是被我发现,你还会被瞒多久?更扯是原来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最后发现的,够呕了,换作我早就吐血了!而且你那个姓李的朋友也有老婆孩子欸,真是乱来——」
「我回去了。」季英鹏收拾东西,不想再聊。
王强好声好气地劝道:「真的,想一想我的话。不要再闷了,快点签字,你也该早点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啊——」
*
深夜十点,二十层楼高的商业大楼,只剩八楼这层还亮着灯火。位于这一层的是「季何工作室」,沿着走道,一整片的黑色玻璃墙,做了防窥处理,在亮着白日光灯的深夜走道,黑色玻璃显得性格又神秘。
书桌上,一盏黄色台灯散发着柔和光晕,映着离婚协议书。季英鹏看着它,沈思良久。终于坐直身子,提笔签下名字。这时,一个人影闪过防窥玻璃墙。
又是她?这是她第三次溜进这里。季英鹏看着玻璃外走道,看那个女人拎着高跟鞋,蹑着脚溜进来,往尽头走去。她鬼鬼祟祟,注意左右动静,却不知道身边的暗色玻璃墙,完全暴露她的行踪。
季英鹏兴致盎然地欣赏她鬼鬼祟祟的行径,已经第三次了,她无视管理员的存在。季英鹏开始认真考虑要将她的照片公布在大楼布告栏,提醒警卫注意。
第一次她闯进这里时,一头蓬松乱发,一身黑衣裤。当时是深夜十一点,他还以为见鬼了。当他跑出工作室逮住她时,她晶亮有神的大眼睛,让他惊艳。那次听过她的理由,他放她走。
第二次,上礼拜五,下午四点。那次她把鬈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穿着深V领超贴身的白衬衫,搭着蓝色紧身牛仔裤,当他正在品尝黑咖啡时,她像猫悄悄溜进来,又一次被他逮住。
当时,她慌张的睁大眼睛,因惊讶而微张的唇、略微紧促的呼吸,令他心神不宁,没来由的烦躁起来。那次他严厉地警告她不准再犯。
「要是再让我逮到一次,我会公布妳的照片,把妳交给警卫。」
「拜托拜托,再原谅我一次。」她搓着双手求饶。
「妳发誓不会再犯?」
「我发誓。」
季英鹏好笑的蹙眉瞪视她,原来这女人的誓言像卫生纸,用过即扔、说过就忘。狡猾的家伙。
这次他可不会轻易饶过她了。
季英鹏嘴角上扬,准备出去逮人,他惊讶自己竟然很兴奋。大概是苦闷太久了,难得有这种荒谬的事转移他的注意。他记得每一次逮住她时,她脸上惊慌又鲜活的表情。从令人沮丧又多雨的春天,到气候干燥微冷的秋天,他困在婚姻低潮里,没有胃口、情绪沮丧,变得孤僻难相处,然而在面对这陌生女子时,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可以忘掉那些苦恼,这一点让他很困惑。
这次,也是吗?
这次,他不会轻易饶她。
这次,她还是一头嚣张的蓬松乱发,穿着卡其色吊带牛仔短裤,在白皙修长的美腿下,赤着的脚丫圆润可爱,手上拎着红色高跟鞋,溜过走道。明明是熟龄女子,竟可以把少女样式的吊带裤穿得淘气可爱,一点都不突兀。
这女人每次出现都让他惊叹。她打扮多变,每次都展现不一样风情。穿黑衣裤是显得时髦帅气;穿吊带短裤时又显得甜美可爱;穿白衬衫时尽显性感风情。季英鹏无法将她归类为哪一种女人。是潇洒帅气的个性女?或是性感时髦的都会熟女?还是傻乎乎的甜姐儿?可是当她哀求他时又楚楚可怜,令他心软。
季英鹏走出工作室,他微笑的想着,这次,非给她一点教训才行。这胆大妄为的女人,把他这儿当成游乐场擅自出入,无视他的劝告,滥用他的宽宏大量。还是,干脆通知警卫来逮她出去?或是更绝一点,叫警察来,告她非法入侵?
或是——
季英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异常活络地运动着。
嗯……他还是喜欢最后一项,亲自去逮她。这次,不管她闯进这里的理由多么值得同情,他都不会再忍了。
这女人的目的地,是走道底的另一间办公室。那是他答应妈妈,无酬借给妹妹傅紫琳的编剧工作室,他必须快点制止,在那女人闯进那儿之前——
*
郑文雯心跳加速,终于溜到傅紫琳工作室门外,终于,伸出去的手碰到门把,接下来,只要扭开这扇门,真相就可以揭晓,她就可以解月兑了!
