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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恋爱 第一章

「我回来了!」

晚上八点,庞嘉丽打开门,发现屋内一片昏暗,应该是没人在家,电视机却仍在播映节目,难不成是贞子自己爬出电视打开电源?

定神一看,原来是她的同居室友凌逸,看电视看到睡着了,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像具尸体。不知她是从何时开始看,又是何时开始睡的?这女人跟小孩真没两样。

「凌凌!」她上前摇摇凌逸的肩膀。「别睡这儿,妳会腰酸背痛的。」

「喔?是阿丽啊!」凌逸拿开眼镜,柔一下惺忪睡眼。「妳今天怎么这么晚?」

「今天客人比较多,刚刚才送完最后一只狗。」庞嘉丽解开发圈,一头亮丽长发随之散开,平常她的打扮都尽量保守,省得天生丽质惹来狂蜂浪蝶。

她是个宠物美容师,做这行七年多了,从小助理变成专业人员,是一段有苦有甜的过程,但因为她爱猫爱狗也爱做造型,一路走来仍是乐此不疲。

「妈呀~~果然会腰酸背痛。」凌逸站起身,立即尝到苦头。看电视看到睡着这档事果真不适合二十九岁女子,年纪确实是有一点了。

「就跟妳说吧!年轻人不好好保健,以后可就难过了,妳吃过晚饭没?」庞嘉丽像个大姊姊劝诫小妹妹,其实她只比凌逸早生几个月,但生来就是这种贤慧过头的个性。

尽管她拥有一张五官立体的脸庞、一副前凸后翘的身材,像个艳丽的混血女郎,内心却传统保守得让人昏倒,坚持吃饭就要好好吃饭,睡觉就要好好睡觉,每天早睡早起才是正常生活。

「吃了一堆垃圾。」凌逸指向茶几,有泡面、洋芋片、可乐果和养乐多,完全是小朋友偏爱的零食,跟她每天念的深奥原文书大异其趣。

庞嘉丽摇摇头。「瞧瞧妳,谁能相信妳是个博士候选人,还是系上的助教呢!」

从来都是运动风打扮的凌逸,看起来像个十八岁的小男孩,每次走进教室总被认为是大一新生,谁也不相信她当真拿过硕士学位,还是系上最资深的博士班五年级生呢!

「唉哟喂呀~~」凌逸伸了个懒腰,又敲了敲肩膀,嘴硬道:「做人何必那么认真?想吃啥就吃啥,不然活着有啥意思?」

「不行。」庞嘉丽可看不下去。「我来煮点真正的食物,不然妳会提早变成木乃伊的。」

「好啊!这我怎么会反对呢?哈哈!」凌逸当然赞成,她是个大食客,却怎么吃都吃不胖,常让别人羡慕不已。

没多久,两人对着电视机,享用迟来的晚餐,菜色有什锦蔬菜面、培根炒蛋、蘑菇浓汤、茄汁明虾,应该是相当丰盛,但凌逸才吃了几口,就闷闷地放下碗--

「奇怪,妳煮的明明这么好吃,怎么我就是食不知味?」

庞嘉丽也有同感。「我想是因为小花搬出去了吧!这个家变得好冷清。」

「小花」是她们前室友花雨涵的小名,那个开朗到有点傻气的女人,原本是为人作嫁的新娘秘书,居然在三个月前闪电结婚,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

上次她们去她的夫家拜访,不只见识到何谓豪宅,还听到她已怀孕的消息,她们都为她高兴万分,同时也难免有些失落,同为二十九岁的好姊妹,小花已经领先一步,她们却还对着电视萤幕吃饭。

凌逸搥搥肩膀,不禁叹口气。「她那么爱笑爱说话,以前有一半的声音都是她制造的,现在只剩妳跟我对话,还真有点不习惯。」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等哪一天妳也结婚了,我就要变成孤独老人啦!」庞嘉丽想到那一天迟早会到来,不免有些感伤自怜,世界之大,她却找不到一个家。

「少来!」凌逸吐个舌头回应。「妳的追求者从来没少过,是妳自己不想要好不好!」

瞧瞧她庞嘉丽,好好一个美人儿,内外兼备,不知多少君子好逑,偏偏美人没有美命,她交过的两个男友都是人渣,难道这世上的好男人死光啦?

「我对男人已经没兴趣了,谈恋爱也没什么意思。」之前两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或该说是痛彻心扉比较贴切,已经让她失去对爱情的憧憬。

「哼哼~~」凌逸却笑得很诡异。「世事难料,妳就不要太固执,说不定老天爷听到了妳说的话,非要让妳谈第三次恋爱不可呢!」

庞嘉丽苦笑一下,每次跟凌逸斗嘴,她总屈居下风,还是省省力气吧!

