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睡美人 第四章
「喵喵喵……喵喵喵……」
一阵微弱的喵叫声，从石阶後的桂花树下传出来。
原来树下有个竹筐，里面有著两只骨瘦如柴的小猫，饿得眼睛都张不开了。
许多人都认为猫是不吉祥的，因此也不会有人对失去母亲的小猫伸出援手。
顶多是皱著眉，当作没听见，快步的离开。
但是有名少女似乎不这么认同，她拿著熬过的米汁，装在竹筒里，正细心的喂著饿得乱叫的小猫们。
「乖乖，慢慢吃呀，吃饱了才有力气，不要出声知道吗？等一下我带你们回家，你们要乖乖的，千万不要出声，给我娘听到就惨啦。」
万浣岁小声的说著，脸上有著少见的温柔。
为了寻找厨艺精湛的人来当枪手，她是走遍了大街小巷，在经过这条僻静的小路时，意外发现了这两只出生不久的小猫。
她虽然有点冒失，但再善良不过，所以赶紧回家弄了米汁，回来将小猫喂得饱饱的。
这样它们才不会在她将它们偷渡入境的时候乱叫，而被发现了行踪。
她心满意足的看著小猫们抢著吃米汁，露出了微笑。
然後她小心的将它们抱起来，一手抱著一只。
那一阵马蹄声来得很快，大概骑士觉得小路上不会有人，因此放心急驰。
没有想到万浣岁一站起来，才转了个身，马蹄几乎要踏到她脸上来了。
她尖叫一声，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保护小猫，所以她将猫护在胸前，认命的准备让马蹄给踩死。
惊险的是，马上的骑士将马头一转，直直的朝桂花树撞去，马上的骑士飞了起来，却是朝著她飞来，她呆呆的站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而失去了反应能力。
他对著她迎面飞来，她毫无闪避的时间，她怀里的小猫即将面对被压死或摔死的命运。
砰的一声，骑士将万浣岁撞倒，她眼冒金星的倒地，手里的小猫自然抓不住，直直的往下掉落。
那骑士却飞快的伸手，抓住了两只小猫，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他自己摔得七荤八素。
「好痛！」万浣岁痛得眼睛含泪，扑到骑士面前，「我的小猫！你杀了它们、你杀了它们！」
「它们没事！」孙立明痛得声音都变了，他勉强自己坐起来，朝她伸出手，两只小猫在他手里喵喵叫著。
他们打了一个照面，双双大吃一惊，「是你！你烧了春耕小楼！」
居然是那个消失的神秘少女。
万浣岁的惊讶绝对没有比他少，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当时是男装呀，她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她退了几步，心里想著，如果不快点逃命的话，她恐怕要坐上一辈子的牢啦！
「喂，你站住！」
眼见她没命的逃，孙立明当然是急起直追，但他的脚受了伤，行动不便，又没有万浣岁熟悉道路。
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他很快的就失去了她的身影。
「你们的主人，到哪里去了？」
他只能问著手里喵喵叫的小猫，露出一个苦笑。
现在，他只能希望李旭和能从钱明珠那里问出端倪了。
陰暗的天气预告著接下来的陰雨绵绵。
吉祥酒楼的酒招被雨一淋，垂头丧气的贴在竹竿上，对照著对门天下酒楼气派的石狮子，马上就显得有些寒酸。
万浣岁剥著花生，一粒接一粒的往小嘴里扔，一脸无聊的看著对面的门庭若市。
虽然陰雨绵绵，但一点也没影响人家的川流不息。
反观吉祥酒楼内的冷清，一个客人都没有，就连跑堂夥计都递了辞呈，跑到对面去讨生活了，只剩下二厨邱祥。
她想著她昨天弄丢的小猫，心想实在不该丢下它们跑掉的，当她大著胆子回去找时，小猫连同竹筐都不见了。
这一点，让她又是泄气又是後悔。
「万小三！」
一个尖锐的吼声在她耳边响起，她的左耳跟著一阵疼痛。
万大娘早已杀气腾腾的逼近她身後，一脸怒容的揪住她的耳朵，「你在干什么！」
「好痛呀！娘，你快放手呀！」她连忙护著耳朵，频频叫痛，「痛呀……」
「你还会知道痛？我问你在干什么！」
她一脸苦相，哀怨的说：「我在吃花生呀。」
「呸！你这疯丫头，再给我装傻没关系！」万大娘火大的说：「你大姊、二姊多有心，一听到你娘我烦恼得不得了，早早就出门去找枪手。」她越说越火，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呢？给我睡到日上三竿还不打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赖在这儿？」
