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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丈夫死得早 第 1 章

当初庄家提出希望叶姗姗嫁进门时,那天她正好从乡下姑姑家旅游回来。嘴里含着一大块冰糖雪莲子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进门就看到庄言夏优雅地站在她家客厅里,一张俊美的脸庞映衬着叶老爷洋洋得意的笑容。叶老爷说姗姗你要嫁人了!嫁给庄家大少爷!当时她忍不住一溜烟跑到了厨房去——急急忙忙地找到出嫁三十年有余的老厨娘,想要从前人身上学到一点婚姻经验!

关于女人的教条数不胜数,首推洋洋洒洒的《七出之例》!——七出的意思是说,有七个可以休妻的理由。这七个理由中第一个是无子,第二是滢佚,第三是不事舅姑,第四是口舌,第五是盗窃,第六是妒忌,第七是恶疾。妻子有了这七项中间的任何一项,丈夫便可以休她!

听得姗姗心惊胆寒,她即使侥幸击败了庄大少爷身后所有的追求者,也不代表这个"妻位"高枕无忧!一想到自己的愚笨也许会在往后的日子里造成庄家大少"退货"的理由,她就片刻不得安宁!不过,事实不像她想的那样残酷,胆战心惊地过完十六岁生日,还没等她把女红的课程学完,庄家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娶过了门。于是,一边告慰着父亲,一边噙着感激的眼泪,披上美美的嫁衣,她叶姗姗要嫁人去了!

婚姻生活在姗姗眼里之所以会快乐无忧,是因为庄家老夫人的宽容对姗姗起了很大的作用——她还年轻,用不着急急忙忙要孩子,所以,七出的第一条可以宣告无效!二,庄家三代富贵,亲戚们都有自家的生意,既不用住在一起,又有仆人代劳,根本不需要她侍奉长辈(主要是嫌她手苯);三,叶姗姗芳名远播,大家很清楚她不是个口舌伶俐之人,自然也不担心她会嚼舌八卦、招惹是非(傻子的嘴巴自然不够伶俐);四,庄家称雄商界好几代,朝中又有贵人相护持,富贵逼人来,庄家大少女乃女乃身娇肉贵,根本不需要去偷盗!五,看她品性纯良,心胸宽广(其实就是傻大姐一个),应该不会嫉妒;至于身体健康,庄家非常放心,姗姗头好壮壮,怎也看不出是药罐子的材料——所以他们的婚姻是皆大欢喜!

庄家放心,但她叶姗姗却有点疑惑。别人成亲,她也成亲;别人由爹爹牵进喜轿,她也由爹爹牵进喜轿;别人的喜堂那头,等着精神焕发的新郎倌,她的喜堂那头,等的却是新郎倌的弟弟沉着一张寒冷面孔这个娶她的人,到底是谁啊?!

而她的洞房花烛夜,也离奇得紧——新郎倌赶不回来洞房也就算了,还给她跑路——越跑越远那种——远到她可能再也看不见——还没等到新郎掀起她的红盖头,她就成了寡妇

传言是这样的——想要成亲的不是庄家大少爷,是庄家;想要娶江南‘米霸'叶平贵独生女儿的,也不是庄家大少,是庄家;想要娶叶姗姗当老婆,以垄断江南商界的,仍然不是庄家大少,是庄家——依次类推,就是说,她叶姗姗嫁的不是江南第一才子庄言秋,而是嫁给了江南第一才子的老家——庄家!再依次类推,庄言秋逃婚不要紧,叶姗姗没逃就行了;叶姗姗的丈夫与别的女人逃婚死在路上不要紧,叶姗姗没死就万事大吉了!

是这样子吗?若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给她一副同情又死寂的表情?她还活得很好,怎么每个人都用一种哀怜的目光把她上下打量呢?

昨天晚上还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第二天就忙不迭地把她剥个精光,再换上一层麻袋似的白衣,还把她推到装饰得白茫茫的堂前跪下,害她腿脚酸麻,饿得头昏眼花,耳边净是一片哭夭的凄惨啜泣,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死了谁呀?"