「小姐。」背后有人喊。
Shit!郑文雯翻个白眼,一个弯腰转身,扭头就跑。
季英鹏追过去,看她动作敏捷的拐进茶水间,他跟进去。以为她是从安全梯逃走,不过……没听见开门声,也没听到跑下楼的脚步声。
季英鹏站定在茶水间中央,瞇起眼睛环顾四周,她应该还在这儿。
但茶水间空空如也,四周是发亮的白磁砖,不见人影。地上遗落一双红色高跟鞋,他蹲下,拾起高跟鞋。难不成,她会穿墙术?
季英鹏纳闷着,视线停在角落的绿色掀盖式大垃圾桶,难不成她……
季英鹏走过去,敲敲垃圾桶的方形盖。
「小姐?」
垃圾桶没响应。
他微笑了。「我希望妳不是真的在里面……」
垃圾桶还是没动静。
季英鹏掀开盖子,看见刚刚那位小姐捏着鼻子,胀红面孔,坐在垃圾堆里仰望他,晶灿灿黑眼睛,好生气地瞪着他,小嘴也紧抿着,不高兴呢!
「又是你,你都不用下班啊?」这么晚了,这家伙怎么还在?!她挫败叹息。
季英鹏看着她,挑着眉头,嘴角扬着笑意提醒道:「妳发过誓,记得吗?」
「嘿。」她傻笑,又搓着双手。「拜托——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不好?」
季英鹏从长裤口袋拿出手机,对准她的脸。
郑文雯惊骇:「干么?」
喀嚓!被照相了。
「你拍我在垃圾桶的照片?」郑文雯揪着头发惨叫。
「我要公布在大楼布告栏,照片旁边写着——小心这个女人!」
「因为她会跑进这里的垃圾桶偷东西吃吗?」郑文雯冷哼。
她的回答教他笑了。
「要出来吗?」季英鹏很君子的朝她伸出手,提供协助。
她生气地拍开他的手,自己爬出垃圾桶,吹掉额头的纸屑,又狼狈的拍去身上的灰尘。
她不悦地瘪瘪嘴。「我有值得同情的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都跟你说了啊。」真没同情心。
「鞋子?」他拎高鞋子。
她胀红面孔,一把抢去,气呼呼地穿上。
「在我最后一次请妳离开前,以及妳的玉照即将被整栋大楼人士观赏前夕,要不要喝杯咖啡镇定一下?拿铁?美式?义式?」他英挺的下巴朝向流理台看起来很高级的银色咖啡机。「我有顶级的牙买加蓝山咖啡豆——」
「要不要顺便来块蛋糕?你觉得我现在有喝咖啡的心情吗?」
「妳没有喝咖啡的心情,但我有。」他无情地自顾着躁作机器,冲了杯香喷喷的咖啡,悠闲地品尝起来。
郑文雯双手抱胸,瞪着他。「就给我五分钟,我只是看一下傅紫琳在不在。」
「这次又是怎么瞒过警卫的?」上次她拐骗同大楼工作的先生带她进来,上上次则是趁警卫收包裹时闯进来,这次呢?
「我埋伏很久,直到警卫尿尿去。」
他微笑。「真有耐心。」
「所以看在我这么有耐心的分上,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帮帮忙——」
她转身跑,又被他揪回来。
「为什么这么顽固?!通融一下嘛。」她像只小鸡扭开他的掌握,气呼呼地跺脚。
「喂,有些事不需要亲眼看见吧,还让自己狼狈到钻进垃圾桶里,值得吗?」上次逮到她时,他就问清楚了——她的男友偷偷跟傅紫琳交往。她三番两次闯进来,就为了逮住那个男人劈腿的证据。
郑文雯昂着下巴说:「先生,你不知道判人家死刑需要证据吗?我需要亲眼目睹,让那个男人百口莫辩才能爽快分手,你该不会因为都是男人,就是非不分站在同一阵线吧?为什么一直阻挠我?严格说起来这跟你无关,你只需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跟傅紫琳的工作室这么近,我们守望相助是应该的。」
「守望相助?」郑文雯冷哼,打量他。
当她瞇起眼睛,这样审视他时,季英鹏感到很不自在,脸庞一阵灼热。
她冷笑。「少来,你看起来不像那么热心的人。你的眼神内敛冷漠,穿着一丝不苟超严谨的。每次看见你,你都穿深色衣裤,上上次是黑色,上次是铁灰色,这次又是黑色。你喜欢黑色对不对?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对不对?就算不爽也不知道怎么咆哮吵架对不对?你从头到脚看不到一咪咪热情,你看起来就像旁边的人撞车了还能听着古典音乐享受高级轿车超凉冷气的成功人士。很怕惹是非、自扫门前雪的那种人。我敢保证你一定很少和人讲电话聊天对吧?交心的朋友五根指头都数得出来。讨厌热闹、讨厌交际应酬、讨厌讨好任何人,也不屑谄媚别人,你喜欢独处,不爱外出,想健身时就到高级健身俱乐部报到。嘿,以上我全说对了吧?」
