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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护师 第四章

是邪念。

尉迟义在两天后,肯定了那股冲动的名称。会让他茅塞顿开的主因说来也是相当简单易懂,被安排睡在小竹屋里的沈璎珞,早晨上工及晚上收工时都会与他碰着面,他每回见到她,就会东问一句「李婆婆他们还有没有欺负你?」;西问一句「工作会不会太多?吃得消吗?」;南问一句「身体有没有好些?」;北问一句「遇上哈麻烦,记得找我,你只要稍微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不管在府里哪里,都能听得到」,她微笑颔首,答得简洁明了,「没有,他们待我很好,非常的好」、「工作不会太多,我现在做得不错,越来越顺手」、「有,谢谢你关心」、「好」。

点头之交的寒暄、彬彬有礼的对谈,与邪念有何关联?

有。

他的身体,清清楚楚告诉他,他对于她流露出来的恬静笑靥、眉目温柔如画的淡淡凝视、秾纤合度的身躯、若有似无的芬芳香气,娉婷款步的姿态,有着明显的反应。男人对女人的反应。更明白一点来说,他的男望,每回在她出现时,就会完全清醒,立正站好,叫嚣着它多想要得到她的抚慰。

他自制力不曾这么差过。男人见着美丽的女人,在所难免会产生反应,那种身体本能,要男人完全克制住,是得凭强大意志力才能做到!好吧,面对她,他毫无意志力可言。

快要失控的感觉,超乎他的意料。

她既不曾搔首弄姿,也不曾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行为举止是那般的小心翼翼,不会让人心生遐想!或许只有他一个人会对优雅温婉如她的大家闺秀拥有遐想!有时他会觉得自己真像只禽兽,而她是最美味诱人的肉,时时在他面前晃荡招摇,不自觉地散发香气,展现她软软女敕女敕的顶级口感,勾引他张嘴将她咬下……

现在的情况更严重,光是「想」到她,他的身体便会亢奋起来。

尉迟义,只有畜生才会控制不了地猛发情,人之所以称为万物之灵,就该有万物之灵的样子,你丢不丢脸?!可不可耻?!下不下流?

沈璎珞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她是那种手臂只容未来夫君才能看能碰的贞节烈女,若她知道你对她竟然产生邪念,她不躲着你才怪!她现在就已经算是在躲你了吧?一定是你的眼神太色欲!一定是你看着她时,目光太露骨!一定是你昨晚作春梦时的不餍足还写在脸上!

一定是!

不然为何四目相交时,她会慌张挪开美眸,不敢看他?

不然为何两人在长廊相遇,她会一副好想快点离开的匆忙?

不然为何她……一点都不需要他帮助她?

有几回看见她提着一大篓沉重的瓜果,情愿自己半拖半拉地将瓜果搬回厨房,也不愿意出声喊他,请托他的协助。

这让他颇为失望……不可否认,男人必须要藉助于女人的求救来达成某些自满的男性尊严。

英雄救美这四个字,有它的真理存在。

很显然,他在她心里,不是英雄,她也不如他想象中的娇弱易碎,她虽然不甚伶俐能干,但至少很肯学,而且不轻易喊苦或耍脾气,李婆婆私下悄悄告诉他,沈璎珞这个女娃儿真的很努力,毫不见千金娇娇女的臭脾气,教人另眼相看。

尉迟义的欲求不满,明明白白写在紧绷的脸上―实际上他全身上下最紧绷之处,绝对不是他的脸。他挺直身躯,双臂交迭,身为当铺护师,工作便是伫在当铺里,以气势恫吓妄想要进当铺惹是生非的混帐瘪三,若真有不长眼的家伙在铺里闹事,再劳动大爷他出手教训对方。