"死了你老公!"着急赶来的叶平贵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自己女儿蠢也就算了,亲家的少爷更是蠢!他的女儿虽然苯,但至少是提着灯笼也难找的绝色美少女,而且还代表着他叶家的万顷良田;那不长眼的庄言秋才真是让人怀疑他有没有‘装眼球'!放着他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要,硬是连夜带着城西‘醉红楼'里千人枕万人骑的歌妓落跑逃婚——这下可好!遇上山贼抢劫死掉不说,还连累他女儿年纪轻轻便要守活寡——最最可恨的是——庄言秋死了,庄家的第一继承权旁落,那个二少爷可就没有庄言秋那么好商量了!

大家都以为叶平贵是难得的大善人,为商不奸——哼哼!为商不奸,那是哪个时代的蠢道理?!他叶平贵要是不够奸,恐怕早就被庄家这株万年老树盘剥吸取得只剩下渣滓了!庄家想借联姻来并吞叶家,他叶平贵又岂会放过这次渗透庄家的大好机会?!

庄家大少爷庄言秋是个众所周知的迂腐文人,这种人最是蠢笨!光是占着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头衔又不会运用,当然还是拿给他这个岳父利用最是恰当!这副如意算盘已经打得七七八八,却没料到只差那临门一脚——叶平贵心里恨得呕血!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兵!

庄言秋死了倒是干净,可庄家似乎早有打算,居然让二少爷代替失踪的兄长先把堂给拜了,造成既定事实!女儿成了庄家的人,却名不符实——让他的精打细算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全都便宜了庄家!

不行!不行!他女儿还是黄花闺女,还可以再嫁他人,他得赶紧终止这场超级赔本的买卖!

清清喉咙,叶平贵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姗姗,当着庄家的主事人庄老夫人的面前——"跪什么跪?!人家死了亲孙,你的老子我还活得很好,跪了也不怕折我的寿?!"

"咦?不让跪吗?那我起来!"姗姗连忙站起,柔柔酸痛的膝盖,好酸啊昨晚相公一直没出现,害她都只敢坐着睡觉。

"这是怎么回事?亲家公,姗姗是言秋的妻子,言秋的大丧日子,您这是——?"果不其然,庄老夫人面色不悦地由丫鬟扶了过来。

"什么茄子,我还黄瓜哩!连堂都没有拜的丈夫,这算什么亲家?!"叶平贵圆圆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故意当着许多吊丧的客人大声道:"众所周知,庄家大少弃我女儿于不顾,而且没有拜堂,难道他这一死,还要算在我家女儿身上不成?!"

一时间,旁人开始嘀咕起来,叶平贵得意地笑笑。毕竟是庄家少爷无礼在先,他这么做只能算是成本回收。

"就算言秋千般不好,姗姗是我家孙媳妇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昨天言秋虽不在,但言夏却代替了他兄长,在众多宾客跟前与姗姗行了礼,这总不是假的吧?"庄老夫人面不改色,精明的目光一飘,游移到白色垂帏旁伫立的修长身影上。一袭丧服的男子俊美如谪仙,飘渺而深邃的目光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陰鸷,深沉而多变。

姗姗完全听不明白爹爹在与太女乃女乃讨论着什么,她的目光飘了过去,被莲台帷幕旁那抹幽深而沉冷的目光所吸引,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这简直就是闹剧!哪有这种道理?!难道要我家姗姗一马配双鞍?!"叶平贵早早便把事情的转机赶尽杀绝。要知道,庄家两兄弟里,大少爷是他眼中的一盘菜,二少爷却是一头吃人的小老虎!要是庄老夫人临时变卦,让姗姗从了庄言夏,那么,他就得绞尽脑汁地打算着,怎样才不会被庄言夏吞并自己的产业了!

"当然不是了!"庄老夫人与自己的孙子交会了一个眼神后,镇静地道:"言夏代兄迎嫂,也不是没有前人先例。虽然言秋福薄命薄,但姗姗是我家媳妇的事实已经不争!难道亲家公还怕我庄家亏待了姗姗不成?!"言下之意,是她庄家已经吃定了叶家,只要叶家没有子嗣承继香火,叶家的产业就是庄家的囊中之物!