厉害!完全说中他的性格。季英鹏惊讶着,为着她敏锐的观察力。
「怎样?干么不吭声了,我全说对了?」郑文雯得意地笑了笑。「看在我把你分析得这么彻底的分上,你就透露一点消息给我吧,我不贪心,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告诉我,晚上是不是有个男人来找傅紫琳?头发很短,身高大约一七○,身材微胖,皮肤白,穿着时髦贵气,他现在是不是和傅紫琳在工作室?」
季英鹏口风严实。「我不清楚别人的私事。对一个变心的男人,妳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跟心力?」
变心的人?郑文雯瞇起眼睛,后退一步。「所以他在里面?」
「我没这么说。」
「喂、」郑文雯脸色冰冷。「我、绝不会浪费心力在变心的臭男人身上,我在意的是他有没有欺骗我的感情,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边又让我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是因为逮不到他乱来的证据,我也不想诬赖他,结果没办法好好交往,也没办法痛快分手。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她突然走近,掐住他脖子。
「像这样,被勒住脖子,不能好好呼吸。你能体会我的痛苦吗?一直猜他讲的话、猜他的去向、猜他的行为,像那样损害脑细胞的事让人发疯,所以……」
季英鹏震住,闻到她身上一股他很熟悉的一种奇特的气味,他一时失神,那是什么味道?他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突然郑文雯松手,往外跑。他怔了一秒,追出去,已来不及制止。
郑文雯扭开傅紫琳工作室门把,大门推开,大叫——
「刘子骐?!你果然在这里,你还敢说跟她没什么!」
季英鹏听见里面传来妹妹得意的声音——
「郑编剧,妳好不好笑?凭什么他不能在我这里?你们又没结婚,我违反哪一条法律了?给我出去……刘子骐?站住,你过去试试看?」
刘子骐拉郑文雯出来,两人拉拉扯扯。
刘子骐缠着郑文雯手臂哀求着:「宝贝,我跟她没什么啦,我爱的人只有妳,她计算机故障拜托我过来帮她看一下嘛,妳一定要相信我,喔宝贝,妳不高兴吗?我以后不会再来找她了,文雯啊?!」
「计算机没修好,倒是有亲热了一会儿。」傅紫琳火上加油。
刘子骐回头嚷:「妳这个恶毒陰险的坏女人,妳故意挑拨我跟文雯的感情,我是被陷害的我是无辜的!文雯,妳要相信我……」死拽着要走的郑文雯。
季英鹏看见郑文雯是怎么对待背叛她的男人——
「相信你是不是?」她揪住刘子骐头发,双手狠狠地揪着,刘子骐疼得哇哇叫。「相信你是不是?」她像甩铁饼那样抓着他头发,揪着他旋转一圈,在刘子骐唉唉叫的同时,将他像铁饼那样甩向墙壁——
刘子骐撞墙,惨叫,声吟。「我没关系……只要妳原谅我……」流鼻血了。
季英鹏惊讶地看着,这女人处理感情不忠的对象,手段真凶残。
郑文雯朝双手吹了吹气,痛快地瞪着地上的刘子骐。「明知道我跟傅编剧不合,还跟她搞暧昧?刘子骐,你要是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下次就不是拿你当铁饼掷了,而是把你当铅球那样咻地抛到地狱去。听好了,我要跟你分手!」
「真潇洒啊,郑编剧。」傅紫琳拍拍手。「听说郑编剧留不住男人,果然是真的,呵。」
「是啊,因为我淘汰烂男人的动作很快,这样妳可以搜集我不要的男人,请享用。」再补上一脚,将刘子骐踹到傅紫琳脚边。
郑文雯走了。
刘子骐身心重创的爬起来,发着抖,瞪着傅紫琳。「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妳搞的鬼?妳这个陰险的女人!妳利用我?」
啪!傅紫琳甩了刘子骐一巴掌。
「没种,说什么我漂亮性感为了我失眠睡不着,结果一看到她就吓成这样,你是不是男人?干么怕她?对!是我故意放的风声,我让她知道的,怎样?不爽吗?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滚。」