「不是呀，外面下雨嘛！」她一脸无辜的说：「就算要找枪手也得等雨停。」
「要不乾脆就别找了，怎么样？」万大娘强忍怒气，双手-腰吼著。
「娘，你要给我时间嘛！你也不希望我随便找个人来搪塞呀。」万浣岁苦口婆心的说。
「你少给我找藉口！你给我偷懒，不顾你老爹的面子，真是气死我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她一眼瞧到对面的风光热闹，想到吉祥酒楼的辉煌不再，没落至此都是女儿不争气害的，忍不住怒从中来。
「娘，你别闹了啦！雨一停我马上就去找枪手。」一看娘亲脸色不善，她也觉得大事不妙。
难怪姊姊们卯起劲来拚命找人，连家都不回了，原来老娘早就已经火冒三丈，一点小事都能发飙了。
「还等雨停？」万大娘怒吼一声，秀出藏在身後的藤条，唰的一声打下来，「你懒！我打死你！」
「娘，很痛啦！」万浣岁连忙夺门逃命，「我现在就去找，马上就去！」
她才一冲出店门，差点和个人迎面相撞。
「哎哟……」一声娇滴滴的喊痛声响起，千娇百媚的钱明珠顺势往後一倒，让她身後的男子不得不伸手揽住她。
「好痛呀，我的胸口好痛呀！」
看她故作娇弱的模样，万浣岁大声的说：「我的头才痛勒！」撞到一堵狐狸精墙，真是有够倒楣的。
扶住钱明珠的正是倒楣的李旭和，他一见到万浣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你……哇，真像！」
天哪，那是柳丽色吗？怎么这么相像？
他大吃一惊，盯著万浣岁猛看，不自觉的松了手，差点把一脸陶醉的钱明珠摔到地上去。
万大娘一手拎住她的後衣领说道：「还不赶紧跟客人道歉。」
「道歉？娘，你开什么玩笑呀！我干么跟这狐狸……噢！」
万大娘一藤条怞在她上，痛得她喊了一声。
「客人至上，我教过的你都忘了吗？」万大娘狠狠瞪她一眼，转头换上一副盈盈笑脸，「小姐公子里面请，里面坐呀！」
这可是七天来的第一桩生意，当然要好好的抓住了，说不定从这次开始就时来运转。
「六皇子。」钱明珠娇滴滴的说，「这里又小又脏，实在不适合我们的身分，还是去对面吧。」
听到又小又脏，万家母女同时皱起眉头，一脸不悦。
李旭和紧绷著一张脸，额上的青筋似乎都在跳舞，他闷声说：「没关系，就这里。」
真是天杀的孙立明，居然叫他帮这种忙！
这个姓钱的明珠小姐活像没长骨头，找到机会就往他身上黏。
而且在这个像柳丽色的小姑娘面前，他就有一种尴尬的感觉，像是怕被她看见他跟这种货色在一起，会被她嘲笑一辈子似的。
可是她又不是柳丽色，不是咩？那应该就没什么关系吧？
「奸吧，既然六皇子你不嫌弃，那我也不要紧。」
是六皇子呢，没想到他居然大驾光临，上门请她出游，她得意得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可是仅次於孙立明的热门单身汉，要是姊妹淘们知道，一定会嫉妒死的。
尤其她又巴不得让她的死对头看看，她可是抢手到连六皇子都要相邀，所以她假装要避雨，故意带李旭和到这里来炫耀。
但她打算炫耀完就上她爹开的天下酒楼，没想到李旭和却觉得在这就好了。
万浣岁看钱明珠嗲声做作就难过，连忙闪过他们想溜出去，无奈万大娘又一声吼，「又想到哪里去！」
「娘，我去忙你交代的事嘛！」她宁愿冒雨出门去乱晃，也不要在这看钱明珠发蚤。
「你给我留下来招待客人，我去厨房帮忙。」
於是万浣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领他们进去，然後说：「随便坐，爱坐哪就坐哪。」
「这里每张椅子都好脏，我才不要坐。」钱明珠皱著眉，打定主意从头嫌弃到尾。
万浣岁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坐下来就乾净了。」
她正想骂人时，看到李旭和一脸不在乎的坐下来，只好悻悻然的坐下，顺便多瞪万浣岁一眼。
她臭著一张脸，提起水壶将桌上的杯子翻过来，把水注满，哼了一声，「要吃什么？」
「六皇子，我看这里也做不出什么好菜来，咱们就随便点一桌吧。」
「也好。」李旭和被她甜腻腻的声音惹得鸡皮疙瘩直掉。
他只想快点完成任务，从她嘴巴里问出那天跟她到求子庙的朋友是谁。
钱明珠露出一个笑容，飞快的说：「殿下你真客气，那我就作主了，把你们酒楼里最贵的、最有名的东西全上桌，多少银子都不要紧。毕竟是要招待六皇子，当然是一点都不能马虎。」她还特地强调六皇子，就怕万浣岁不知道她身边的男伴身分有多尊贵。
万浣岁轻嗤一笑，「六皇子？」