庄老夫人不愧是一代商界奇女子,只见她乘胜追击道:"再说了,姗姗刚刚过门,言秋就不幸身亡,咱们庄家也已经内忧外患,难道亲家公还舍得让姗姗夹在两头左右为难?!"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还陪衬着一旁的女眷们殷殷哭泣,对叶平贵来说却是犹如晴天霹雳!庄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他的姗姗生来‘带霉',一进门就把自己老公克死了!这下子,他就算能把姗姗带回家,姗姗的名声也一落千丈,谁还敢娶个倒霉的克夫女回家?!

一时间,围观的宾客又开始嘀咕起来,这次,风头就直指叶平贵心狠,女婿一死就想带回女儿。

"你你们"抖着手指,叶平贵气得只差没吐血!他看到那飘荡着的白色帷幕后,一双深沉而陰骘的狭长眼眸忽隐忽现,心头突然明白——这么陰狠狡诈而天衣无缝的主意,只怕老夫人也想不出来!

气啊!恨啊!一生一次的最大买卖,居然栽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手里,气得他差点没当场厥了过去——"爹爹?您怎么了?胡子一翘一翘的?"姗姗奇怪地看着爹爹,他指着她的小叔干吗?小叔在那里站着好好的呀!

"亲家公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庄家家大业大,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姗姗吗?!姗姗在庄家的地位依旧稳固如昔,不会被亏待的!倒是最近北边发水灾,亲家公的生意看来又要繁忙了,有什么需要的,庄家一定鼎力相助!"庄老夫人微笑着道,一边使眼色给旁边的丫鬟道:"孙少女乃女乃刚刚进门就遇到这等惨祸,你们还不快扶她进去休息!"

就这么,姗姗被两个身高体壮的健婢左右一架,便被架到后堂去了。望着自己的女儿纤细的身子消失在视线中,叶平贵抖着声音道:"好好好!庄家不愧是庄家!出了如此大的事依然能这样平静很好这一次老夫算是口服心服!佩服!佩服!"拱手告辞,叶平贵开始思量着什么时候该再纳个妾,努力生个儿子出来保护家业了!

"爹爹爹爹?赶明儿要过来看我呀!人家闷得慌"嘴里还碎碎念着,眼里却早已看不到爹爹的人影。姗姗一阵泄气,爹爹来如风去如影,她都还没跟他说说洞房感言呢,爹爹就不见了!

"我说孙少女乃女乃,您还是好生回房歇着去吧,咱们姐妹还有好多事忙呢!"婢女的眼睛最是奸猾,新丧家主,刚过门的新妇显然失去了靠山——还说什么呢?她们显然失去了一个可以巴结的对象嘛!

"可是我还不想睡觉呀?不如带我去逛逛花园"眨着明媚的大眼睛,姗姗满月复疑惑。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今天的丫头比昨天的丫头显得要不耐烦些呢?昨天还孙少女乃女乃长、孙少女乃女乃短,好像恨不得一辈子黏在她跟前,今天就一副不想看见她的样子。

"回孙少女乃女乃,咱们可忙了!大少爷的丧事还有得忙呢"

"丧事?你们是说"脑袋瓜开始旋转,原来,爹爹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呀!大少爷死了,那么她的相公不就没有了?

"您干脆自个儿回房吧!咱们姐妹要忙去了!"侍女不耐烦地转身。

"放肆。"

这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随着白色的垂帘帷幕一阵飘荡,一尊修长的身影从陰影中走出来,两个丫鬟脸色一白,齐齐万福道:"二少爷。"

庄言夏冷着一双狭长锐利的眼,颇有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嫂嫂?开什么玩笑!比他妹妹还要年幼的女子,居然要他叫她嫂嫂?

姗姗模着身上略显粗糙的麻衣,有些局促。真的耶!这个人,不是她的小叔吗?他也穿着苍白的袍子,看来,她的相公,真的死了。

寒冷的目光扫视着两个丫头,庄言夏优美丰润的嘴唇掀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显得魔魅而陰森,看得两个丫头上下牙床不住打颤。

他抬头再看向姗姗,发觉年幼而艳丽的少女眼中只有一片茫然,似乎刚才根本没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似的。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好笑的浅冽,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道:"嫂嫂不要生气,两个嘴巴贱的丫头胡乱说话,待会儿我会叫管事掌她们的嘴。"

