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秘书 第二章
三位助理回到办公室,因为午餐时间还没结束,何绮霓没有开代她们新的工作。但是,三个平日就爱嘻嘻哈哈、交头接耳的小女生,此刻不只在底下窃窃私语,何绮霓还明显地感觉到她们一边压抑着笑闹声,一边偷偷朝她投来暧昧的注视。
是她多心了吧?何绮霓没空为自己的多疑分心,她甚至没打算腾出时间吃午餐。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又还不太饿,不如等晚一点真的饿了再买个三明治,还能边吃边继续工作。至于她原本订的那份午餐就让给黑恕和吧,他食量大,今天早上又确实挺忙的,就让他多吃点,免得下午饿肚子又要在她耳边哀哀叫。
她想当工作狂,不过显然有人不让她如愿。总裁办公室的门一打开,秘书室里的叽喳声立刻中断。
何绮霓并不知道,助理们停止聊八卦的原因不是忌惮上司的出现,而是期待看好戏!黑恕和光着上身,头发半湿,显然刚冲完澡……何绮霓第一个反应是想翻白眼。他把办公室当成什么地方了?不是说冷气太冷吗?头发不会吹干啊?把辅佐阿斗上司当成第一要务的何绮霓,心里不自觉地碎碎念。
这四年来,她碎碎念的内容从公事渐渐扩及到私事,盯他工作有没有完成反而是次要的了,大多时间她都在躁心他不懂得照顾自己。
谁教这家伙就是长不大?何绮霓认为自己越来越爱为黑恕和躁心,完全是因为这男人太不长进的关系!
黑恕和冲着她笑,「霓霓……」
何绮霓额上冒出青筋,装作没听到,也没看到,继续处理公事。
霓霓是他叫的吗?她有说他可以在人前这么喊她吗?
身后,助理们的窃笑声更明显了,简直明目张胆地看起好戏来。
「何秘书。」黑恕和有点哀怨了。
何绮霓总算抬起头,「总裁有事吗?」不去把衣服穿上,在那边装什么可怜啊?
「我找不到我的内裤……」
「噗!」助理们爆笑出声,很快又忍住,一个个噤声。
她是这家伙的老妈子吗?何绮霓手中的笔都快被她自己折断了,没好气地道:「你的内裤我放在!」不对!何绮霓猛地住口,终于发觉秘书室此刻简直静得不象话,她瞬间明白三名助理方才的兴奋与此刻的专注究竟所为何来。
切身之痛还没淡忘,她可一点都不想成为八卦主角,更不想扯上办公室绯闻这回事。何绮霓很快地换上一个礼貌但疏离的微笑,「总裁找不到您的贴身衣物是吗?请稍等,我马上帮您找。」
其实她比较想叫黑恕和自己想办法,偏偏她又不希望这家伙因为懒得翻箱倒柜,最后直接在办公室遛鸟办公―别人家的老板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但她家老板可就很难说!
何绮霓几乎是咬着牙起身,眼神凌厉如母夜叉,脸上却笑得甜出蜜来。她努力无视助理们暧昧讪笑的耳语和眼神,走向又不知死活地冲着她笑出一口白牙的黑恕和。
还笑?等等就让他笑不出来!何绮霓走进黑恕和办公室,没察觉身后的黑恕和在关上门时,原本让她想掐死他的阳光傻笑变得有些忍俊不住,有些狡猾得意。
空调真的有点冷。何绮霓嘴上念着,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调高温度,然后走进休息室,熟门熟路地,完全不加思索便找出备用的全新贴身衣物,顺便把整套西装都找出来给他。「你根本连找都没找吧?」大少爷就是大少爷,生来只会等人服侍,绝不自己动手,难不成她还得伺候他穿衣?何绮霓越想越没好气。
「内裤又不是我收的。骗他抱怨,不过表情一点也不像在抱怨。
何绮霓一发现他只围着浴巾就连忙背过身去。
「我是秘书,不是你的老妈子!」她虽然不认为自己有多年轻,但也不想像个管家婆一样跟在他后面唠唠叨叨,明明未婚,却像多了个长不大的儿子!
「我妈从没帮我收过内裤。」黑恕和声音里有明显的笑意,何绮霓转过头瞪他一眼,却差点昏倒。
「你……你……」她快脑充血……不,是快吐血了!
