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以逑 第二章
四脚兽是简称，学名叫「四足双头雌雄同体兽」，一般来说都是雌雄同体，偶尔会出现雄雄同体，或是雌雌同体，常常出没于草丛、海边、体育馆的盥洗室、车站厕所、书店、各大３Ｃ卖场、游泳池，甚至百货公司、夜店，行踪神秘，因为常常只见到足部，故得其名。
一般来说，这一类的神兽会发出很奇怪的嘶吼声，有时会伴随谜样的「哦哦……啊啊……」，以及喘息声，是一种谜样的生物。
布莱恩看着萤幕上列出的解释，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就是四脚兽，那个女子丢给他的话，想起她一身肃穆的打扮，她没被吓着吧？
纽约夜店林立，没想到台北也不遑多让，是玩乐的天堂，他来到台湾的第一个夜晚过得多彩多姿。
不过也让他有些失望，他以为台北应该不一样，应有属于自己的特色，像那个女子，头发梳髻，戴着眼镜，身穿白衫黑裤，如同一个小学究，不晓得她若将头发放下、摘下眼镜，会是什么样的风情？
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他竟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有遐思，不明白的人还会以为他寂寞太久了，然而直到昨天他还深陷在女人窝里，可是那些千娇百媚的空姐，竟还不如小学究教他印象深刻。
铃铃……电话铃声响起，他伸手拿起话筒。
「哈-，我是布莱恩。」
「亲爱的，昨天睡得好吗？」娇滴滴的女子嗓音响起。
「很好，谢谢。」
生疏的回应让打电话来的女子不依的嘤咛一声，「哎呀，布莱恩，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艾咪啊。」
布莱恩微笑，「我知道，艾咪小姐，最美丽的空姐之一。」
「那你还这么冷淡，不喜欢听到我的声音吗？」她撒娇的说。
「-的声音很好听，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他淡淡的问。
艾咪本来还想继续撒娇，可是他的语气太正经了，让她闹不下去，只得说出重点，「我明天要飞欧洲，今天还有空，我们要去哪里玩？」
「我今天有工作，无法出门。」
「你昨天才到台湾，应该休息一天不工作的，我带你到台北附近的名胜古迹逛逛吧，我十一点去接你。」她一口气提出意见，并且订下时间。
「抱歉，我要工作，下回吧。」玩乐是昨晚的事，今天他可是有正事要办，他向来公私分明。
「一定要这么扫兴吗？」
他能想象电话那头的女子一定是埋怨的嘟起了嘴，可惜这招对他没效。「行程已排定。」
「不能更改吗？你可是总监呢，公司里不是你最大吗？」
这话换来布莱恩的哈哈一笑。
艾咪也能感到自己说的话太幼稚了，讷讷的连忙改个说法，「好嘛，你就去工作，那把约会改在晚上，你想去什么样的餐厅？中式还是西式？」
「我会工作到晚上，恐怕也无法赴约。」
「不会吧？你总要吃饭啊，晚一点没关系，我可以等……」
叮叮当当……手机铃声响起。
「我要接电话，等-回来再约时间吧，再见。」没等她回应，布莱恩就匆匆挂断电话，来到桌边拿起手机。「哈。」
「请问你是布莱恩吗？」一个清脆、略带娇稚的陌生嗓音传来，用英语询问。
「让我猜猜，-应该是郝家的逑儿小姐对不对？」布莱恩却用中文回应。
这支卫星电话只给亲近的亲友知道，让他们能随时找到自己，极少会听到不熟悉的声音，最新加入的成员就是刚入门的嫂子，听到他要来台湾，她热心的把电话号码给了台湾的娘家，要他们为他接风，这一联想就能猜出来电者是郝家人。
郝家有三名女眷，亲家母和郝家大姊、小妹，有稚气的嗓音不像是亲家母，郝艳是大明星，他听过她的歌声，妩媚沉吟，自然也不像，就只剩下郝逑一人了。
呵呵轻笑，对方也改用中文说道：「三分之一的机率，你猜对了，我是郝逑，欢迎你来台湾。」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台湾，小晴其实不必特意通知，打扰了你们。」