"掌嘴?!"姗姗大呼小叫起来,从小生在大富之家,在乡下当了十六年的小地主婆,她还从未掌过下人的嘴!怎么这个面容俊美的小叔张口就要掌别人的嘴?!"不要吧?那好痛的!"仿佛是感同身受,姗姗不由自主地模着自己的两颊,仿佛火辣辣的巴掌已经喂过来了。

两个害怕的丫头顿时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怎么办?庄家的规矩里,下人可不能随便忤逆主子。"言夏悠然一笑,好心情地负手而立,微微一个颔首,似乎向姗姗敬了个礼。

"啊?她们她们没有忤逆我呀!她们只是说没空嘛!"拨弄着自己的发绺,姗姗歪着头道:"没空陪我,我就自己去逛好了。"

早就听说庄家的园子被皇帝御封为‘天上人间',每次协同庄贵妃下江南视察,皇帝都把庄家当作行宫。御封的意思就是说,庄家的花园跟他的御花园有一拼!既然跟御花园一样美,她当然很好奇是什么样子。

庄言夏俊眉一轩,狭长的双眸斜睨着眼前那张艳若芙蓉的小脸,淡然地道:"嫂嫂在这种时候居然会这么有雅兴?"

"不然该做什么?"姗姗伤脑筋地反问:"院子里闹哄哄的,人家也睡不着啊!"

"那由我来作陪好了。"淡淡地上前一步,高挑的身形顿时对姗姗产生了莫大的压力。他斜睨着眼对两个下跪的丫头低声道:"还不下去。"

两个丫头立刻唯唯诺诺地退下,穿堂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姗姗仰着小脸,看着言夏那张俊美非凡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啊,你带路吧!"

言夏的嘴唇轻轻一掀,展露出一个沉默的笑痕。

庄家花园果然不愧为‘天上人间',以四季为主题的园林融合了江南一带能工巧匠的鬼斧神工,把一座人造园林打造得有若天成!哪怕是像姗姗这样根本没多少艺术细胞的人,也叹为观止!东南西北四向,有四大主题美景,春之柳涛、夏之荷田、秋之枫彤、冬之梅骨,园子里又颇具巧思地修筑着小桥流水、湖心亭台,九曲廊榭湮没在一片幽绿的青影下,美不胜收!

此时正值夏日盛景,南边送来阵阵荷风,清新得让人精神一震!

"好漂亮!"观赏游览了大半晌,姗姗只说得出这么三个字。

菱角般鲜红的小嘴轻轻一掀,明媚的大眼里透露出水色的光芒,让身畔的男子微微一怔,工整的眉头悄悄地皱了一下。

"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不疑有他,言夏几乎可以断定,叶姗姗对兄长的死,没有半点伤心!

"难过什么?"姗姗大刺刺地迎向言夏审读的目光。

"大哥已经去了。"言夏别有深意地问道。他听过不少传言,叶家千金美若天仙,娇娆动人,可惜却是胸无城府。说好听点就是天真烂漫、温良恭俭;说难听点就是绣花枕头、胸大无脑!

生在大地主之家会天真烂漫?言夏一开始就对传言持着保留态度。而就在刚才,叶平贵那气急败坏的神色,也证明了他之前的判断,这桩婚姻,根本是建筑在利益比拼上的!既然叶家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么,叶姗姗自然也该是捶胸顿足才对。

可她没有。清澈的眸子里没半点难过。好像根本没弄懂自己的立场,浑然不知自己是两家较劲的筹码!

"该伤心吗?"姗姗眨着闪动的眼睛,折下一片叶子放到唇边轻轻吹起叶笛,霎时间,一缕悠扬轻灵的旋律断续地飘扬在风中。

"我都不知道相公是什么样子。"她望着空中飞舞的蝴蝶。

"可那天你看来很快乐。"言夏随口道。他记得,提亲那日,是他亲自上门。一身淡绿春衫的少女,像一只无忧无虑的蝴蝶,一边嚼着零嘴,一边跳进大门,红润的小脸是那样惹人怜爱。当听到说,她未来的丈夫是庄言秋时,蝴蝶兴奋地振动着灿烂的翅膀,快乐地飞进后堂。那天的她,是那么庆幸自己的丈夫是言秋,而今日,她却一脸平静,居然还有闲情欣赏庭院——难道说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当然快乐了!相公是城里最有名的才子,我听说好多人都仰慕他,早就听说相公的大名了,而且爹爹也很高兴呀!人家自然也高兴!"姗姗微笑着,这才注意到言夏的目光将她看了许久,直到她已经感到有些不适,小心翼翼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刚才,有一句话,她直觉地吞回了肚里:因为那天看见未来小叔的俊美尊容,才树立了她大张旗鼓嫁人的坚定信心!