「不要偷看啊,小心长针眼。」大少爷依然笑嘻嘻,哪怕此刻全身一丝不挂,也无损他的好心情与落落大方。
何绮霓只觉得血气往上冲,快抓狂了。
「我并不想看你换衣服,是你莫名其妙!」她气冲冲地背过身,却发现自己正对着穿衣镜,只好闭上眼睛。
「难道妳要我到外面去换?」黑恕和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
「你可以先说一声。」她手好痒,真怕等一下就掐死自己的老板!
「我穿衣服喽!」他从善如流,好意提醒。
何绮霓咬牙。「你不觉得次序颠倒了吗?」
「这叫亡羊补牢啊,不然妳要我把衣服全月兑掉,然后请妳出去,我再换一次吗?」
「……」噢!她又觉得手痒了。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在教大家如何应付难缠又严苛的老板,怎么就没人来教教她如何整治歪理一堆的白目上司?
何绮霓深呼吸,决定不跟他计较。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定黑恕和把衣服穿上,自己不会长针眼了,才放心地睁开眼,转身离开休息室。
「衣服找到了,没我的事了。」她决定今天多排两个行程给他!
「等一下。」黑恕和拉住她,「妳还没吃饭?」他看到桌上的午餐,应该是两人份,因为酒没开,另一份色拉也没动。「一起吃吧。」
啃草已经够哀怨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啃草,那简直世界级哀怨,说不定到最后他会像羊咩咩一样,进化成连纸都能啃,把公文也给吃下肚。
「我不饿。」现在更是被他气饱了。
「妳在减肥?」他上下打量她,还抚着下巴,一脸不苟同。
「并没有。」他的表情好欠扁!
「多少吃一点。」他拉着她往沙发走,显然不打算放手。何绮霓原本已在发作边缘的脾气,突然一下子消失融化。她原本认为自己应该已经被黑恕和气饱了,不过冷静下来一想,似乎也不是真的那么生气,只是这家伙不按牌理出牌又爱胡闹的个性,真的越来越让她头大了。
再说,她也没必要在一个合作四年多的伙伴面前,表现得那么疏远不近人情。凭良心说,黑恕和除了老是做一些白目行为让她手痒想掐死他之外,公事上,他可以说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上司―完全不在意她几乎骑到他头上,比他更有威严,而且对她百分之百信任。
想到这儿,方才被他的白目激起的一点点火气也就消了。
午餐时间还没结束,她也不好意思要助理们不准聊八卦,只因为那会让她不自在;再想想反正吃点东西也是好的,她便动摇了。
「我吃色拉就好,面包给你。你不是很饿?」想想又觉得这家伙有点可怜,忙了一整天,连想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做决定。她这么「鸭霸」地连他吃什么也要管,换成别人早就跟她翻脸了。
她想,明天开始还是放宽限制吧,至少给他吃个便当什么的。如果他想吃汉堡的话,她知道有家美式汉堡店,材料新鲜丰富且讲究营养均衡,绝不会用不健康的调理方式,而且口碑还不错,不如明天就帮他订吧。
「好是好,不过妳真的没在减肥?」只吃色拉,光想就好没力啊!
「我干嘛要减肥?」她可不是那种会为了瘦几公斤,让自己饿得没力气工作的人。
黑恕和搔了搔脸颊,「如果有的话通知我一声。」
「做什么?」她减肥干嘛还通知他?神经病。
黑恕和咬了一口面包,笑容痞痞的。「万一妳血糖过低要晕倒时,我可以英雄救美。」还能先练习好最帅的POSE,当众演出戏剧性的经典画面,比如「乱世佳人」里白瑞德跟郝思嘉那样,哈哈。
何绮霓脸上滑下三条黑线,翻白眼,决定低头吃她的色拉,当作没听到。
用餐时不谈公事,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相处规则与习惯。对于连午餐时间都想省下来办公的何绮霓来说,这其实是相当难得的妥协,意外的是她却没有太大反弹。毕竟,身为上司的黑恕和平常总是乖乖任她摆布,如果连吃饭时间都不能好好休息,不是挺可怜的吗?
只不过这样的妥协有个坏处,就是她得听老板讲那些实在不知道他从哪里生出来、没完没了的冷笑话。
「妳知道牛为什么到了北京还是牛吗?」
又来了。何绮霓连翻白眼都懒,「你如果有这种自觉的话,就少讲点没营养的冷笑话。」他也知道他是头牛啊?
「笑话还要分有营养跟没营养,会不会太累?」
「更正,请你不要一直讲不好笑的冷笑话。」等一下换她打喷嚏。
「那是妳没幽默感,我在培养妳的幽默感。」像他这么好的老板,去哪里找啊?
