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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大丈夫 第三章

看护很尽职地杜绝李老太太接触任何关于旗峰消息的机会,加上李老太太体力也不是很好,通常吃完东西,佣人推着她的轮椅到花园里晒晒太阳,或是听看护读一小段无关紧要的新闻或睡前必读的佛经,便累了躺回去歇着。这日,老太太的健康状况跟平常一样:虚弱,但大致上没什么大碍。

梁深云听完看护的报告,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已经睡了,梁深云只在她房间逗留了一会儿,又交代了近期内不准任何人打扰李老太太静养,所有访客一律回绝,才放心地离开。

她并没有住在李家大宅,李家一方面因为栽培她对她有恩,一方面又因为李穹光依然是潜逃在外的经济犯,让她守活寡而对她有愧,她在李家虽说是备受疼爱,但那种关爱也压得人喘不过气,何况她这个被李老太太临危授命的掌权者几乎是个女圭女圭女王,李家上头还有一堆伯父叔父辈,她的一举一动就更受李家人注目了。

她现在一个人住在李家人在天母买给穹光,原本要当作他们新婚爱巢的独楝小楼房,虽然一个人住是空旷了些,但至少自由自在。还没停好车,梁深云就注意到那辆停在街灯下的中冢织,跟悠闲地靠在车旁吞云吐雾的高大身影。梁深云没想到他已经在等她了。

把车停进车库,她没有迟疑地走向他。「你怎么不先打电话给我?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

他跟她毕竟不是仇人,甚至曾经比亲人更亲,即使现在两人之间有了那样的交易,她也无法把他当成需要防备的外人。

卫穹苍在她靠近前把烟捻熄,直接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把玩着,没应她的话。

他才不想踏进她和李穹光的「爱巢」!就算现在那男人不在,就算他们可能根本还来不及住在一起,李穹光那家伙就急着潜逃出国,那也不代表他会想踏进那间房子。

「吃过饭了吗?」他问。

梁深云摇头。「你呢?」

卫穹苍笑了笑。「妳都没吃,我怎么可能先吃?」他转而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打开自己的车门。「走吧。」

「我刚下班……」她以为自己有时间收拾一些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其实也几乎都是李家的财产―思及此,梁深云也打消了整理随身行李的念头,重要的晚一点再回来拿也无妨。

「我先载妳回去洗个澡,餐厅我订好了,晚一点再过去也无妨。」

其实他的性格太过独断独行,而梁深云看似从不与人争意气,在打定主意要坚持原则时却是可以玉石俱焚的,只能说他们对彼此太熟悉,老早有一套独特的相处模式,他知道她的底限在哪,她也不会在不必要的地方和他赌气。

「回哪儿?」梁深云这才想到,他回台湾也不过才几天的时间,是在哪儿落脚呢?媒体曾经报导过他喜欢住在饭店,私人住宅反而少见他的踪影,不知现在回台湾是不是还以饭店为家?

卫穹苍又笑着露出了左颊的酒窝。「带妳去看,忍耐一会儿,不会让妳饿太久。」

他发动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纷扰庸碌的大台北街头,车窗外喧嚣的夜似火龙奔窜不止,那种种的沸腾扰攘却又奇异地变成一出出静谧的哑剧;车内的音响,低沉浑厚的女嗓幽幽地唱着魂萦旧梦,瞬间把他们的时空错置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有他俩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她淡笑,心想他八成忘了她是来还债的吧?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想着她累不累,开不开心,哪怕他们的关系其实如此吊诡。不得已答应他的交换条件后,梁深云不只一次地想起李穹光。不管八卦杂志怎么说,她相信穹光,而如今她却先对不起穹光。她没有试图在穹苍面前为穹光辩解,因为她知道那会让他对穹光更不谅解。

车子驶向山区,来到雄伟地矗立在坡地上,面海的景观大楼。

下了车,卫穹苍走过来牵她的手,宽阔的地下停车场,这时间大约停了五成满,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敲出回音,一辆蓝色奔驰自离他们不远处驶过,卫穹苍可以感觉到梁深云那一瞬间的紧张,她不着痕迹地想要缩回手,原本与他并肩走的脚步也迟疑了。

他脸上笑意骤失,收紧大掌,牢牢地与她五指交握,不让她有任何抗拒的空间,原本配合着她的脚步而行进缓慢的步伐,也变得急迫起来。

电梯前,大楼警卫迎面而来,他甚至紧搂住她的腰,以充满占有欲的姿态将她揽进电梯里。

梁深云知道自己有点弄,被拖进电梯里,知道身边的男人肯定心情不会太好,却低着头没吭半声。

卫穹苍也没开口,只是让时间静静地带走他的怒气。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回首过往,他很明白,过去他的火爆曾不只一次伤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让梁深云陷入为难之中。是一往情深也好,是一相情愿也罢,至少这点他能为她改变,让自己脾气不要那么差。电梯来到三十九楼。这里的每一层都是独门独户,在进门前还有个走道,连接着安全梯。