清甜的嗓音,像一缕甘泉,无邪的目光仿佛可以直直透进心里!收回有些执拗的视线,言夏突然眉头一拧,淡然从容的微笑迅速地从脸上撤去——"没什么。"声音不由自主地冷了起来。

"啊?"姗姗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哥哥一死,你便成了有名无实的寡妇。跟以前的日子不同,你很快就会明白,以你的立场,应该会很难再像今日一样,笑得出来了!"像是逃避着什么鬼怪似的,他竟转身疾步离去。

那修长的背影,在初夏的浮光中,像一只翩翩的白色风筝,渐渐淡出姗姗的视野。莫名的,一股苦苦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姗姗望着手中的叶子,轻轻地对自己说道:"会有什么不一样?人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嘛有什么了不起,小叔的脾气真怪!"吹着叶笛,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无法快乐起来,叶笛失去了它美好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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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言夏的话,很快便开始印证了。而当姗姗明白过来时,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她被孤立了。

嫁进门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庄言夏陪她游览花园的那一天,她被孤零零地丢下,站在陌生而广阔的园子里,直到自己陪嫁过来的丫鬟彤云大呼小叫地来找她,她才发觉自己在这个诺大的园子里原来是存在的!

庄家上下忙着丧事,没人搭理她这个新妇,她的晚饭被一路顺延,直到她和彤云都饿得两眼冒金星,才被管事想起!安排过来的膳食全是又白又素的斋饭,让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不是嫁了凡人,而是嫁给佛祖!

而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过来招呼她,彤云从原来的一品丫鬟降格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粗使丫头,又要照顾她又要张罗膳食,她们所居住的新房芙蓉阁,几乎快成了闲人止步的鬼屋!

"天呀!小姐,咱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小心翼翼地点亮最后一根蜡烛(那时候,用蜡烛比用灯油更高贵),望着姗姗日渐形销骨立的身子,原本丰腴如凝脂,被好事的登徒子喻为芙蓉颊的美貌,如今竟瘦得皮包骨头!两只大大的眼睛像铃铛一样,在昏黄的烛光下熠熠发光,看起来可怜得紧!

"唉?怎么过?就这样过呀,有什么不对劲吗?"姗姗茫然地看向大自己两岁的彤云。

不对劲的人是小姐您!彤云咬牙切齿地先把庄家的全部人口包括那十条凶狠的看门狗通通‘问候'了一遍,才叉着腰骂道:"小姐呀,您看看咱们过的是什么生活?!我是一品丫鬟!最高级的丫鬟!不是钻灶头的乡下妇女!可您看看,我的手都快磨出茧子了!您再看看咱们的伙食,清粥小菜,吃的都是主子们挑剩下的食材!人家太女乃女乃每天有五个丫头伺候膳食,三小姐每天都喝燕窝,二少爷更奢侈,漱口都用雪山冷泉!还有他们庄家所有的主子,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有两个大胸脯的女乃牛每天挤三碗人女乃给他们补身体——天呀!您也是庄家的主子,待遇怎么差得这么离谱!?"

彤云的心理不平衡其来有自,姗姗每天都关在房里呼呼睡大觉所以不知道,她这个高级丫鬟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经过训练的!小姐的相公一死,小姐和她就没了主心骨。大户人家的下人最是机灵,见她们没了利用价值便像墙头草一样,呼啦啦地倒向更有势力的主子那边!而正主子们对小姐的不闻不问才是症结——庄家像是吃定了叶家生不出男丁,似乎就等着老爷一命归西后好接收叶家的财产似的,根本没想过来巴结一下小姐!

就因为主子是这样的态度,下人的态度就显得更加恶劣!不但私下克扣她们的月钱,还克扣她们的膳食、布匹、日用能克扣的都被克扣去了,简直就是集团欺负!就像现在这样,她们用的蜡烛还是用小姐陪嫁过来时带在身上添喜的元宝买来的,这样下去,叫她这个一品丫鬟还怎么高级得下去啊?!