「我的幽默感就是,在你害我觉得很冷、很烦的时候,多帮你安排两场行程。」够幽默了吧?
「妳这么爱跟我一起加班,我当然OK。」真是让他受宠若惊,心中小鹿乱撞啊!
哇哩咧……「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好吗?」
「嘴巴说不要……」他低声咕哝。
「你说什么?」她恶狠狠地瞪回去。
又瞪他。他说错了什么吗?
黑恕和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色拉,侧脸看起来有点忧郁,眼神沉静。
这画面多养眼,简直像广告里的帅气男模……如果不要看他手里拿着叉子在沙拉盘上乱戳的动作的话。
何绮霓看着他孩子气的行为,已经连开口纠正都懒了,心里又想到他不爱吃生菜,便把他盘里的生菜全拨到自己盘子里,然后把自己盘子里他爱吃的玉米笋和西红柿拨给他。这动作她做得那么顺手,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已经做了几百次一样。黑恕和眼里的忧郁又一扫而空了,眼神莫名闪亮地看着何绮霓。
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都感受在心里,所以不管被过肩摔几次,被踩几次,他就是不怕她。何况他现在可是今非昔比。
「快吃啊。」何绮霓催促道。下午还有很多工作,他可别想偷懒。
黑恕和笑咪咪地吃掉西红柿和玉米笋,最讨厌吃素的他,现在却觉得西红柿真甜,玉米笋真香,真是太神奇了!
「妳也吃。」他想起何绮霓也爱吃西红柿,于是挑起两颗又圆又红的圣女小西红柿给她。
何绮霓大方地接受他的好意。黑恕和开始觉得这顿菜色让他很没胃口的办公室午餐,原来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哀怨,他甚至还能感觉到空气里不知怎地开出朵朵小花哩!
是他的错觉吧?空气里哪来的小花?但他就是难掩好心情,眼里和嘴角都在傻笑,只是一想起某人讨厌笨蛋,立刻又装出冷酷忧郁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干嘛那么伏一么?该不会……每天啃草,啃到头壳坏去了吧?他不禁有点担心。
午餐约会在助理搬了厚厚一迭开会资料进来时结束。原本极力避免成为办公室绯闻主角,对助理们探究的眼神耿耿于怀的何绮霓一拿到文件,马上把那些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低头专心研究等会儿开会的文件。然而平常工作比混仙还混、粗心大意到连今天礼拜几都会记错的小助理,
随着体内的八卦雷达亮起红色警戒,竟然变得比柯南还明察秋毫,暗地里眉头一挑,发现这两人绝不单纯。
首先,桌上的刀叉是呈现随性的、混乱的摆放。也就是说,老板跟何姊可能吃着同一碗色拉,配同一块面包……好闪,她忘了带墨镜来上班了。
其次,何姊跟老板不像一般的上司与下属,通常上位者坐在单人沙发上,下位者局促不安地坐在大沙发上。在她印象中,何姊跟老板除了在客人面前之外,一向都是随意的,比如此刻,两人同坐在大沙发上,老板长臂搁在椅背上,充满某种宣示和独占意味……唉,墨镜都闪破了,她需要一只可鲁。
最后,用不着李组长或柯南出动,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她们何姊专心一意地研究报告,而老板单手靠着沙发扶手,支着颊,眼睛却不在文件上,甚至根本也没打算接过那些文件,反而盯着何姊,忘我到眼都不肯眨一下……妈呀,这下连可鲁都瞎掉了。
「差不多了,等会儿再把上礼拜呈交的资料一起带上。」何绮霓合上文件道。
小助理回过神,忙不迭答应着,强忍住掩嘴窃笑的冲动离开办公室。
「你等一下没问题吧?」何绮霓回头,一见到黑恕和神游物外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担心。
黑恕和搔搔脸颊,掩饰心虚,耸肩道:「当然没问题。」
其实在公司开会的时候,谁敢ㄉ一ㄤ他?唯一敢的人是他五哥,偏偏五哥从来不ㄉ一ㄤ属下,虽然从他接下执行总裁的位置以来,五哥对他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毕竟他已经不是躲在兄长背后的小孩子。只不过他得承认自己还是有恃无恐,至少不像一般捧别人饭碗的上班族,现在大概都要紧张到胃痛了。
