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匠 第十章
如果当年他折开了那封信,细细读完她的每一字每一句,读完她的发问、她的等待解答,今日情况会是如何呢?也许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烦恼和相思,她的错恋和眼泪,根本就不会发生,他不会以为她爱上谦哥,她不会错解他和严尽欢的关系,他与她,何必浪费掉漫长的光陰,在错过、在失去、在白耗?
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她,让她迷惑思量、让她无所适从、让她以为他给她的答案会是伤人的,会是拒绝的!
秦关呀秦关,多年来你感受到的疼痛,是你活该倒霉,那些全是你自己应得的!
但你怎么可以教她背负着沉重的猜测,挂起强撑起来的笑容,佯装无事地喊着你的名字?佯装两人还是好哥儿们?
秦关宛若无头苍蝇,四处寻找朱子夜的身影,从他撕开信封,取出数张厚厚折信,光是读完第一张,他几乎就要夺门而出,去将她捉回身边,他用尽最大克制力,往下读去,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她在信里问他,喜欢是什么?她在信里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欢欢?她在信里问他,你比较喜欢我,还是欢欢?
她在信里问他,喜欢?爱?喜欢?爱?比喜欢更喜欢?比爱更爱?
她在信里问他,在我写出「我好像爱上谦哥」那句话之前,是不是……我早就爱上你了?比喜欢还要更加的喜欢加喜欢?
她在信里问他,我这样说,会让你很苦恼吧?
她在信里告诉他,如果苦恼,就不要回信,我会明白你的意思,会识相不再写信扰你,会还你清静,会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让严家任何一个人看出破绽……
她在信里告诉他,如果,你觉得,我们只是哥儿们的话……
还不识情愁的小女孩,满信里全是困惑,用她稚拙又混乱的语法,问着他。
她需要他肯定的答复,解答她的迷途,将她从苦恼中带领出来,可是他错失了机会,他让她一个人困在那里胡思乱想;他让她一个人去整理那些凌乱的思绪,是他让她被动地爱上公孙谦,爱上不曾爱过她的人,让她流泪、让她追逐、让她尝到爱情的苦涩。秦关呀秦关,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她的迷惑、她的痛苦、她这些年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全拜你所赐!你真是一个混帐,一个天大的混帐!
「朱朱在哪里”」他抓到第一个扫地杂役,劈头就问。
「朱小姐方才去找小当家,说是要向小当家道谢。」
秦关赶往严尽欢房里,扑空。
「朱朱说,要去看看妅意收留的那件典当品。」严尽欢一大早被朱子夜吵起来的不悦全镶在俏颜上,匆匆跑来,连门也不敲,闯进来就嚷嚷:「欢欢!欢欢!谢谢妳教我救关哥的方法!」抱着她激动摇晃,害她忍不住月兑口而出:「妳以为是妳救的呀?是古初岁啦!要谢,谢他去!」
秦关转身再到客房,扑空。
「朱朱说,她要到厨房去端碗凉茶,来给古初岁喝。」正准备与古初岁一块儿吃早膳的欧阳妅意想起朱子夜一脸讨好古初岁的态度,她就想笑,那种「您救关哥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的谄媚,真可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喜怒哀乐都嵌在脸上。
秦关明知道只要守在客房,总能等到朱子夜端茶回来,但他太心急,完全无法静下来,又奔往厨房。
「凉茶还没冰透呢,朱朱说要去后院帮我喂大黄。」厨娘富态胖脸堆满笑,在秦关追进来问朱朱在哪时这般回答。秦关的目标转往后院。大黄狗与小白狗为抢陶盘里的狗食而吠得全严家都能听到,两条狗身边不见朱子夜,他又赶回厨房。