「你是我们的亲人，不是外人，所以不算打扰。」
换布莱恩笑了，「中国人有句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安德烈一定让你们很满意，所以我也跟着沾光。」
郝逑大方承认，「也可以这么说，这总比收到『打断你的狗腿』的警告来得好吧。」
布莱恩大笑，「我喜欢这个比喻。」小晴风趣可人，他就知道她的家人也一定让人喜欢。
「我代表家人请你吃饭，帮你洗尘，时间就订在今晚，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这是我的荣幸。」他毋需考虑就答应了，若让艾咪知道，肯定会哇哇大叫的向他抗议。
「我到饭店去接你吗？」
「-不知道-妹夫是以压榨他弟弟为乐的吗？我在台湾分公司。」
郝逑轻笑，「那我就到公司去接你，晚上七点，你有不吃什么东西吗？」
「我是最好的中国子孙，什么都吃。」他不挑食。
「这是好习惯，我会准时去接你。」
布莱恩笑着挂上电话，他并没有参加安德烈在台湾举行的婚礼，不过他有看结婚录影带，郝家的三位姊妹都是各有特色的美人儿，虽然郝逑的锋芒不如两个妹妹，却也是优质佳人，加上谈吐不俗，让他期待起晚上的洗尘宴了。
郝逑挂断电话，脸上有一丝讶异，除了家人外，她很少与人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话，他沉稳悦耳的声音令人很有好感，幽默的谈吐也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这应该是好现象吧，至少她可以确定晚上的聚餐不会冷场。
她没见过布莱恩，不过同是中美混血儿，他应该和他哥哥安德烈差不多，是个英俊男人。
说到英俊男人，她不禁想起昨晚遇上的金发外国男，只送他四脚兽的称号还算是便宜了他，仗着一张好看的脸便乱搞男女关系，让她不齿。
不过他的确长得不错，直到现在她都还深刻记得他的相貌，以商业角度来看，他是完美的模特儿身材，即使是最简单的Ｔ恤、牛仔裤也能衬托出他不凡的气质，尤其冬装的外套一向需要好骨架撑起，他穿尺寸……
思绪倏地中断，她在做什么？竟然为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构思穿着，他们连再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真是想太多了。她不禁扬起嘴角。
门被轻敲一声，罗志超走入办公室，刚好看到郝逑的笑容，登时惊艳不已。
「咦？郝经理，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这座冰火山可是极少将笑意挂在脸上。
郝逑连忙收敛笑容，「有什么事吗？」
「郝经理，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到底是什么好事能让郝经理如此开心？」罗志超不放弃，再接再厉，想得到答案。
郝逑只是冷淡的微挑眉头看着他，「罗课长，什么事？」
她一定要对自己这么冷漠吗？好歹他也是公司里公认的最佳单身汉。罗志超叹口气，「业务部会议，江总请郝经理也参加。」
郝逑马上拿起记事本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罗志超无奈的跟在她后头。
她刚刚才想到模特儿的问题，没想到模特儿就成了这场会议的主题，郝逑看着场中热烈讨论的情形。
突然，一个耳熟的名字窜入耳朵，然后是震耳的叫声。
「郝艳！哇，老李，你知道请个大明星当模特儿要花多少钱吗？你的野心还真大。」
「要做就要做最好的，郝艳话题性大，由她来宣传正合适。」
「那样我提议男模特儿找艾利斯，他虽然还是个新人，不过近来因为绯闻红得不得了，由他搭配郝艳，既新鲜又突出，绝对能够吸引人。」
「那么正在热恋中的李仁仁和陶晶吟也是不错的人选，价码实惠多了。」
「现在韩风盛行，找个韩星也不错，裴帅配郝艳更是一级棒。」