"这日子实在是不能过了,小姐,您照照镜子看,您都瘦了!您的芙蓉颊都不见了!"彤云已经带上哭腔。

见彤云说的严重,姗姗赶紧端过镜子,对着昏黄的灯光仔细观看,半晌后她呵呵一笑:"还好啦!爹爹从前就说人家胖了点,现在正好减肥。"

彤云悄悄模一把姗姗的胸前,拍拍胸口:"幸好该大地方的还是大但是!您不能再这么傻下去了!小姐,您看,现在老爷都不来看望咱们了,咱们已经被孤立了!再这么下去,彤云害怕就是咱们死在这芙蓉阁里,都怕要一年半载才有人发现得了!"配合着几滴眼泪,彤云声泪俱下——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啦!虽然她是小姐身子丫头命,但她的姗姗小姐比她更重要啊!她怎样不要紧,可小姐的国色天香要是被淹没在这鬼屋似的屋子里,实在太可悲了!

"有那么惨吗?不要哭了"姗姗茫然的想,彤云觉得很惨吗?她倒是觉得还好啦!反正在庄家大宅子里,她半个人也不认识,本来就不好玩。而且,她都嫁人了,以前家里的厨娘告诫她的话里,都说过要规规矩矩,惟命是从。既然都嫁人了,她也只好认命嘛!

"不哭?不哭怎么行?!"彤云愤然振作,抹着眼泪道:"小姐,奴婢想过了,咱们这么悲惨的原因就是因为大少爷!"

"大少爷?我相公?"姗姗狐疑,人都不在了,关人家什么事?

"就是因为大官人不在了,所以咱们才受欺负!说来咱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咱们?),怎么可以被这么对待呢?想来想去,就是因为大官人一死,庄家的实权落到了二少爷那里去!"说到这里,彤云借着摇曳的烛光掩饰了一下自己说谎的面目。事实上,庄家大少爷从来就不会主事,一直都是二少爷庄言夏握有实权。但小姐一问三不知,自然要借机会把她骗得团团转,才能为她们日后的穿金戴银打下良好的基础!

"是吗?那也是正常的啊!"姗姗更不懂了。

"小姐,您太天真了!经过我的打听,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二少爷是妾室生的,名不正言不顺呀!"

"妾室?爹爹也有呀!就是生不出弟弟来。"姗姗点头,‘妾室'她还懂。

"而且大官人素来和二少爷不和睦,以前时常奚落欺负二少爷出身卑贱,所以呀,这回大官人一死,继承权肯定没咱们的份了,二少爷当了正主儿,当然要绝地大反攻了!"

"掘地?难道他去掘相公的坟?"姗姗脸色丕变,怎么这样?!

"掘坟?!呸呸呸!才不是呢!我是说,二少爷肯定不服气,寻思着怎么报复!相公是不在了,可您还在呀!我们的日子这么惨,肯定是二少爷的主意!"彤云擅自猜测推断起来。

"啊?!是吗?可小叔没什么不好呀?样子俊俏、也很礼貌。虽然他脾气是有点怪"想起那天,把她孤零零地丢下,姗姗还是有点背脊发凉。

"样子好又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要紧的是想办法从他手里挖点钱来改善生活!"彤云理直气壮。

"是这样吗?"姗姗忐忑起来。想到那个俊美如谛仙般的人,竟会这样厌恶自己,不由得感到一阵茫然的失落。

"那还有假?!"彤云笃定地道:"您不觉得这庄家屋子里很奇怪吗?这么大一户人家,主子的辈分居然隔了整整一代!听说是当年大女乃女乃嫉妒妾室得宠,用计害死了妾室,大老爷一气之下把大女乃女乃休了,然后自己也生了一场大病,气到一命归西!庄家本来就人丁单薄,当时只剩下太女乃女乃和两个互相仇视的孙少爷,再加上还在襁褓中的孙小姐!那时候呀,听说挺风险的,外头的世家对庄家虎视眈眈,庄家自个儿的亲戚们也盘算着这大家族的产业,幸好太女乃女乃早年收养的干女儿入宫后走狗屎运,得了宠,成了贵妃娘娘,庄家才渐渐太平的!"