「朱朱端走凉茶了,刚刚才离开呢,你没遇见她吗?」
没有。
他几乎要怀疑朱子夜练就一身乾坤大挪移的好本领,来无影去无踪。
「朱朱去找谦哥了耶。」嘴里喝着凉茶的欧阳妅意一脸惺忪,好似随时都会梦周公去。她昨夜没睡好,满脑子全是她亲眼见着古初岁救治秦关那时的惊人奇景,想了整整一晚,直到今早才总算从古初岁口中得到疑惑的答案。现下心情放松,整个人也被困意袭来,她强打起精神,回答秦关。
秦关连摇头吁叹的时间都省下来,就要改往公孙谦房里去。
「秦关兄。」古初岁开口唤住心急寻人的秦关。他不想在此时此刻成为让人讨厌的碍事者,于是尽可能简洁发言,用粗哑的嗓说道:「朱姑娘似乎误解她身中剧毒,以为自己来日无多。」
秦关皱眉听着。
「她说要去向严家众人辞行。」与其说辞行,更像辞世。
「她为什么会以为自己中毒?」
「这我并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公孙鉴师。」反正顺路嘛。找公孙谦询问是其次,重点仍在于先找到朱子夜,别让她再四处乱跑,教一个昨天才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病患如此奔波,太不道德。
「朱朱往小当家房里去了,说是要找她算帐。」公孙谦惊讶于前脚送走朱子夜,后脚就来个秦关,他今儿个真忙,本打算在用早膳之前的空闲时间,读些书册,现在全耗费在朱子夜和秦关这两只身上。
秦关发出叹息,感觉自己追着一只野马在跑,明明好似看见一抹踪影,拔脚要追,却又瞬间失去。
她与他的追逐,好似总是如此,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分明就触手可及,又失之交臂。
「谦哥,朱朱为什么会误以为她中了毒?」秦关来的首要目的失败,先解决次要目的,问清楚朱子夜的误会是何原由。
「小当家误导她的。昨夜她赶至你身边,见你奄奄一息,哭得万般凄惨。实际上当时的你,早已饮下古初岁的鲜血,解去毒性,正逐渐好转,不过卧床的模样仍是有些吓人。我与阿义众人都亲眼见到你毒退的差异,但朱朱没有,她以为那时的你,是最糟糕的情况。小当家气恼她迟钝,便故意扯谎,拿冷泉水骗她是解药,要她喂你喝尽,恫喝她若没能及时喂完,药效尽失,更要她喂毕之后,还得为你吸取毒汗。」
「难怪我一睡醒,全身都……」
「小当家告诉她,万一误吞你的毒汗,她也会中毒身亡,朱朱那时连考虑都没有,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一口允诺。」朱子夜的壮举,不能不说给秦关知道。公孙谦希望秦关明白,朱子夜那位迟钝的姑娘,在心底深处是如何地看重他。
「你确定她昨夜……那样吮遍我的身体,真的不会中毒吗?」秦关担心的是严尽欢的乌鸦嘴会一语成谶。
「她不是刚从古初岁房里过来吗?若她有中毒,古初岁会看出来。」铺子养个药人真是太方便了。
那就好。秦关稍稍安心些。
公孙谦续道:「她来找我,说些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她抱歉这几年带给我的困扰和纠缠,她说她有点弄懂自己对我的感情是属于哪一种……还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想这次误会大了,才会赶紧把小当家的恶整全盘托出。朱朱听完,气嘟嘟说要找小当家理论。」公孙谦不说谎的习惯,当铺上下皆熟知,他实在无法面对朱子夜一副「我再过几个时辰说要死」的泪眼汪汪中,仍帮着严尽欢扯谎。
「小当家怎会扯出这般离谱的谎来骗朱朱?……谦哥,你为何不阻止她?」为何放任小当家胡乱耍着朱子夜玩?虽然朱子夜总是大而化之,不像寻常姑娘纤细易感,但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名节岂能让人恶意破坏?