他今天气势旺旺旺,贼人匪人退散,没有半只胆敢上门找麻烦,才会让尉迟义有闲工夫想东想西想沈璎珞。

当初安排她住进小竹屋,大错特错。

她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在他时时能瞧见之处,夜里,透过小竹屋的微微烛光,他看见她在缝补衣物;看见她默默落泪,为她爹亲上香祭拜;看见她偶尔偎在窗边,赏着月光,恬淡婉约的五官,仰望天际,教人猜不出思绪,月晕渲染她白里透红的肤色。他的好耳力让他清楚听见她轻声哼着曲儿,甜美的嗓音,丝绸般滑腻,唱些吟风咏月的优美词句,毋须丝竹伴奏,同样美得教人入迷,然后,惨的是,他幻想这般美音天籁,若换成床第娇吟喘吁,会是何等的媚惑、何等的酥麻入骨……

再这样下去,他会先死于每夜的绮梦纵欲,以及早上醒来时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的忿然。

或许他应该直接开口向严尽欢索讨了她……严老爷允诺过他们几人,铺里每一件流当品,只要他们中意,都可以取走。她是流当品,附加于沈家宅邸之间,严家随时随地都能处置她,至于所谓的「处置」,包含了太多……包含哪一天严尽欢看她不顺眼时,直接将她标价售出。之前的冰心,就是血淋淋的实例,她被富贾看中,砸下银两,买回府做填房小妾,富贾的年纪……足以当她的爷爷!

严尽欢那家伙,脑子里装的是毗霜,肚子塞的不是五脏六腑,而是一罐又一罐极毒鹤顶红,她竟然让老色鬼买走冰心!

他绝对不要见到那种情况发生,若等严尽欢拍板定案的决定一出,谁也阻止不了她的胡做非为。

向严尽欢开口要了她吧。

众兄弟总爱笑他做事不用大脑,一冲动起来,不顾任何后果,他现在就处于身心都「冲动」的状况,满脑子净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但沈璎珞会不会认为他趁人之危,在她已经失去爹亲和家业的凄惨情况下,还落井下石,觊觎她甜美?

「觊觎」当然有,伪君子才会否认这两个字的存在,最好他只想和她牵牵小手、摘摘花、扑扑流萤啦!

他不想只是牵手!他想双臂箝紧她纤细的腰身,双手柔按她丰盈,逼她弧线优美的背脊密密熨贴在他胸口,他再放肆地用唇用舌用牙齿,品尝她每一寸雪肤……啧,该死!又亢奋起来了……他总有一天会欲求不满而爆精狞死!

尉迟义试图用意志力压抑充血昂扬的小兄弟,一声远而缥缈的呼唤,滑入他敏锐的耳朵,他一开始以为是幻听!也是啦,算算已经多少时日了?他还不曾从沈璎珞口中听见他的姓名,只有自己在发梦时,才会听到她软绵绵喊他义哥、哀求他不要这样这样不要那样那样不要这么纵情驰骋……

「尉、尉迟义……」

又是一声微弱的叫唤。

尉迟义双眼一瞠,浑身警戒。

不,不是幻听!

她在喊他!

真是……糟糕透顶。

沈璎珞面露苦笑,怎知勉强扯扬唇角,一口池水便扑涌过来,她吓白了脸,更攀紧此时唯一的救命浮木!一个空水桶!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水,将她溅濡得有多狼狈。极宽的池面,一小点的人影载浮载沉。她已由池畔的浅阶飘到了池中央,双脚踩不到池底,偶尔有好几条鱼儿在腿边

擦过,那尾鳍,大如蒲扇,强而有力,好些回都撞得她几乎快落入水里,她好害怕会从水面冒出一只骇人的水妖脑袋……

她算不出来距离她落水至今,经过多长时间,她以为李婆婆会发觉她没回厨房而来寻她,兴许李婆婆误会她直接去饭厅用晚膳了吧?

怎么会刷个池畔青苔也能刷到跌进池里?