客厅里还有几个箱子没开封,电视柜甚至空空如也,显然卫穹苍也是刚搬进来。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沛绿雅给她。

「还没装滤水器,所以只有这个。」他昨天才让助理帮他的冰箱塞满啤酒以外的食物和饮料。

卫穹苍拿着啤酒,挨着她,坐没坐相地滑进沙发里。

人前,他自我要求甚高,难以亲近,有时连跟他最久的助理裴安都不知道这个老板到底有没有放松自己的时候。但此刻在梁深云身边的卫穹苍,简直像个大男孩,懒洋洋地赖在最亲密的人身边。

梁深云从来不觉得卫穹苍有何不同,因为他永远都只拿世人从未见过的那一面与她相处,她甚至不知道在外人眼中他有多冷酷独断、难以亲近。

「你搬进来多久了?」她打量着屋子的其它地方,这里显然曾做过一番空间规画,但依她对卫穹苍的了解,恐怕他是不太甩设计师的建议,他出钱,设计师把房子规画好,不合他意的东西就直接打包当垃圾丢掉,玄关处那扇屏风可能就是惨遭主人嫌弃,才摆在那奇怪的位置等着被资源回收。

「上个月就买了房子,先让裴安帮我处理搬家的事,不过一些细节还没整理好,回台湾后裴安跟我都很忙。」他顿了顿,然后才解释道:「裴安是我的助理,那天妳也见过,戴着黑框眼镜,梳着油头,脸很严肃的那个。」

「你要不要请一个钟点管家?都一个月了,住的地方却还没打点好,你白天忙着上班,回到家应该要能好好休息才对。」想到他一个人忙累了却睡在根本算不上是家的房子里,太习惯关心他的梁深云忍不住叨念了起来。

有时候她不禁会想,是否因为穹苍从小缺乏关爱,她又总是放不下他,才会让他对她这么的执着?她是否该试着不要对他好,狠下心来不要管他,对两人才是最好的?

卫穹苍又朝她坐得更近,简直贴着她耍赖起来了。「我有请清洁公司和钟点佣人,还缺一个女主人。」

梁深云迥避他的暗示,但终究无法放下他不管。「我在家的时间会帮你,既然有钟点佣人,剩下的工作就不多了。」

卫穹苍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支颊,笑看着她。「不只下班,我要妳上班也在我身边。醒着在我身边,睡着时也在我身边,从这一刻起我不要再有看不到妳、听不到妳的时候了。」说罢,他冲着梁深云笑得好开心、好稚气,令她已到嘴边的抗拒又吞了回去,满颊绯红。

「别闹了,难道连我上厕所你也要跟?」她嗔怒地瞪他,心中暗恼这样的抗议一点力道也没有,简直像在打情骂俏。

「妳要让我跟是最好喽!」卫穹苍贴近她,在她真的出声抗议之前先吻了吻她微歙的红唇,先声夺人道:「好了,去洗澡吧,等会儿要吃饭了。」

他起身领着她到浴室。浴室外有个小隔间,除了有一片不规则形的镜墙之外,还摆了张藤沙发与玻璃五斗柜,沙发上已经有一套女装和内衣裤。

实在是累了,也饿了,梁深云决定什么都别想,洗完澡,吃完饭后再说。

月兑了衣服,才发现身上布满卫穹苍孟浪的痕迹,她脸一红,接着想起什么似地,站在镜子前拚命检查自己的脖子。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她耳朵下方、肩膀上方的吻痕?希望没有……嗳,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期望她和卫穹苍之间的交易是秘密,会不会太异想天开?

梁深云心乱如麻,甚至没心思欣赏卫穹苍为她选的那件质料轻软,印着扶桑花与桔梗图案的米白小洋装,以前她曾经觉得卫穹苍最了解她的喜好与品味,总是知道她会喜欢橱窗里的哪一件衣服、饰品或家具。

走出浴室,她听到厨房的方向传来声响,让人饥肠辘辘的香味吸引了她。紧邻厨房的餐厅桌上,已经摆上几样义式和法式料理,卫穹苍正把浓汤也端上桌。

「你做的?」她一脸惊讶。

「如果我说是,妳会因为我是个好男人而心动吗?」他吊儿郎当地打趣道。

幸亏他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句话,她一向就对他那些暗示与表白不知所措。梁深云笑道:「我才不相信。」他一向粗鲁又没耐性,以前连打个蛋都会让蛋白洒满流理台。