两人继续吃饭配菜看电视,凌逸拿遥控器转呀转的,转到某娱乐新闻节目,忽然大叫起来--

「妳看,是阿东耶!」

几乎每个认识李灿东的人都喊他「阿东」,他是庞嘉丽的一位熟客,每星期都会带他们家的爱犬小QQ来洗澡,久而久之大家已成为好友,她们还常跟他姊姊李韵晨一起逛街、吃饭。

「真的是阿东?」庞嘉丽仔细一瞧,原来这是一场职业男模特儿的比赛,刚刚揭晓了冠军人选,李灿东手拿奖杯,正微笑面对镜头,显得喜悦又自信。

算一算时间,他们俩从初见面到现在也七年多了,看他从一个大男孩成为男人,让人惊觉时光飞逝,一转眼自己都老了。

「打败上千位竞争者得到冠军耶!了不起!」凌逸看得目不转睛,连连赞叹。「他真的越来越帅,也越来越红了,根本看不出以前那呆呆的样子欸!」

李灿东二十岁那年被经纪人发掘,训练了一年多才以模特儿的身分出道。之前没有人认为他有潜力,虽然他身材不赖、又高又壮,可惜不懂打扮又不懂交际,甚至笨手笨脚、反应迟钝,怎能在都是帅哥美女的环境中发光?

只能说璞玉需要琢磨,经过设计师打理造型,舞蹈老师指导肢体动作,他像丑小鸭蜕变成天鹅,一下红透半边天,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经纪人,确实是慧眼视明星。

「嗯,」庞嘉丽又补充了一句。「但他的个性还是没变,很低调、很实在。」

这几年来,李灿东在男模特儿界走出了一条路,接了不少广告、MV、产品代言人,网路上还有人为他成立后援会,才二十六岁的他迟早要大红大紫。

然而,每次他送爱犬小QQ到动物医院来做美容,仍是那沈静的态度,不曾自吹自捧,没有半点明星架子,这点教她最为欣赏。

凌逸看了好友几眼,冒出一个早已存在许久的问题。「奇怪,妳跟他认识这么久了,跟他们家人也都熟,怎么从没想过要把他吃掉?」

凌逸有时会到动物医院串门子,发现李家二老也常出现,他们都当阿丽像一家人,李韵晨跟她们又是同一挂的好友,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有什么理由不吃掉李灿东呢?

「吃掉?」庞嘉丽像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满脸震惊。「拜托!他小我三岁,就像我弟弟一样耶!」

「小三岁算什么啊?」凌逸甩甩她那头俏丽短发,发出不认同的一声冷哼。「人家金载沅和金荷娜,松X菜菜子和泷泽秀明,都是姊弟恋、师生恋,相差还不只三岁耶!」

「连续剧是连续剧,和真实人生不一样。」庞嘉丽只觉好笑,虽然她确定阿东是个好人,但他们的对话一向少得可怜,女的保守、男的安静,如何擦出火花?

「谁说的?真实人生有时比连续剧还夸张,妳没看那些八卦杂志,全是最不可思议的情节,我看编剧家还得去里面找灵感呢!」凌逸越说越觉有可能,正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不用说了,反正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凌逸颇不以为然,冷静分析。「就因为他小妳三岁,又成了顶尖名模,所以妳故步自封、迟疑不前,给自己找一堆理由说你们不适合?」

「好了啦!妳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她敲一下好友的额头,还是把这当成玩笑话。

「要不然就是妳还忘不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恋爱。」凌逸也知道,那两个混蛋伤透了她的心,让她拒绝其他追求者,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

「嗳,妳哪壶不开提哪壶?」庞嘉丽不愿回想过去,那太不堪回首。

「好啦!」凌逸耸耸肩。「不提就不提,但是妳别忘了,我们都二十九岁了,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妳再不谈第三次恋爱的话,是要等到民国哪一年啊?」

「拜托!」听凌逸提出「青春论」,庞嘉丽忍不住要损她。「说得好像妳是过来人一样,分明就没谈过恋爱,只会看电视上的爱情故事,大作白日梦!」这家伙,光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