「我们一致认定,你会负责到底。」公孙谦说完,故作惊讶貌,「难道你不打算负责吗?」
「……我现在就准备要负责。前提是,人,得先找到呀。」秦关无奈摇头。他们都说对了,他会负责到底。
「我想,朱朱开始开窍了,那小丫头,取下了遮在眼前的布帛,看清楚她自己的心意。」公孙谦给予兄弟支持的笑容。「快去吧,如果朱朱有过来我这儿,我替你留下她。」
「谢谢你,谦哥。」
秦关受公孙谦鼓舞,也露出笑,脚步变得雀跃,之前四处奔走的辛苦烟消云散。他急于找到她,要亲口响应她在信中问他的那些问题,面对面告诉她,那是爱,她在她察觉之前,就已经爱上他,他几乎要为此喜悦至疯,他会伸手拥抱她,将她牢牢嵌在怀里,填进心窝,不再放手让她溜掉……
奈何他去到严尽欢房里,迎接他的,并非朱子夜脸颊红似火的害羞身影,只有高傲慎怒的严尽欢,小脸怒气腾腾,见他二度进来,火气上来。
「你和刚刚那只指着我鼻头吠的朱子夜是约好沦流进来炮轰我吗?!」严尽欢本要插腰斥喝,无奈春儿正在替她整装绑腰带,想插腰也无处可摆,只得端出臭脸。今儿个天候微凉舒服,盖件凉被在身上正巧暖暖的,又不过度燠热,绣枕晒得香香膨膨,枕起来带有一股天晴的味道,她想痛快赖个床,朱子夜的狂敲门,吵醒她,大清早来向她表达谢意,谢谢她教她救治秦关的方法,秦关当真清醒哇啦哇啦哇啦一大串。起床气旺盛的严尽欢不会因为朱子夜双眼光芒璀璨就原谅她扰她清梦的老鼠冤,她毫不客气冷言冷语踹走朱子夜,继续睡,秦关来了,要找朱子夜。
好,解决这两只不到一灶香时间,她刚再睡沉,朱子夜又闯进来,这回眸里没有感激谢恩的明亮泪光,有的只有急躁逼问和气得辣红的鼓胀双颊,问她是不是戏耍她?问她昨夜教她救秦关的方法是不是谁骗她?教她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秦关?吼得多响多亮,吼得她直接捂耳,低声地告诉朱子夜:「没脸见他,妳就自个儿去找个湖跳!咱严家水池没有加盖,扑通就下去了!包准妳明天才会浮上来!」朱子夜双手掩脸,哭着逃出去,她睡意全消,冷着颜要春儿为她梳妆时,秦关又来了!
一整个早晨就是朱子夜秦关朱子夜秦关!
他们不烦,她都嫌烦!
「朱朱去哪里了?」秦关问道。
「她说她没脸见你,要去投湖。」没脸见他是真的,去投湖只是严尽欢的提议,做与不做,严尽欢不负责多管。
秦关身影如风,咻地奔走,快得教春儿咋舌,才一眨眼,哪里还有秦关在?昨天才见秦关半死不活的毒发模样,真不敢相信今早的他,已恢复得和平时没有两样。
「别做傻事!朱朱!」秦关焦急跃过庭园水廊,生平第一次嘶吼狂叫,在严家的半空中驰骋若鹰,大声咆哮!
朱子夜终于知晓,什么叫做「好想死」。她窘得好想死呀呀呀呀呀……根本就没有解毒治病这一回事。
她含在嘴里哺喂到他口中的东西,不是药汤,只是水,只是一碗冷泉里舀上来的解渴玩意儿。
她想将他身上毒汗呕吸干净的努力,全是白费功夫,她啾啾吸他颈子、啧啧吸他胸口、啾啾吸他肩胛、啧啧吸他月复肌……那些当时她一再告诉自己「这是在救他」的义正词严,如今看来多蠢多笨,多……情色。
竟然被严尽欢耍得团团转,还叫她去跳湖,呜呜呜,欢欢,妳是鬼,妳是恶鬼啦!她到底做了哈白痴事呀……喂他喝药?那是吻啦!她趁他毫无反抗力之时,恶狠狠地偷吻他……
吸毒汗?!那是……那是……哎哟,天呀……打从她从公孙谦口中听见一切的实情,她满脸燥红不曾褪下,血液在脑门沸腾,不断提醒着她,昨夜她是怎么样又怎么样在他身上反复做着的坏事儿。
她这辈子真的无颜去见秦关,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对,快逃回牧场去,让时间洗涤羞耻记忆,等她明年再来,就装做哈事也没发生过,要是有谁提起,她就搞起耳背重听,反正到时所有物证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死不承认就好了呀,装傻这种事,她很熟练嘛!
对,快逃!