「妳真了解我。」卫穹苍嘴唇勾起,又露出酒窝来。「只有这道汤是我的杰作,其它的是我打电话让餐厅直接送过来,再出门绕到那边去太麻烦。」

「这样的菜色配上料理汤包会不会太可惜?」她故意模他。

「保证全部都是新鲜料理现煮,而且我有练过,不会让妳拉肚子。」卫穹苍替她拉开椅子,梁深云装作兴致勃勃地研究菜色,不去看他脸上那种又让她双颊发热的温柔浅笑。

卫穹苍总说他吃不来精致又讲究的食物,但是他却记得她喜欢的食物,喜欢的口味。他不见得记住那些菜名,但想必研究过每一道菜的材料与调味,全是她爱吃的为主。她知道他用了心,却宁可他不要花这些心思,她还不起啊……

虽然心事重重,虽然抗拒他的温柔,但梁深云还是忍不住觉得好像回到了以前,桌上的食物不是出自美食年鉴的高级餐厅或蓝带名厨之手,而是她做的几样家常小菜,或者他打工拿到薪水,他们便小小地奢侈一餐,吃现在绝对不会吃的快餐。

那时的他们总是吃得很开心,聊着漫无边际的无聊琐事,吃对方的那份,打打闹闹,那么的年轻。

穹光让懵懂的她明白了何谓悸动,穹苍则让她割舍不下,她始终相信她与穹光之间是爱情,与穹苍之间则是亲情与友情,即使他们上了床,那也改变不了什么。

然而当年她和穹苍上床时毕竟不是李穹光的谁,如今她却以李穹光未婚妻的身分和穹苍作了那样的交易,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用过饭后已经很晚了,她跟他都还有些话想说,一顿饭的时间不够塞进两个在彼此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分离整整六年、相隔天涯两端的点点滴滴。

或许对梁深云而言,还有一点是想拖延两人回房的时间,让她迟些面对可能会有的亲密行为―

因为心中的不安,也因为害怕越陷越深,沉沦在不被允许的之中。

卫穹苍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他暗暗苦笑。「妳累了一天,去睡吧。」他是想要她,但她难道以为他会不顾她的感受,硬要跟她?他不禁带着嫉妒和恶意,苦涩地想着:如果是穹光,她绝不会那样想他吧?也许就算穹光真的强迫她,她也宁愿委屈自己以满足他……

想到这里,他几乎分不清让他下月复男性立刻昂扬抬头的,究竟是妒火或是欲火。但他终究选择藏起自己的情绪。

「这屋子暂时只有我的房间有床,妳只能将就了,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妳先睡吧。」不想让梁深云察觉他的狼狈与渴望,他的神情与举止冷静依旧,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当着她的面,落荒而逃。

主卧室很宽敞,而且同样没有多余的摆设,但不知巧合与否,床上的枕头、棉被与温床,都和她现在惯睡的一样,床套组甚至不是男性化的深冷色调,而是她习惯选购的绿色系。

房间的某个角落摆了一小盘S.M.Z的朴朴莉干燥花,带着木质芬芳的香气轻易地就弥漫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似有若无的,一点也不刺鼻,跟她今天上班时擦的香水一样。

床上摆了套款式简单,质料柔软舒适的女敕绿色睡衣,如果是太太大胆的样式,她可能连换都不敢换。梁深云接受了卫穹苍的好意,换下那件只陪她吃了一顿轻松晚餐的小洋装,也在换下它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欣赏起布料上美丽的花色,有些后悔没在镜子前多转两圈。她喜欢洋装领口和背后别具巧思的剪裁,虽然可能让贴近她的人一饱眼福!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娇嗔卫穹苍的坏心眼。而且这件裙襬的长度与弧

度也刚好,遮掩她一向自认太有存在感的下围。

梁深云换好睡衣,坐在床畔,模着崭新且洗过的被套,发现上头甚至还有她喜欢的鸽子与幸运草图案。想到卫穹苍一个大男人躺在有这可爱图案的被子下,她就觉得有点好笑。

她该不该认定这些都是他对她的体贴?心头乱糟糟的,剪不断理还乱,最后她又决定用老方法来解决这些烦恼―那就是什么都不要想。

右边的床头柜上放了书本和记事本。卫穹苍从以前就有在睡前看书和记事的习惯,于是梁深云躺在床的左侧。

她根本不可能睡得着,明明累极了,却仍是忐忑,辗转反侧。她惊觉自己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卫穹苍回房,或希望他就这么在书房睡下?

当房门轻轻地打开,梁深云连忙闭上眼,假寐。

卫穹苍调暗她特地留给他的夜灯,月兑了睡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不愿惊扰她。梁深云闭紧双眼,等了又等,身边的男人却迟迟没动静,但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明显还没有睡着。卫穹苍侧躺着,看着梁深云好久好久,终究忍不住伸手抚向她芙颊,轻轻地拨开颊畔散落的发丝,指尖恋恋不舍地,在她的眉骨和颊畔来回轻画,拇指抚过她较为圆润饱满但仍属小巧的下巴,来到她柔软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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