喝了口茶水,彤云继续道:"现在庄家能垄断江南的所有生意,全赖太女乃女乃的铁碗政策与二少爷的天资聪颖!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当年一直骑在二少爷头上的大少爷突遭不测,二少爷自然要秋后算帐,您说是不是?"

"可是我又没惹他?"姗姗皱起小脸,有些委屈。怎么办呢?她和小叔的关系竟然如此紧张,叫她怎么当个好媳妇?

"您相公惹到他了呀!如今这年代,谁得势谁就说了算!三小姐虽然是大夫人所出,但她跟二少爷比较合得来;太女乃女乃根本是个铁娘子、势利眼,孙子辈里谁比较能干她就听谁的。咱们倒好,姥姥不疼、爹爹不爱,连下人也欺负起咱们来了!瞧瞧,粗茶淡饭的,连灯火钱都给咱们扣得七七八八,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快把自己当成下人了!"彤云很不甘心,就算她是下人,也应该是个高级下人嘛!

"那我们该怎么办?"姗姗六神无主,她不习惯思考这种艰深的问题啊!

"奴婢有主意,就看小姐您肯不肯?"彤云凑过脸来,眼神锐利。

被侍女的神采熠熠的执拗目光吓到,姗姗张口就道:"难道要我去杀了小叔泄愤?我我下不了手!"猛摇头,好像她想杀人那人就一定会死似的。

"奴婢怎么会出那种下三滥的主意!奴婢是想,干脆小姐您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红杏出墙——"

轰——!!平地一声雷,姗姗鸡飞狗跳:"红杏出墙?怎么可以?我不要红杏出墙!"

"那会被休掉的!"顿时吓得眼泪直飞。

被休掉也好过现在!再说,您确定自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红杏出墙'?彤云心里想着,嘴里安慰道:"您小声点!"一把拉主子坐下,展开震撼教育:"奴婢所说的红杏出墙只是比喻,不是叫您去偷汉,那个难度太高,您玩不来的!"她凉凉地吐主子的槽:"那毕竟需要很大的勇气,对智慧的要求也挺高。奴婢是想,您国色天香可不是乱盖的,不如找个机会单独见二少爷一面,扮一回可怜(其实不用假扮已经很可怜了),让他可怜咱们未亡人的悲哀,把咱们的生活指标提高些,不是很好吗?"她心里补上一句,如果二少爷喜欢上小姐,说不定她们的生活又会回到过去,她又可以当个骄傲的高级丫鬟,不用看那些势利眼的脸色!

想想也是,自家小姐生得我见犹怜,难得这么幼齿,天真烂漫,简直就是天下男人的理想!大少爷一定是眼睛有问题,才会弃小姐不顾!正常人里,除非那个男人有隐疾,否则,看到小姐的生活这么窘迫,一定会心生同情,把深仇大恨抛到九霄云外的!

毕竟,小姐是无辜的嘛!

"是吗?那那我该怎么做?"姗姗听到不是真叫她‘红杏出墙',心情稳定不少。毕竟,她也吃了三个月的粗茶淡饭,偶尔也怀念过去参茶漱口的日子。再则,如今门前冷清清,她也怪寂寞。若身边多几个丫鬟陪着说话,玩耍,不就跟以前的日子一样快乐了吗?

"这个嘛,很简单——见面的时候,您假装凄凉地笑一笑,再突然掉下一颗眼泪就行了!"彤云说得轻松,不知道是从哪出戏上学来的手段。

"又哭又笑?那该怎么做?"姗姗直觉那个难度系数太高。

"奴婢可以教您!奴婢打听过了,二少爷最近都在深夜里批阅帐目,书房里没人伺候,那就是咱们的最佳时机——今晚就行动!"

"吓——这么快?!"她都没心理准备。

"心动不如行动嘛!"彤云一把搂住姗姗娇小香滑的肩膀,加油打气,气势无比高昂:"小姐,为了咱们以后的锦衣玉食,为了您芙蓉颊的美名,为了奴婢这高级丫鬟的名号面子,更为了日后咱们拥有怎么烧都烧不完的蜡烛——这回,咱们就拼了!"

"啊?好拼了!"姗姗被彤云的气势震慑,顺口允诺,天知道,她要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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