「妳以为我不想?要是我长得像妳这样,早就交七个男朋友,从周一到周日轮流约会了!」

「妳太夸张了吧!我可是很专一的,连作梦都不会左拥右抱。」

「可是妳太没弹性啦!小妳三岁又不会怎样,有好货色就直接上吧!再不把握的话,全国第一男模就要被人家抢走了,到时别说我没劝过妳,后悔莫及!」

两个女人吱吱喳喳个没完,一点都不损及多年友情,她们就是越吵越热、越斗越有趣。

夜深了,屋内一片寂静,庞嘉丽做完二十分钟的瑜伽,准备上床睡觉。

一只米黄色胖猫躺在她身边,发出甜睡的呼噜声,那胖胖的脸、圆圆的身体、天真的神情,看不出牠已经十岁了。牠陪她度过许多流泪的、欢笑的日子,这就是她的爱猫「阿肥」。

由于母亲早逝、父亲再娶,她常觉得自己没有家,十八岁时就离家念书、独立生活,这些年来只有猫咪作陪。除此之外,她最幸运的就是碰到了花雨涵和凌逸,自从三人合租这层公寓,每天不管开心难过、陰天晴天,总有彼此的肩膀可以靠。

一年多前,她证实自己得了忧郁症,幸而在两位好友的陪伴,以及医生的治疗之下,慢慢走出蓝色风暴,现在能够熟睡和保持平静,说来瑜伽也帮了很大的忙。

想起她的忧郁症,她能找到的原因都是为了爱情,很无奈也很残忍的一个原因。

十七岁那年,她交了生平第一个男朋友,两人是高中同学,交往没多久却发现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五年内,他前后不知劈腿了多少次,但她选择原谅、选择等待,直到男朋友决定跟别的女人订婚,她只有默默接受的分。或许那时她就有轻微忧郁症的倾向,只是自己并没有发觉。

第二任男友在她二十三岁那年认识,一样交往了五年,分手原因算个性不合吧!谁知对方竟向她讨分手费,威胁她如果不交出来,就要给她好看。

震惊不已又伤心欲绝的她,被逼签了一张五十万的本票,这就叫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吗?如果是的话,成长的代价确实很昂贵,也很伤感。

二十九岁的这年,她心如止水,从忧郁症之中走出来,只想过平静平淡的生活。

至于第三次恋爱何时会来?她偶尔会浮上这念头,却不怎么看好下一段感情,以她这种死心眼的个性,万一爱错了就万劫不复,何必冒那个险?

虽然想东想西的,她还是慢慢入睡了,也许是因为凌逸说了那番话,这晚庞嘉丽居然梦到了七年多前,她第一次看到李灿东的情景,那时他才十九岁呢。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说话会结巴、打扮不起眼的大男孩,居然变成全国第一名男模,只能说人生无绝对,天底下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那么,她一直想逃避的第三次恋爱,是否也会以最难预料的方式降临?

时光倒转,回到七年多前,庞嘉丽和李灿东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这是个热死人不偿命的夏日,「海誓动物医院」中虽然强力放送冷气,笼子里的猫狗们仍张嘴喘气,一副随时就要中暑的模样。

此时庞嘉丽才二十二岁,还是个菜鸟小助理,跟着专业美容师学习,工作多薪水少,只能期待早日考上执照,累积经验独当一面。

「阿丽,妳怎么还没学会剪趾甲?妳会不会太夸张了」美容师颜华纯为人豪爽,就是心直口快,说话常刺伤人。

「抱歉,我再试看看。」庞嘉丽的小脸垮下来,整颗心扭在一起,真希望自己学快点、做好点,否则强大的挫折感快把她淹没了。

颜华纯瞧她一脸柔弱,实在不怎么有信心,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拜托妳不要剪到小狗流血,否则客人找妳算帐。」

「我会小心的。」庞嘉丽告诉自己,这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才说完,小狗就哀嚎了一声:「汪呜!」

看到狗儿趾甲流血、表情惨痛,颜华纯无奈地耸耸肩。「还是我来吧!妳去打扫好了。」

「是……」庞嘉丽不敢多说,低下头,拿扫把开始扫地。

唉~~像她这样笨手笨脚、学习力缓慢的傻瓜,真能成为一个专业的宠物美容师吗?