孙淑容轻拍桌面，「大家正经一点，现在是找冬季服装的男女模特儿，不是票选你们心目中的偶像，郝艳是很不错，只是她动辄八位数的代言费用，可不是一般公司付得起……咦？郝艳姓郝，郝经理也姓郝，说来是同一家人，若郝经理能让郝艳减低价码，说不定就真能找郝大牌当模特儿了。」拖死对头下水一向是她的作风。
知道内幕的江群看了眼郝逑，深怕这话题会引起纷争，连忙要出声，不过郝逑却先开口。
「冬季服装的模特儿人选，广告部既然要参考业务部的意见，就请大家提出人选，举手表决，方秘书，-来登记。」与其盲目的发言，不如有效的集合意见，就算真是选中郝艳，亲姊妹也要明算帐，她不想占这样的便宜。
方秘书连忙起身站到白板前，室内气氛一变，没人再说笑，规规矩矩的提议。
孙淑容气闷在心里，觉得风头被抢了去，很不是滋味。
江群点头，很满意郝逑的处理方法。
结果出来，郝艳和艾利斯获得最高票，方秘书记下，将意见传达给广告部门，接下来便是真正的业务周报，会议室又上演了一出业绩的现实与残酷戏码，直开到中午才结束。
下午，郝逑被唤进总经理办公室。
「郝经理，坐吧。」江群指指面前的椅子。
郝逑坐下，习惯性的摊开记事本，「总经理，什么事？」
「业务部提出的模特儿名单，广告部看过了，也有了回应，郝艳适合，但是价码实在太高了，而艾利斯的气质走向与公司的诉求不一样，所以广告部认为不合宜。」江群说。
「所以公司想找艳艳，要我去杀价？」
江群温和的微笑，「不是，郝艳虽然会是最佳代言人，但是她的光芒太亮，难免会掩盖产品，我希望找的模特儿是能恰如其分的衬托出产品，就是顾虑到这要求，广告部才会难产，至今还找不到模特儿。」
「我能帮什么忙吗？」她被叫来一定有事。
「我约了家经纪公司，旗下有十多位男女模特儿，-对美学有独到的看法，我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可以。」郝逑点头。
「当然，我不能只约-，孙经理也要同行，时间就约在今晚，经纪公司作东。」
让有着瑜亮心结的两位经理能和平共处的原则就是公平。
「今晚？」郝逑皱眉。
「怎么？-有事？」
郝逑迟疑了下，然后摇头，「没事。」公事为重，洗尘宴也只好延后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郝逑拿出手机拨号，才响两声，就被接起。
「逑儿小姐，-好。」电话另一端传来爽朗的笑声。
郝逑轻笑，「你好，布莱恩先生，希望没打断你的工作。」
「没有，-打来得正好，我也想找。」
「什么事？」
「女士优先，-先说吧。」
郝逑也不推让，「晚上的餐会要暂延了，我有工作，很抱歉。」
「哈，实在太巧了，我也一样有工作，晚上不能社会，这可以套句中国古诗，嗯……身无……什么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哎呀，想念诗竟然都念不全。」那头的声音有些懊恼。
郝逑莞尔，「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李商隐的『无题』，想不到你也会读唐诗。」
「-若知道我小时候没背好唐诗就不能吃零食，就能了解这些唐诗花了我多少代价，没零食吃就算了，还必须将妈妈煮的饭菜全吃光光，小晴应该有向-提到我母亲的手艺吧。」布莱恩哀声叹气。
郝逑轻咳，忍住笑，「小晴只说亲家母做的菜味道很特别。」
「非常的特别，她上回到安德烈家做饭，还差点将厨房给烧了，让小晴吓得目瞪口呆。」
噗哧一声，她哈哈大笑。
「-若是在现场，看到消防队员急急冲来的模样，就笑不出来了。」布莱恩补充。
郝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笑，「对不起，不过小晴也说了，亲家母是一个极好的婆婆，她们相处得很愉快。」
「这倒是真的，我母亲也有称赞-们姊妹都很得人喜欢，亲家母的教育很成功。」
「你若知道我从七岁开始学打扮，八岁学怎么交男朋友，九岁学怎么当万人迷，你就会了解我也有个很不一样的妈咪。」
布莱恩爆笑出声，「天啊，-越说我越想见到-了。」
「可惜我是失败版，两个妹妹才不负妈咪的教导。」她一向就不爱当众人目光的焦点。
「我了解谦虚是中国人的美德。」