骗鬼呀！皇室贵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看上她这个-心做作，满身铜臭又不知羞耻的富家千金。
看她的表情，李旭和也知道她并不相信，别说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会答应孙立明来做这件事！
他决定赶紧完成任务，快点闪人！
「钱小姐，其实我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前几日你到求子庙……」
一提到求子庙，钱明珠立刻兴奋的说：「是呀，你怎么知道我到求子庙了？一定是孙大人跟你说的，我爹跟孙大人很有交情，他常来我们家作客，那天人太多了，他也看到我啦？可惜我身边有朋友，不方便过去跟他打招呼。」
李旭和心里想，其实是被侍卫拦住了吧？
「没关系，我是要问你，那一天……」
他还是没能讲完，钱明珠又打断他，「那一天没跟孙大人打招呼，有点不礼貌，你说他会不会以为我故意不理他？要这样就下好了，我跟孙大人的表妹柳姑娘也算好朋友，她很了解我，她一定会替我解释，我不是那么没礼貌的人……」
其实她根本就不认识柳丽色，只不过远远看过一次，但她觉得能跟孙立明的表妹当手帕交很光荣，因此就急著让李旭和知道。
「闭嘴！换我说了吧？」李旭和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顺便在桌上敲了一下，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你只要跟我说那天跟你去上香的人是谁，其他有的没的我没兴趣听！」
钱明珠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喃喃的说：「有宋大人的千金，还有锦来绸缎庄的大小姐……」
「这样就可以了。」他霍地一声猛然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偏偏这个白痴千金要弄得那么复杂。
「可是六皇子……」她一副快要哭的样于，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声凶她，「你要走了？东西都还没上来。」
她才一说完，万浣岁就带著笑意接口，「来了。」
钱明珠尖叫一声，於是李旭和奇怪的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脏兮兮的痰盂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而钱明珠一睑又嫌弃又害怕，又觉得被侮辱似的惊慌表情。
「正秦青铜痰盂一个，历史悠久赫赫有名，很多收藏家都要高价收买，是吉祥酒楼大厨做菜必备的镇店之宝。」
李旭和没去看钱明珠的脸色，因为他忙著哈哈大笑。
说实在的，那小姑娘正经八百的模样比她好看多了。
当然，他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柳丽色，这才觉得她好看的，绝对不是因为这样。
华灯初上，成串的红灯笼发出耀眼的光芒，让已经人声鼎沸的街上显得更加热闹。
虽然已经入夜了，但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依然活跃。
李旭和一副生闷气的表情，「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你说对吧？」
看了他一眼，孙立明哼了一声，「难道是我的问题？」
这下会让宋大人和庄老板误以为他对他们家的闺女有兴趣了，这是他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偏偏却又倒楣的凑上了。
「你也不想想，是我牺牲色相去跟那个钱明珠问消息的！」
他自己一定很清楚钱明珠是什么德行，所以才会叫他去，他是一时不察，误上了贼船好吗？
他就是不懂，他干么一定要找出那名少女？
又不是为了要处罚她，也不是要追究藏书楼失火的事，那到底是要做什么？
难道，从来没对女人有兴趣的他，终於动心了吗？
如果是的话，还真是个天大的新闻呢。
「好，你很伟大，不过没用。」
他依然找不到那名神秘的少女。
事到如今，他已经有点赌气了，他不相信他没办法将她找出来。
「那我怎么会知道没用！是钱明珠嘴巴说出来的，说不定呀，那姑娘压根就不是她的朋友，你也知道跟钱明珠当手帧交的，都是什么德行。」