「原来妳这么陰险?妳根本不能跟文雯比。怪不得妳写的戏只要跟文雯对打,收视率就很惨,金钟奖也输给文雯,因为妳是个恶毒的坏女人!」刘子骐咆哮着。
「你再说?」傅紫琳又想打他。
季英鹏拦住妹妹。「闹够了吧?跟我进来。」
*
季英鹏揪着妹妹进工作室。
「妳胡闹什么?为了让郑编剧难堪吗?有必要做这么无聊的事?」
傅紫琳冷哼:「因为他是郑编剧的男人,所以想勾引看看,没想到还真让我勾引到了,你也看到了吧?郑文雯气炸了。」真爽。
「妳做得太过分了。」季英鹏觉得她无可救药。
「不然要像哥这样吗?」傅紫琳瞇起漂亮的大眼睛,洋女圭女圭般水汪汪的眼睛看似无辜,说的话却很毒辣。「痴心宠着心爱的人,直到自己伤痕累累?哥好像没资格教训我吧?」
季英鹏脸色一沈。「妳几岁了?行为举止还这么幼稚任性。」
傅紫琳得意地说:「看到那个臭屁的郑编剧吃瘪,真是太爽了,Yes!」她朝空中击出一拳。
「妳就那么讨厌她?」
「我们有仇,你不知道女人的战争是很可怕的吗?」
季英鹏凛着脸警告:「如果妳再胡作非为,我会把工作室收回去,不准妳使用。」
「干么?」傅紫琳嘟着嘴抗议:「这么凶……哥,你越来越难相处了知道吗?一点都不关心妹妹,郑编剧太臭屁了,让她吃点苦头又怎样?我是你妹,你干么帮着外人气我?嗟!」
*
凌晨,季英鹏完成新的设计稿,到茶水间冲咖啡。啜饮咖啡时,发现磁砖地板上有一只星形铜制耳环。
是她的?他捡起来,放在手掌间端详。又模模颈部皮肤,彷佛还残留她暖热的指温,他有种怅然若失感……
返回工作室,他坐回桌前,桌子上堆栈着设计手稿。
他忽然无心工作,一股深沈的疲惫涌来。他想到王强劝他的话,又想到郑文雯对待变心男友痛快的处置方式——
她跟他简直是两个极端对照组。
他把被背叛的痛苦愤怒全闷在心里慢慢消化,她却是像王强说的那样大鸣大放,那种把人当铁饼掷的方式实在是够经典了,他又笑了,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着。
基于好奇,还是心头莫名的蚤动,季英鹏心血来潮,上网查询郑文雯的信息。
他知道妹妹为何那样妒忌她,郑文雯的编剧成绩亮眼,妹妹参与的戏剧只要跟郑文雯同档期,就会被击败。有一回她跟妹妹同列金钟奖最佳编剧,妹妹输了。他记得那回妹妹气得病倒。那时,郑文雯对季英鹏来说,只是个名字。
现在,这名字,却连上了一个美丽脸孔。她眼睛太耀眼,衣着多变,神采飞扬。她灵活的大眼睛,像可以摄住人的心魄。忽然,季英鹏的视线,被一则关于郑文雯编剧课的信息吸引——
优活文创学院,特聘名编剧郑文雯担任编剧课讲师。六人开班,可在郑编剧工作室学习。仅此一文件,对电视电影编剧有兴趣的青年才子,切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课程说明会日期订在……
季英鹏将课程数据打印,打印时想到了手机里的照片,他把手机连接上计算机,透过打印,把相片彩印出来。
片刻后,打印机吐出那个女人滑稽的表情。
她张大嘴巴,坐在垃圾桶内,一双震惊清亮的眼眸,夸张地张着嘴,衬上一头鬈鬈毛燥的头发,还有很青春的牛仔吊带裤,实在很搞笑。季英鹏拿起相片,看着、笑着,将它跟课程数据通通收进公文包。其实,不太清楚自己打印她的编剧课数据做什么……
但是,深夜上床睡觉时,他好像明白了。
当对面大楼餐厅,巨大的冰箱运转声,在冷清的黑暗夜里,听起来让他感觉凄凉又孤独时。当他躺在舒适宽大的床铺里,一如这阵子的状态,又失眠了时。当他闭上眼睛,又一次想象起老婆罗佩馨跟李卓纬外遇的事……当他又数算并猜测过去和罗佩馨相处时,她哪些话是假的、哪些话是真的?当他烦躁地坐起,又一次心痛到不能呼吸时……
他实在厌倦这样悲惨的生活了,像困在个泥沼里,载浮载沈。
他叹息,拿来一旁的公文包,取出郑文雯的照片。看着她夸张的很卡通的表情,他又一次笑了,被过往纠缠的头脑忽然间平静了。
郑文雯?
就像溺水的人,突然瞥见浮木漂来。
或事出于一股直觉,他隐约觉得,接近这个女人,似乎就可以跳月兑这陰暗到简直快发霉的悲惨生活。
是啊,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能让他暂时忘记现状的崭新事物,譬如和过去生活完全不同的人来往……
但是……他又蹙紧眉头了,拿不定主意。
这女人……OK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