严家水池由浅至深,靠近池畔部分是可以踩下石阶去泡泡脚的,离池畔越远,水位越深,她一开始便是踩着石阶,刷洗阶上青苔,原先打算只刷到及膝深处的石阶便要收工回厨房去,怎知她会被湿滑青苔给绊跤,跌入大池中。

她真的……很笨手笨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件小事也做不好,李婆婆已经把最不困难的工作派给她了呀……

她小口小口吸气,维持着不让自己下沉,抱在桶身上的十指被泡得又白又皱,池水冰冷,衣裳早已失去保暖的功能,更因为吸足了水,变得更沉重。她曾经祈祷会有人从池上长桥或池畔经过,发觉到她的求救,偏偏唯二的两次机会都教她错失了,她在扬手唤声的同时,身子下沉,险些溺毙,好不容易奋力浮起,桥上人影已然走远……该如何是好?她急得掉下泪水,哭泣并无助于月兑离现况,她必须维持体力,若她支撑不住,再被发现时,就会是一具浮尸。她努力冷静下来,池下的双脚却被某物重重一碰,她惊呼,蚝首半沉下去,害她喝下不少池水,还是靠着木桶救起自己。

「咳……咳……」她重重呛着,难受地猛咳,散乱长发在池上浮沉。

大池似湖似海,身陷其中的恐惧,伴随踩不着地的随波逐流而越发鲜明,再加上天色渐暗,万一夜幕完全笼罩下来,池面根本伸手难见五指,她被发现的机会更加渺茫……

遇上哈麻烦,记得找我,你只要稍微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不管在府里哪里,都能听得到。

她的意识,如同此时的自己,深陷茫茫池海中,几乎没顶,一道宛若救命木桶的嗓音,适时响起,像在点醒着她,别忘掉还有他。

尉迟义……

可会不会太麻烦他?

他说不定在当铺里忙着……他会不会觉得她累赘?觉得她没用?觉得她只会拖累他?她并不希望带给他困扰,所以她努力想做到独立自主,要快些适应严家的生活、适应必须以劳动换取温饱的日子,她希望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软弱的沈璎珞、不是一个只会依赖人的沈璎珞……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总令她不自觉脸红,本能地,急急想逃开,她不知道他为何要那样看她,是担心她会在严家闯祸吗……

呀!

她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能分心,因为她飘离池岸更远更远,远到几乎看不见岸边。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连紧攀在木桶的力量都将用罄,颤抖的双臂快要支撑不住自己,尤其是越近池心,水底鱼儿的蚤动越强烈,她发誓……她隐约看见水面下呼嚣而过的黑影,巨大得不可思议,它在她周遭转圈盘旋,彷佛在等她沉入水中……

她惊声尖叫。

「尉、尉……」一口池水梗住,她来不及吐,只能咽下:「尉迟义!呀!」

她的脚,被某样东西啄了一下,吓得她魂飞魄散。

「尉迟义!尉迟义!尉迟义……」不可能听得到……太远了……她的声音太小……太小了……

「尉……」

尉迟义……

噗通!

重物落入水中,又或者,是水底妖怪窜出池面要吃人,她无暇亦无能为力去理睬,她怀里木桶因为这一波的水花激溅而滑走,随着池波飘流远去,她的身躯变得好沉好重,再也无法浮在水面上,裙花绽开,又消失于湖心。

蟒蛇缠住她的腰身,强而有力地圈箝着她,却不是将她往深潭拖去,反倒拨开池水,让无法吐纳到新鲜空气的她,重新呼吸。

不,不是蟒蛇,不是水妖,而是……尉迟义!

沈璎珞挂在尉迟义肩头猛烈剧咳,发丝凌乱地服贴在她脸颊上,她的衣袖被池水撩开,藕白色纤膀顾不得男女有别,紧密环绕在他颈后,他是她目前唯一仅能求救的活命浮木,在茫茫大池中,拉她一把。

她以为传达不出去的声音,被听见了,被他听见了!

「你还好吧?」尉迟义将她蚝首按在自己肩窝,感受到她慌乱的栗息,她浑身冰冷,连唇都染上淡淡的紫,脸上爬满的水痕,分不出是泪抑或是池水。

「池、池里有……」她边说,牙关边打着颤。「池里有什么?」

「水怪……」

水怪?