郝逑微笑，「布莱恩先生，和你说话很愉快。」
「我也是这么觉得，逑儿小姐。」
「洗尘宴就改在明天吧。」
「没问题。」
挂断电话，郝逑淡笑，布莱恩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希望明天见了面之后，这层好感不会褪去。
见面不如闻名可是很糟的感觉呢。
晚上在吉村日本料理的包厢里，经纪公司带了五位模特儿出席，企图心非常明显，金采公司出席的人除了江总，就是郝逑和孙淑容两位经理，还有广告部的郑副理。
郝逑是惜言如金的人，表情又冷肃，向来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经纪公司无法得知她的喜恶，就把精力都用在其他人身上。
尤其孙淑容煞有介事的和江总说悄悄话，又和郑副理交换眼神，更让经纪公司全力巴结。
郝逑看着模特儿的履历，再观察他们的表现，女模特儿大致上还不错，清新大方，符合公司流行服饰的品味，但是男模特儿就差了，脂粉味太重，不够健康阳光。
记下心得后，郝逑不受打扰的专心品尝美食。
她的格格不入让孙淑容暗爽在心，郝逑最不适合应酬，这根本是她的致命伤，所以有决定性的当然是自己了，她得意的干脆让模特儿来个现场秀，让她评分。
郝逑不感兴趣，借口去洗手间走出了嘈杂的包厢，却在转角处撞到了刚从另一间包厢走出来的男人。
「对不起。」她连忙扶着那人的手臂站稳脚步。
那男人回了句英文，引得郝逑抬头，没想到会对上一张她以为应该不会再见面的英俊脸庞。
「四脚兽。」她讶异的大叫。
布莱恩翻个白眼，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印象就是这个？
「嗨，又见面了。」
郝逑连忙后退两步，像是他身上带有什么致命病毒，转头就往洗手间走去，对这种男人不用管有没有礼貌。
走出洗手间，她又在洗手台见到那名外国男子。
郝逑蹙起眉头，但手还是要洗，她也不想示弱，冷着脸走向洗手台。
「小姐，-似乎很讨厌我？我做了什么事让小姐不满意吗？」布莱恩用英文问道，直觉这个小学究应该懂得英文。
郝逑不语，只是专注的洗手。
「哦，我能猜得出，应该是为了那场被-称之为『四脚兽』的派对吧！对于成年男女来说，这是很自然的生理发泄，或许『激烈』了点，但也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有需要这么敌视吗？」布莱恩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不认识女人解释自己的行为，但是她一脸不屑的表情，就让他忍下住将话挑明的说。
郝逑拿起擦手纸拭去手上的水，转身冷冷看着他，用英文说：「那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
布莱恩浓眉紧蹙，「没错，这是我的事，我也弄不懂为何要对-说这么多，或许-是个老派的人，根本不懂新作风。」丢下挑衅的话，他转身离开。
郝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宽阔的肩膀，优雅的背脊线条，窄实的腰身，笔直的长腿，连走路都架式十足，简直是模特儿的最佳人选，她赶忙追上。
「请等一等。」
布莱恩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是来和解的吗？」
「我们非亲非故，你的作为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那-是追上来吵架的-？」
「我不做那么无聊的事，你将在台湾停留多久？」
布莱恩好笑，「-这是在搭讪吗？」
这男人就不能好好的回答问题吗？
「不是，我有份工作想找你帮忙，短期的，约十天就够了，有报酬，你应该是来台湾度假的吧？」
布莱恩上下打量她，嘴角噙着一抹新奇，点了下头，「我的确是来度假，-所说的是什么工作？」
「那还得看看你能不能被录取。跟我来。」郝逑越过他，率先往前行。
布莱恩颇富兴味的一笑，跟上前去，一探究竟。