朱子夜猛地站起,然而血液多数充斥在脖子以上的部位,导致四肢驽钝,险些要一头栽进水池里灭顶,幸好她胡乱攀住水池旁的吐水石龙,只有半截脚掌踩在池面上,弄湿了她的长靴。
「别做傻事!朱朱!」
石破天惊的巨吼,是将摇摇欲坠的朱子夜硬生生推进水池里的原凶!
哗啦!
水花四溅,掩盖掉朱子夜的惨叫,满池锦鲤以为是用餐时间已至,一窝蜂朝她泅来,鱼尾鱼嘴全朝她招呼而来,左边红白相间那尾,鳍儿一甩,正中她的鼻头,打得她泪花乱坠,张口哀叫时又灌了许许多多的池水。秦关把她从不深的池里捞起来之时,实在看不懂她是感激,抑或怨怼,当她恶狠狠鳜着唇,把嘴里那口鱼池水喷到他脸上,要他一块儿尝尝池水的腥臭味时,他得到了答案―她在生气。
鳜高的嘟嘴没来得及抿回,蓦然被他擒获,以唇。
秦关近乎鸶猛的姿态箝制她,他吻她的方法,与她昨夜喂水的温吞浅尝全然不同,他像在品尝着最诱人的美食,连皮带骨还有髓,一点点都不错失。她的味道,芬芳宜人,像青草,乍闻之下,生涩滋味冲鼻,更细细嗅闻,会发现那股味儿清新迷人,不似花香的冲鼻刺激,倒更贴近正待成熟的果子香气。
朱子夜此时才知道该脸红,在她伸手欲推还抱地碰触到秦关烫人的胸口时。
秦关上身赤果,连披件外裳也没有,虽然称不上一丝不挂!他腰侧有缠绑伤口的布帛,但,那条布是能遮什么?!―大剌剌带着一身吻痕四处跑,是希望全当铺里的人一块儿来见证她朱子夜对他做了多少丢脸事吗?
她咿咿呜呜的埋怨,全被秦关锁在嘴里,他抵着她的舌尖,轻挑慢拈,像掌心正被人摊开,以指尖撩拨搔弄着圈圈一般的麻痒,他故意挑弄起痒意,又不让她止痒。
「我又没有溺水,你干嘛这样……」过后,她喘吁吁抵在他肩上,不由得埋怨问他。
「会傻到将亲吻和救人弄混的胡涂蛋,天底下应该也只有妳一只吧。」他忍不住又轻啄她的软女敕脸颊,惹来她捂脸瞠眸,不懂他这举止是什么意思。
「我读完那封信了。」虽然迟了非常非常多年,带给他的震撼依旧不减。
「……是哦。」她曾经志下心于他的回答,更曾失望于他的沉默,现在,就算他只是给她一句「我读完那封信了」的淡淡回复,她也绝对不会再哭泣掉泪。
「妳喜欢我「…不,妳爱我,爱了许多年,妳以为那是哥儿们的感情,但又隐约察觉两者不同,所以才会困惑。妳明明已经试图向我求援,我竟错过它。」秦关握紧她的手,她抿着唇不答腔也不否认,只有在秦关说出「妳爱我」之际,她的手,震了一震。
「我让妳误会我喜欢严尽欢,我一点都不喜欢她,除了她是老板托孤的宝贝女儿、是我们几个人肩上的责任之外,我对她绝对没有半点遐思。」他在这里明明白白回答了她信中疑问。
朱子夜本想说什么,一时之间,想不出言词,只能听他慢慢说。
「我对严尽欢的『喜欢』,和对妳的『喜欢』,绝对不一样,对她,纯粹仅是恩人的女儿,不愿让老板放心不下自己爱女孤单无助而留在严家帮助她;对妳,是爱。」
她凝觎他,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一边回忆起自己在那封信里,问了他什么,她只记得大概,那时她吃着严尽欢的干醋,问他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其中一项便是「你比较喜欢我,还是欢欢」?