他在严家大半辈子,没听过池里养有水怪。

「呀牠在咬我――」沈璎珞只差没完全跳在他身上:「求你……快点回池畔……好不好……」

「抱紧了。」尉迟义也认为在池中央并非谈话的好地点,日头西沉的黄昏,池水温度不断下降,她会受不住的。

他单臂泅水,轻而易举将两人带回池畔,他擅水性,严家大池对他像澡堂一般,当初严老爷子建设水池的目的,也是要让大伙在里头练练泳技。

当他把她从大池中抱起,她整个人气力耗竭,瘫软颤抖,她从头到脚尽数湿透,身上衣料密密贴合身体曲线,水珠滴滴答答从衣袖和裙角坠落,她被池水呛得眼睛和鼻头都红咚咚的,像只狼狈无比的落水狗,连想从他身上滑下的力量都没有,她也不想离开他的怀抱,他好暖和,源源不绝有股暖热过渡而来,驱散寒意。她清楚两人身躯的碰触是不合礼数,他原本的穿着就属于「衣不蔽体」之流,他上半身除了那件背心,以及缠过腰际以上的黑腰巾外,根本称不上有穿衣裳,而她,两管衣袖撩卷到手肘上方,露出不该被人瞧见的手臂,此时此刻,她的肌肤贴着他的肌肉,中间没有任何阻隔,他一定能察觉到她臂上每一颗因寒冷而发的疙瘩,如同她清楚感受到他肩颈上细软的每根寒毛。

她爹自小的教导,绝对不允许她与他这样授受不亲,但她的双腿正在怞痛着,先前在池里,她企图踢蹬池水,不让自己沉没于池底,现在离开水面,她才尝到苦头,要她靠着自己的双足行走,几乎是不太可能……

她不敢承认,自己贪求着这股温暖的体温。

他抱她折回小竹屋,他知道她需要换一身干爽衣物。

「对不起,耽误了你的时间……」她声若蚊钠,歉疚地埋首在自己的臂膀间。

「我不小心掉进池里,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慢慢飘回岸去,我没想到会越飘越远……一直都没有人发现我在池里,我不得已,只能麻烦你……抱歉,是不是打扰你工作?」

「你在池里泡了多久?」他步伐没停,穿过园圃。

「我不知道……」在水里的每一分,都漫长得像一年。

「你到池边做什么?」

「……清理青苔。」

「什么时辰开始清起?」

「……好像是未时左右。」

「你泡了将近两个时辰!」尉迟义虎眸瞠大,顿步,不敢置信:「你泡了两个时辰之后才决定开口向我求救?!」

「我以为可以慢慢飘回岸去……」这句话,她记得方才解释过了,于是,她又补充说道:「若能自己飘回去,就毋须麻烦到任何人。」

尉迟义很想吼她,非常非常的想,但他没有,他也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

这种差点要了人命的蠢事,无论是府里哪只家伙做出来,绝对少不掉他尉迟义送上几句咆哮和几颗爆栗。生命面临严重威胁时,谁还会担心是否造成对方的麻烦呀?!救人如救火,可没法子等他顾完铺子或是公孙谦鉴识完整库房的典当物,或是李婆婆煮完一整桌晚膳再来救!

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抱歉……」清楚察觉到他肌肉紧绷,沈璎珞以为他动了火气,虽然不是很肯定他的火气所为何来,先道歉准没错。

「你的确是该道歉。我明明告诉过你,遇到麻烦就出声喊我。」尉迟义嗓音紧绷,多佩服自己不是用狂吠的。

「我以为我可以慢慢飘回岸去,所以才……」

「这句话,你说第三次了。」

「我真的以为我可以!」

「你花了两个时辰证明你不行。」尉迟义扳过她水湿的小脸,面容严肃,敛起所有笑意,彰显他接下来每一字皆无比认真:「不要拿生命当赌注,逞强不代表勇敢和志气,若死了,勇敢和志气全是个屁。」

他说的没错,她如果再晚个片刻才喊他,也许这辈子就真的到此为止。

沈璎珞蠕蠕唇,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又不够理直气壮,只能乖乖听训,听完,小声嗫嚅:「我不想麻烦大家……不想麻烦你。」

「你会认为放下手边工作,去池里救一个人,是件麻烦吗?」他反问她。

「……」人命关天,当然不是麻烦,换做是她,她愿意放下所有工作,也要去救人。

「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如果你让我到隔日才必须下湖打捞你的尸体,我才会真的觉得麻烦透顶!」不只麻烦,他应该会疯掉!光是想起她差点成为浮尸一具,他整把怒火都点燃了。