这时自动门打开,一个穿运动服的大男孩走进来,脸上戴副黑框眼镜,头发有点乱、有点长,掩住他那应该是俊帅的面容。

他怀中抱着一只纯白玛尔济斯,看起来不太搭调,像他这种高大型的男孩,似乎该牵着威风凛凛的哈士奇或黄金猎犬。

狗儿全身白色鬈毛,眼睛骨碌碌的,吐出粉红色小舌头,煞是可爱,不过外表是外表、个性是个性,两者之间不一定能画上等号。

那时宠物美容室还在一楼,后来才扩大规模改到二楼,因此那天庞嘉丽一眼就看到李灿东,于是她拿着扫把上前问:「你好,请问小狗要看医生还是要洗澡?」

「呃……」李灿东以低沈羞怯的声音说:「要洗澡……」他不太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这么美丽的女孩。他心头大震,脸部胀红,头顶都快冒烟了。

没想到这家动物医院里有这么一朵百合花,清新动人,他刚才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她简直像偶像明星一样漂亮!而且她的声音好温柔,半点娇气都没有,让他如沐春风却也心头小鹿乱撞。

「请到这边。」庞嘉丽指引他到美容室,心想这男孩害羞得好可爱。

「呃……牠叫小QQ……脾气不太好,找了好几家都拒绝收牠……」

李灿东不想隐瞒什么,他家爱犬平时还算温和,一碰到水就翻脸不认人,尤其是陌生人要帮牠洗澡,那反应更是惊天动地,每每造成流血事件。万一眼前这位美女被咬,他可是有千万个对不起。

「是吗?」庞嘉丽看了看小狗,实在看不出牠脾气有多坏,她又看了看大男孩,心想他当真是高大得离谱,应该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吧!他不像一般喜爱名牌的年轻男孩,反而穿着绣有高中学号的运动服,彷佛刚从篮球场走出来,额头满是大汗,脸上也有被阳光亲吻的痕迹,古铜色之中透着一抹红。

「脾气不好?让我来!」美容师颜华纯张开双臂,轻轻拥住小QQ,以她多年经验,应付这种小型犬是绰绰有余了。

没想到小QQ突然眼睛瞪大,一张嘴就咬住陌生人的手臂,劲道不小,立刻见血,当然也引发颜华纯惊声尖叫:「哇啊--!」

李灿东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相当愧疚,鞠躬道:「真的很抱歉!我会赔妳医药费的!」

「等一下,小QQ尿尿了!」庞嘉丽眼角一瞄,发现狗儿跳下颜华纯的怀抱后,还在角落撒了泡尿,表情似乎相当得意,如果可能,彷佛牠还要哈哈笑出声呢!

「对不起,都是我管教不周……」李灿东脸色更沉重了,这只狗儿实在该被打,但那也得等回到家以后,在外面光想抓住牠就够难了。

「这……怎么会这样?有没有搞错啊?」颜华纯觉得痛的不只是手臂,还有她身为专业美容师的自尊心。她竟然被一只貌似人畜无害的小狗给咬了?瞧牠还一副窃笑的贱样,甚至抬腿撒尿占地盘,根本就是骑到人类头上了!

「我先擦一下。」庞嘉丽拿了抹布和芳香剂,准备清理地面。

「小心!牠可能会咬妳。」李灿东上前握住她的肩膀,随即触电般的放开,糟糕,他怎能这么没礼貌?会不会对人家构成蚤扰?「对、对不起……」他结巴得更严重了,整张脸红成一片。

「没关系。」她给他一个微笑,这大男孩还真忠厚呢!

就在这一瞬间,奇迹出现了,小QQ歪头看了庞嘉丽一眼,不知为何福至心灵,跳起来攀住她的小腿,不抓也不咬,反而摇着尾巴,兴奋极了。

「牠好像不会攻击我耶!」她迟疑几秒钟,把狗儿抱起来,感觉牠像个小女圭女圭,温顺贴在母亲怀中,甚至伸出舌头舌忝了她一下!

李灿东目瞪口呆,心想这只狗真是……做得好啊!庞嘉丽那粉女敕的脸蛋,原来不只吸引男人,也会吸引公狗。

「我可以试看看……帮小QQ洗澡吗?」庞嘉丽不由升起一线希望。

「好哇!」颜华纯对她微笑。「那这只狗就交给妳了,看来妳还是很适合做这行的,继续加油!」她的个性原本就爽直,有啥说啥,骂人的时候很凶,夸人的时候却也很真。

「谢谢!」庞嘉丽受宠若惊,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赞美呢。

李灿东立刻填了资料,本以为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最后小QQ自己做了选择,这下他们总算不用再冒着流血危险,自己洗狗剪毛吹整,活生生地互相折磨。

看小QQ乖乖站在浴槽中,抬起头让庞嘉丽洗头、洗澡,眼睛半闭似乎舒服得很,庞嘉丽还一边洗一边对牠说:「好乖、好聪明喔~~」

李灿东忽然发觉一个事实,小QQ找到对的人了,而他呢?是否也能有这般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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