他那时没回信告诉她,被她径自解读成:我比较喜欢严尽欢,只是不愿说出实话来伤害妳。
她没想到在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听见她曾经悄俏放在心里默默祈祷能获得的答案……
她一直都希望,有一天从信差手中接过他写来的信,信里也能写着他现在对她说的这一些……
她一直等。
她一直等不到。
希望,慢慢等成了失望。
「我不把妳当哥儿们看待,从来就不曾。」
他并非头一回对她表白心意,第一回,她拒绝了他,又端出「哥儿们」的挡箭牌来逃离他,是因为她也曾问过他―
如果,你觉得,我们只是哥儿们的话……如果,你觉得,我们只是哥儿们的话,我就一辈子把你当成哥儿们,绝对不跨过界线,不让你苦恼、不让彼此坏了感情、不让你必须以远离我来换取自由。
「我对妳,没有存在过单纯的朋友之情,我想拥抱妳,我想亲吻妳,我想爱妳,那是『哥儿们』没有的。」秦关灼热的黑眸,望进她眼眸深处,让她想逃也无处可逃。他说的,她不是不懂,只是不习惯从「秦关」口中听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亲昵爱语。
她咬咬唇,脸上是一大片鲜艳彤云。「关哥才不会说这些话……你该不会是我妄想出来的幻影吧?」因为太奢望听到秦关告诉她那些,奢想过度,才在大白天就发梦。
「我也从不知道自己如此啰唆―『朱子夜!不许挑掉青豆,吃完!』、『朱子夜!妳乖乖坐着吃饭!』、『朱子夜!骑马专心!要看路!妳快摔下去了!』
『朱子夜!错字连篇!字要练!』、『朱子夜!姑娘坐姿端正,脚不要张开开的!』、『朱子夜……妳为什么这般死心眼?!为什么要把心放在不会爱妳的谦哥身上?』。」在她面前,他不寡言,他好长舌,总是为她瞻前顾后、总是替她挂心烦恼,她让他成为碎嘴唠叨的大婶,老念她这念她那。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是我关哥,不要再碎碎念我了!」她忙不迭摇手,一点都不想听他教训人的字句,这让她觉得自己活像个长不大又难教乖的臭小孩,她又不是想要他当她的娘……两人身上湿洒洒的,他还好,仅有大腿以下的裤管浸水,她就比较惨些,整个人摔进半腰深的水池,从头湿到脚,发梢都在滴着水。秦关拭去一颗凝聚在她眉梢的水珠,问道:「那妳的回答呢?关于我方才说的……」
「嗯……」她摇头晃脑,故作沉吟,认真思考的模样,拥有女孩的俏丽及女人的娇媚。她吊足他的胃口之后,才瞇瞇笑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本来应该是要用书信回复给我的吧?」
他点头。
若他当年拆信读罢,绝对会立刻提笔!不,用写的太慢,他会直接赶至朱家牧场,将他的答复告诉她,不会让她误解、不会让她有错爱公孙谦的机会。
「那么!」她「么」了又臭又长,一口气拖拖拉拉死不肯断,「么」了他也跟着屏息以待,要听她的回应。她嘿嘿笑了,「你等着收我的信吧。」
好久没磨墨润笔,努力荼毒无辜白纸,她要用写的!
……用写的,比较不会尴尬嘛,有些话,透过嘴来说,总是说得七零八落,时常言不及义,无法完整表达她的意思。
「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好与不好都只是几个字的工夫,何以要他忐忑猜测她的回复,担心着这么多年过后,她已经不再心仪于他?或是担心她对他的爱,终止在那一封信件落款之际?
「我等你回信等了好几年,我有催过你吗?」朱子夜一句怨怼,堵死他的话。
「……好,我等妳。」秦关知道她逼迫不来,只能顺从。
「嘿嘿嘿嘿。」她咧嘴,露出白哲的两排贝齿,神秘兮兮的。
隔天清晨,秦关匠房的桌上搁着一封信,信封上的丑文字久违了,好久不见,他真怀念它们,怀念他的名字被这样丑丑斜斜地写出来。
关哥敔。
这么多年来,字迹完全没进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带着不安,取出薄薄一张的纸。
怎么会仅有一张?
他以为至少会有个十张八张的……
她该不会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他,我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当你是哥儿们,一辈子的哥儿们……就像那时,他对她坦诚心意,她给他的回答。
他的双手,完全汗湿,薄薄纸张几乎要握不住。他深吸口气,这一次,他不会将它藏起来不读,无论内容如何,他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写了什么―
关哥,我们绝交吧!
然后,从新从情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