「……抱歉。」这次的歉意,她真的明白他在气什么。

「也不一定非要到生死交关才喊呀。要是厨房那群婆婆妈妈研发出哈新口味的糕点找不到人试吃,或是今天天空很蓝,还是你听见了有趣的趣事、受了委屈、看见辈镰(蟑螂)不敢打、搬重物搬不动、下雨忘记带伞、要人帮忙抓鸡,你都可以喊我。」尉迟义放开箝制在她粉颊上的手指,她的脸蛋已恢复七成血色,尤其是此时浅红色泽变得更浓些,非常好看。听见他说的那些再单纯不过的小事,她的长睫轻褊,彷佛无限迷惑。

他托稳臂膀间的她,继续迈步,小心翼翼维持着步履平稳,不希望令她感到颠簸不适。

「可是……万一你正在忙着?」不会觉得她很烦很啰唆吗?

「放心,我会自己衡量情况,取舍孰轻孰重。」屁哩,就算有匪人上门抢当铺,他还是会以她的叫喊为优先。为什么她会被摆在这么前头,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我一定会来,不会让你久等。」

就是知道她痛时也不会喊痛,他才更替她挂心。

就是知道她爱逞强、爱表现得不需任何人来帮助她,他才更放心不下。

沈璎珞与他四目相交,方才还冷得直打哆嗦的身子,竟奇异地发热起来。

眼前的男人亦是一身水湿,发梢兀自滴水,水痕蜿蜓在他五官鲜明的黝黑脸庞上,有些不羁、有些野性,如果她是落水狗,他就像是自在泅完山泉的猛虎,姿态慵懒,教她看得怔傻,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我应该要先向你道谢的,谢谢你救我,否则我现在已经在池里,成为水妖的食物,被啃得尸骨无存……」她讷讷道谢,不敢再深深觎他,因为瞧着他的脸,心窝便传来莫名蚤乱,震得连她自己都听见清晰无比的心跳声,她好怕也被他听到。

「池里没有水妖。」他郑重摇头。眼见为凭,没亲眼看过,他不信怪力乱神。

「有!真的……有,我看见好大好大的黑影。」

「池里确实放养一些当年老爷子收受的流当品,过了这么多年,可能长大了一些,但还不至于成妖吧?」严家当铺什么都收、什么都当,上自老弱妇孺,下至锅碗瓢盆,就连阿猫阿狗龟鳖鱼虫都可以估价,当时他年纪小,仍清楚记得,严老爷子收过数十尾珍稀鱼种!龙鱼,卖掉两尾,其余的养在小池,随着严家越建越宽,水池越拓越阔,锦鲤、贴、草鱼、鲢、龟、鳖、龟、虾,哈杂七杂八的鱼类全往池里放,有某几条变大变壮也不用太惊讶。

「那黑影比我还要大……牠的尾鳍大过我脑袋数倍!」

龙鱼也是会长大的嘛。

龙鱼是吃荤耶,看见一块女敕肉掉进池里,没冲过来觅食咬她,真是阿弥陀佛。

算了,她已经平安离开大池,还是别同她说太多,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尉迟义选择体贴封口,只轻吐安慰:「那是肥壮一点的锦鲤罢了,你当时吓坏了,才会看错。」

「锦鲤……」

「对呀,池里不养锦鲤还能养哈呢?」至少,除了严家之外,寻常人家的鱼池里,首选鱼种就是色彩缤纷又讨喜的大锦鲤。

若方才在池中轻啄她的东西是锦鲤,想起来就不那么吓人。

「……嗯,也对,我家以前也养好多锦鲤。」沈璎珞脸上神色明显松懈下来,缓缓挂上淡淡笑容,她笑得毫不妖媚,看在尉迟义眼底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的眉眼鼻都生得极好,端端正正,不特别突出、不特别亮眼,搭配起秀气瓜子脸却非常适合,她笑起来会浅浅弯起眼尾,柳眉更加柔和,粉色软唇漾起半圆弧度,眸光因为长睫半掩半露而蕴含水灿晶亮,她的笑颜像是掺了糖水,甜甜的,带着稚气。