想到刚刚在宋、庄两家的惊魂，他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狂冒。
钱明珠还敢说她跟柳丽色相熟，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她才不会跟她们那些假惺惺，满脑子只想钓金龟婿的千金相交呢。
要说到做好朋友的话，跟酒楼那个小姑娘倒比较有可能。
她们不只长得像，连个性都有些相似，都很淘气。
「说到这个，我跟你讲一件奇事！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昨天在一家酒楼里，看见了一个人。」
孙立明兴趣缺缺的说：「怎么样？」
他用一种很值得大惊小怪的口吻说：「怎么样？她长得很像丽色，你说怎么样。」
孙立明一听，像在绝对的黑暗中见到了光明似的，一把握住他的手臂，「你说什么？像丽色的姑娘，在哪家酒楼？」
李旭和看惯了他从容的样子，现在这种紧张样还真是希奇呀！
「吉祥酒楼呀，怎么，你也想去看吗？」他强调著，「真的很像，我一开始还吓了一跳。」
「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孙立明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找到她这件事，会变得这么重要。
「真的？」李旭和反而吓了一跳，他要找一个跟柳丽色如此相像的人。
那是存什么心呀？他不由得有些酸了起来。
孙立明也不管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一把拉了他就快步而行。
但是一个人却踉跄的撞到李旭和身上。
「对不起……」那人低著头，飞快的道个歉，快速的钻入了人群里。
李旭和只觉得腰部一紧，低头一看，原本系著的一块温润白玉已经不翼而飞。
「好哇！连我的东西你都敢扒，给我站住！」
「旭和，不要去追，我们有正事要办！」
「孙大人，你昏头啦！到底什么才是正事？吉祥酒楼不会跑，扒手可是跟长了翅膀没两样的！」
重点是居然敢在他头上拔毛，明明就在挑战王法嘛！他怎么能够放过这种不长眼的宵小？
这下子，孙立明也只能让吉祥酒楼稍待片刻，先帮他抓贼了。
万浣岁哀怨的叹了一口气，银色的月光照在她沮丧的脸上，感觉有点凄凉。
她扛著那面「徵求厨技精湛高手」的牌子，大街小巷走了一天，一点收获都没有，难怪她要沮丧了。
竺昭均忍不住好笑，「别再咳声叹气了，今天没找到，明天我再陪你出来找。」
「你以为我娘会接受这个说法吗？她一定会拿出家法说我偷懒，我昨天已经被她揍过一顿啦！」
而且还是在她死对头面前，说有多没面子就有多没面子。
还好她的死对头忙著捡拾她破碎的尊严，所以也没空来笑她。
为了找个枪手来充门面，可害她这条小命快去了一半。
也不知道姊姊她们顺利不顺利，说不定跟她一样一事无成，所以不敢回家去挨骂吧。
「那不然你今天先住我家嘛！」
说到这个，万浣岁又更哀怨了，「住你家？然後让死人一晚都哭著叫我还他腰牌？」
她最後一个安宁之地也没了，看样子她真的已经惨到无处可归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你从今天开始就要流落街头呀？乾娘不会那么狠，要你找枪手也得给时间呀。」
「对呀，可是我要是回去，她会说我不努力。姊姊她们都是豁出去了，就我还赖在家里偷懒。」
问题不是她偷懒嘛！而是真的没有办法呀，人家有本事的人，老早就已经被重金聘走了，哪轮得到她去发掘呀。
正当万浣岁咳声叹气的烦恼时，一阵急切的呼救声由远而近响了过来。
「救命呀、救命呀！杀人啦、出人命啦！」
「有人在叫救命。」万浣岁的正义感立刻发作，直觉就要冲过去看个究竟。
「万小三！」竺昭均连忙拉住她，「不要呀！是在叫救命，不是小事！你一个姑娘家，要是有什么万一，那可怎么办。」
「我有家伙在手，而且也练过几年功夫，怕什么。」她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功夫？万浣岁那种三脚猫功夫用来唬人还可以，真要打坏人可就有点危险啦！「不行……我不让你去！」竺昭均看著她冲了出去，一跺脚急道：「万小三，你真是专找麻烦的惹事精！」
干么要多管这种闲事？明哲保身才能长命百岁，她都不懂这道理吗？
可是她又不能让万浣岁一人孤身涉险，只好一咬牙硬著头皮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