让他不紧张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知道何绮霓的能耐。别看她平常盯他生活作息时有点唠叨,心肠又软,在公事上,有些眼睛利一点的主管,早就知道他黑恕和是纸老虎,真正凶悍又可怕的母老虎在他背后。
曾经有一次,某个公司的资深董事在会议上对他咄咄逼人,何绮霓这个秘书坐在他背后,也不过是合上活页夹时的动作大了一些,那些深知内情的人瞬间一个个差点飞离椅子三公分。
「把这些东西再看一看吧,我十分钟后再进来提醒你。」何绮霓怞出几份重要文件,方才已经被她用红笔标出重点,接着收拾桌上的餐盘,不到一分钟已经离开办公室。
黑恕和百无聊赖地维持同样动作,盯着办公室的门。
上班真的很无聊,他以前很讨厌上班,只是兄长们不让他偷懒,说什么他比起老六和老么,对商业有天分,只是缺乏上进心和责任心,整天只想吃喝玩乐,混吃等死……
他们说对了,他现在还是只想吃喝玩乐,混吃等死,不过……
黑恕和拿起何绮霓给他的文件,懒洋洋地横躺在沙发上,一手枕在脑后,默默地看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看到某人失望的样子。被过肩摔或甩巴掌、高跟鞋鞋跟伺候都无所谓,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吃几招女人的花拳绣腿,对他昂藏七尺、顶天立地、高大威猛的体魄构不成一丁点威胁!虽然他以前常常因此得内伤,不过那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可是金刚不坏之身,哈哈……
何绮霓再进来办公室时,黑恕和依旧坐没坐相,但她相信总裁大人应该已经把她交代的「作业」看完了。这四年来,她逐渐明白黑家老大为什么一直不放弃训练这个别人都摇头叹气的弟弟。黑恕和的敏锐度与理解力都相当优秀,记忆力绝佳,只是懒散跟无赖是他最大的两个弱点,越要求他,他越会摆斓给你看,任何处罚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据黑家某位长辈告状,当年黑恕和天天逃课,跷到连自己念几年几班都忘了,家人罚他闭门思过,结果他大少爷干脆蒙头大睡三天三夜。三天后家人问他知错了没?他大少爷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竟然边打呵欠边问现在几点?早餐好了没?
还有一次,老人家骂他不受教,牵到北京还是牛。他痞痞地回道:只要牵到北极去就不是牛了,因为会冻成牛排!老人家气得差点高血压发作,于是当真把他丢到北极去,他也很high地在格陵兰当起爱斯基摩人―事实证明,这头牛到了北极依然很牛。
过去黑家长辈苦于没有治他的克星,但现在可不同了。据说往年老是被他气得血压飙高的某位老人家,最近可是非常健康又快活,好久没再进医院挂急诊,今年过年还特地包了厚厚一个大红包给何绮霓,让她不好意思极了……
看到黑恕和懒散的模样,何绮霓没叨念他,从最初担任他秘书时的不以为然,到现在变得有点纵容,纵容他人后高兴耍无赖就耍无赖,想偷懒就偷懒。
她走到办公桌前整理该带的文件,而本来瘫在沙发上的「烂泥」则是懒洋洋地坐起,伸懒腰,依然像个痞子。多亏了他的出身和环境,让他没有市井无赖那种流氓气息,最多就像个成天玩乐的纨绔子弟,连眼神都懒懒散散。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站起身,动动肩膀,拉整衬衫,这些动作若是拍成纪录片,可以命名为「一管烂泥如何异变成野生动物,进而突变成人类的过程」
黑恕和随手爬梳头发,晃到何绮霓身边拿走她手上过多的卷宗和文件,何绮霓笑着又抢回来。
「你有看过哪个总裁开会时自己拿一堆文件吗?记得我叮咛过的,无论如何得把架子摆出来。」至少在正式场合不能让对手和下属看轻,否则她这个辅佐者再能干也帮不了他。
黑恕和搔了搔脸颊,只觉麻烦。架子能吃吗?
何绮霓顺手调整他歪斜的领带,「走吧。」
走吧,他又要粉墨登场了。虽然他这人最讨厌麻烦,不过无所谓,反正他相信他的秘书小姐会奉陪到底。他就当下海玩玩,玩累了,就换他玩他亲爱的秘书小姐喽,嘿嘿嘿,哈哈哈哈……
开门前,黑恕和忍不住打个大大的呵欠,开门后,简直像外星人上身,连眼神都变了,冷峻的气质,精英的架式,彷佛浑然天成。秘书室里前一刻还嘻嘻哈哈的助理们,当下神色都一整,不敢再模鱼。他身后,何绮霓敛着笑意,真是服了他。这家伙不去当演员,实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