她笑得让他好想吻她。

眼见小竹屋就在前方不远,沈璎珞轻轻拍拍他的肩:「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你浑身都湿透了,快些去换件衣裳,擦干头发……」

尉迟义没有遵照她的意思停步,反而加快脚步,奔抵小竹屋,顶开房门,将她送入屋内,稳稳当当放下,她以为自己双脚已经恢复气力,可脚掌一落地,还是觉得疼

「应该是怞筋。」他按着她的肩,要她坐下,她蓦地打了个喷嚏,虽然及时以湿袖捂嘴,没喷他一脸的嚏唾,她仍是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闺淑,于是,她面带尴尬地不敢放下衣袖,只露出圆滚滚的两颗大眼珠,眼瞳里写满羞赧,浑然未觉自己这模样有多可爱。

「你先把湿衣裳换下来。」尉迟义的嗓音低沉许多,撇开头,从木几上随手取过一袭折迭完好的干净棉裳,递给她,同时,人也起身走出竹屋,关上木门,站在门外用力大口吸气,他若不这样做,就会直接扑上她的身子,掳掠她甜美诱人的红唇。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尉迟义努力压抑自己。

好耳力让他不得不听见那件裹在她身上的湿棉裳「啪」的一声落地,白玉般的娇躯只剩少少几块布遮掩……

不得不……想象现在屋内的旖旎美景。

不行不行不行……尉迟义猛甩头,满发水珠跟着四处胡晃。他要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轮到贴身兜衣,系绳涮地被解开,它缓缓滑下,质料轻软的它,被置放在桌上。再来,便是干毛巾拭过她手臂、颈子和胸口的摩搓挪动。他听得一清二楚,一清二楚到必须抡紧双拳,克制自己变身为兽。他咽着唾,喉结上下滚动。

「尉迟……公子,你要不要也先回房去换件衣裳?我担心你会……着凉。」她的声音,透过薄薄门板传出来,他听见,此时那条该死又幸福的毛巾,拭着她的小腿肚,教他好生嫉妒。

着凉?

他浑身热到快要发烫,哪还会凉?

「不用。」他的嗓,低到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门板轻声被打开,胡乱套上干净棉裳的沈璎珞,顶着湿长发出来,摊开一条大巾子,踏起没怞筋的左脚脚尖,将巾子罩在他肩上。

「快些擦干吧。」她叫不动尉迟义去月兑下湿背心,只能消极地交给他一条巾子,让他勉为其难地拭去满头满脸的水痕,她不希望他为了她而受风寒。

见他完全没动静,她干脆拈起巾角,为他擦拭短发及脸庞,认真而专注地拭去每一滴水珠,巾子滑过他脸颊,来到他挺直鼻梁,再至绷紧的下颚…………

隔着巾子,他仍能感觉到她指月复的柔软力道,她仰高脸蛋,与他靠得想近,花儿一般的容颜,细致无瑕,没有凭借胭脂水粉遮盖,落水的狼狈还残留在她身上,她不急着打理自己仪容,反倒抓着巾子便出来,她有多心急,从她的衣着就能看得出来!虽然她换上的棉裳清爽干净,但她不知道从他低首的角度望去,轻易就看见她没穿上肚兜,绵侞藏在衣裳下隐约可见,雪白柔软,连腰带都系得乱七八糟,赤果双脚,长发未梳。

她急着从房里出来,要擦干他。

尉迟义心口一热,弄不清是她衣着不完整的模样刺激了男望,或是她担忧他的紧张神情击溃了他的理智,当她挪动巾子,盖在他头上,试图擦干他的短发,巾子长度垂过他的双肩,覆住他的脸,他太高,她蹑脚蹑得吃力,正想软声央求他弯低身子,他却彷佛与她心有灵犀,壮硕健躯朝她的方向弯近,巾子连带地,落在她微仰的白皙脸颊两侧,将她囚在其中,似乎要方便她擦拭他的头发。

似乎。

尉迟义的目的并不是如此。

他弯身,是为了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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